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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三个君子

    一进入88区,乔纳森就嗅到了一种像是海洛因,可卡因,大麻,以及各种镇痛剂,致幻剂掺入了上帝恩典的混合气味。尽管这种气味在前两次他来88区时也感受到了,但远没有这次令人不安。如果说前两次这里就像傍晚的阴云覆盖的衰颓之城,那么这次俨然有种山雨欲来,黑云覆顶的绝望。

    人们像僵尸一样在街边缓行,像蛆虫一样在帐篷里钻进钻出。每一个人脸上只有一种表情,漠然,一种恐惧到绝望的极致所流露的神情。

    在经过黄墙蓝顶的小教堂时,乔纳森一眼注意到教堂变得破败。黄色的墙上满是斑驳;拱形的长窗全是“蛛网”,有的窗户破了个洞。从洞里望去要比从窗户里看去更加幽黑;蓝色的屋顶遍是裂缝,屋顶上的十字架锈迹斑斑地往一边倾去,看上去随时会倾落。

    乔纳森感到惊讶,几天不来,小教堂像被荒废了一个世纪之久。在88区,宗教也不再成了绝望之人的救赎,应该说人们绝望得连上帝都懒得求了。一个个倒在街上,浑浑噩噩,既无生的渴望,也没有死的意志,仿佛大脑最后只残存了一个信念,呼吸。

    风吹起了遍地的垃圾,空气里回响着阵阵包装袋簌簌的声响,锡拉罐的当当声。在纸袋飞起的地方,在锡拉罐滚动的边角总能出现一个个小瓶子,眼药水瓶大小的小瓶子。

    乔纳森心里一沉,弥漫于心底的预感更强烈了。他往左打了个方向盘,驶进了一条灰暗的街道,他顺着街道往前行驶,终于看到了工业园。即便是白天,工业园仍然像被野草覆盖的巨龙的骨架,尽是绿意的盎然和沉默的永寂。

    乔纳森突然觉着那一座座颓垣的厂房更像是一个倒下的巨人散落于荒野中的骨骼。而前方映入眼帘的白色建筑,高大,宽阔,它的一半掩在藤蔓里,露出来的窗户就像一个窟窿。而建筑的整体乍一看竟如一个置于杂草中的头骨。而他们正驶往那颗头骨。

    很快,乔纳森在白色建筑前停下,看着锈迹斑斑的铁门。铁门上挂着同样锈迹斑斑的铁锁。铁锁的大小有一个成人的手心那么大。

    据被警方抓捕的瘾君子们称,他们就是在这里弄到上帝恩典的。瘾君子们称拳场每周六三点开赛到五点结束。如果那天天气不好,就不会开赛,因为屋内光线太暗,如果下雨,屋顶会漏雨。但仍然有人在附近兜售上帝恩典。

    一个瘾君子交待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冲上帝恩典去拳场的,但人们都是从拳场出来后接触上帝恩典的,这是迟早的事情。看黑拳的人没几个不是瘾君子,不是海洛因,可卡因,大麻,各种麻醉剂和致幻剂的奴隶,所以即便明知注射了上帝恩典的最终下场,即便亲眼目睹了注射者变成了狂暴的丧尸,人们仍然无法控制自己。

    另一个瘾君子称如果上帝恩典只是把人变成丧尸,那根本不会太有吸引力,人们只会避之不及。它吸引人们的是对强大的渴望,是对富有的渴望,就像那些拳手一样。

    瘾君子接着称,那些拳手都无一意外注射了上帝恩典。上帝恩典,能使人强壮,它可以突然让你拥有发达的肌肉,拳王的力量。然后你带着一身肌肉,和拳王的力量去打擂台,如果你赢了,当晚所有的奖金就是你的。然后你就可以买更多的上帝恩典。只需要拥有上帝恩典就行了,因为它可以消除海洛因,可卡因,大麻,致幻剂上瘾所带来的痛苦和恍惚。当然,这一切也是有代价的。毕竟是上帝的恩典嘛,就像当初人类偷吃了禁果。禁果给了人智慧和羞耻心,同时也给人了人无尽的欲望。欲望折磨着人,也折磨着地球,是所有生物的梦魇。

