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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郁孤台下清江水

    “我早起的时候不清醒,没听见丫头们禀报,不知你在外面等着。快坐吧。”汝音道。兰舟见汝音和宋愈之坐在桌旁,便不敢贸然落座,看起来极重规矩。汝音便吩咐人去搬把凳子来,让她在旁边坐了。她看着兰舟有些笨重的腰身,“我看你这六个月的肚子挺大,但身材还是如此纤细,可是吃的不好么?”兰舟苦笑,“回公主的话。大抵都被他吃去了,没长到妾身的身上。”汝音听着好笑,“还有这样的说法吗?”兰舟道:“有的。再加上前几个月妾身吐得厉害,所以自己的身子反倒弱了些。”汝音竟有些心疼,“那该在屋里好好调养,你走这么远来,没事吧?”“多谢公主关心。多走些路,反倒是有益处的。”两人对答了几句。汝音又问:“可吃过饭了?要不,和我们一起吃一些?”兰舟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刚用过早饭,等会回去也该是用午饭的时候了。”汝音便也不再劝了,问她过来做什么。林兰舟便让贴身丫头抱上来一个锦盒,“妾身第一次见公主,不知送什么公主才瞧得上。不过妾身自小学了些酿酒的技艺,平日在家里喜欢酿些酒。这几坛菊花饮是妾身亲手酿的,驸马也爱喝。便斗胆拿些来献给公主。公主和姐妹宴饮时小酌两杯也好,拿来赏人也好。”汝音听着受用。想到其他姨娘都是来她这里打秋风的,明里暗里要东西。倒是这一个晓得送东西来,也算是不错。作为礼尚往来,便让蒹葭去屋里拿了些孩童玩的玩具出来。都是些布偶,拨浪鼓之类的小物件,装在一个木箱子里。

    汝音道:“我前两日出去玩,在集市上看到这些。觉得有趣,小孩子可能会喜欢,便买了回来。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妾身欢喜还来不及,怎敢嫌弃?”兰舟连忙令丫头接了。

    说了几句话,兰舟不便打扰汝音用饭,便扶着丫头的手回去了。两人沿着小河边的回廊绕了半个圈子往绿意轩走,来得远,回去也远。不过若是坐小船直接穿过小湖过去倒快,只是她又担心自己身子重,万一翻了船,一尸两命。

    小丫头浮青啐道:“这长瑟公主还真是小气,送你的见面礼竟是些小孩子的玩意。”

    “别胡说,长瑟公主还不至于当着公子的面小气至此。你没听见她是出去玩带回来的吗?可想知她还念着我肚子里这个小的,有这样一份心已是了不得了。”兰舟缓缓道。

    “姑娘,那可是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就算她不怎么得势,到底是位高贵的公主,从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出来的。你还指望她温柔和善么?”浮青对自家姑娘的没脑善心实在担忧极了。

    兰舟道:“我瞧她生的温柔隽美,眉眼那般纯洁,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

    “姑娘,你可小心些吧。咱们如今好歹在人家的地方,稍行差踏错,被吃了都不知道。何况你现在是有身孕在身的,这可是咱们在这府里立足的命根子。”

    兰舟垂眉抚摸着隆起的肚子。起初怀上它,确实有要利用它依靠宋愈之的心思。可日子渐久,这团肉已经跟她骨血融在一起。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和他一块跳动的心脏和脉搏。若是有谁要将它拿走,她就是拼了命也要争一争的。

    绛纱阁里,汝音与宋愈之正用着饭。

    “你不在,我便让人将兰舟挪了进来,还安置在了绿意轩。你可会怪我?”

    汝音往宋愈之碗里夹了道菜,“我怪你做什么?是我疏忽了。而且绿意轩离你那里近,方便你看她们母子,我自是明白的。”

    “你不生气么?”宋愈之定睛看着她,两只眼睛期许地看着她。

    汝音想了想,犹豫道:“不生气,兰舟是你的妾室,何况她肚子里有你的骨血,我不是理应照看她们吗?”

    宋愈之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拉过汝音的一只手在手里握着,抱歉道:“我先前醉酒,对你说了那些话,是我的不是。”

    汝音有些促狭地想将手抽回来,不大习惯他这样的亲热。只红着脸道:“我知是你喝多了,并没放在心里。”

    “真的?”

    “自然是真的。”她促狭道。

    宋愈之在怀里摸索出一方锦帕包裹的小东西,趁汝音没注意,就往她手上套去。她惊诧道:“这是什么?”“我在京都里跑了三日,才寻到这样一个满意的,就当是我赔罪了。”他附在她耳畔轻声道。

    汝音定睛去瞧,是一只扭丝纹白玉镯,玉体带着一种灼灼的黄晕,通体冰凉,分量很足。好看是好看,只是太沉了些。

    “不喜欢吗?”宋愈之见她只是打量,却不言语。

    “喜欢。”她微笑道。

    “收了镯子,便不许生我的气了。”

    汝音抬头看向她,那种俊朗清秀的容颜,近日却有些消瘦了。心下生出一丝柔情来,伸手摸了摸他瘦削的面颊,“我怎么敢生夫君的气呢?”

