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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遇海盗明军遭劫掠 遭行刺朱七与世辞

    东南风大起之时,正是大船扬帆远航之际。此时大船出海,最怕的就是遇上台风。即使是航行经验丰富的船长在面对大自然可怕灾难时也是束手无策的,只是因为辽东旱情严重,如果引起饥荒,引发流民骚乱,将危及到边关安全。所以朝廷紧急催促,徐光启才不得不冒险一试海运。

    当数百只战船和运输船在海上同时航行,景象壮观如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但是这样一来,他们在海上目标也不可谓不大,不仅很容易遭到海盗的袭扰,也有可能遇到海上暗礁,增加触礁沉没的风险。所以这次远航,徐光启除了让兵部调出一批航海经验丰富人的做船长外,他将海运总指挥的任务交给了王娴,自己则做起了甩手掌柜。王娴自小随父亲王锃在中日两国之间的大海上漂泊,对东海、黄海乃至渤海一带的海路情况十分熟悉,只见她指挥若定,使船队避开了许多急流险滩和暗礁,顺利北上,经过了十五天的航行,终于到达了山东半岛附近的胶州湾。

    这时候,天气风云突变,刚刚还晴朗的天空逐渐变得阴阴沉沉,发出了大风来临前的警迅。王娴转头看着帆船上风向标,发现风信有些反常,她担心这两天海上会有大风,于是立即向其他船只发出信号,带领着船队转舵进入了胶州湾避风港,船长们命令水手纷纷抛下巨型铁锚,停靠在岸边。

    徐光启独自在船头的甲板上昂首挺立,迎着海风看着沿海的景色,他感慨万千。此时此刻的胶州湾还尚未真正开发成港口,也不是后世列强的争夺目标。他发现周边群山环抱、森林叠翠,此时离十月深秋已经很近了,大雁开始南飞,候鸟成群结队地排成一行行整齐的队列在天空上自由翱翔着。

    凌瑶儿此时从船舱里拿了一件鹅毛大氅,她走到徐光启身后,将衣服披在他的身上,然后将头轻轻地倚靠在徐光启的后背。徐光启此时才回过神来,转过身,看到凌瑶儿娇滴滴的模样,脸上却挂着一串泪珠。

    徐光启擦拭了她脸上的泪珠,疑惑道:“瑶儿,你怎么哭了?有谁欺负你吗?”

    凌瑶儿摇了摇头,没说话。徐光启暗暗猜出她的心思,知道自己拒婚的事让她伤心了,正准备好言劝慰时,凌瑶儿低下头,带着疑惑的语气缓缓道:“子先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瑶儿妹妹了?”徐光启欲言又止,凌瑶儿用手轻轻地捂住徐光启的嘴,继续道:“我知道子先哥哥是叱咤风云的大英雄,有着心怀天下的抱负,瑶儿只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小女子,配不上你。可是瑶儿一直都喜欢子先哥哥,希望将来能嫁给你。你当年也答应过瑶儿,要娶瑶儿做新娘子的,子先哥哥你忘了吗?”

    徐光启看着这个心理年龄早熟的小姑娘,一时间无语。他轻抚着小姑娘的脸庞,安慰道:“瑶儿妹妹,我们那时候还小,那种许诺做不得数的。”

    凌瑶儿止不住地哭泣道:“子先哥哥变心了!你是不是心里有了别人了?是不是······是不是娴姐姐?”

