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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遇良缘志云第二春 斗官场高拱落下风

    隆庆二(1568)年六月,松江府。端午节过后,此时炎热的太阳正暴晒着大地,炙烤着一切生物,热气将各处劳动的人们都吹得无精打采,只有树儿和草儿的郁郁葱葱。孙芸娘此时在凌志云家里已经生活了两个多月了。而另一边,官府的大规模通缉和搜捕已经迫使逃亡的严世藩小妾赵氏和李氏直接到官府自首,徐璠让县令审讯,两个漂亮的弱女子被威严的县官和公堂吓得瑟瑟发抖,徐璠反倒产生了一点怜香惜玉之情。于是他只勒令她们把严世藩的《金瓶梅》小说交出来,就放她们回家了。这样,现在只剩下孙氏手里的宝藏图纸还没有找到。可是,孙氏究竟去了哪里了呢?徐璠找到了孙氏的娘家人,他们说已经和这个女儿恩断义绝,早已被赶出了家,四处流浪去了,究竟她是死是活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徐璠无奈,只好继续发布通缉榜文,等待各地官差搜捕的消息。

    有一日,凌志云捕了些大鱼到集市上换钱,却发现街市上的人忽然都对他投来了异样的眼光,个别妇女还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作为外乡人,凌志云第一次感到大家对他的不友好态度,心里既惊讶又难过。正当他准备收摊早点回家的时候,一个大胡子官差带着两个瘦高个子的衙役来到凌志云的鱼摊前,凌志云以为是官差来市场上摊派收税了,连忙起身满脸堆笑着想求官爷宽限些时日,却不料人家根本不是来收税的,大胡子衙役拿出一张通缉告示道:“这张告示上的女人你认识不?”

    凌志云眯着眼,细细一看,心中一惊,通缉犯的画像竟然和孙芸娘长得一模一样,但表现上他装出一副坦率老实的样子,笑道:“我不认识这个女人。”说着就提起手里的两条鱼,着急回家。大胡子官差一把拦住他的去路,揪着他的衣领道:“小子,十里八村的人我都打听过了,这告示上的女人就是你家的媳妇,怎的?你想包庇吗?”

    凌志云皮笑肉不笑道:“我哪有那能耐娶一个这么俊俏的小娘子做媳妇啊。”他想轻轻的推开官差的手,没想到对方却紧紧地攥着他的衣领,眼神里充满了蔑视和敌意。

    这下把凌志云惹急了,他也不是吃素的,粗壮的手臂一把用力地推开了官差的身体,阴沉着脸道:“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官爷就不要为难我这个卖鱼的人了。”凌志云的力气比较大,大胡子官差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亏旁边两个瘦衙役及时扶住了他。

    大胡子官差从惊诧到恼怒,“噌”的一声从刀鞘里拔出刀来对着他威胁道:“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敢抗命拒捕?”两个瘦衙役也同时拔出刀来。旁边的做买卖的百姓们一看形势不对,一溜烟都跑了,躲在街市的角落里看着情况变化。

    凌志云祖上是带兵的军官,传下来一些拳脚功夫。看着官差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差,心里也并不惧怕,怒吼道:“官爷不要逼人太甚!小爷我也不是一个好欺负的软柿子。”

    说罢,他们四人就打斗了起来,三个差役毕竟人多,凌志云力有不逮,于是趁着把三人打翻在地的机会,立即撒腿就跑。于是三个官差就赶紧追,凌志云飞奔着向前跑,竟然跑到了黄埔口,凌志云仗着自己水性好,猛吸一口气跳入了河中。三个官差都是旱鸭子,看着人没入河中消失不见了,于是便恨恨作罢,回衙门向县令报告去了。

    凌志云过了半晌才钻出水面,发现三个官差已经消失不见,于是赶紧游上岸,赶回家。在路上,凌志云遇上了徐思诚,凌志云一边快步走,一边拉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家……我家遇上了吃官司……吃官司的麻烦了,你到我家赶紧把瑶儿……瑶儿接到你家去住两天,我带着芸娘先出去躲两天……,等风声松了一些再回来。”

    徐思诚看着他满头大汗且急迫的样子,安慰道:“别急,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我们到了你家,冷静一下再说。”

    凌志云却继续三步并作两步走,焦急道:“来不及了解释了,具体什么原因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兄弟,你如果信我的话,你就照我的说的办,拜托了!”

