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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论天下江湖儿女情 遇时珍子先学医典

    隆庆二(1568)年一月初,江西分宜藏宝楼客栈。此时正值隆冬,外面漫天雪花飞舞,大地银装素裹。朱希忠正坐在客栈温暖的雅间里用炭火烤着自己冰冷的手脚。旁边站立着几个精干的手下,护卫着他的安全。自隆庆元(1567)年年末以来,他带着锦衣卫东厂的番子们四处打探从严世藩另一个小妾尤氏手里流落到江湖的宝藏图纸,但一直都没有线索。正在朱希忠犯愁苦恼之际,一个白衣少年侠士突然出现在了朱希忠面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在扬州遇上的驸马都尉梅殷的后人。朱希忠早就预想到了这位少年侠士还会来找他,因为他的随身宝物——大明太祖爷赏赐的玉佩就在朱希忠的手里,所以,面对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他作了充足的防御准备。

    少年侠士从客栈的窗外飞身跃入,十分潇洒地仗剑而立,冷冷地讽刺道:“好一个大明的锦衣卫指挥使同知!拿了我的随身玉佩就不想归还了吗?”

    朱希忠淡淡地道:“本官对你的玉佩倒是不感兴趣,对你的身份倒是真的很好奇,请问你是大明太祖高皇帝时期驸马都尉梅殷的后人吗?”

    少年侠士依然冷淡道:“我是谁与你无关,还我玉佩,饶你不死!”朱希忠斜着眼,不屑道:“有本事你从我的手里抢回去。”

    少年侠士大怒,拔剑出鞘,使出一招白云出岫,直面猛刺过来,朱希忠转身躲过,拔刀挡剑,周边的锦衣卫也立时上前保护朱希忠,于是众人战成一团,雅间里的各色物件都糟了殃,纷纷碎了一地。少年侠士看着朱希忠人多势众,取胜不易,于是他又使出了一招独孤九剑,锦衣卫各人均近不得身。最后双方战成平手,都被迫退了几步。

    朱希忠喘着粗气,规劝道:“侠士,你武功高强,智计过人,又喜好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何不报效朝廷,为国家出力,为百姓谋福?”

    少年侠士冷哼道:“报效朝廷?那要看什么样的朝廷,一个篡位燕贼的后裔朝廷也配叫朝廷?”

    众人闻言大怒,欲上前再战,被朱希忠挡住道:“少侠与朝廷之间想必是有什么嫌隙误会吧?我看到你的玉佩,就知道你的出身不凡。昔日太祖高皇帝在位时,有一位驸马都尉梅殷,年少出众,婚配宁国公主。少侠与他是否有什么关系?”

    少年侠士淡淡道:“他是我的先祖,当年若不是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变,他怎么会惨遭杀害?”朱希忠叹了口气道:“靖难之事手足自相残杀,也确属遗憾,但事情已过百年,昔日先祖早已不在,原有的仇怨也应当烟消云散了。少侠为什么还要如此耿耿于怀呢?”

    少年侠士怒道:“我耿耿于怀?嘉靖二十一(1548)年,京师发生壬寅宫变。当时嘉靖老贼崇道误国,为求长生,将我姐姐梅双儿等人掳掠至皇宫,凌辱虐待,不给衣食,致使我姐姐等人忍饥挨饿。后有宫女杨金英等数十人欲绞杀嘉靖,未成,被凌迟处死,我姐姐被牵连也惨遭无辜处死,还连累家人,我如果不是因为有父母家人掩护,幸运逃脱,也早就命丧黄泉。此等新仇旧恨,不共戴天,你还说我耿耿于怀?!”

    朱希忠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复,于是尴尬地转移话题道:“少侠武功高强,不知师承何门何派?”

    少年侠士冷哼一声,道:“无可奉告!”说罢,转身一个漂亮的轻功青烟一般飞走了,末了,却留下话来:“后会有期!”