    徐光启似乎被她的话戳中了心窝,他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尴尬道:“我······我······”

    凌瑶儿看着徐光启涨红了脸,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她两手叉着腰,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气鼓鼓的样子。

    徐光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避开凌瑶儿的目光,低头沉吟道:“瑶儿,我们现在年纪都还小,现在说订婚结婚的事太早了。我是喜欢娴姐姐,可并不是这个原因才拒绝和你订婚的······我······我一直都只是把你当作亲妹妹看待的。”

    “胡说!你就是这个原因!就是这个原因·······”然后她开始大声哭泣,带着哭腔道:“子先哥哥,你坏!你骗人!”说完,她哭着跑向了自己的船舱。徐光启担心她会出什么事,连忙追了上去继续安慰。

    王娴在船上远远地看着女孩儿哭哭啼啼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她和徐光启两情相悦,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真的到了婚嫁那个地步,她是做不了徐光启妻子的,但是她心里也有些不甘。正因为自小并未受那些儒家礼教的束缚,王娴从来都是我行我素,她曾经想过:即使将来徐光启不娶自己,她也会追随徐光启一生一世。

    就在徐光启和两个小姑娘陷入情感纠葛的时候,大海上已经挂起了一阵阵大风,不久便有人高声大喊道:“台风快来了!大家赶紧进港停船落帆啊!”随后,便是王娴指挥着整个港湾内的人们一片忙活。

    此时,平静的海面上风云突变,狂风裹挟着巨浪向着船队猛扑而来。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呼啸而至的风雨夹杂着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在人们的耳边狮吼,然后就开始在港内掀起滔天巨浪来。习惯于海上生活的水手们并不畏惧大自然的狂风暴雨,他们顶着狂风巨浪将甲板上的各种物件固定好,然后纷纷躲进了船舱,他们只是庆幸自己的船只在旗舰的指挥下早早地躲进了港湾。而凌瑶儿虽然自小在长江里长大,也见识过江河湖泊的风风雨雨,但也没有见过这种海上飓风来袭的大场面,她早早地躲进了船舱。虽然徐光启和她讲过海上航行的风险,但是情感上的受伤加上并不适应船只在狂风巨浪下的剧烈摇晃,她当晚晕船十分厉害,吐得满地都是,最后昏昏沉沉地睡去。徐光启只好坐在她身边一直照顾着,直到要给她洗换衣服时,王娴才被徐光启请来帮忙。王娴的确是个善良贤惠的姑娘,她体贴周到地照顾着凌瑶儿,渐至天明。昏睡中,凌瑶儿一直在梦中呓语,喊着徐光启的名字。王娴听得心中虽有几分醋意,但脸色依然如常。

    临近第二天正午时分,众人苦熬了一天一夜,这场风暴才渐渐散去,但天空依旧乌云遮蔽。徐光启在指挥室里看了一夜的海图,依然不觉有睡意袭来,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两个女孩身边。此时,凌瑶儿已经苏醒,她的眼角留了两道泪痕,显然是哭过了。王娴则倚靠在床边小憩,凌瑶儿看到徐光启,正欲说话时,被徐光启拦住,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身上的那件凌瑶儿给的披风脱了下来,盖在了王娴的身上,凌瑶儿随即用幽怨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多年的海盗生涯使得王娴对周边的环境变化异常警觉,稍有风吹草动便被惊醒了。她先是睡眼惺忪地睁眼,看了一下徐光启,随即站起身来,打开了旁边的一扇窗门诧异地向着周围望了望,然后对着徐光启警觉道:“这海港周边刚刚刮了台风,照理岸上情景应当一片狼藉,定会有很多渔民出来收拾残局,但现在周边环境却静谧得可怕,子先弟弟不觉得很异样吗?”

    徐光启经她这么一提醒,也觉得奇怪,他迅速从身上拿出一只自己制作的单眼望远镜,离开船舱走到甲板上,四处瞭望。此时周边除了海潮声,只有自己的船队在忙忙碌碌的嘈杂声。就在徐光启疑惑不安的时候,港湾的远处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号角声,继而在他的眼帘里出现了一支小型船队。不久,海港的岸上又响起了一阵伏兵的弓矢火铳和火炮声,港内瞬间竖起一阵阵冲天浪花。