    徐思诚一看情况紧急,也顾不上和凌志云继续搭话。两人都从快步行走变成了小跑,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家门口的时候,村里的里正来了。里正着急地和凌志云道:“你之前带来的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县城里满大街都有她的通缉告示?现在有人为了官府丰厚的举报赏赐,举报了你家媳妇,她和你女儿现在已经被一群官差带走了,你回来晚了呀。”

    徐思诚急问道:“官差把他们都带到哪里去了?”

    里正回答道:“上海县衙。”

    徐思诚立一面马拉着凌志云的手,道:“走,我们准备去县衙喊冤去。”另一面对里正道:“麻烦您亲自帮我送一封信去给松江知府柳大人那儿。”说完,他从袖子里拿出当年张元忭留给他的那封信来,叮嘱道:“快去请求柳大人来上海县衙!”

    两人来到县衙门口,凌志云敲了登闻鼓,县令紧急升堂,一拍惊堂木,两边衙役肃立吼着“威武……”。两人一起被带入了县衙正堂,一齐伏跪于地。

    此时的坐堂审案的县令正是给徐璠溜须拍马、成天做着升官发财梦的李文藻,他先是照例询问堂下鸣冤叫屈的人是谁?当两人报来姓名时,站立在堂上的大胡子差役一眼便认出了抗命拒捕的凌志云,对着李文藻附耳小声道:“大人,站立在堂下右手边的就是那天抗命拒捕的刁民,他要包庇的女人就是通缉犯孙芸娘。”

    李文藻一听是抗命拒捕的罪犯家属,脸色立马从严肃转为怒气,训斥道:“大胆刁民凌志云,居然公开对抗官府,拒捕抗命,你不知道你犯了重罪吗?还敢到我县衙来鸣冤叫屈,公然颠倒黑白,大放厥词。我看你今天是自投罗网!”

    说完,他准备从桌案的签筒里取出一根签,喝令衙役道:“来人呐。”众衙役齐声应诺:“在!”李文藻阴冷地声音狠狠道:“给我重打这个目无朝廷法纪的刁民二十大板!”

    凌志云哪是什么任人鱼肉的文弱书生,正起身反准备抗时。徐思诚使了使眼色,急忙对着凌志云制止道:“不可鲁莽。”

    然后跪拜着拱手求道:“大人为何不听草民分辩,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我的兄弟凌志云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孙芸娘的身份,可谓不知者无罪,另外大人也未言明孙芸娘究竟因何犯罪?所犯何罪?”

    李文藻一看说话的徐思诚一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模样,缓了缓语气道:“孙芸娘是私通倭贼的犯官严世藩之妾,她私藏了严世藩给的藏宝图,这藏宝图之事事关严家的从各地搜刮来的秘密宝藏,朝廷一直在追查这笔赃款。她隐匿不交,躲避朝廷追捕,你说她所犯何罪啊?”

    凌志云不可置信,面红耳赤地争辩道:“不可能,芸娘贤良淑德,绝不是这样的人!”

    李文藻文言大怒,斥责凌志云道:“大胆狂徒,强词夺理,巧言令色。我看你现在不是不知者无罪,是知法犯法!来人呐!”

    徐思诚看着情况不妙,立即起身拦住道:“大人,我贤弟只是一时糊涂,但他绝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请大人宽恕。”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祖传玉佩,拱手递上。

    李文藻看到值钱的东西眼睛就发直,但是他却嘴上却一本正经地缓了缓语气道:“本官向来公正廉洁,你这样公开贿赂,是何居心?”