    他接着说:但不是所有人都很幸运。上帝恩典证明有的人是没有被挖崛的金子,他们碌碌无为,他们沦落成废物,只是时运不济。但也证明大多数人确实是块石头。只是有的人很幸运,生在富裕的家庭,生在美好的环境里,接受着最好的教育,是铁也能镀成黄金。上帝将才华分布在每一个阶层里,却不把机会均布进每一个阶层里。从这方面说,上帝恩典是一无所有的人们的孤注一掷。当你被生活逼疯,面前只有悬崖,你是选择直接跳下去,还是选择和身后的魔鬼来一次交易?

    第三个瘾君子说:就我所见,已经有三个拳手死在了拳台。不是被对手打死,就是赢了,或输了后,突然发狂,然后爆头了。他们有枪手,专门负责干这个。但人们很兴奋,就像古罗马的贵族们看着角斗场上奴隶在残杀中死去。药物让人们丧心病狂。但有时候我并不那么想。古罗马的贵族难道都嗑了药?那不过人的本性。只是现代文明对人性束缚太紧,人性需要药物将其释放,释放祖先的野蛮和残暴。我曾看到过一句话,不知道从哪看到的,那句话说“人以为自己不是野兽”。是啊,看看我们对同类干的事,哪个物种敢与之争雄?我们才是这个蓝星上最凶猛的野兽。我们集凶猛,残酷,傲慢,狂妄,无知,狡滑,贪婪为一身。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不是上帝造的,是撒旦造的。上帝造的人儿不可能这么多缺陷。

    “你觉得是这里吗?”科普拉看着眼前的白色建筑说。

    “三个君子应该不会对我们撒谎。”乔纳森说,“其中一个不是还感谢我们把他抓了吗?”

    “我碰到过几次这种人,抓他时他感谢,从监狱或戒毒所放出来后又再犯,又抓住又感谢。”

    “或许他们只是无能为力。”乔纳森说,“有些人就是天生意识软弱,不够坚定。我们无法苛求所有人都拥有钢铁的意志。”

    “是的,但每个人都要为软弱买单。”

    乔纳森没有说话,推开车门钻了出去。他走到白色建筑的侧面。侧面有一排很大的窗户,有一半窗户都破了。透过窗户,他看到里面围着一圈铁网,铁网中间是个用木头围建的拳台。整个拳场约有一个篮球场大小,没有看台。正如三个瘾君子交待的人们是围着铁网看的。

    “今天是周六,天气也不错。”科普拉看着里面景像说,他的话显然没有说完。

    “一定是得到风声了。”乔纳森说。

    当问到是谁在为拳场供货时,三个瘾君子都称不知道,也没看到过疑似供货的车辆。三个瘾君子在各自的审讯室里不约而地描述了这样一个场景:当一场拳击结束后,不管是赢的还是输的,都会有人立即跑过来给他们注射上帝恩典。然后,拳手们就会站起来,完全没有痛苦,不管是失败者还是成功者脸上都露出诡异的幸福感。

    第二个瘾君子还描述了另一个场景,说他在一个月前目睹了一个挑战成功的擂主突然发疯的情景。在他被击毙前,他突然发狂,扑向前擂主,前擂主也注射了上帝恩典,也发狂了,把挑战者可杀死了,然后他扑向铁网,几乎把铁网扯着变击,这时枪响了。两个拳手都死了,那场比塞没人赢得奖金,奖金归场主所有。至于场主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特里·巴特勒先生是拳场的负责人,据说他还管理着药。