    徐光启朝着王娴大喊一声道:“不好!是海盗!”然后命令旗舰上的传令兵迅速向船队发出准备作战的指示,他叮嘱侍从照顾好凌瑶儿之后,便和王娴快步来到了旗舰的作战指挥室。两人看着海图,都在奇怪此处怎么会有海盗出没,但是现在时间紧迫,容不得二人多想。王娴建议道:“现在我们旗舰周边能作战的护航船只仅有十五条,其余的都是运输船,敌众我寡,短兵相接我们肯定会吃亏,最好的办法就是要迅速撤离胶州湾北上。只是现在港湾的出口肯定被这股海盗堵住了,我们需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打开缺口。”

    徐光启思考了一下,沉吟道:“这股海盗估计早有准备,要想摆脱困境,我们必须擒贼先擒王,先击沉敌人的旗舰,才能打乱敌军的军事部署!我们的座舰船大、火力猛,由我们来打头阵,冲破这包围圈,另外要想办法通知附近的官军来一起剿除海岸上的海盗。”然后对着王娴拱手拜托道:“具体指挥就有劳娴姐姐了。”王娴看着徐光启坚点了点头,随即领命而去。

    此时,伏击的海盗们也发现明军船队大多都是运输船,欲近战挟持抢掠一番。却不料明军的战船此时已经结成战队,冲杀过来了。海盗们似乎早有准备,他们利用自己船小好调头的优势,迅速化整为零,消失在徐光启中的视野里,然后向着毫无抵抗力的运输船和商船冲杀而去。王娴看出海盗的险恶目的,于是向周边的护卫舰发出各自为战的命令,主力旗舰依然充作开路先锋,杀往胶州湾的出海口。王娴希望先给水师的运输船们打开逃生的缺口,避免继续被动挨打,造成更大的损失,然后再集中兵力歼灭这股贼寇。

    话说这股海盗的头儿正是广东的大海盗林凤。自从大明沿海的倭寇大部分都被明军镇压以后,林凤这股困守广东沿海岛屿的力量便开始孤立无援,渐渐失去了在大陆立足的机会。于是,他寻求在海外发展的机会,与西班牙人同时盯上了吕宋岛这块肥肉,但是在激烈的争夺中,林凤并没有取得优势。此时刚刚与明朝代表徐光启签订完商贸合同的西班牙驻吕宋岛总督拉维撒里,虽然看到了明军武备的强大,但并没有完全放弃征服中国的野心。他暗暗打起了脚踏两只船的主意,居然又另外派人找林凤讲和,并且送给他一批先进的火器装备,他想利用林凤攻打明朝的沿海地区,试探明军水师的虚实。而林凤眼见自己与西班牙对抗没捞到什么好处,就虚与委蛇地答应了拉维撒里。

    于是从万历元年(1573)农历七月开始,拉维撒里就和林凤实现了明朝情报共享,他们狼狈为奸,分别派遣细作注视着明朝水师的一举一动。由于农耕民族的传统思维定势,明朝尚未建立起强大的海军体系,从洪武年间到万历年间,沿海防务基本上依靠卫所兵制度下的陆地防卫体系,即使后来为了抗倭建立了强大的戚家军,但是固守陆地的战略思维上依然没有改变,水师仅有的十几条战船主要部署在福建、广东沿海,配合陆军打击海盗。所以,当徐光启奉朝廷之令率领数十只战船北上辽东之际,林凤便很快获悉西班牙人传递来的假消息:明军水师装载着巨额军饷。他根据海路经验,料定明军必然会沿山东半岛北上,途径胶州湾,这里是北方沿海渔民避风的优良港湾。于是他提前率领人马在胶州湾设伏,准备出其不意地攻击明军水师,削弱乃至消灭其有生力量,既方便他将来长期劫掠东南沿海,也能发一笔横财。而突如其来的这场台风给林凤带来了绝好的机会,但恶劣的天气也给交战的双方带来了极大麻烦,林凤因此错失了发起突然袭击的机会。