    徐思诚知道李文藻瞧不上这么点东西,只好满脸堆笑道:“草民错了,草民知罪。大人明镜高悬,廉洁奉公,自是百姓们的楷模,只是我贤弟粗鄙愚钝,不谙人情世故,胡言乱语,请大人不要怪罪。”顿了顿,继续申辩道:“就算孙芸娘有罪,怎么连累凌志云的女儿凌瑶儿一起抓了?”

    这时候,大胡子官差撸起袖子,将右手臂上的一排儿童牙齿的咬痕露了出来,恨恨道:“他女儿阻拦官差执法,咬伤我的手臂,也是一个蛮不讲理小刁妇,自然是一并抓了。”

    徐思诚有点尴尬,急忙解释道:“官差大人,他女儿从小乖巧懂事,如果不是误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的。”然后对着大胡子衙鞠躬歉道:“我代孩子向您道歉。”

    可是李文藻仍旧并不买账,一脸不屑道:“抗命拒捕,事实俱在,没什么好辩驳的。来人呐……”

    就在李文藻准备下令衙役对凌志云执行刑罚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师爷忽然从大堂外对着李文藻附耳道:“大人,知府大人召见。请大人暂停对他们的审讯。”

    李文藻看着师爷,小声道:“是不是上面有人打招呼了?”师爷点点头。李文藻立马起身,放下手头案子。对着众衙役道:“先把犯人在堂上看押起来,等本大人回来再继续审。”说完,急急忙忙赶往衙门的后堂。徐思诚和凌志云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时,柳希点已经在后堂等候,他看到李文藻恭恭敬敬地向他拱手作揖道:“府台大人今日大驾光临本县,不知有何贵干?”

    柳希点是个官场里的清流派,从来瞧不起李文藻迎奉拍马的作风,一脸鄙视地瞧着他道:“你李大人判案似乎也太快点了吧。案子都还没查清楚,就想动板子打人,要是打死了人,弄出了冤情,上面查下来,你我可都不好担待啊。”

    李文藻吓得冷汗直流,紧张道:“大人,这案子事实俱在,证据确凿,下官只是……”

    柳希点不耐烦地打断道:“你说的证据我都看过了,但问题是凌志云完全不知道孙芸娘的真实身份,确实是不知者无罪,况且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追查到宝图的下落,你如果轻易把人打死了,而宝图又下落不明,你怎么向朝廷交代?”

    李文藻唯唯诺诺道:“下官明白了,下官立马就去把凌志云和那小女娃给放了。”转身准备离开时,柳希点叫住了他,道:“你轻易的放人,那宝图怎么办?你得让凌志云去牢里协助我们劝孙芸娘把宝图交出来才可以放人。”

    李文藻于是又重新来到县衙正堂,这时他的脸色不再显示出怒气和阴沉,而是露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道:“本官的确是误会你们了,放人可以,但是必须要让孙芸娘上交宝藏图才能放人。”

    凌志云道:“一言为定!我们去找芸娘劝说。”于是他和徐思诚一起来到县衙的大牢,找到了与凌瑶儿同囚一室的孙芸娘。

    凌瑶儿很机灵,一看到父亲和徐思诚一起来了,便兴奋地喊道:“爹爹、叔叔!你们来救我们了吗?”孙芸娘回过神来,则悲戚地痛苦道:“你们怎么也被关押到牢里来了?”孙芸娘和凌志云一四目相对,两人便同时留下了眼泪,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两人的感情不是夫妻却胜似夫妻。

    孙芸娘泪流满面,自责道:“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是个不详的人,连累了你和瑶儿。”

    凌志云深情地劝慰道:“这并不怪你,怪只怪罪行累累的严氏父子。”徐思诚看着两个爱人的谈话还没进入主题,心里有点焦急,提醒道:“妹子,你只要交待出严世藩藏宝图的下落,我们就可以免除牢狱之苦了。”

