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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风动幡动

    石桌上放着名酒千里飘香和一架古筝,将军歪坐,右手执酒杯,斜枕着左手,闭目养神,从容自在。红梅雪景,公子如玉,潇洒风流,温润安闲。

    “煊清,你倒清闲!”王勇推门进院,只见院中红梅耀目,赵煊清睁眼起身,道:“大战已胜,王上赐我这院子,要我做个闲散军官,我何不如了王上的意?”

    “王上这是飞鸟尽,良弓藏!”王勇毫不顾忌。

    “你……”赵煊清看着还身穿战甲的王勇道,“你也该改改性子,收敛些。”

    “收敛什么?老子就是这个德行!”阳光明媚,白雪反光,王勇的战甲上似乎镀上一层金色光辉。

    “你还想要什么?入朝?功名?利禄?”赵煊清缓缓道。

    “哥哥我就是不甘心,明明都是战功赫赫,咱们没有家世的,满破就是个闲散将军,空挂着个官衔,一点实权没有!”王勇努努嘴道,“那个陈将军,可是家门槛都让人踏破了。”

    “呵,军也参过,仗也打了,赢也赢了。没什么遗憾了。”赵煊清道,“王上还赐我白银千两,我早已心满意足了。”说着,赵煊清给王勇斟了一杯酒,王勇接过,仰头饮尽。

    王勇抬腿走了。

    赵煊清见父亲赵渊从房中出来,忙迎上前去,道:“爹,你腿伤还没好呢,我扶你去屋里坐下。”

    “老这么坐着,人也闷坏了。”赵渊执意要和儿子去院中赏雪景,喝两盅。

    “这梅花,是好看。”赵渊喝了一杯酒,道,“你娘生前,咱们家里也有梅花,不过是白梅,雪地里和雪景融为一体,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娘赏梅吟诗,我舞剑拼酒,倒真是岁月静好……你小子,再给爹斟杯酒。”

    赵渊忽然不说了,赵煊清默然,给父亲斟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父子对饮。

    “爹,你不能再喝了,以茶代酒吧。”赵煊清见父亲皱眉,道。

    赵渊忽然瞥见桌上的古筝,道:“小子好雅兴,还会这个,什么时候学的?弹个给爹听听。”

    “爹,我不会这个。这是送人的。”赵煊清笑笑。

    姝熙院。

    冬至。

    院子里明晃晃挂满了黄色布幔,为庆祝老爷夫人携众姝女平安归来,赵云儿下令,饮宴放假一日。

    清韵回到绿玉轩,青暖正忙着擦桌椅,见清韵进门,对着清韵福了福身。清韵忙拉起她,笑道:“今日这是怎么了?”

    青暖颤声道:“清韵,之前是我不好。多亏你给我娘送了财物,我娘才能熬到今日,分得了药,才保住一命。”

    “没事,没事。”清韵摆摆手道,“你娘没事就好。”

    “清韵,其实,之前是我……”青暖眼圈一红。

    “清韵!”云香迈步进门。

    “云香。”清韵笑着起身相迎。

    “哎呀,清韵你这身梨花烟雨翠微裙真真好看。”云香拉着清韵左瞧右瞧。清韵身着梨花烟雨翠微裙,外裹雪景绣花锦袄,脚上穿着松针挑丝绣锦鞋。

    “你若喜欢,我那还有一匹这样的布,我拿给你。”清韵道。

    “好,明日我便要锦衣局的人裁好。

    ”云香笑了。

    “你身上的大朵牡丹金黄烟罗薄纱裙,暖鹅裘穿花青雨袄,粉蝶恋花流金珍珠翠玉双绣披肩亦是光彩夺目,妹妹天资不凡,明艳动人,把衣服都衬得熠熠生辉。”清韵又道。

    “我娘也夸我。可她只会说好看。你的话才说到我心坎里了。”云香乐了,她哪里是想要清韵的衣裳,只是想要清韵夸她的衣裳。听到清韵真诚的赞美,云香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喝了茶,云香又去名姝熹宁处串门了。

    清韵拿起竹简,躺在竹椅上,细细享受这为数不多的安闲时光。

    忽的有个黑色身影一晃而过,清韵眨眨眼睛,环顾四周,也没觉得有什么。

    故以为自己是看书久了眼花,遂不甚在意。

    夕阳西下,柏树的茂密枝桠里漏过一缕光辉。清韵想着该去向姑姑请安了,把竹椅搬回绿玉轩,却看见一架绿漆楠木古筝静静放置在厅中。

    清韵一下子明白了古筝来自何方。

    她打开古筝侧盒,一张布帛中写着:清韵,一别多日,别来无恙。此筝名为飞鱼,我觉得只有你配使它,便送来了。落款:赵煊清。

    清韵看看四周,知道他已经走了。看着古筝,也实在无法,只好暂时留下。

    飞鱼?飞鱼么?清韵想起自己房中那原身留下的字句:凉风有信渡青鸟,秋月无边葬飞鱼。

    清韵翻阅了许多竹简才知,青鸟其实是信鸽。凉风送来好信,秋月凄冷无边,绵绵不绝。飞鱼是信念。

    信息与信念一直是密不可分,互为支撑。信息建立信念,信念支撑信息。若是有信念支撑,信息生生不息;若是环境凄苦,远方送来的信息可建立信念。

    秋月无边葬飞鱼,其实要连着凉风有信渡青鸟来理解,即使无边秋月,若是有了青鸟乘风亦可自渡。

    清韵就着烛火烧了布帛,款款步入东苑,向姑姑老爷请安。

    东苑早已是灯火通明,金灿暖光,名姝熹宁与老爷姑姑云香欢饮,菜肴喷香,笑脸相迎,其乐融融。

    赵云儿招呼清韵进来同乐,清韵很懂事,马上明白这是客套话罢了。清韵只是笑着福了福身子,请安见礼后便知趣地回去了。

    回到绿玉轩,青暖小心地问道:“清韵你难过吗?”

    “难过?没什么好难过的。我不是他们的亲人,也不是名姝。没有什么难过的理由。青暖,你要记得,今日赵煊清送琴的事和谁也不要提起。要不然,我们会有麻烦的。”清韵柔声道。

    青暖点点头,道:“我是知道轻重的。”

    清韵挑琴弦,调好音。屋外假山弥漫雾气,空中遮云闭月星星寥寥。清韵不是如从前一般轻捻细挑,而是放开手来弹,初现真性情,流水高山音调一洗情怀,袅袅余音融入暮鼓霜钟。万壑松涛雄风已起,天色似乎也暗淡了几重!

    青暖听得浑身直冒汗。

    绿玉轩外的赵煊清静静聆听,不知不觉心头如阵阵鼓点有节奏地落下,心动又添几分。

    风雨欲来,旗幡飘动,赵煊清暗道不好,不是风动,不是幡动。

    是的,他还没有走。

    可如今,不能再待了。

    赵煊清双足轻点,如梁上飞燕轻盈离去。带走的是风幡飘动的声响,是琴音落入心头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