    春日渐晚,忽来了几日小雨。缠绵了多日,好像要把清明没有下明白的雨,一次下个干净。

    温歇在公主府里行动是自由的,只是司徒青时常跟着自己。他知道,这是司徒丰不信任自己,派自己儿子盯着他。他也并不介怀。夜里用过饭,他很喜欢独自携一壶好酒,到公主府最高的郁孤楼楼顶去赏月。

    此处离绛纱阁很近,三层小楼可以将绛纱阁院里的情形瞧得分明。疏清月夜,绛纱阁的垂丝海棠纷纷扬扬,后面的小池塘柳树摇曳,再后面一大片竹林如烟如雾。可正是烟雨海棠花,春夜沈沈酌。就上二两烈酒,恰当得很。

    偏这日小雨缠绵不停,阴云密布,哪里来的月?但雨丝小了,密密匝匝扑在脸上,既清凉舒服,又能让人保持清醒。

    司徒青跟上来,站在三楼,对着楼顶屋瓦房梁上坐着的温歇大喊,“今天下雨,你赏什么月?抽什么疯呢?”

    没有人搭理他。

    司徒青只有手脚并用,爬上屋顶。雨水润得脚下一滑,他险些跌落下去。幸亏及时抓住了一片青瓦。温歇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伸手相助。

    司徒青有些气恼地爬到他旁边坐下,“你这人可真是古怪。这里有什么好的,每天都来?”

    温歇喝着牛皮做的酒囊里的酒,不答他的话。

    司徒青四下一瞧,道:“不过这里视野确实不错呵。一瞧瞧得见大门和侧门,还有绿意轩,赌书斋,噢,还有公主住的绛纱阁。”他佯装出一幅很惊讶的样子,“你不会在这里偷窥公主吧?”

    温歇白了她一眼,“公主既让我做她的贴身护卫,我将这府里的情形瞧清楚些,也便于保护她。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司徒青不疑有他,又道:“你不会把公主赏你的钱,全部拿来买酒喝了吧?喝酒不会影响你练功吗?”

    “酒么?越喝越清醒。”他淡淡道。

    司徒青有些崇敬地看着他,“改日把你的功夫教我些呗。”

    “看心情。”温歇依旧冷淡。

    司徒青嗤了一声,不再追着问。他朝最近的绛纱阁看了一眼,看见院里亮起几盏灯,宋愈之风尘仆仆地走进绛纱阁。

    他不由笑道:“看来,这一连几日,驸马都尉都在绛纱阁歇息。”

    温歇的手指节不由收紧了些,手中的酒囊里有酒撒出来,他仰头一口饮尽了。司徒青还要再说什么,他已足尖一跃,黑色的人影从郁孤楼上一跃而下。很快消失在黑夜中了。

    “哎,你,倒是等等我啊。”司徒青跟着跳了下来,不过他在三楼和二楼之间的柱子上借了下力,这才稳稳落到地上。

    窗外小雨淅沥,屋里春意无限。

    汝音双眼朦胧地看着高高隆起的被子,两只手紧紧抓着身下的锦枕,咬着嘴唇却忍不住逸出细细的轻哼。又半晌,宋愈之的脑袋从锦被里钻出来,在她脖上轻轻吻着。

    她听着那雨声叮咚,敲打着台阶,悦耳动听。

    宋愈之将她揽在怀里,两人一时都没了睡意。

    “听说,薛贵妃近日在给他侄儿相看各家的姑娘,你可知道?”宋愈之闲聊起来。

    “知道,娘娘还让我和三姐进宫帮她挑呢。”不过认真说起来,汝音觉得自己真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那些公侯家的小姐,她实在是不怎么了解。

    “那位薛公子,真真是才貌绝佳的人。”宋愈之叹道。

    “怎么?你去见过了?”

    “已见过两回了。他刚回京,做宴请了些人。听说,他这回回来,便不再回澜山书院了,要在京里长住了。似他这般才貌,恐怕京里的姑娘非得疯魔不成。”

    “怎么?那些姑娘不爱慕你了,你心疼?”汝音轻笑。

    宋愈之亲了亲她脸颊,“有你我还不知足么?不过我告诉你一件趣事。私下里传言,那位薛公子是打算尚公主的。”

    汝音不由瞪大眼睛:“尚公主?”

    “他似乎是瞧上四公主了。”

    “呵。”汝音从惊讶转而觉得好笑,“那你说,他能娶四姐麽?”

    “凭他的身份,甄安侯的独子,又是薛贵妃的侄子,再加上才情卓绝,相貌不俗,自然是配得上四公主的。不过父皇可不会这样轻易答应。毕竟他是外戚,若又尚了公主,这样的荣耀权势,可不是父皇想看到的。”宋愈之胸有成竹道。

    汝音已有些困了,在宋愈之怀里睡眼惺忪起来。只柔声道:“你还是要和他保持些距离,别走得太亲近了。”

    宋愈之道:“你呀,怎么和大哥一样絮絮叨叨。我只是佩服他才情,又没有其他私下来往。”

    说完这句话,见汝音已闭上了眼睛。他笑了笑,也便不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