    孙芸娘沉思了一下,坦白道:“妾身真不知道宝图的下落。因为严世藩从未与妾身言明书中所藏的宝图,妾身自从严府返回娘家,带来的金银细软和严世藩的书早已经被我娘家的弟弟给拿走了。我那弟弟是个不学无术的泼皮无赖,平日里游手好闲,没什么正经职业,他拿了我带来的银两早已花销殆尽,书也被他卖掉了换了酒钱。”顿了顿,委屈道:“妾身若是知道官府在追查这本书的下落,是断不敢给了弟弟,早就把这祸根上交官府了。”

    徐思诚急问道:“那你家在松江府哪里?我与凌兄弟去你家找你弟弟去问问书的下落。”孙芸娘于是将家里的详细住址和盘托出,临别时还恳求道:“请两位大哥不要过分为难我的家人!”两人闻言,同时叹气。

    就这样,李文藻依着两人告知的情况,派人和他们一起去了华亭县孙芸娘的娘家,于六月二十日,找到了她的弟弟。正如孙芸娘所言,她的那个处事糊涂的弟弟早已经将书卖给了他的狐朋狗友了,后来几经转手,他也记不清楚书究竟去了哪里。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徐阶之子徐璠也来到了华亭县,因为他接到李文藻的报告,说宝图就在华亭县。此时,他的身边多了一位武功高强的白衣少侠协助,这位少侠正是被朱希忠任命为锦衣卫百户的梅子齐。

    梅子齐办事向来喜欢独来独往,清高自傲,他不太喜欢徐璠的做事风格,要不是为了寻找严氏宝图的共同目标,梅子齐是绝对不愿意与受了官场腐败之气的徐璠合作。当时,凌志云和徐思诚等一行因人查寻无果,只好来到华亭县县衙求助,与正前往此处寻图的梅子齐、徐璠相遇。凌志云他们将自己的来意和寻查的情况告知徐璠他们之后,徐璠与县令郑岳道:“与其这样大海捞针,不如我们也悬赏高价收购,拿出千金买骨的勇气来寻找。我想买书之人不是泼皮无赖就是贪财好货之徒,不出几日,便会献出宝图。”县令郑岳点头应诺,只有在冷眼旁观的梅子齐嘴上不说,但心中却嗤之以鼻。

    梅子齐其实在来松江府之前就已经通过锦衣卫的情报系统了解到了孙氏手里的宝藏图纸几经转展,已经流落到了松江书商蔡益的手里。这蔡益曾是内阁次辅高拱的同窗好友,两人一起参加过嘉靖二十一(1542)年的进士科考,两人在京城相识,因甚是投缘,所以结成莫逆之交。那年,高拱金榜题名,蔡益却名落孙山。蔡益只好回乡,从此放弃科考,埋头经书,收徒讲课,并开了间刊印书籍销售的书店,成了当地的文人雅士的领袖人物。他平时很少过问政,喜欢坐而论道,谈诗作词,偶尔还与高拱有些书信往来。后来创立了松江的日新书院,培养学生有些还科考中举,于是名气日渐增大。嘉靖四十一(1562)年自严党倒台以来,在官场和民间的互相抨击政敌的言论空气日益自由,蔡益这时成为高拱在江南各地引导舆论的极大助力。

