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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把先帝天启借来一用

    快过年了,又开始下雪。紫禁城的雪景,美轮美奂、美不胜收,一派庄严肃穆、一派的华贵雍容。

    可是对崇祯君臣来说,没啥用。

    天色蒙蒙亮的午门金水桥内,天寒地冻,文武百官静静地列队等候午门城楼上的鼓敲响。

    又是一天疲惫的“御门听政”,天天都这样搞,说得好听叫“勤政”,说得难听叫互相折磨的“无能”。

    在朝会上先是为洪承畴剿灭王左桂、王嘉胤、神一魁三股起义军而争吵不休,一会儿说他进展慢了,一会儿说他损失大了,一会儿说他虐杀俘虏了,反正弹劾了个遍。

    好不容易把洪承畴的破事说完,又开始为剿灭孔有德而烦恼,不是没有人提出,不能让孔有德逼到建虏那边去,但是抵不过ZZ正确,还是要喊打喊杀,要不断地列出军费来剿灭叛军。

    孔有德事件简直成了党争的绝好题材,东林党连内部都吵作一团。朱由检实在受不了这种漫长而无结果的争吵。他打断了无意义的车轱辘话,问还有其他事吗?

    这时,有御史咳嗽一声,走了出来。

    “启奏陛下,臣闻古人有言,大兴土木、靡费民力,乃取乱之道。如今国事蜩螗之际,正应与民休息、爱惜民力。然,臣弹劾中宫皇后,竟开设工坊,在通州修建声势浩大的工程,劳民伤财,臣恳请陛下,严查此事。”

    朱由检皱了皱眉头,怎么又在说工坊的事情?下意识的,他把这个工坊当做了自己家的家事,见前朝拿到台面来说有点不高兴。

    还没等他说话,又听见一个人站出来,用一种堂堂正正的正义之音发声:“臣也要弹劾中宫。皇家工坊为抢夺匠人技艺,竟派人前往景德镇掳掠工匠,激起民变!”站出来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工科给事中,名叫童棋,新进的进士,长得一表人才、正气凛然。

    此言一出,顿时让朝堂一惊。如果说前面的什么大兴土木靡费民力算是开了一枪,这个掳掠工匠的说法简直算是放了个大炮。

    立即有人补刀,将通政使司的奏章拿出来。“江西布政使司上奏,今年四月,少作监宦官刘若愚奉命前往景德镇,强取豪夺,掠夺以刘宝根为首的匠户一十三家,打死打伤数十人,激起民变,导致御器厂窑口毁损,匠户为之一空。”

    “七月,通州皇家工坊,便生产出新瓷,八月十五日,中宫还举行了中秋宴会,赏赐用品便是这崇祯新瓷。一套瓷器,售价二十两,且不说奢靡无度,就说这抢夺匠户,便已骇人听闻。陛下,这已经不是与民争利,而是逆天而行啊!人证物证俱在,恳请陛下立即解散通州工坊,放归景德镇匠户!”

    在朝的诸位官员想起来了,最近坊间流传,说是皇后为了制作高档瓷器,跑到景德镇去掳掠了工匠,人家不给秘技,还把人家一家都杀了,编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不过一直都是当做闲话来传,毕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然而在国家朝会上这样严肃的场合正式发起弹劾,性质就变了。

    对象还是皇后,这哪里是在弹劾皇后,明明就是在向皇帝发起进攻。

    要知道清流要像出名实在太难了,他们也卷啊。

    廷仗越来越难骗了,必须挖空心思另辟蹊径。

    在场的诸公纷纷竖起了耳朵,这个炮放得响。他们再怎么清高,也听说了通州的那个规模庞大、不断在兴起的工坊。谁都能看出,这个工坊是皇家赚钱的摇钱树,如果能够弹劾掉这座皇家工坊,那个人可就大大地出名了。

    正在朱由检目瞪口呆时,站在他身边的曹化淳立即给身边的小宦官使眼色,让他立即去找历局徐光启。对,皇后对他们说,这些技术都来自历局徐公。曹化淳一直都认为这是徐老他们的工程技术。

    “无凭无据,弹劾中宫,可是大不敬之罪,请慎言。”户部尚书吴宗达站出来。他是几朝老人,最喜欢当和事老。

    “自然是人证物证俱在!”为了维护正义,他们还把证人从江西叫到了京城,在午门外等候。

    “简直荒唐!”吴宗达重重拂袖,“要断案,去三法司,在这里像话吗?”