    当天下午,林凤率领五艘最强的战舰堵在了胶州湾的出海口,摆出了一字长蛇阵。而明军有十五艘,数量上占优,只是除了徐光启的座舰外,其余军舰的火炮战力都不强,原因就出在兵部营造司的官员和工匠身上,他们为了中饱私囊,偷工减料,使得许多海战所用的铳炮武器要不在实战中哑火,要不就是容易炸膛。所以,明军士兵们宁愿拿着刀枪登上敌舰近战,也不愿意火炮对决。这次远行,精明的徐光启也就挑中了原先这艘远赴吕宋的“鸿鹄号”作为主力舰,因为他知道,在兵部委派给自己的军舰中,只有这艘船舶的火器装备比较精良。王娴指挥着着明军摆成了三角形军阵全速前进,试图冲破战阵,一千海里、五百海里、三百海里······在双方逐渐接近的过程中,明军将黑洞洞的大炮从船舱里推到炮眼处,对准敌船,点燃引信。谁知未等大炮开火,大船周围突然响起了一声声冲天巨响,很快,明军有两艘船的船底被炸出了两个大窟窿,船体瞬间倾斜,汹涌的海水开始灌入。王娴定睛一看,大喊一声:“是海盗的水雷!”然后她下令全军立即停止前进,但为时已晚,又有两艘军舰碰触到了水雷,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徐光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大骂一声道:“该死!”随即下令水手从船上放下救生艇,去打捞落水的明军士兵。

    王娴于是指挥着舰船与海盗隔着二十海里的距离进行炮战,此时的海盗船装备了西班牙人赠送的火炮,火力与明军相当,双方互相战斗激烈,互有死伤。徐光启手持单眼望远镜望着周边的海域,看着无法打破的僵局,焦急地与王娴商议道:“王娴,海面上究竟还有多少水雷?我们现在怎么打破僵局?”

    王娴面有难色地回答道:“很难数清楚数量。这股海盗显然是早有准备,设伏于此的。现在要在海上打败他们,困难重重,所以要改变被动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侧后方包抄敌人。可问题是,周边都是水雷封锁区,很难绕过去·······”她刚刚说完,一颗炮弹就落在了船舷的左侧,卷起一阵巨浪水花,将他们淋成了落汤鸡,但两人均不以为意。

    徐光启看着眼前火力强大的海盗船,那隆隆火炮声伴随着耀眼的亮光直冲海面,掀起一根根冲天巨浪,心中颇有无力之感。

    千钧一发之际,他低头发现海面上有一张捕鱼网,心生一计道:“我想到了清理水雷的办法了!”说完,他命令属下立即将船舱里的几十斤玉米、豆粉等食物拿出来,装进炮筒,然后对着一脸疑惑地王娴道:“这胶州湾一带多鱼虾,我们用大炮将这些饵料打到前方的水雷区,吸引鱼群,去触碰水雷爆炸。”

    正在王娴有点将信将疑的时候,徐光启果断下令开炮,不一会儿,敌舰周围便竖起了一阵阵浪花,却未敌舰一炮。瞬间引起了海盗们的讥笑,林凤朝着“鸿鹄号”蔑视道:“明军水师连炮弹都打不准,可见这个佛郎机人嘴里十分厉害的徐光启也不过如此。”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是啊,若是论海战,明军哪里是我们大当家的对手。”众多海盗小头目也笑着随声附和道。

    话音刚落,水雷区泛起了大量的鱼饵,很快便吸引了周边众多的鱼群,那鱼群触碰水雷,居然相继发生爆炸,很快便有许多鱼儿被炸得粉身碎骨、仰面朝上,水面顿时变得血腥起来,这种场面反而激起了鱼群更加贪婪的食欲,引起了更多的水雷爆炸,“轰!轰!轰!”随着连续不断地巨响爆炸,海盗们布置的水雷阵很快土崩瓦解。

    林凤看着此情此景,瞬间笑不出声了,正当他怒吼着手下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明军这边传来将士们发出的一阵阵欢呼,情绪瞬间感染了全军。王娴趁着这个良好的战机,利用明军水师船大、火力猛的优势,命令舰队一边开炮、一边全速前进。