    后来,嘉靖帝病逝。隆庆帝朱载坖登基的那一年,内阁首辅徐阶在草拟嘉靖帝遗诏时竟未与高拱等内阁诸臣商量,引起了高拱等人的极大不满,使得两人当年因反严嵩结成的政治联盟迅速瓦解。高拱想联合礼部右侍郎郭朴挤走徐阶,为了打击徐阶,高拱故意装作谦卑恭顺,让徐阶在大大小小的政事中都成为牵头人,看似权倾朝野,却处处掣肘皇帝朱载坖。使得皇帝对徐阶日益不满,巴不得他早日致仕退休。当高拱知道徐阶的儿子徐璠接手去寻找严氏宝藏的事之后,也十分不满。他担心徐家在朝廷再立新功,于是写信给了远在江南的蔡益密切关注严氏宝藏图纸的消息。嘉靖四十二(1563)年,蔡益意外从一个酒鬼手里购得了严世藩的这本书,当即写信给高拱。高拱叮嘱他:先私藏起来,等待时机上交朝廷。

    自隆庆帝登基以来,皇帝虽然深知国库空虚的现实,但他着力于财政的开源节流,对追查严氏宝藏的兴趣并不浓厚,只有北镇抚司朱希忠始终记着嘉靖帝的嘱托,孜孜不倦的寻找着下落。当高拱得知朱希忠已经从徐璠手里得到了两本书之后,为了不让徐璠独占功劳,及时通知了朱希忠派人去松江府的蔡益那里取书。于是,朱希忠就派出了梅子齐。梅子齐原本想把此次行程的目的告知徐璠,但是徐璠的官僚作风让他十分反感。所以,他决定自行取书。

    六月二十一日夜,梅子齐带着高拱转交给朱希忠的介绍信秘密地来到蔡益的府上。两人互相致了宾主之礼,蔡益道:“上差今日要拿的书我已经准备好了,另外有两份书信请帮我亲手转交给高拱大人和朱希忠大人。”梅子齐顺利得书后,仔细检查了这一集《金瓶梅》的封面,发现了里面的羊皮图纸,便将书本和两封信打包起来,满意地起身告辞。六月二十二日,他留了一张纸条给徐璠,告知他:书已取得。然后不辞而别,徐璠闻讯大感诧异,心中十分不满。

    由于九本严氏宝藏的图纸皆已找齐,各地官府撤销了所有追查的榜文,李文藻释放了凌瑶儿,也不再追究凌志云的责任,却一直不肯释放孙芸娘。李文藻告知凌志云道:“孙芸娘作为严世藩的余孽,一直隐匿身份,不愿自首,虽事出有因,但仍旧让朝廷费了一番找书的波折,所以按律要流放至边关服苦役。”凌志云和徐思诚想努力申辩,但官府却不予受理。

    就这样,孙芸娘也于当月二十三日被官差押解赴长城边关。凌志云和凌瑶儿不放心,两人一直相随左右照顾。当一行人到达南京城准备投宿驿站之时,恰好遇上了也在北进途中的梅子齐。梅子齐与凌志云在华亭县衙有过一面之缘,他看着落魄可怜的凌家人,问了前因后果,才知道是自己的疏忽,心中惭愧,于是他对两名押送的衙役亮明了锦衣卫百户的身份,让他们释放了孙芸娘,并以北镇抚司的名义写了一封书信让衙役转告县令李文藻:孙芸娘隐匿不交书的事另有原因,与当事人无关,要他免去了孙芸娘的一切罪责。

    孙芸娘和凌氏父女对着梅子齐千恩万谢,依依惜别。他们终于一起回到了松江府,重新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经历了这次劫难与风波,凌志云和孙芸娘两人所有的误会尽消,昔日的感情也更深了。这时候,徐思诚的妻子钱氏趁机撮合,两人于是决定便选择了良辰吉日,请了亲朋好友,办了一场婚礼,也算是明媒正娶。当晚洞房花烛,夫妻二人如胶似漆,自是喜不自胜。

