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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战狼录,迷途丧失自我

    在我最初的记忆当中唯有黑暗,黑暗的尽头是比黑暗还要恐怖的残忍。

    我记得那是一间特别黑暗的屋子,每天只有喂食、填水时才能看到刺眼的光,那光是那么刺目又是那么的诱人。每次我都会强忍着黑暗中强光带来的痛苦,想去看一看外面不同于黑暗的世界,但不幸的是每次都会失败,因为那道光只是一瞬间地乍现。

    我就这样在这个狭小、黑暗、潮湿的环境中“生存”着,直到那个被我称之为“师父”的人出现。他把我领出了黑暗,带进了残忍。那天也不知是我到这里多久之后,当那道我从没见过的无比硕大的光柱刺进眼中时,我强睁着眼看见了光中一个硕大的黑影。随着眼睛对光的适应,那个黑影染上了色彩,逐渐清晰出一个魁梧的人形。只见那个人冷漠的说:“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不过前提是你要活下来”。这些话对于我来说很是不理解,什么是“自由”,什么又是“前提是活下来”?这些疑问充满了我的大脑。但仅仅是即将离开这个给我带来无限痛苦的潮湿的黑屋子就让我感到幸福无比。

    当我走出这里时,我内心似乎有些幼时的记忆被唤醒了:那应该是无忧无虑,充满阳光,享受各种关爱,嬉戏玩耍的生活画面,只是一瞬间的显现就让我兴奋异常。但现实就是现实,冷冰冰而你又无法拒绝。我随着他来到了一座铁笼前,而那里边已经有十几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孩子,他们那一个个木讷的目光告诉我他们的遭遇应该与我一样。我还没来的及多想什么,就被师父赶进了铁笼,随着我的进入身后是一声尖利的声响,门被死死的关住。接下来师父平静的说道:“你们十五个幼崽只有一个允许活着出来,活着出来的就是獒,就是我的徒弟。”我不理解我需要做什么,我相信他们也不知道,因为没有一个人做出什么反应,仍旧是呆呆的。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哭泣,我在他们脸上分明看到了我内心也有的兴奋,因为这里虽说是笼子但比之前的地方要好很多。我们就这样不无兴奋地呆呆的守候着,守候着自己也不清楚的未来,或许这就是迷茫者在迷茫中的最佳选择吧。

    直到开饭时间到了,一切开始变得诡异:饭只有一份。大家都很饿,但饭就一份,这时距离饭最近的那个孩子一把抓到了饭顺势就往嘴里面塞,刚塞一口手里的饭就被好几个孩子夺来抢去,我远远地看着没来得及下手饭已经没了。就这样平时大家似乎都相安无事,只要开饭就是一场战争,因为每天饭供给的严重不足以及每次战争的消耗我们都已伤痕累累、疲弱不堪。

    似乎师父也看出了我们的“蠢笨”,一天他冷冷的向笼子里扔了一把匕首转身离开,接着在工具的“唆使”下,一个个鲜活、呆笨、残忍的生命就在更加强大、灵活、残酷的生命摧残下凋零、消逝甚至成了某些强者的“口粮”。而我就是这场“幼崽”战争中的获胜者。当我习惯了吃“口粮”并且大快朵颐时,我内心仅存的那一丝人性也随着我满身创口的汩汩外涌着的血流尽了。

    当我拖着伤腿,满身是血的吃力地挪出这个囚笼时,我的大脑只是一片空白,既没有杀戮后的伤感更没有新生后的喜悦,唯有一切都结束的释然和用血红的双眼木然眺望未知的迷茫。师父看到我这副神情既没有关切也没有指责,只是依旧冷冷的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好好休养,我可不想你成为一只废獒,你以后就叫战狼吧”。就这样我享受了一段有人照顾无人关爱的日子,等待我的又是什么呢?对于一只獒,对于一条战狼炼狱抑或天堂又有什么区别呢?