    危急关头,林凤依然不甘心失败,他命令属下抬出西班牙人赠与的数十条犀利的火铳枪和小型火炮,准备与明军近战拼命,点燃火枪却发现大部分枪炮都是哑火的,除了台风暴雨淋湿的,基本上都是鱼目混珠的劣质产品。林凤顿时暴怒,大骂拉维撒里,但也无济于事。

    海盗船此时的无论数量还是体积都不如明军,哪里还有誓死抵抗的决心,于是,林凤便只好对着船上的喽喽们吹了一声尖利的口哨,大喊道:“孩儿们,风紧、扯呼!”然后,指挥着海盗船赶紧起帆开溜,明军准备乘胜追击,被徐光启拦住,告诫道:穷寇勿追。

    就在这时,明朝莱州府的官兵们在惊闻胶州湾一片喊杀声之后,也在将官的带领下集结了大批人马前来救援。内外夹击之下,林凤的手下纷纷四散奔逃,死的死,降的降,明军水师终于转危为安。徐光启一边命令属下清点损失、救援死伤者,一边去寻找躲在船舱里的凌瑶儿。此时的小姑娘早已被战场的硝烟吓得花容失色、瑟瑟发抖,她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神情落寞,直到自己看到徐光启的那一刻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去抱着他,寻求心灵上的安慰。

    她禁不住惊恐的情绪涌上心头,臻首倚靠着徐光启的肩膀,右手小拳拳捶打着他那宽阔的胸膛,“呜呜”地大声哭泣着,似乎在责难他在危急时刻没有陪伴在身边。

    徐光启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现在没事了。仗打完了,我们胜利了,安全了。”说完,他用手帕给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擦拭了眼泪,继续絮叨着:“早就跟你劝过,此次远行辽东,一路上不会像上次那么太平的,让你不要跟着来·······”

    凌瑶儿顿时不满地嘟囔起来道:“那还不是子先哥哥对我变了心,瑶儿自然是要一探究竟的!”

    徐光启一看又回到了老话题上,耸耸肩,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你现在探清楚了吗?”

    “我······我······”凌瑶儿羞红了脸,说话断断续续的样子,十分可人,刚才恐惧的情绪随着大声哭泣逐渐被释放了。

    徐光启看了她的皓齿明眸,心中羞愧,不敢直视,低着头时候,居然听到凌瑶儿夸赞起王娴来,她佩服:“我知道娴姐姐是巾帼女英雄,对子先哥哥来说是强大的助力,瑶儿从现在开始,发誓自己不再吃她的醋了!瑶儿虽然做不了大事,但以后可以帮助哥哥打理好家务事啊。”

    “啊······可我现在真的没想过······”徐光启听了,瞬间语塞。当然,作为男人,听了女孩子说出此话,心情是极好的。

    未等徐光启开口说话,凌瑶儿似乎知道徐光启要说什么,捂住他的嘴继续道:“瑶儿最近看了《女德》一书,一般女子做了男人的妻子之后,就要遵守三从四德。瑶儿还听过孟子《齐人有一妻一妾》的故事,那个齐人没什么大本事,也有妻有妾的,我的子先哥哥是男子汉大丈夫,自然应该比那个齐人优秀的多。所以······所以······你多娶几个妻妾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光启被她的话逗乐了,随口一句轻责道:“你以后少看这些封建礼教的书,都是满纸荒唐言,你陷入进去了会一把辛酸泪的。”

    “这些书不是圣人之言,女子立德立行的准则吗?”少女积极辩解道。

    恰在此时,王娴前来汇报战况,看到两人亲昵的样子,气氛有些尴尬。她干咳了一声,徐光启才抬头看到了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的王娴,只听她抱拳道:“启禀提举大人,我们这次与海盗作战,一共损失了四艘战舰,两艘沉没,两艘严重受损,已经无法跟随船队远航。还有五艘运输船被击沉,大约五万斤军粮和一万匹棉布被毁,水师将官和杂役仆丁损失了三百多人。”

    徐光启听完报告,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站起身来一拳打在茶几上,轰然作响,怒骂道:“这帮狗日的海盗!”然后,又询问道:“我们抓了多少海盗?”

