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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千年盼,孤身守候冥府

    “妾夫杞粱,于袭莒之战中,战死。因念生死契阔,纵泪放悲,以致城为之崩,身与之随。今至冥府,翘首以待,不知何时得见君颜。”

    读到这我不禁心中一震,大脑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这个姜氏就是孟姜女。对,应该没错,这就是那个因是姜家长女而称作孟姜女,因感天动地的爱情而千古留名的孟姜女。思绪游移到这里,想到“我是谁”的答案可能暗含在孟姜女的手稿之中,我本已颤抖的手越发的抖个不停,甚至我都已经丧失了看下去的勇气。但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驱使着往后读,有一个声音在指引我读下去。

    我之前所经历的与下面读到的故事相比是那么的平淡无奇,那么的容易理解,又那么的易于让人接受……

    丈夫的去世,让我无法接受,因为他给了我坚如磐石的承诺,我回以他韧如蒲苇的诺言,那是多么美好的过往,那是多么让人艳羡的回忆。而现如今,言犹在耳,已是物是人非,每一个温馨画面,每一个幸福瞬间,都让我撕心裂肺的痛苦。我扑在丈夫那已经丧失了生命活力的躯体上,无助的感受着他的身躯逐渐的变僵硬。当我的手轻抚丈夫的身体,感受到的只有那从他身体下面传来的城墙的冰冷。即便如此,在我深埋在他那强壮的臂弯下的时候我也曾有他仍活着的错觉。不,你不能死,你不能就这样离我而去。你怎么忍心就这样走了呢?我们相约定情百年。你怎么忍心就这样中途离开呢?留下僵硬的你和孤零零的我。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如果可以:我想用我的早夭短寿留住你远去的步伐,我想用我一生的锥心之痛换取你的相陪,我想用我生生世世的沉沦换取与你今生的厮守。

    但我做不到,我无法换取什么,更无法得到什么。唯有撕心裂肺的哀嚎,唯有如泉般的涌泪,唯有紧拥你那僵硬的寒躯才能稍稍掩盖我那一分也无法衰减的痛苦。就这样我反复的哭着,直到轰的一声城墙倒了,但我却看到了光,看到了希望。那轰然倒下的城墙,在我眼中是一扇打开的门,迎接着我进入,在恍惚之间我看到了你在对我招手,让我确信这扇门的后面就是你我相遇的地方,你我相约共度生生世世的地方。我不禁释然,迎着这扇门,迎着倒塌的城墙奔了过去。就在这一刹那,坍塌下的砖石将我和你的身躯狠狠地埋了起来,可是我和你一样没有丝毫的疼痛,感到了无比的轻松与释然。

    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轻到不由自主的飘了起来,飘得那样轻滑,甚至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压在我身上的层层砖石。我飘了出来,遗憾的是没有看到你,甚至也没能带出你的身躯。我无助的想伸着手去抓,牵一牵你那冰冷的手也是好的,但是即便这个想法也是奢望。我只得任由那不知何时刮起的风把我刮向未知的地方,我转念一想一切又都释然了,或许我要去的那个地方就是你已经等待着我的地方,就是那个能让我获得无尽的幸福的地方。

    就这样我继续随风而逝,有一瞬间我觉得我和光合二为一,我即是光,光就是我。当我和光分开的时候,我便已经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了。在这里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到你无法容忍。这里的树太像树,这里的草太像草,这里的各类动物太像他们所属的动物类别......这种像是标签化的,仿佛就在昭示它就应该是这样。如果说这里与我生活的人间相比有什么不同,只有两点:这里盛开着一种无叶的花,这里一切所谓的生命都缺乏应有的生气与活力。

    在这里走着好多像我这样缓缓地走着的灵体,只不过在他们脸上看不到生命的气息,只是为了走着而走着,当然或许在他们眼中我和他们一样没有生机。不,其实我和他们不一样,因为我无法保持平静,因为我在寻觅,在这些灵体之中寻觅我的丈夫——杞梁。