    隆庆二(1568)年七月初,京师。梅子齐回到京师的那一天,突然天降暴雨,大雨倾盆,京师中多处街道积水。内阁首辅徐阶正在家中反复踱步,焦虑不安,因为他刚刚接到了从老家松江府的大哥徐隆那里的一封信,信中将长子徐璠这两年在松江府所作所为全部告知于他,当徐阶得知儿子在松江府大肆兼并土地、收受贿赂的时候,他在府中长吁短叹,痛悔不已。这时候,他最怕的不是自己在官场上的权力倾轧,而是害怕被政敌找到把柄,给自己带来麻烦。而此时,徐阶的主要政敌便是内阁次辅高拱和礼部侍郎郭朴。所以,徐阶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尽早做好谋划,先下手为强,以便抵御言官御史的疯狂攻击。

    当梅子齐将蔡益的两封书信转交给朱希忠和高拱的时候,两人同时被信中的内容犹如重磅炸弹,把两人同时给震惊到了。因为这两封的内容就是举报徐璠,里面提到的事就是徐璠在松江府的两年时间里搜刮民脂民膏的证据,其数目触目惊心,贪腐程度与严氏父子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两人接到了举报信之后都没有直接报告皇帝,而是保持了沉默,因为他们清楚,一是隆庆帝依然倚重徐阶,徐阶还不到倒台的时候,他完全可以以毫不知情来撇清徐璠所作所为与自己的关系;二是徐璠到松江府的时候已经致仕退休,他个人的贪腐行为并不受官场纪律的约束,顶多算个土豪劣绅。所以,高拱打算把这封信留下来,等到将来时机成熟,用它来打击徐阶。

    而朱希忠作为皇帝的贴身情报官员,其实对徐璠在江南的所作所为是有所耳闻的,他之所以睁一眼闭一只眼,主要是考虑到徐璠在江南另有寻宝的重任,再加上他本人不太愿意参与官场上的争斗,所以一直冷眼旁观。当江南各处的宝藏图纸相继收拢到自己手上以后,朱希忠兴奋地让手下玩了一把拼图游戏,可是无论怎么拼,他都发现还少了几块重要的拼图,而这几块拼图所记录的应该就是宝藏的具体地点。朱希忠疑惑地自言自语道:“难倒严世藩的《金瓶梅》还有一本没有找到?”于是,他紧急召见了梅子齐,对他道:“严世藩肯定没有完全交待全部宝藏图纸的下落,我打算派你去江南继续打探宝图的下落。”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你了,这次如果顺利寻到宝图,我就上疏朝廷,请求免去曹宁儿的一切罪责,让你们夫妻团圆,一起为朝廷效力。”梅子齐点头称是,接了任务后快步离开。朱希忠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十分快慰:我终于让梅子齐成了我的得力助手了。

    隆庆二(1568)年七月五日,京师内阁。此时,隆庆皇帝正木木地坐在上首,等待着内阁首辅徐阶主持开会。很快,内阁各员到齐,今天会议的议题主旨是京察。顾名思义,京察的意思就是京城检察,主要考察对象是京城的京官和全国五品以下的官员,一般每六年一次,今年正好轮上了。这个制度是从明宪宗朱见深时代开始的,虽然考察的对象涉及所有官员,但是倒霉的一般只有地方官,因为负责京察的官员是吏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大多都是言官御史。徐阶这次打破常例,首先发言道:“按照往年常例,今年我们的京察工作本来是让吏部尚书王本固负责的,但是近日王尚书身体欠佳,不知各位是否有合适的人推荐?”此言一出,大家都议论纷纷,莫衷一是。这时,工部侍郎邹应龙出班奏对道:“臣推荐吏部侍郎杨博主持今年的京察。”这邹应龙和杨博曾经都是嘉靖朝的御史,且一直以来以弹劾人著称,因为只要他们弹劾的人,没有不倒的,比如邹应龙弹劾倒了严世藩,杨博弹劾倒了咸宁侯仇鸾(luan)。总之,两人在纠察别人小辫子的立场上都十分一致,只是两人却分属不同的阵营,邹应龙和徐阶是政治盟友,而杨博作为高拱的山西老乡,自然而然的和他站在了一起。当时,邹应龙举荐杨博,令在场的很多人都很惊讶,只有徐阶一直不动声色,因为这是他和邹应龙私底下商量好的,一方面可以让邹应龙摆脱徐阶党的形象,体现他大公无私的一面,另一面他打算让高拱的这个山西老乡做点得罪人的事,从而牵累高拱。结果洞察一切的高拱却欣然同意:“臣附议。”张居正、陈以勤、李春芳都是官场老油条,他们是两边都不想得罪,看到大家的意见出奇的一致,也都拱手附议。于是,内阁按部就班地票拟好条陈,经皇帝同意,报司礼监批红。