    正七品的小言官摆明了是跳出来打头阵的,他们分工明确,相互配合。紧接着,都察院便出来跟礼部的打擂台,硬生生地逼着阁老们退步。

    一个地方上小小的县官和推官,本来一辈子都没机会来参加御门听政。被人带上“漩涡”中心后,他们便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陛下在此,尔等尽快把原委据实道来,不得欺瞒!”童棋厉声呵斥道。

    那个平时在景德镇作威作福的汪推官,在这里简直像只蚂蚁一样趴着。他胆战心惊地磕了又磕,被童棋踹了一脚,才嗫嚅着把他们的所作所为全部推到刘若愚的头上。

    既然变成了京城来的阉宦,横行无忌、杀人打人,害得景德镇窑工们不得不群起造反,甚至还把有经验有技术的匠户给掳走。

    这番指控,在反阉党为ZZ正确的“众正”来说,那就是“真的”,因为万历年间,阉党真的这样干过。

    一下子形势变得很不利,朱由检顿时都呆了,这个,这个如何是好?如果承认,那么就要追究皇后的责任,停下工坊;如果不承认,那么扳倒阉党带给他的道德光环又该如何维持?

    正在群情汹涌,要求皇帝决断拿说法之时,温体仁站出来,淡淡地说:“目前只有台谏们的一面之词,恐怕还是要等调查清楚之后,再做决断。”

    朱由检表示很有道理,他要采纳。正准备开口要求调查清楚后再说时,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两个侍从搀扶着徐阁老来到御前,几乎是架着他下来。

    朱由检不由得脑壳痛,这种丁是丁卯是卯的争吵场合,真的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双方发生争吵,总是意味着旷日持久的辩难。

    但是人家已经来了,又能怎样?赶出去吗?

    搞事的言官看到徐光启亲自下场,还有点意外,但是纷纷表示不虚,甚至还很激动。如果能顺道把新学派也牵扯着打击了,就再好不过。

    徐子先先是端正地朝着朱由检行了大礼,然后慢慢地站起来,平静而清楚地问跪伏在地上的“证人”:“你们二人虽然官职不同,但是好歹也算是景德镇的父母官,无论如何,景德镇生产什么品种的瓷器,应该知晓吧?你们口口声声说掳掠了匠户走,那么这些匠户做的什么瓷器应该知晓吧?”

    “那是自然。”他们既然是来“哭诉”自己冤屈的,那么自然要表现得像是忧国忧民的当地父母官才行。

    “景德镇青花瓷天下闻名,按制作工艺来分,有釉下彩,釉上彩,斗彩,五彩及单色釉,杂色釉……就拿这次被掳掠的匠户中,最出名的刘宝根一家来说,他们最拿手的便是祭红釉。祭红釉深沉安定,莹润均匀,釉中无龟裂纹理,是为上品瓷器。”

    徐公摆出大明官员应有的仪态,示意身边的侍从拿出一套餐具,开口问道:

    “这种瓷器,你们景德镇烧得出来吗?”

    众人将目光聚集到一处,只看见侍从双手捧着几只极有格调的碗盘。静静地展示着透光的、奶白色的、轻巧的,敲击有回音的瓷器。

    两个证人,乃至刚才一直嚷嚷不停的言官,顿时哑口无言:

    这个根本就不是任何一种他们见过的瓷器!

    莫说烧制,连见都没有见过。更与他们说的什么青花瓷、祭红釉……毫无相关。

    汪推官虽然是管刑名审理的,但是他在景德镇当地是暗中做着瓷器生意,对瓷器不说是顶级行家,也是如数家珍。他没有料到突然之间会冒出一个意料之外的曲折,当时那些京城、通州的官僚来找他时,也没有跟他说过这一出啊。这个确实是北直隶那些衮衮诸公包括御史的过错,因为在他们看来,瓷器都是一样的,分为贵的和便宜的,匠户都是做一样的瓷器,哪里懂得这里面的门道。所以根本没给他们提起工坊生产的新瓷。

    汪推官等几人冷汗淋漓,这个可是在紫禁城、在天子面前、在朝廷最高权力中枢这里,一旦落下口实,他们全族死无葬身之地。他硬着头皮,吞了吞口水,开口道:

    “……天下瓷器品种无数,在小的看来,这几件餐具轻薄透光,莹白如玉,颇为类似景德镇的‘薄胎瓷’,薄胎瓷也是可以透光的。”薄胎瓷亦称“脱胎瓷”、“蛋壳瓷”。是江西景德镇的一种特种工艺产品。特点是瓷胎薄如蛋壳、透光、胎质用纯釉制成,万历年间生产的卵幕杯、流霞盏等精品久负盛名,贵重无比。

    粗粗地一看,崇祯新瓷似乎跟他说的薄胎瓷,还真的有所相像。不懂瓷器的人,自然有所动摇。看来他们说皇室抢掠了工匠,动机是有了,因为做的竟然是价比黄金的薄胎瓷。

    徐阁老强忍着怒气,控制住自己语调,继续追问道:“好一个薄胎瓷,简直是指鹿为马到无耻之境地。既然不见棺材不掉泪,好,那本官问你,整个景德镇,会做薄胎瓷的匠人有多少?”