    朱希忠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手中攥着他的这块玉佩愣愣出神。就在这时,手下来报,京师的北镇抚司传来了飞鸽传书,说锦衣卫的探子在嵩山少林寺一带发现了宝藏图纸的消息。朱希忠于是就带着锦衣卫的兄弟们连夜出发,前往河南。

    隆庆二(1568)年一月二十八日,嵩山少林寺。作为千年古刹,少林寺最早起源于北魏时期,唐时因十三僧侣助唐建国有功,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刹,从此因武学出名。大明嘉靖年间,倭寇骚扰东南,在原浙直总督胡宗宪的邀请下,少林寺僧侣再度出山,组织僧兵抗击倭寇,屡建功勋,因此数次被朝廷表彰。朱希忠带着锦衣卫们进入寺门,见到寺内松柏森森,绿树成荫,群雀欢叫,一副森然幽静的美景,心中慨叹:少林寺不愧为是佛教名山,出家修行的福地。只是觉得此时游人香客不多,庙宇也有点破旧,看上去年久失修,未免心中有点寥落。

    时任主持方丈的正道大师闻讯立即出门迎接,朱希忠笑脸盈盈的拱手作揖道:“今日拜访山门,叨扰大师,实在不好意思。”

    正道大师双手合什,欢迎道:“施主大驾光临敝寺,是敝寺的荣幸,何敢谈叨扰?”

    于是,朱希忠和正道大师一起入了正殿,正道大师让小沙弥看茶,请客入座后,询问道:“施主今日来我嵩山少林,是否有什么大事需要我少林出力?我少林作为江湖中的武林正派,向来以锄强扶弱、匡扶天下为己任。若是朝廷有什么需要,少林寺责无旁贷,一定会积极积极助力。”

    朱希忠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地询问道:“我北镇抚司接到密报,说严氏宝藏的一张秘密图纸流落到了少林寺,请大师把图纸上交朝廷吧。”

    正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尴尬,道:“本寺的确于嘉靖四十四(1565)年拿到了一部分严氏宝藏的图纸,可惜正当老衲准备上交朝廷之时,却不慎被一个蒙面女贼给盗走了,虽然本寺上下全力追查,但至今下落不明。我少林在此大事上有负朝廷重托,老衲深感抱歉啊。”

    朱希忠盯着正道坚定的目光,知道老和尚没有骗人,不免心中遗憾,继续询问道:“那个女贼是否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老和尚指了指大殿墙上的脚印道:“几个脚印而已。”

    朱希忠站起身,仔细端详了墙上的几个脚印,然后转头和手下的一个百户长道:“把这个几个脚印的样子描摹下来。”

    然后又转身环顾了一下四周,热心地问道:“少林寺作为千年古刹,天下名寺,为何今日拜访,却见香客稀少,寺庙破旧,朝廷不是多次表彰少林抗倭杀敌的功绩吗?难倒没有拨下足够的赏银来修复陋屋破庙吗?”

    正道大师无奈道:“如今天下不太平,百姓穷困,香客也确实少了许多,朝廷虽然多次表彰我少林的抗倭功勋,也表示愿意给我少林拨银两添砖加瓦,怎奈国库一时空虚,所以只作了承诺而未予兑现。我少林也体谅朝廷的难处,所以也未做追讨。本来希望这次用交付宝藏图纸来再立新功,获得朝廷的兑现,不想却被出了这等意外?”说完,叹了口气。

    只是老和尚不便说出口的另一个原因是嘉靖帝几十年崇道抑佛,已经对民间百姓的信仰选择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朱希忠默然无语,临别之时吩咐手下以自己个人的名义给捐了少林寺一千两纹银,便急急地离开了嵩山,返回京师等待各地探子的消息。