    杨博的京察的确雷厉风行,京察从开始到结束,官场上但凡屁股不干净的官员纷纷地挂冠去职,甚至连许多曾经威风凛凛的言官御史也被京察弄得丢了官帽,可谓一场官场大地震。但是杨博罢了那么多人的官,唯独有个特点是不罢有山西人背景的官。这引起了一位官拜都给事中(明朝御史一类的官)的胡应嘉的极大不满,他立即上疏弹劾杨博,认为杨博此举是挟私报复。但内阁次辅高拱坚决维护杨博,他对胡应嘉的打击杨博的目的很清楚:连带着打高拱的脸。而高拱反对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上疏皇帝辩驳道:“都给事中自己也是京察的一员,为什么在京察期间不提出质疑,非要在京察结束之后说?这说明胡应嘉根本就在没事找事。”于是,高拱联合了他的山西老乡党们针对胡应嘉发动了一次群体性责骂,然后准备利用手里的权力撸掉胡应嘉。高拱看看徐阶一直在内阁会议中一直默不作声,于是正式以内阁的名义下达了处罚令。高拱这样做,一方面想杀鸡儆猴,吓唬吓唬那帮言官御史,另一方面,他认为胡应嘉就是徐阶的打手,打击了他,就是打击了徐阶党。

    没想到高拱的做法犯了众怒,以欧阳一敬为首的给事中言官们开始集体攻击高拱,他们甚至在奏疏中开始揭发高拱的老底,说高拱专横跋扈,个人的恶劣品行堪比宋代奸臣蔡京,弄得高拱一度十分尴尬。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关键时期,曾经一度保持沉默的徐阶突然杀了出来,他居然也表示赞同御史们对高拱专横跋扈的认同。高拱心中十分委屈,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他主动向皇帝提出了辞呈,一个月后,他的死党郭朴也退休。就这样,内阁又成了徐阶的天下,对徐阶来讲,御史们和高拱可谓两败俱伤,自己算是渔翁得利。

    但高拱心里清楚:他这招叫以退为进,他想让皇帝感受一下在没有人制衡徐阶后,朝廷格局的变化。另外,也让百官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专横跋扈。当然高拱还有一封蔡益的举报信,这是一招最致命的杀手锏。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谁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徐阶你等着瞧!下一个就该轮到你倒霉了。

    与京师官场的尔虞我诈不同,武当山上的徐光启依旧过着宁静的修道生活。在与师傅的谈天究理中获得新的人生感悟,在修习医学经典里变得医道高明,在不断地自我锻炼中增强体质。隆庆三(1569)年四月二十四日,徐光启迎来了自己的七周岁生日,此时的他不仅已经浑身上下都是肌肉,而且爆发力出奇的强,敏捷的思维让他对科学痴迷和探索,已经小有成就了。不久他接到了父亲和凌瑶儿给他写的信,除了给他生日祝福外,他还得知凌瑶儿的父亲凌志云已经正式迎娶了孙芸娘,给了凌瑶儿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另外,父亲徐思诚也准备来武当山接徐光启还俗回家了。徐光启也日思夜想地盼望着回到家乡,看望父母兄弟姐妹的愿望即将实现,而师傅张铭九明白徐光启急切归乡的心情,他打算在徐光启下山前留下三道考题,并与他约定:考试不通过,子先不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