    汪推官迟疑了一下,他看向跪伏在一边的李县官。旁边那位已经瑟瑟发抖了。

    “不、不超过十个。”他吃不准徐阁老的问话是什么意思,本能地察觉到大事不好。薄胎瓷可不是大路货,传说隆庆、万历年间,景德镇有个自号“壶隐老人“,名叫昊十九的制瓷名家,其所制“卵幕杯““薄如蝉翼,轻若绸纱“,一枚才四十八分之一旧市两重,这种绝活,绝对不是景德镇上随随便便一个小学徒就能掌握的。他报十个,在如今世道,都算是多了的。

    “薄胎瓷的技术要学会得多久?”徐老开始施展他的围追堵截本事。

    “……十年以上……”这个没法隐瞒,随便找个懂瓷器的人问问,就会知道薄胎瓷的制作工艺相当复杂,全部采用手工,从配料、拉坯、利坯、上釉、绘画、烧制,须经四十多道工序,分三次烧成。尤其是利坯阶段,要经过粗修、细修、精修等反复百次的精雕细琢,没有经过长期训练,根本不可能出师。

    “做一批成品得多久?”徐公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需得……半年……”汪推官越说越没有底气,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掉入了陷阱,他已经爬不出来了。满头大汗,几近虚脱。

    徐老挥挥手,他终于落子收官,扎拢口袋了。他让下面的人一筐一筐地抬上来,不一会儿满满当当地几大筐的崇祯新瓷。众人逐个检验,的确全部都是一批次的、一模一样的瓷器。

    此刻,再白痴、再不懂行的人也终于明白过来:如果这些都是薄胎瓷,那么你说这么多成品,需要多少师傅才能在三个月内做出来?

    在景德镇需要花大师傅半年精雕细琢的极少量产品,到了通州的皇家工坊,人家就在三个月弄出几千上万套来……这个可能吗?唯一的解释就是,人家做的根本就不是薄胎瓷!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因为肯定不可能是掠夺的技术。

    这个根本就不是薄胎瓷,这个瓷器根本就没见过,哦,甚至是景德镇都没见过。

    那个人还在狡辩,说这是有了秘方、秘技,所以被皇室抢走。

    看到对方死到临头了,还要垂死挣扎,还要嘴硬,徐老简直气得不想说话。他觉得跟这种人说话,完全是掉价。

    温体仁适时地站出来,他只闲闲地说了一句:“哦?秘技?那么请你拿出之前烧制的瓷器来,大家鉴别一下,对比一下,到底是不是?”

    对,这个简直是侮辱人智商。也就是说,一个烧瓷器的世家,有这么一个优良的新品种不拿出来生产,一直默默无闻,然后别人烧出来了,就跑来巴巴地说,这是我的秘技,这不是在耍流氓吗?这不是强盗逻辑吗?

    一直看戏的崇祯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开口道:“嗯?偷了你们的秘技?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一直趴在一边汗出如浆的李县官终于扛不住压力,不住地磕头认罪,大呼冤枉。马上纠仪官上前,指挥大汉将军将其拖下去关进诏狱。

    眼看闹剧收场,众人包括皇帝的目光,转移到童棋身上,童棋这才有点慌乱。不过他很快镇静下来,言官有风闻奏事的权力,即便对方证明了他们没有抢夺景德镇的工匠技艺,他们也不会有事。更何况,徐阁老此时跳出来,正面刚他们科道官,可是最大最大的臭棋。既然自己主动往里跳,那么别怪别人落井下石。

    “徐阁老公忠体国,一心为民,令人敬佩。只是,今天,徐老不顾一切,竭尽全力维护皇家工坊,真的让人颇感意外。”年轻而正义的大明士子,侃侃而谈,在维护他们理想之国时,胸口充满了满满的成就感。

    “前朝跟后宫结交,甚至还有利益往来,这是何故?徐阁老今天需要说清楚,历局在通州皇家工坊里面,到底有什么勾当?这个瓷器的技艺,是不是就是你们历局提供的?”图穷匕见、一刀致命。

    且不说将朝廷的研究图纸拿去开工坊赚钱,就单单一个前朝与后宫交接勾连的罪名,就可以让历局新学派吃不了兜着走。

    不待满朝文武做出反映,徐阁老在内心中轻蔑地一笑,然后转身一振袖,朝皇帝颤颤巍巍地跪下行大礼。

    喔?这是准备认罪了?

