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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hello,树先生》(一)

    “独具匠心的户型设计,将给您带来别墅般的享受!幸福生活在不经意间流淌,太阳新城,我心中的太阳!”

    偏僻萧条的齐陵村,有一条双车道的水泥路贯通南北。

    最近一段时间,每天都会有一辆小货车载着喇叭,沿着这条路来回的开,企图通过宣传攻势来吸引村民们接受瑞阳矿业的拆迁补偿,搬去安置小区。

    村里人想不明白,地下的矿挖了许多年,也一直相安无事,现在为什么偏要把大伙儿的房子拆了,把大家赶去城里。

    伺候了一辈子庄稼的人,去了城里该怎么活呢?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

    大部分年轻人反倒觉得瑞阳矿业真是“够意思”,自家的小破院和几亩地,居然能换城里一套房子外加每人五万块钱!

    早搬走的,瑞阳矿业还每户送一台29寸大彩电和一个大冰箱!

    去了城里,以后自己就是城里人了!某些人只知道守着那一亩三分的破地刨食,真是目光短浅!

    去城里随便打打零工,赚得不比种地多多了?

    ...

    腾辉修车铺里,许四海拿着电焊枪从昏暗的地沟里走出来,敲着后腰把焊枪随手放在桌子上,捡起一个破抹布囫囵着擦了擦手上的机油。

    “车给人修好没?”修车工老孙看着许四海那副懒散的样子很是不顺眼,没好气儿地催道:“干点儿活就知道磨磨唧唧的...”

    许四海无视老孙对自己的嫌弃,把抹布随手一扔。“戚~让他来开。”

    不知怎么的,今天一整天许四海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好像自己...算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多了!

    连村西头的二猪都成老板开厂子了,这个世界就是乱了套了!

    走出修车铺之前,许四海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五点十分。

    嗯,下班儿了!

    许四海把手往口袋里一揣,慢慢悠悠地走出了修车铺。

    “hello啊!树哥。”

    同村跑黑车的三愣正好把车停在修车铺的门口,看到许四海从店里出来,三愣摇下车玻璃,嬉笑着调侃道:“咋啊,不忙啊?”

    每次看到三愣那张惯爱笑话自己的脸,许四海心里就不很舒服。

    但村子里笑话自己的人多了,不管是当着他的面还是背地里,许四海总能敏感地捕捉到他们对自己的揶揄,时间长了,早就习惯了。

    “总理忙,咱可不忙...”许四海戏谑地打岔道。

    跟三愣有一搭没一搭地抽了会儿烟,隔壁村的小庄骑着摩托车从矿上下工往回赶,看到路边的许四海之后停车招呼道:“树哥。”

    看到小庄,许四海发自内心地冲着他笑了笑,这些年,小庄是少数几个从不揶揄、调侃自己的人。

    “小庄啊,下班了?”

    说着,许四海慢悠悠地走到小庄的摩托车旁,抬脚跨坐到小庄的摩托车后座上。“给捎一段儿呗。”

    “走!”

    ...

    白天窝在修车铺的地沟里研究汽车底盘,晚上躺在床上研究电视机里的雪花,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混了过去。

    躺在床上发呆的许四海,偶尔会想起一个叫做苏格拉底的人。

    这个苏格拉底,好像每天都无所事事,整日只是在大街上闲逛,到处跟人闲聊天儿。

    什么是勇气?

    什么是美德?

    什么是真理?

    呵呵,这个苏格拉底跟自己倒是挺像的。

    只不过苏格拉底是主动问别人,而自己...别人见到他,总是戏谑地看着他,说些“树哥忙啥呢?”、“树哥又来视察了?”之类丝毫没有营养的问题。

    然而大多数时候,许四海脑袋里想得,都只是呆呆地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吗?

    这天晚上,家里的电断了。

    可能是有人偷了电缆去卖铜线,也有可能是被哪只老鼠啃了。

    没了雪花可看,许四海愣了一会儿,披上一件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黑大衣,打算出去遛一遛。

    刚走出院子,许四海就看到西边的地里远远冒着一团红光,像是有人在烧纸钱。

    许四海呆愣在原地,没一会儿,那团火光便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慢慢地,许四海感觉到,火焰似乎正在炙烤自己的脸,烟熏得他只好把眼睛眯起来。

    但是他并没有感觉到温暖,身体反而愈加冰冷、僵硬了起来。

    这团火,多像当年爸把哥勒死之后,放的那把火啊。

    ...

    修车铺的地沟里,许四海戴着焊接面罩,焊着头顶的底盘。

    法国车的底盘布局很诡异,检查起来麻烦得不行,修起来就更是麻烦。

    地沟里太暗,面罩上的玻璃又脏了,许四海瞅了半天都看不清该焊的地方,干脆把面罩一摘,准备直接裸奔着焊。

    结果焊枪嘴儿刚一冒火花,几粒火星子就飞溅进了许四海的眼睛里。

    “啊~”

    许四海把焊枪面具一扔,捂着眼一边疼得嗷嗷叫,一边摸索着往地沟外面爬。

    到镇医院洗眼、开药之后,许四海的眼睛被护士用纱布裹了好几圈儿,又扎上了吊瓶,只能无聊地躺在床上发呆。

    嘿,这下连电视都不用看了,闭上眼凭空就能看到一堆雪花——许四海自我安慰道。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许四海这样豁达。

    逼仄的双人病房里,许四海的三弟坐在旁边的病床上,一脸怒其不争地盯着他。“你说你还能干嘛?每天就没事儿找事儿!”

    小犊子!骂你二哥?

    许四海心里很是不爽,但嘴上只是“啧”了一声,偏过头去随口道:“能有啥事儿,忙你的去。”

    老三无语地哼了两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红票子点了点。“这是一千块钱,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说完把一千块钱往许四海打着吊瓶的胳膊下面一塞,快步走了出去。

    病床上,许四海摸了摸压在手底下的一千块钱,腮帮子动了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医生说这种情况要蒙一个星期的纱布,而且就算是好了对视力也有影响,以后可能得戴眼镜了。

    许四海一琢磨,戴眼镜?

    倒是不赖!

    “树,怎么样了?”小护士正给许四海滴眼药水的时候,修车铺的老板三叔来了。

    “三叔啊,没事儿,我这都好了,过两天就回去上班儿。”

    “不着急,好好养着吧!”三叔的语气有些怪异,许四海听了之后莫名有些着急。

    “都好了还养啥呢...你看我这眼睛,都能睁开了!”许四海眨眨眼把眼药水赶走,想睁开眼让三叔看看自己已经好了,但是眼睛眨了半天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我再找个人儿吧。”

    三叔说完这句话之后,许四海一愣,方才强自翘起的嘴角也慢慢低了下来。

    “你把那个...修车铺的钥匙,给我。”

    许四海左右地晃了晃脑袋,抬手慢悠悠地把挂在腰带上的那串钥匙取下来。

    “这不呢嘛。”三叔拿过许四海手中的那串钥匙,把修车铺的钥匙从钥匙环上摘下来放到大衣口袋里,又从里面取出两千块钱塞到许四海手里。“这两千块钱。”

    “你拿着吧。”许四海把胳膊高高抬着。

    “你拿着吧。”三叔已经转身往病房外走去。“住院也得花钱啊...”

    “这儿有钱,这儿有...有...”许四海的胳膊迟迟不愿放下去,就这么直直地高举着。

    怎么说来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老祖宗还真是不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