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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书手记,录写几多遗愁

    读到此处,我的内心唯有震惊。姜氏是孟姜女,竟然还是传说中的那个孟婆。孟婆?不是老婆婆吗?这份震惊竟让我有一刹那忘却了我的悲哀——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最终还是我那莫大的悲哀战胜了读到此的这份震惊,我缓了缓神,继续读了下去:

    “护灵体,奈何桥头,待杞郎,忘川河畔。千年逝,容颜不改,心头想,几多哀愁。执笔间,书写遗愁,遗愁录,为人传流。”

    我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百年复百年,千年复千年的等候着他,守护着众灵体。其实在这个冥府之中,时间概念很不清晰,因为在这里的一切都缺乏变化唯有从我身边饮完汤走过的灵体还有彼岸盛开的娇艳的无叶花能让我时常发现变化与新意。

    也不知那是我来到这里多久之后发生的,只知道我还在这里,他还没有出现,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出现,我才理所当然的在这里。我每天都在重复着看似乏味无比却意义最为重大事关永久性的生死的事——劝过桥的灵体喝下桥头的汤。当然,我得承认其实我这件事做得并不完美,我记得有好几个灵体抱有执念,我未能劝说得动,坚持强过这座小桥而葬身深紫色的波涛之中——为他们的“生命”画上了一个没有未来的永久性的终止符。

    其实那些甘愿葬身忘川河的洪涛中的灵体也并非出于鲁莽,而都是出自于内心的不甘,不甘心忘记某件事、某个人、某段情、某份仇,当然归根结底还是他们的那份宁愿赴死也不愿遗忘的执念。有些灵体以赴死的方式彻底终结了他们本不想终结的一切,有些灵体则将前生的念念不忘尽数抛在了紫色波涛之中。无论是何种选择,他们那不愿忘却的过往都变成了无人知晓、永不存在的过往。或许有带着执念奔过奈何桥的灵体,好多灵体不饮汤汁压上永恒尽力一搏的动力也源于此。但在我看来,在我这上千年的守望当中确信那只是个传说。

    此岸的花草死气沉沉的活着,我身边的树也在呆呆的挺立着,似乎它们的存在就是证明这里超乎寻常的正常,证明彼岸花的生机盎然、娇艳欲滴。此岸的死气与彼岸的生机有时甚至让我也心神恍惚,想就此饮一碗汤投身充满新生气息的彼岸,开始一个全新的明天。但这也只是刹那的恍惚,因为虽历经千年,杞郎在我心头的容颜丝毫也未磨灭。有时我也在思索,我能为那些灵体做些什么呢?我如果可以让他们带走他们想带走的那部分记忆就好了,可是我做不到,或许能做到的话,我会再入人间带着我和他的美好回忆去人世寻找杞粱,而非继续痴等。我无法让他们将记忆带走,这是残酷而无奈的现实,那我只有让他们的记忆不坠入忘川河,不彻底的被时间所磨灭——把他们的故事记录起来,留在永恒。

    抱定为那些抱有执念的灵体书写、记录他们那份不舍、不想失去的回忆的心理,我着手开始了这卷帛书——《姜氏手稿》的写作。而第一个记录对象是谁呢?我没有丝毫的犹豫,第一个记录对象就是我。虽然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他出现,把我们那份共同拥有的美好回忆继续下去共同打造更加幸福的明天,但是永远太远,不知道永恒的我能否经得住“永远”的考验。

    在这个被人称之为“冥府”的永恒人生的中转站中,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当我需要书写用的工具与帛卷时,它就那样凭空的出现在了那里,而且帛卷已然泛黄似乎等了我很久很久。接着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在我刚刚书写完自己的回忆把那永远书不完放不下的执念落在帛卷上时,我的下一个书写对象就出现了。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我习惯强加给这个缺乏变化的地方以特定的时间概念。或许天气、时间是有变化的,有时我也能分明感受到忘川河里的水面时静时动。我依然和每天(以往)一样观察着饮我眼前汤,走过我身边踏上彼岸的灵体,来搜寻着我的杞郎。一直如此,缺乏变化,习惯了也就麻木了。而就在这时他出现了,他在这众多的没有表情目光呆滞的灵体中显得那么不一样。他那强壮伟岸的身躯加上那双充满敌意圆瞪的豹眼以及他那不时机警张望的目光,都让我觉得这一定是一个有执念、有故事的灵体。

    这些如木偶般行进着的灵体显然是没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因为我看到他在几番张望之后径直朝我走来,而非随众喝汤、过桥。或许他看出了我的与众不同,和他一样有自己的意志而非从众的呆滞。很快他就带着戾气、敌意奔到了我的身边。“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这充满了敌意的质问竟让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可是他仍在追问:“我不能被你们摆布,谁也没有这个资格。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不得不用各种方式来劝说他,并把我在这里所了解的那少的可怜的真相告诉了他。在他了解了自己已经死了的真相后没有表现出我预想中的情绪失控,而是出奇的冷静。他平静的说:“还好,我终于战死了”在那退去戾气的脸上我分明看到了我难以理解的满足与释然。正在他要喝了这碗汤,准备走向彼岸时,我拦住了他。

    是的,是我的阻拦让他留下了这段回忆,这有违我的初衷,但我觉得这一定是一份值得留在永恒当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