    二月初,京城中出现了几个劫富济贫的飞贼。不久,顺天府尹孙世祯上报:原锦衣卫掌卫事、左都督陈寅突然暴毙于家中。当时孙世祯勘察现场,发现墙上留下了几道陈寅的血迹,在血迹旁边还留下了一窜脚印。面对这起重大的刑事案件,孙世祯排除了陈寅所有的家人和朋友嫌疑,甚至发现连他的仇家和邻居也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据,这使得这场刑事案件的侦查工作陷入到了困境。由于此案件在京师闹得沸沸扬扬,又牵扯到了致仕退休的官员,为了避免该案件成为无头公案,孙世祯只好上报内阁,请求朝廷另派官员调查。首辅徐阶接到报告之后,不敢耽误,直接请示了隆庆帝让锦衣卫的朱希忠来调查。结果朱希忠接过案子没过多久,皇宫里的老太监张佐和高忠也突然暴毙,死因不明。于是,一时间,宫里的太监和朝廷里的官员都人心惶惶,因为他们大多数人手上都沾过政敌的血,十分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突然“暴毙”者。朱希忠接过案卷,发现陈寅家中出现的脚印竟和少林寺出现的十分相似,他的大脑里马上闪过一个清楚的念头:杀人者很可能是同一人,也就是少林寺里的盗宝图女飞贼。但唯一不解的是,为什么她要杀陈寅、张佐和高忠呢?她与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带着这个疑惑,朱希忠将遇害官员的履历和宗卷一页一页地翻看了过去。最后他发现了遇害官员一个共同之处:他们都是当年壬寅宫变的审判官!无疑,这是当年壬寅宫变屈死者的亲人前来报血海深仇了。

    朱希忠作了一个大致的判断以后,决定在京师布下天罗地网引杀人者上钩。他先命人在京师中传播一个假消息:说当年壬寅宫变时的另一位冤案制造者是嘉靖帝方皇后身边一位叫沈兰的婢女,她依然活着,并且因为告发此事,牵连了大量无辜者而获得了皇帝的赏赐。然后让一个身形娇小的年轻锦衣卫假扮老宫女,经常出入皇宫大内和京师的大街小巷。考虑到杀人者可能对钱财的渴求,朱希忠故意把假宫女打扮得珠光宝气,一身富贵的形象招摇过市,常常引人注目。二月十八日午夜,京师崇文门。此时,大街上万籁俱静,只剩几个打更的巡夜人在街道上用木梆子敲着罗,一边走,一边大声地唱偌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时,一个蒙面黑衣人突然从崇文门附近的某间客栈屋檐上飞落了下来,不久,他悄悄摸入了皇宫,来到了宫女们聚居的冷宫。蒙面人蹿入了一个房间,看到一个正在梳妆台前卸妆的老宫女背对着他,于是拔尖出鞘准备一剑刺死对方时,就在下手之时,老宫女突然转过身来,一丝冷冷地寒光闪过,老宫女转身变成了一个小伙子,拔出刀来挡住了黑衣人刺来的宝剑。黑衣人大吃一惊,心知大事不妙,已经上当。于是轻功一闪,准备跳窗开溜。就在这时,外面火光一亮,宫墙外的大批锦衣卫和大内侍卫赶到,将蒙面黑衣人团团围住。黑衣人与锦衣卫大战起来,一开始,锦衣卫仗着人多势众,使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冲不出包围圈,慢慢地体能不断地消耗,体力不支,渐渐地气喘吁吁,落了下风。当他感到自己寡不敌众,即将落入敌手之时,忽然进行了一次绝地反击,然后“嗖”的一声一个轻功跳上了五米高的宫墙,准备飞出皇宫。而朱希忠此时也正好来到了冷宫,他看到落网的鱼儿要跑,于是赶紧从裤管中取出一把弩箭,对准了黑衣人,一箭射中了他的小腿,那黑衣人应声从宫墙上摔落下来,于是锦衣卫们一拥而上,将其俘获。朱希忠用刀一把挑下了他的蒙面黑布,发现她原来一个形容俏丽的女飞贼。

    朱希忠把女飞贼关押在昭狱,让精通医术的御医给她疗伤,这时,没有一丝血气的俏丽面容上才有了一些生气。朱希忠决定亲自审判这个女飞贼,此时的昭狱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朱希忠一边手里把玩着一副木枷刑具,一边仔细端详着女飞贼的面容。姑娘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左右的模样,瓜子脸,一双丹凤眼,尖尖的高鼻梁,樱桃小嘴,眉目间透露着一股英气,加上黄金比例的身材,完全可以让任何男人都心动。

    朱希忠缓缓道:“姑娘为何要刺杀朝廷命官?”女人冰冷的眼神几乎喷出怒火,恨恨道:“因为他们该死!”

