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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玉堂金马少年归

    除了宫里传或是进宫去瞧舒妃,汝音别的时候能不进宫就不进宫。

    那宫墙深深的地方,她足足住了十五年,实在是厌烦了。似现下这般,别府独居,什么时候想出去走走就出去走走,没人管着拦着,可别提多畅快了。

    宋愈之除了对她在男子面前抛头露面多多少少有些介怀,别的时候也算是对她足够言听计从,她要去哪里,他从来不拦着。

    那一日,薛贵妃传话令她与三公主进宫叙话。汝音便知是因着薛宴的婚事。这事对她可勉强极了,她既不怎么与薛贵妃走动,关系疏离客气,又不怎么参加各府的宴饮,认识的公侯小姐少之又少。独一个知己定国公家的长孙女梁思意也早嫁人去了。

    宋愈之送她至大门口,嘱咐她早些回来一同用晚饭,这才扶着她上了马车。

    然后他注意到马车前,一匹高头黑马前站着正整理马鞍的男子,心道,汝音身边的贴身护卫他都见过,这人怎么如此陌生?

    “司徒均。”他唤道。

    司徒均比他弟弟可沉稳多了,步履沉稳地走过来,“驸马都尉,有什么吩咐?”

    “这人是谁?”

    司徒均脑子转了转,立即回答道:“是从庄上提上来的护卫,武艺不错,父亲命人和我等贴身保护公主安全。”

    “怪不得我没见过,叫什么名字?”

    “温歇。”

    姓温?那许是贞妃留下的人了,也可能是元思送过来的。宋愈之不再多问,站到大门台阶上,目送着车队离去。

    他瞧见温歇翻身跃上马,动作干净利落。他的背影冷峻挺拔,竟有一种威风凛凛的压迫感。宋愈之一直看着他带领着公主车队远去,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他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却说不清道不明。

    迈过宫门,正巧碰上也要入宫的三公主正在下马车。两姐妹相视一笑,一道进去。

    薛贵妃的朝华殿是除了先皇后的椒房殿最华丽富贵的所在了,近些年恩宠虽不及更年轻气盛的冯昭仪,却也是整个后宫权势最大的后妃,老皇帝给予的敬重无人能出其右。可说是位同副后。不过差了那个名分,薛贵妃始终觉得欠缺些什么,仿佛人生并不完整。

    争宠的事儿,她近年来算是有些偃旗息鼓了。毕竟老皇帝已经六十有一了,身体看起来健康,实际亏空得厉害。所以她倒宁愿把许多心思放在子孙上面。可惜肚子不大争气,统共只得了八王元旭一个儿子。她半生心血都在这个儿子身上了。

    可惜这个儿子,论聪慧灵敏不及四皇子元慕,论娘舅家权势不及五皇子佑王。再加上还有老三、老七、老九等几个成年皇子。真是前有虎后有狼,她不得不替他多多谋划。

    就譬如着力提拔娘家薛氏。

    薛家哥哥也果真是争气。这些年从刺史一路提拔到当朝一品太尉,几乎与宋相分庭抗礼。固然有她暗中提拔的缘故,薛太尉的雷厉手腕和胸有谋略才是一路平步青云最大的原因。

    薛家侄儿的婚事她自然亦是十分上心,这父子俩未来可是元旭最大的助益了。

    礼部前两日送来了一份诸公侯家待嫁女儿的花名册,上面又绘了女子的小像,记录了生辰八字、相貌特征、所擅才艺。她看得头疼,便唤了已出嫁的三公主和五公主来帮着瞧瞧,出出主意。

    谁知三公主文鸳看了一会儿,更觉得脑仁疼。那些画像大差不差,她实在分辨不出来谁是谁。画像旁的相貌特征等写得亦是模模糊糊,实在叫人难辨好坏。索性看了一会儿,便嚷着头疼,又说许久没见着亲娘舒妃了,要过去瞧瞧。倒是汝音耐着性子认认真真看了半晌,好容易挑了三个姑娘出来,道:“定国公家的次女儿臣见过,性格温柔和顺,谦谨知礼。新城郡公家的三女儿也不错,能诗善文,博古通今,应该很是聪慧。还有赵御史家的独女,身份虽低一些,但她母亲是隆玉县主,宗室女。且性格直爽豪气,曾游历过许多地方,想来见识不俗。”

    薛贵妃将那三份册子拿过来细看,点头道:“还是你细心,本宫细瞧瞧。”

    汝音一面点头,一面心中生愧。什么细心,是她实在看得上下眼皮子打架,便随意抽出的这三份罢了。说的话不也是上面礼部的人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么?

    心里暗暗焦急,不如赶紧放她走了,去瞧瞧舒妃娘娘,便要回家躺着了。

    谁知这时外头有人通报:“慎王到,薛公子到。”

    汝音眉头一跳,连忙抬头看去,正瞧见一身绛红色华服的元旭和一身月白长袍的薛宴走进来了。

    她连忙又将脸垂下去,可是已来不及,元旭已先看到她,“妹妹也在。”

    紧跟着薛宴侧目过来,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浅浅的喜色,朝她微微点头示意。

    汝音促狭地回以一笑。

    两人给薛贵妃见过礼,在汝音对面落了座。

    元旭先开了口,“小五今天怎么来了?”