    乔纳森和科普拉从窗户里翻进去。乔纳森一走进铁网,发现铁网上的锈迹很多是血迹,或者很多地方的锈迹被血迹覆盖,血迹通常是从里面往外包裹着铁丝的,说明这些血都是拳手的。他们发疯发狂,撞向铁网,摇撼着铁网。

    科普拉绕到了铁网的另一边,站在一扇铁网门前。铁网门正对着的他身后的一条走廊。他拉开门,走进去,登上拳台,目光落在褐迹斑斑的地板上。

    褐斑聚集在一起,竟组成了一个两腿微张,两臂伸直的人的伦廓。伦廓雄壮,雄壮得让人吃惊,就像传说中的大力士曾躺在这里。他瞬间想到他前段时间在验尸官的解剖台上见到的无头尸。

    他亲眼看到验尸官用锋利的刀轻松地滑开了无头尸,据称连子弹都打不进去的膨胀如岩的胸膛。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可能死亡后上帝恩典的某些成分就失效了吧。”验尸官猜测地说。

    科普拉的眼睛转向了旁边的一具黑人尸体,他被翻过来,背部泛白,脑勺上有个洞,明显是被子弹穿进去的。

    “他也是一样的情况吗?”他说,“只有击中头才会被击毙?”

    “是的。他杀死了我们的一个警员。”验尸官脸色凝重地说,“悲剧本该避免,如果那个亚裔警察不那么犹豫不决。”

    “哪个亚裔警察?”

    “他们说姓陈。”

    他把目光移回到无头尸膨胀起伏的身体上,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身打了恩典的肌肉应该会萎缩吧?”

    “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不打算把他留在这里。”

    “你要把他弄到哪?”

    “我得让康复院里的那个陈博士开开眼界。”

    “这具呢?”他说,“不一起送过去吗?”

    “康复院又不是太平间。”

    “也差不多,还是火葬场。”他不客气地回应。

    科普拉跨过拳台,站在人形褐斑前,蹲下身,伸手去摁着地面,然后把手放在鼻子前嗅闻,闻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顿时,他感到整个空气里弥漫着铁锈的气味。凭着直觉,他知道这种气味大部分来自生锈的铁,少数分来自干涸的血。

    这时,乔纳森走进铁网门对面的走廊,他发现走廊尽头有一扇打开的门。以防万一,他拔出枪,挨着墙一步步靠近门。

    站在门外,往里探望,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打开的柜子,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他很快观察到墙上,天花板上都遍布着弹孔。

    接着,他看到在离桌子不远处,有一片干涸的血迹。他看了看血迹,又看了看桌子旁边的空柜子,瞬间预感这里曾发生过因上帝恩典而起的混战,而且很可能有人死了……他突然想起特里·巴特勒这个人来。据第二个瘾君子交待,他是拳场的负责人,也是上帝恩典的保管人。

    那么是谁闯进来了呢?

    不会是阿瑞夫人吧?

    一个传闻中杀死黑帮前老大的女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呢?正如科普拉说的,88区只剩下三种人:瘾君子,变态人,恶人。

    乔纳森又把屋子仔细巡视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线索,退出了房间。

    “那屋里有个柜子。”他向科普拉汇报说,“墙上满是弹孔,天花板上也是。”

    “天花板上也是?”科普拉敏锐地抓住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乔纳森瞬间意识到天花板上有弹孔很不合理。如果是阿瑞夫人,或者是有人闯进来抢柜子里的上帝恩典,枪手们怎么会朝天花板开枪呢?

    难道黑帮也有开枪前朝空中鸣枪警告的规矩?

    乔纳森正思索着,科普拉就已经走进了走廊,他忙跟上去。当他再次看着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弹孔时,心底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你觉得是什么东西会趴在天花板上?”科普拉问。

    “我想陈博士知道。”乔纳森心一沉,不暇思索地脱口而出。

    “那就打电话问他吧。”科普拉严肃地说。

    乔纳森不由咽下一口唾液,说:“可能是吉姆回来了。他一定是为了药,为了复仇。”

    “复仇?”

    乔纳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