    朱希忠淡淡道:“姑娘认为他们是壬寅宫变冤案的制造者?”

    女人抬起头反问道:“难倒不是吗?他们手上沾满了冤屈者的鲜血!”

    朱希忠叹了口气,开始细细地将当年壬寅宫变的过程娓娓道来:“当年先帝非常宠爱端妃曹氏和宁嫔王氏,王氏诞下一龙子,照例本该由嫔妾晋升妃子,先帝却因她善妒失德而未予册封,宁嫔因此记恨上了先帝。嘉靖二十一(1542)年十月二十一日晚,宁嫔勾结端妃身边的宫女杨金英、苏川药、杨玉香、邢翠莲、姚淑翠、杨翠英、关梅秀、刘妙莲、陈菊花、王秀兰等十数人准备将先帝绞杀于端妃的寝宫翊坤宫,嫁祸于端妃。而那些宫女确也因为先帝修道时常食丹药,中了丹毒致使心情喜怒无常而备受先帝虐待凌辱,因此无法忍受,所以听凭了宁嫔指使,但是刺杀先帝的当晚,却由于宫女们的力气太小,绞杀最终不成,先帝被御医抢救了回来。于是,谋刺者都被抓了起来。当时的锦衣卫掌卫事陈寅和太监张佐、高忠是奉旨问案,据实上报,后来方皇后知道此事,她因嫉妒卷入宫变案的端妃平常受宠,于是指使服侍在端妃身边的宫女沈兰向先帝诬告端妃,先帝当时正龙颜大怒,丧失了理智,所以未分青红皂白就将端妃、宁嫔与行刺宫女一并处死,并且祸及其家人。先帝后来清醒,感觉端妃有冤,不免后悔,想赦免端妃家人,只是大错已经铸成,她家满门被抄,已经被灭了九族。”

    朱希忠讲着讲着,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女人的啜泣声。朱希忠同情道:“你是否是端妃家中的幸存者?”

    女人流着眼泪,没有说话。朱希忠明白他的心情,继续道:“如今方皇后早在嘉靖二十六(1547)年薨逝,宫女沈兰也随后因病去世,先帝也后来驾崩,所以对于端妃的家人来说,真正的仇人都已经不在世上了,姑娘又何苦执着,滥杀无辜,再造冤孽呢?”

    女人闻言声泪俱下,歇斯底里喊道:“你胡说!陈寅、高忠、张佐和嘉靖老贼以及他的皇后都一样,都是壬寅宫变冤案的制造者和刽子手!”

    朱希忠看着女人似乎情绪越来越不稳定,猜测她执着的信仰有所动摇,于是就把当年壬寅宫变的所有档案资料和供词证据都放在了女人面前,让女人一一看过去。

    女人的情绪开始崩溃,心中的良知备受煎熬,最终交待了自己的来历,只听她缓缓道来:“我叫曹宁儿,的确是当年嘉靖帝的端妃曹氏娘家人,我是她最小的妹妹,当年壬寅宫变之后,锦衣卫抄家,我尚在襁褓之中,我娘将我藏于家里井窖的木桶之中才幸免于难。后来我因饥饿,日夜啼哭,被我师傅发现,救了一命。待我渐渐长大,教我武功,告诉我身世,又鼓励我练好武功将来为死去的家人的报仇。”

    朱希忠奇道:“你师傅是谁?”