    王娴道:“我们俘获的海盗并不多,主要是山东地方官兵俘虏了一百余人。”

    “那么这些被抓的俘虏究竟是哪支海盗的人马?”

    “据俘虏们供述,是海盗林凤。”

    “这帮海盗早就被我大明官兵打得只剩残兵败将,亡命天涯,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胶州湾?我水师奉命北上辽东,也是兵部的机密,这些海盗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航行路线的?此事我要立即上报朝廷,必须严查。”说完,他立即离开了凌瑶儿的闺房,来到了指挥室将此次遭遇海盗伏击的战事报告写成两份文件,一份急递给内阁和司礼监,另一份则飞鸽传书给了锦衣卫头子朱希忠。

    万历元年(1573)农历十月初十,在胶州湾经历了短暂的休整后,船队重新启航,向着辽东进发。也就在此时,京师在接到了徐光启的信件后,小皇帝迅速责成东厂和锦衣卫指挥同知朱希忠彻查。朱希忠于是派遣手下从兵部开始秘密核查。

    与此同时,徐光启的道长师傅也已经来到京师三个多月了,原本打算将高拱的求饶信转交给张居正,为他说几句好话之后,就返回武当山。结果,如此的道教大人物一到京师,消息迅速传开。他很快便成了百姓们仰慕朝拜的对象,道家信徒们纷纷请求清虚道人给他们开坛做法、消灾辟邪。于是,他推脱不了大家的盛情邀请,只好寓居于京师的白云观。

    朱希忠早就接到徐光启从江南发给自己信,知道清虚道人来到了京师。出于仰慕之情和徐光启师傅的身份,他很早就拜访了道长。可清虚道人一见到朱希忠,仔细观察了他的神色,便叮嘱说,今年他命中注定会有一劫,如果过不了这个坎儿,可能阳寿就尽了。朱希忠想想自己今年也有五十八岁了,但长期习武之人,身体却强健如牛,便没把道长的话放在心上,心里暗自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假如真到了那一天,老天爷要收我,我想强留在人间也是留不住的。拜见之后,只是接受了他的委托,将高拱的信转交给了内阁首辅张居正。

    张居正此时风头正盛,一开始对于高拱的求饶信并不放在心上,勉强答应了不再为难高拱。但是随着考成法的逐步推行,因为考核不称职被辞退的官吏越来越多,他们被下野或者被贬官之后因为各自心中的怨言也逐渐结成了党羽,于是,从中央到地方,雪片般的反对声此起彼伏,同时还有一种呼唤高拱重新出山的声音在蠢蠢欲动。此时,张居正有种被高拱戏耍的感觉,一边是高拱主动的讨饶,一边是暗地里鼓动门生故吏继续反对我变法,他瞬间火冒三丈,但又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既然你跟我玩阴的,那我也不明着和你斗!张居正想到此处,心中冒出了一条毒计,准备狠狠地整一整高拱,最好让他万劫不复。