    汝音但笑不语,等着薛贵妃解释。但她注意到,他下面坐着的薛宴当即变了脸色,刚刚还月朗风清的神情,一下子变得讳莫如深起来。那眼睛深邃如雾,叫人看不分明。

    薛贵妃道:“是本宫叫你妹妹来的,这不正操心着宴儿的亲事嘛。都二十二岁了,还没定婚事,本宫心里着急,叫她来帮着相看相看各家的女儿。”

    薛宴看向汝音,微微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元旭道:“我这表弟太看重学业了。前几年您不是还打算给他说门亲事,结果他远在澜山学院,回了封书信道不急,由此搁下了。”他转头看向薛宴,“你可知,你这个年纪我女儿都出生了。”

    薛宴含笑点头,眼神却冷冷的。

    “哎,我记得,前两年说亲事时,母妃还提过小五吧?”元旭继续道。

    汝音诧异地抬起头,薛宴探寻的目光射过来。明明看起来是和煦温柔的目光,却让她顿觉如芒在背。

    薛贵妃答:“是啊,要是早一点,兴许就没有宋家小子什么事了。”

    母子俩说着笑,但汝音心里清楚,就是现在是两年前,她们也不会让薛宴娶自己。毕竟自己这个公主,无娘舅的权势,无母亲依仗,无父皇宠爱,说是个公主,还抵不上个公侯之女对他们管用些。

    “不过,母妃看这些也是白看。阿宴他心里早就有主意了。”

    “噢?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薛贵妃惊异道。心里却暗暗泛着嘀咕,这要是瞧上个小门小户女,便麻烦了。

    “那人可不是......”

    元旭刚要说,薛宴打断了他,“没什么人,是侄儿同王爷说笑罢了。”

    元旭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不是说?”

    薛贵妃似信非信,“当真?”

    “当真。”薛宴轻飘飘道。

    “若没有心上人,那本宫便替你母亲行长辈之事了。”这意思就是,她要做主替他挑选未来的妻子了。

    汝音脑筋一转道,“娘娘,儿臣看呀,这些册子上的画画得都不真,下月初不是你的生辰吗?你办个生辰宴,将这些公侯家的女儿都请到宫里来亲自相看相看。也不明说,人家心里也不会犯嘀咕。你瞧上了哪家,日后再多来往几次便能定主意了。”

    “你这丫头,何时变机灵了?”薛贵妃心道,这正是自己的主意。只是还未施行罢了。

    落日时分,汝音从薛贵妃殿里出来。再不出宫,天便要黑了。今日自然是没有时间再去看舒妃了。蒹葭正要扶她上步辇,她揉了揉方才坐得发酸的膝盖,道:“走一会儿罢。”

    沿着长长的宫道走了没一会儿,身后有人唤她:“五公主。”

    这声音温柔和煦,像三月的春风徐徐而来,吹开了山谷含苞待放的梨花。不用说,汝音都知道是谁。

    汝音顿住脚步,还未回头,那人又道:“六百两银子不要了么?”

    她扯了个笑脸,回头看向来人,轻声细语道:“薛公子,难不成六百两银子随身带在身上么?若带了,便给我吧?”

    她索性朝他摊开手。

    薛宴轻笑,“今日不曾带,改日亲自送到公主府上。”

    “亲自倒不必了,差个人送来便是。”汝音收了手,“公子没有别的事,我便先走了。”

    “五公主慌什么?离宫门关闭还有一个时辰,慢慢走过去也不着急。”

    “倒不是怕宫门关了,这是我夫君等着我一同用晚膳,我若迟回去,他要着急的。”汝音柔柔回答。

    薛宴一双桃花眼不禁微眯起来,透着一种探寻的意味。

    正说着,没注意到背后有一道步辇跨过一道宫门,与两人相遇。辇上的人斜倚着扶手,轻声笑语:“这不是五公主吗?天都快黑了,还在这里做什么?”

    随后看到薛宴,又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这样俊美的公子,是哪家的?”

    汝音苦笑了一下,朝步辇上的冯昭仪福了福身,“昭仪娘娘,这是薛侯家的公子薛宴。”

    “薛宴?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薛宴?”冯昭仪略微夸张地道,“怪道我说如此俊俏呢?”

    薛宴脸色微僵,勉强给冯昭仪行了个礼。

    汝音侧对着冯昭仪,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笑。而这类似于嘲讽的笑又落在了薛宴的眼里,他当即双眉一蹙。

    冯昭仪又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说话?孤男寡女的,也不怕人瞧见取笑。”

    哪里有孤男寡女,明明汝音还带着丫头和宫人。但冯昭仪既这样说,也不便去反驳。谁让她风头正盛,最得父皇宠爱呢。

    她垂眉道:“昭仪娘娘提醒的是,我们不过刚好从贵妃娘娘宫里出来,同路说了几句话罢了。我这就要回去了。”

    冯昭仪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命人抬着步辇远去。

    汝音看着那步辇上冯昭仪的背影,嘟了嘟嘴,做了个鬼脸。回头才发现薛宴一直看着自己。有些心虚道:“我走了,公子别过。”

    薛宴好笑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温柔有礼的姿态却始终不变。

    汝音同蒹葭步行了一段,这才又坐辇出了宫。

    薛宴远远瞧着她那轻快的背影,不由冷笑。好丫头,摆了我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