    在这个看似和我生前世界一模一样,甚至比我生前世界更像世界的世界。在这茫茫“灵”海中,我唯有不停的寻觅,一刻也不敢停歇,怕刹那的懒惰便错过了生生世世的幸福。

    如果我还有感觉的话,我相信我应该是疲倦的,因为我没有丝毫的停歇,甚至连眼睛也不敢眨一眨。奇怪的是,我似乎真的有感觉,我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吃力地睁着双眼,拖着酸痛的双腿穿行在这太像世界而非世界的各式建筑当中,仔细观察着众多同样穿行着的没有生机的灵体。也不知,我找寻了多久,也不知我走了多远,也不知我观察了多少灵体。我只知道一个冷冰冰的现实摆在我的面前:徒劳无功,没有找到杞粱。但我仍然无法甘心放弃,我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说服自己放下心中的他。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仅剩的灵体也会疲倦,终于我疲惫的身体再也撑不住我寻觅的脚步,于是我倒下了,轰然倒地的一刹那我又看到了杞粱的笑脸,是那么的迷人,那么的亲切,那么的让我无法自拔。

    当我吃力地张开双眼的时候,我已经置身在一个由各种我喜欢的植物纹饰装饰的房间里面,此时我所躺着的床上也雕着我较为偏爱的花鸟纹饰。这个地方我太熟悉了,这就是我和杞粱共同的家呀。若不是我望见床对面墙上刺眼的那几句话,我真的会天真地认为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令我无法承受的梦。

    墙上写道:殷殷盼,欲待君归无时归;滴滴血,为痴情洒尽相思泪。空觅恨,枉寻愁,不如早归。叹!叹!叹!独守冥府徒填悲。

    看罢,我不禁泪如泉涌。难道我就再也见不到杞粱了吗?不,不会的,我可以等,我就等候在这个被称之为冥府的世界之中。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候,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出现的。

    我走下床,无意间瞥见梳妆镜中自己憔悴的脸庞和杂乱的乌发。不,我要把自己打扮好,打扮的和往日杞粱在家中为我画眉时一样美艳动人,免得他认不出我来,以免错过我和他最美好地相遇。我已打扮好自己,接着便是想如何等他,在哪里等他。

    我走出温馨的“家”,出来寻觅,寻觅一个节点,一个灵体来来往往的必经之路。终于在我所处的对岸岸边长满无叶花的河中寻到一座小桥,这是唯一的一座,灵体由此岸通往彼岸的小桥。桥下的河流,奔涌着愤怒、哀怨的深紫色波涛。我相信没有一个灵体可以不经由此桥而到达彼岸,这就是我所寻觅的等候我的夫君的最佳地点。

    彼岸的无叶之花娇艳的盛开着,仿佛在欢迎着此岸的人到达彼岸,获得一个全新的开始。大部分经过小桥的灵体都有片刻的停留,饮了一碗桥头永远不会饮尽的汤,径直走上小桥,行至桥中,我分明看到了这个灵体在那抛下了黑色、红色、黄色等各色交杂的“他”,然后坦然的走向彼岸,伴着彼岸之花的娇艳,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而那所抛下的各式杂色,又一次激起了桥下深紫色的波涛。我也看到个别没有饮桥头的汤汁的灵体急匆匆过桥,行至桥中小桥不堪其负,他那被深紫色波涛吞没时的绝望、无助以及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是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完美的诠释了“恐惧”这个词。看到那个在“生命”最后一刻书写“恐惧”的灵体后,我突然心中一痛,我发现我留在这里在等待夫君的同时还有一件事值得去做:让通往彼岸的灵体去饮那碗汤,以确保他们安全到达彼岸。

    从此,我一直伫立在桥边寻觅着杞粱,劝说过往灵体饮了这杯抛却前世爱恨情仇的汤汁,让他们安全地奔向全新开始的彼岸。

    有那么一瞬,我也试着举起我面前的这碗可以忘情的汤,或许我一饮而尽就不会再这样痛苦,也不用再这样没有尽头的等下去。但我最终还是放下了这碗汤,因为饮了它会让我忘记我的他,这是我宁愿承受更多的痛苦也无法接受的选择。

    我在心里对杞粱说:我要等着你,哪怕那是千年亦或万年,甚至是遥遥无期。因为心里有你,痛苦的等待多了几分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