    曹宁儿低头不语,朱希忠看她不答话,冷哼一声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从你武功的招数,我看得出你是华山派的传人吧?华山派当年出了一个使君子剑的江湖败类叫岳不群,他为了做五岳盟主,杀人不择手段,要不是有个高徒令狐冲,替华山历代祖师清理门户,挽回华山的声誉,恐怕它早已声名狼藉了。你的师傅是不是令狐冲?师母是不是日月神教的任盈盈?”

    曹宁儿似乎被说中了什么,惊讶地抬着头看着朱希忠,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接着朱希忠拿出一张画着鞋印的图,对着她道:“少林寺的严氏藏宝图纸是不是你偷走的?”

    曹宁儿撇头不说话,朱希忠恼怒道:“敢做不敢认?亏你还是一个自称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女侠!”

    曹宁儿急道:“有什么不敢认的,宝图就是我盗的!”朱希忠急迫地问道:“那么宝图现在在谁的手里?”

    曹宁儿不肯交待,又开始沉默,朱希忠于是语重心长地劝慰道:“严氏宝藏本来就是不义之财,你拿去救的是部分百姓的一时之难,而朝廷拿去可以编练强大的军队去抗击北方的鞑靼人入侵,拯救天下黎民百姓的长期之困,此等作用比你的侠义行为要更伟大,你为什么要取小义而舍大义呢?”

    曹宁儿冷哼一声道:“你别白费口舌了,我是不会相信你这条朝廷鹰犬的鬼话!”

    眼见曹宁儿软硬不吃,朱希忠忽然神秘地笑了笑,又从手里拿出了一块玉佩,缓缓道:“你认识这块玉佩吗?”

    曹宁儿仔细地看了这块带着梅字的玉佩,惊呼道:“你怎会有我师哥的玉佩?”朱希忠顿时明白了那个少年侠士和这个女人之间的关系,攥着玉佩笑道:“你最终会招认一切的!”

    于是他不再理会曹宁儿的继续责问,而是带着玉佩快步离开了昭狱,边走边说道:“有了你和这块玉佩,你的梅师哥一定会再来自投罗网的。”说完,自信地哈哈大笑起来。得意的笑声让女人想着急地挣脱牢笼的束缚,但似乎没有作用,因为千斤重的铁链锁住了她的手脚,使她动弹不得。

    二月二十五日凌晨,天朦朦亮,京师的天气还是格外的寒冷,外面的雪也下得更大了,一层一层地积在房顶上。朱希忠在北镇抚司的衙门里静坐,手上握着宝刀,旁边点着暖炉。

    这时,窗外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朱希忠猜到是曹宁儿的师哥梅大侠终于现身了。于是,他喊了一声道:“客人来了,就别躲躲藏藏了,进来吧!”

    少侠闻言,于是踹飞了窗框,飞身跳窗而入。朱希忠看着年轻人,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你怎么次次进来都是跳窗的啊,你没长腿吗?不会从门外走进来吗?妈的!踹坏了老子的窗户要你赔的!”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呼呼地北风,不自觉地紧了紧自己身上的鹅毛大氅,打了个哆嗦道:“这冬天很冷的,你想冻死老子我啊。”

    年轻人不理会朱希忠的骂骂咧咧,持剑威胁道:“放了我的师妹曹宁儿,我拿严氏宝图和你换!”

    朱希忠皮笑肉不笑道:“你师妹杀了大明的官员,犯了三条人命案,岂能轻易放走!”

    少侠恶狠狠地道:“那些朝廷的鹰犬为虎作伥,本来就该死!”然后用剑指着他道:“你和他们也是一丘之貉!”

    朱希忠看见年轻人说话毫不客气,顿时心中恼怒,大喝一声,抽出刀来和少侠大战了起来,两人从屋内互相厮杀到了庭院,一直不分胜负,此时衙门里的锦衣卫们听到响动,纷纷冲了出来,正当大家准备上前帮忙的时候,齐大柱一刀砍断了绳索,忽听得空中一声巨响,一只用精铁打造的大铁笼突然凌空而降,将少侠囚在了里面,他用宝剑拼命地击砍,一时火光四溅,但是毫无作用。

    朱希忠看着这个困兽犹斗的年轻人,得意洋洋地道:“你别白费力气了,这东西就是专门给你准备的,等着你自投落网呢。”

    年轻的少侠气急败坏还在重复着那句话道:“快放了我的师妹!”