    当徐光启船队在胶州湾遭劫的消息传到京师的时候,张居正立即以皇帝的名义给朱希忠下旨,朱希忠自然不敢怠慢。他开始在兵部一一着手调查,先从兵部司,再到职方司、驾部司和库部司,几乎所有的官吏都被锦衣卫一一盘问了过去,似乎并无所获。而就在此时,轮到库部司某一刘姓官员接受讯问的时候,此人说话吞吞吐吐,眼神飘忽,说话时魂不守舍。异样的情况引起了朱希忠的关注,经过一轮又一轮的审讯和拷问,朱希忠敏锐的目光很快便落到了一个叫王士熙的官员身上。此人时任兵部侍郎,正是刘姓官员的上司。他原为大明南直隶应天府的一名税务小吏,本来并无亮眼的政绩,可是他很会做人,很会溜须拍马,巴结上司。嘉靖年间经人举荐,开始平步青云,靠着贿赂在南直隶的国子监弄了一个捐生的名额,然后攀附严党,居然混进了翰林院当了几年的闲职官员。由于他碌碌无为,又不参与党争,所以几乎被人忽视。隆庆年间因为官员职位空缺,被补到了兵部,经过多方活动,终于做到了兵部侍郎。

    张居正上台以后,他推动的改革,将重点放在了大明国库赋税的重地——江南,徐光启作为张居正的前台打手,他搅动江南经济的种种措施已经把江南的士绅们给着实吓了一跳,他们担心杀鸡取卵式的改革终有一天会落到他们头上,从而触碰他们的根本利益,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在京师寻找自己的代言人——文官集团,这些人担任的官职五花八门,但有一个共同特点:求名。唯一不同的是:这些文官虽然喜欢和大清官海瑞一样上书言事,但他们只骂骂内阁和司礼监。王士熙这种从江南官场选拔上来的籍籍无名的小人物如果想得到进一步升迁,就需要在利益集团面前有新的投名状。这次,他的投名状便是做他们在朝廷安插的间谍,探查张居正在江南的进一步举措,以便这些士绅们及时作出反应。徐光启运粮北上的消息虽是秘密,但是动静并不小,以镇守太监为高淮核心江南士绅集团经过王士熙告密和他们的多方打探证实之后,密谋计划让徐光启此次远航折戟沉沙,挫一挫张居正改革的锐气,让他们有借口罢掉徐光启的官,拔掉张居正在江南安插的这颗眼中钉、肉中刺。

    于是,他们私底下竟然开始勾结海盗。此时倭寇已经基本被剿除,只剩下林凤和野心勃勃的西班牙人。所以,他们不仅给了林凤金钱财帛的支持,还给了他由商船改造的战船数艘,并把徐光启北航辽东的路线和时间都透露给了林凤。所以,林凤的这次冒险劫掠既获得了西班牙的支持,也获得了江南士绅集团的支持,此时,又没有戚继光部在沿海虎视眈眈,他的胆子自然又大了起来。这种养寇自重的做法无疑是明代以来中国边防官员的通病,与后来辽东守将李成梁豢养努尔哈赤的做法如出一辙。总之,皇权专制的高高在上和明初朱元璋诛杀功臣造成官员的人人自危感,以至于狡兔死走狗烹余音尤在耳旁,边防将官们从中吸取教训,自然要学会自保,只是这种自私自利的自保方式,带给国家和民族的无疑是灾难。因为养寇自重一旦把握不好就会反遭其害,甚至危及整个大明江山。

    朱希忠从刘姓小官身上找到突破口,很快便把王士熙也抓了起来。严刑拷打之下,王士熙依然不愿吐露丝毫信息,因为他知道,不说出幕后主使就死他一人,说出来就会累及全族。不过,做事老道的朱希忠自然有的是办法,他学起了徐光启逼供蔡益的办法,好吃好喝供着,不打不骂,就是不让他睡,这种办法逼得犯人生不如死,就在王士熙快熬不下去即将招供的时候,他趁着看押的狱卒打盹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在农历十月十五日那晚,用一根裤腰带上吊自杀,于是查案线索就此中断。朱希忠虽然严惩了负有看押责任的下属,但是为时已晚。