    “陛下,后宫之事,由中宫做主,内外有别,我等不宜干涉。然,一小撮奸佞小人,挑拨君臣关系,鼓唇弄舌,搬弄是非,实乃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老臣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然身负国朝圣恩,岂可坐视不理?事已至此,老臣不得不、不得不披露一些隐情,澄清事实,以绝宵小妄念。然,事涉先帝,臣罪该万死,恳请陛下恕臣死罪。”

    嗯嗯嗯?隐情?先帝?好像有大瓜?

    所有人耳朵都立起来了。

    朱由检不由得大惊,我(某种植物)我(某种植物),这是准备自爆同归于尽了吗?赶紧打住打住打住——

    “呃……徐阁老拳拳之心、日月可鉴,说什么勾结,那是绝不可能的……你们不要乱说,再乱说的就拖出去廷仗……”他生硬地打岔,强行结束这个预感核弹级别的爆炸话题。

    徐光启微微一笑,甩出王炸:“这是先帝留给张皇后的遗物,张皇后感念周皇后的贤明,故而交由周皇后操持主办此事。本来此乃天家的事情,不知为何总有人以此为借口,三番五次困扰君父?”

    “这是先帝研制的技艺图纸,后来在张皇后的支持下,在周皇后的大力操持下,最终成功,因此命名为崇祯瓷。老臣仅仅只是仗着先帝的信任,得闻先帝有此遗物而已。敢问台谏、御史,桩桩件件,有何问题?”

    后世史书总是说天启帝是木工皇帝,用尽一切嘲讽,好像这样一来他们就比天启帝更高尚、更高贵了。

    首先,木工怎么了?木工就低人一等、见不得人了?这些嘲讽木工的,可能连锯子都拿不动、连绳墨都拉不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键盘侠有啥资格嘲讽人家木工?没有木工,桌椅板凳就请这些高贵的键盘侠自己做呗。不是整天用阶级论来批判华夷之辩吗?那么为何又鄙视一个做木工的皇帝?不过是一群双标X罢了。

    其次,不是整天都在嘲讽古代统治者歧视“奇技淫巧”、阻碍科技发展吗?一个能够做木工的人,能没有一点数理知识?能够不懂一点空间原理?能够没有一点探索和创新意识?人家天启帝动手能力强,实践精神足,这个放在“我大清”早就被吹上天了,怎么到了天启这里,就成了黑材料了?说到这里,强烈怀疑历史材料的真实性和完整性,天启到底是做木工,还是在搞科研,研究新学,还真的要打一个问号。要知道徐光启不是光杆司令,他只是一个中西交流学派的代表人物,而这个学派也不是突然冒出来的,缺乏皇帝和朝廷的支持(哪怕是宽容和理解),可能吗?说得天启只会拉锯子做椅子,显得非常奇怪。很有可能是文人们把天启推崇西方学问的一些学习研究,进行了污名化。

    再再次,为什么一提及天启就群嘲他做“木工”,感觉好像皇帝亲自参与生产环节很低级;而提及“我大清”就吹“亲自设计器物,审美水平很高”?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双标X?斯德哥尔摩症状?

    徐子先把先帝一摆出来,形势立马剧变。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先帝的功劳。这下还有啥问题呢?难不成把天启从坟里挖出来对质吗?

    童棋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他原本以为胜券在握,但是却被一阵疾风骤雨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大明的朝廷,不是那么好混的。

    骗廷仗,养人望?呵呵。

    只听得上方传来崇祯冷漠的声音:“科道给事中童棋无故攻击皇后,褫夺官职、逐出京城。”

    童棋一下子就傻了,他的仕途才刚刚开始啊!

    他还欠着巨额的京债啊!

    (京债就是明末的奇葩现象,吏治败坏到极点的产物,要不然他也不会接受这个任务。)

    他原本打算和盘托出,撇清自己关系,然后刚刚一抬头,就看见那些事先说得天花乱坠的前辈,用一种阴狠的目光盯住他,他差点尿了裤子。

    是的,他胆敢出卖、跳反,他绝对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