    朱希忠毫不理会他的怒吼,冷冷地命令手下的锦衣卫道:“把他看押起来!”于是师兄妹二人一起被关押在了昭狱。

    第二日,朱希忠来昭狱看望两人,只见两人虽然被分别看押在两个牢房,却依然情深意切,你侬我侬地生死相依。

    朱希忠对着他们的样子,带着同情的口吻淡淡道:“真是一对苦命鸳鸯。”顿了顿,又继续道:“梅子齐,曹宁儿。你们二人一身武艺,又好行侠仗义,为什么空有一身本领而不愿报效朝廷呢?眼下北方强虏入寇,正值国家用人之际,以你们的能力,若是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将来封官拜爵都不是什么难事,何苦要与朝廷为敌,与天下为敌。”

    梅子齐看着朱希忠嘴里轻易地说出了他的名字,有点意外,惊愕地说不出话来。朱希忠也目光如炬地看着他道:“你不用奇怪,你我的祖宗同为大明的皇亲国戚,你家的族谱我早就让锦衣卫的人在皇家秘档中查找过了。梅子齐,曹宁儿,你们可怜的身世对我来讲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我同情你们的遭遇,但绝不赞同你们现在的行为。”

    梅子齐低头沉思道:“我与师妹二人行走江湖多年,身负血海深仇,朝廷与我们势不两立,怎能转眼之间成为朝廷的鹰犬爪牙?”

    朱希忠痛斥道:“你别忘了!这江山还是太祖爷打下来的江山,从未变色。你我的身上也都流着太祖爷的血脉,而如今大明国本动摇,国库年年空虚,敌寇又在我北方各省掳掠,每年死伤百姓无算,难倒你心中就没有一丝悲悯之心吗?我相信你师父令狐冲也是一个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他如果还在世上活着又怎么会认同你们今天为报私仇舍弃国仇的行为呢?”

    这时,梅子齐和曹宁儿听完都低下了头,他们的内心里都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朱希忠看他们不说话,冷冷地说了一句道:“我给你们时间考虑,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和我谈。”

    入夜,曹宁儿和梅子齐在昭狱中面面相对,曹宁儿对着梅子齐道:“师哥,指挥使大人说的没错,国仇家恨,始终是国仇为大,虽然嘉靖老贼害得你我失去双亲和族人,但毕竟真凶现在都已经死去,该杀的仇人也一一铲除,如今我们大仇得报,若再与朝廷为敌,就是助长敌寇,与那些杀人越货、危害百姓的江洋大盗又有什么区别?”

    梅子齐恨恨道:“那我们也去做朝廷的鹰犬和帮凶吗?”

    曹宁儿安慰道:“我们不做朝廷的鹰犬和帮凶,但只要朝廷的政策是有利于百姓和国家的,我们就帮着朝廷做事,这与我们救国救民的理念是相符合的。”

    梅子齐叹了口气,遗憾且担心地回道:“师妹,你杀了三个朝廷命官,我担心朝廷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如果你被朝廷判罪入刑,那我也不愿意苟且偷生。”

    说着说着,两人都泪流满面。他们俩身世相同,彼此依赖。从幼时的两小无猜到青梅竹马,后来又一起学文习武,日积月累的感情历久弥坚,若说要是长久分开,必然不舍。

    二月末,京师昭狱。朱希忠带着齐大柱又来到了两个痴男怨女面前,第一句话便是开门见山地问道:“两位是否都想通了?”