    朱希忠第一次陷入了查案的困境,他隐隐觉得王士熙的案子总有一只幕后黑手在操纵着,好似牵扯着江南的官场又好似牵扯着前任首辅高拱,但是他没有始终查不到确凿的证据。就在这时,有人从京师白云观送来了清虚道人张铭九的一封信,朱希忠急忙拆开信件查看,里面竟然空无一字。于是心生好奇的朱希忠赶忙前往白云观去找张铭九询问缘由,没想到一路上居然遭遇蒙面逮人的刺杀,朱希忠此时所带随从仅二三人,虽然他们武功高强,但是架不住歹人的明枪暗箭。冷箭“嗖嗖”几下,朱希忠和几个属下一不留神就受了重伤,朱希忠胸口中了一箭,口喷鲜血。于是,几人且战且退,准备发信号求援。而激烈的打斗声也惊动了周围的人。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清虚道人张铭九闻讯赶来救援,他立即施展了各种武当的绝技神功与刺客们混战成一团。朱希忠看着张铭九大开大合的招式,瞬间想起了当年在江南遇刺时的刺客武功。他的心情好似终于学生解答出难题一般,醍醐灌顶式的顿悟带来了极大地兴奋感。只是现在伤情严重,稍微动一动都非常痛苦,已经笑不出来了。眼看张铭九武功高强,众刺客占不到便宜,心生怯意,就使了轻功,很快在人群中消失了踪迹。张铭九也不去追赶,赶紧招呼白云观的道友们将受伤的朱希忠和锦衣卫侍卫们送到白云观就医。到了观内,朱希忠拉着道长的手,断断续续地问道:“道长·····你当·····当年阻挡······我·····我·····在江南查案?现在······现在······却为何要救我?”

    张铭九知道自己不小心在朱希忠面前暴露了武功招式,泄露了底细,他一边给朱希忠疗伤一边大方地承认道:“阻你救你都不是贫道的本意,贫道只是在遵循世宗皇帝的遗愿,奉旨而行而已。”

    朱希忠瞬间明白了张铭九的真实身份,他就是嘉靖皇帝的挚友兼皇权特使,在皇帝还是藩王的时候,就已经交好。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张铭九并不沾染红尘俗世,其实他一直作为大明皇帝派遣在民间秘密人员。这种关系恰如当年明成祖朱棣和黑衣宰相姚广孝一般,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在皇帝几次征召之后,都可以无动于衷而不会被皇帝加罪的原因了。

    张铭九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缓缓解释起原因道:“先帝驾崩之前,曾写信和我言说,朝廷今日危局皆自己之过,他不希望自己百年之后朝廷大臣因为争斗而互相杀戮不止,他说,这些事都会损害大明的国力,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

    顿了顿继续道:“今日救你,也是贫道料定你今年命中有劫难,你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救你就是完成先帝遗愿,助力朝廷,也助力我的徒儿徐光启。”

    朱希忠“哦”了一声,便沉默了。张铭九看着朱希忠眼睛无神,摸了摸他的脉象,发现脉象微弱,立即采用针灸救人。这时候,朱希忠有气无力地从怀中掏出那封张铭九寄给自己的信道:“道长为······为何派······派人送我一封·····无······无字的信呢?”

    此时,这封信上已经沾染了朱希忠的鲜血。张铭九接过这封信,好奇道:“贫道并未送信给你·······”然后仔细闻一闻信纸的味道,发现情况不对,立即将信扔掉,继续道:“这封信的信纸上涂抹了剧毒,沾染了伤口就可能致命······”顿了顿,惊问道:“到底是谁敢害你锦衣卫指挥使的性命?”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感叹天命不可违的无奈。

    朱希忠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但他明白:出来混的,迟早要还。自己从踏入锦衣卫大门的那一刻,命中注定会有这一劫,或迟或早而已。随后便陷入深度昏迷。一天以后,朱希忠被送回家里,还没来得及交待后事,第二天便在遗憾中离世。

    这次刺杀事件瞬间在朝廷里掀起了轩然大波。葬礼那天,小皇帝朱翊钧和内阁首辅张居正亲自参加了吊唁。第二天群臣朝会,朱翊钧亲自出席,他当着大家的面,发誓一定要查出真凶!为朱希忠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