    梅子齐道:“大人,只要朝廷的官都像您一样,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我们就愿意助朝廷一臂之力。”

    朱希忠鼓掌大悦,连说三声道:“好!好!好!梅兄弟想通了就好,以后我们就是祸福与共的生死兄弟……”

    还没等朱希忠说完,梅子齐却出言打断了朱希忠的话,严肃道:“但我有一个条件:就是我与师妹曹宁儿要一同恢复自由之身。”

    朱希忠为难道:“曹宁儿手上沾染了三条人命,罪不容赦,况且大明律法也不能徇私……”

    话说到一半,又被梅子齐打断道:“既如此,那么我们夫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起共赴刑台!”

    曹宁儿双目通红,感动地呼唤着梅子齐道:“师哥……”

    朱希忠看着这对情比金坚的夫妻,陷入了沉思,只好妥协道:“梅子齐,你只要帮助朝廷找到剩余严氏宝藏的图纸,立下大功,我就可以向皇帝上疏力保你们,使曹姑娘免于死罪。如何?”

    梅子齐抱拳拱手,带着坚定的语气道:“一言为定,驷马难追!”

    隆庆二(1568)年六月,武当山。此时山下天气酷热无比,山上的气温却格外凉爽舒适。某天,徐光启和师傅张铭九一起做完早课,就在云霄宫里接待来自各地信众香客。这时,山上突然来了一位精通医术的访客,据门房里的小道童通报,此人与徐光启的师傅张铭九相熟,身高一米六多,体型消瘦,长满了络腮胡子的脸上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张铭九听闻这位访客大驾光临,急忙带着徐光启出门迎接。

    两人互相拱手致意,只听师傅张铭九笑盈盈地道:“东壁兄大驾光临我武当山,真是让我武当蓬荜生辉啊。”

    然后对着自己身边的小道童徐光启介绍道:“此乃我的小徒玄扈,俗家名字是徐光启。”

    同时,他又向着徐光启找了招手,慈祥地道:“来来来,玄扈快来拜见我的故友李时珍李太医。”

    徐光启一听这个熟悉的名字,忽然感觉如雷贯耳,震惊的小脸上滴溜溜的眼睛再次细细地打量着这个一身朴素、满脸沧桑与灰尘的中老年人,接着恭恭敬敬地鞠躬施礼道:“玄扈拜见李太医。”

    李时珍也很高兴地扶起了孩子,赞道:“此子的样貌端方,聪颖乖巧,收纳此子为徒真是道长的福气啊。”

    张铭九听了李时珍的赞许,心中也十分高兴,谦虚道:“小徒年纪尚幼,虽然聪颖但还是要谦虚好学的。”

    说完,赶紧邀请他进了云霄宫的内堂坐定。小道童看茶,两人坐定,张铭九关切地询问道:“李太医今日驾临我武当山,不知有何贵干?”

    李时珍摆摆手叹了口气道:“道长莫叫我太医了,我如今早已挂冠而去,不问仕途前程了。今日拜访武当乃是特来寻访各种药材典籍、记录各类治病处方的,想来将来要是汇成书册,可以造福百姓。”

    张铭九文言惊异道:“东壁兄放弃太医职务,是否是嘉靖皇帝的缘故?”李时珍遗憾道:“是啊,先帝不听我等劝说,硬要吃那长生不老丹药,结果丹毒汇于经脉、脏器,最终不治身亡。”

    李时珍话中有话,显然是暗责张铭九的高徒蓝道行误导皇帝迷信道教,张铭九有些尴尬,喝了口茶默不作声。

    这时,徐光启忽然插了句话,为师傅解围道:“人欲求长生,乃是违背天道,皇帝不听我师父之言,一意孤行,有此结局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与我师兄蓝道行无关,更与我师傅无关。我道家真理只求长寿,而长寿者,无非心静、气顺、无欲无求的心态和简朴的衣食而已,所谓药剂偏方,也只能治人一时之病,是治不好人无尽的贪欲的。”

    李时珍被徐光启的话给震惊了,心道:此子语出惊人啊!于是,他再次仔细端详了这个年纪尚小的孩童,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么道家的长生之道与民间的医理有什么相通之处呢?”

    徐光启稚嫩的童声毫不紧张地回答道:“民间的医理是讲究药理处方,治病救人的功效。自古以来,我华夏医学从来只看重药物学,从不追究治疗原理,所以医疗经验是看病救人的唯一方法,当药方的记录一旦出现了差错,那么后人依循必然会误诊,以至于误害了病人的性命。而我道家的长生之道则是讲求医疗原理,阴阳调和之道,虽然听起来玄妙,但我们每每炼丹,创制药丸,都有原理的解释和药效的反应,针对不同病人的具体症状对症下药,而不是仅凭经验和处方。而两者的相通之处都在于谋求人的健康与长寿,只是目前即使两者结合,对于治疗各种疑难杂症仍然是束手无策的。因为我们目前的治疗方法除了饮食药物,穴位施针,就没有其他有效办法了。所以道家所讲究的健身强体之术就变得更为重要了。”

    李时珍听着听着,他的脸色由惊变喜,最后几乎是佩服地听完徐光启的论述的,而师傅张铭九对徒弟的新颖论述却不奇怪,因为自徐光启上武当山拜师求艺以来,他给师傅张铭九的意外和惊喜实在是太多了,有很多从徐光启嘴里说出来的新鲜名词和知识连他自己也前所未闻。这时,张铭九捋着胡须,心里也十分满意。

    于是,徐光启的博学引起了李时珍追根究底的询问,他肃容道:“那么先帝为何会崇道炼丹,误食丹药而亡呢?”

    徐光启认真地娓娓道来:“历代帝王为求长生,无不热衷于食用长生不老药,而他们和炼丹的道士都不了解自然万物的原理。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些药有益于身体可以食用,有些药有害于身体不能食用。这些丹药之中如果含有大量的铜、贡、铅、硫磺、硝石等重金属物,必然会引发人体中毒。而中毒的原理在于重金属本身会破坏人体中蛋白质的结构,使其丧失新陈代谢的能力,无法获得营养,从而影响了人体的健康。”

    说着,徐光启在旁边的书桌上取来笔墨纸砚,用笔在纸上画出人体的大致结构并且记录着人体的主要成分:水、肌肉、骨骼等,在图上指出我们人体的各项肉体机能主要结构是蛋白质。李时珍被徐光启笔记上详细的人体结构图给震惊了,就连他的师傅张铭九也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连窜无法解释的名词让李时珍意识到徐光启的医学知识已经超越了一个时代,他喃喃自语道:“人体中原来有那么多的奥秘啊。”

    这时候,他再望向徐光启这稚子时,已经不再把他当作一个无知幼童了,而是带着崇拜的心情,求学般问道:“小先生,那么以我们现在的医学水平,怎么能有效避免人因生病导致的迅速死亡呢?”

    徐光启缓缓道:“第一,不能让病人停止呼吸、心跳,第二,不能让病人身体缺水。然后再根据具体病情对症下药。”

    看着李时珍认真地倾听的样子,徐光启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想自己不过是剽窃着后人的经验,而真正的医学大师就站在自己身边,红着脸羞愧道:“小道资历尚浅,也不过是略懂些皮毛,望李太医宽恕晚辈的无礼和冒昧。”

    李时珍毫不介怀,反而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失言,对着张铭九师徒深深地鞠了一躬,歉然道:“是本人对道家学问不求甚解,误会求道就是做些害人的毒药,实在抱歉。”

    张铭九哈哈一笑,将刚才尴尬的氛围一扫而空,带着恳切的语气对李时珍道:“李太医不如在我武当山暂居数月,我武当山上各类珍奇异兽、花草虫鱼无数,先生尽可一一寻访记录。另外我道家医学也是博大精深,先生也可以在山上与我和小徒切磋交流,彼此讨教,增广学识。”

    李时珍欣然一笑道:“求之不得啊。”

    于是,从这一刻开始,张铭九、徐光启、李时珍三人一起在武当山上研究起了医学,靠着强大的记忆力和坚持不懈的意志力,徐光启有幸将李时珍所带来的一本本医药宝典尽皆记忆掌握。使中国医学开始走上了中西医结合的新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