    儿时的记忆,只有每天的超负荷的习武、训练和几乎没间断过的累累伤痕。而在我身边的人除了师父就是符号化的仆从。而师父给我的印象似乎也只有一个冷漠的脸和无法抗拒的威严以及偶尔的离开神秘的归来。就是如此,寒来暑往,日复一日,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有一天师父竟然眼含温情地对我说:“战狼,你的使命就是杀戮,你不需要知道原因你只需去做就对了,这就是你我的宿命”。从这一天开始我才知道师父和我一样也是一只“獒”,每次的离开是由主人的召唤前去完成“完美”的杀戮,而我就是下一任“獒”,在师父之后继续服务于主人,继续去杀戮。

    一个人的第一次总是充满了紧张与期待,持此观点的人一定是没有像我这样第一次去完成杀戮任务,因为我没有丝毫的期待甚至也没有紧张。记得那天师父拿着一张画像对我说:“看清这个人,这是你的猎物,有人会带你去京都,你夜入李府杀了他,把头带给主人。”接到这个任务之后,我便随那个所谓的引领者走出了这座我从未出过(至少在我记忆当中从未走出过)的山谷幽居。事情进展的都很顺利,京都的繁华也并未令我产生什么兴趣,因为我只是来猎取猎物的獒罢了。引领者把我引导到李府前就匆匆离开了,而我只能按照他的指引去客栈休息。直到午夜时分,我穿好衣服,背背弯刀趁着夜幕直奔李府后院,正所谓月黑风高杀人之夜。自小在黑屋练就的双目让我夜里观物如在白昼,加上多年练就的身手,一跃入府,轻易的就让我找到了被称之为廷尉李大人的居室。奇怪的是时过三更里面灯烛仍亮着,我点破窗纸向屋内探望,只见一名中年男子身着官服于灯下批改公文。而这些并没让我有任何触动,我只看到这就是画像上的人——我的猎物。我踹门跃入,没等猎物反应过来,我已刀起,他已头落。裹好他的头颅,我转身离开,背后留下血涌如柱的尸腔和定格在一瞬的批改公文的悬空的笔。我把头颅带回,又是在引领者的带路下把头颅献给了主人。主人对我赞不绝口,说我果然不愧是忠实的战獒传人,还夸赞我“战狼”的名字名副其实,果真如战狼般迅疾而凶狠。主人的夸赞令我很是受用,就如同是主人在轻抚鼓励一只刚打到猎物的猎犬,我也竟有了想要摇尾献媚的冲动。不为有什么奖赏,只因主人的话是我从小到大从没有听过的赞赏鼓励,产生感激也是在情理之中。

    这只是一个开始,从这一天起师父就很少神秘地离开,而我会偶尔被主人叫去,去猎杀“猎物”。日复一日,刻板雷同的生活只会让人对时间失去概念,而这样的生活也会让人麻木。即便受伤、濒死,最终我还是活了下来,所以没有什么不同,我还是我——主人豢养的“獒”。

    但就是那一次一切全都变了,我不再是獒,我只是我......

    那天午后阴云密布,蒸腾的暑气充溢在似乎要将人们压扁的厚重的黑幕之中。这是奇怪的一天,天很怪,暑期阴云并存,人很正常,獒还是獒,主人依旧是主人,猎物就在远方等待着獒的猎取。正常的人,奇怪的天气,似乎共同酝酿着一场阴谋,一场颠覆性的变革。就是在这一天,我又一次接到了主人的指令:去杀了皇帝。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事实如此:我丝毫没有犹豫,甚至也没有想杀皇帝与猎取其他猎物有什么区别。接到指令我便开始去执行,甚至觉得执行这个命令比之前某些指令还要轻松,因为这个“猎物”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这会给我省下很多麻烦。

    傍晚时分,大雨滂沱,天更加阴暗,雷声阵阵轰响。我手持主人提前为我备好的令牌,身穿护卫的衣服潜入皇宫。一切都在顺利的进行着,我逐渐接近我的猎物,甚至我似乎已经嗅到了猎物身上那散发着的诱人血香。我静静地等着,伴着外面的雷雨,等待着时机,等待在皇帝书房的角落,窥探着猎物的出现。终于,猎物出现了,我那把嗜血的刀即将迎来狂欢时刻。忍耐,我暗自告诫自己,我还要继续等,等他周边的人离去,以便我有机会从容的带着猎物的头离开这里,将它献给主人。我就在这个角落里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静静地等着,仿佛一条耐心的狼静候着恰到好处的捕猎羔羊的战机。夜,更加暗了下来,雨,依然没有停的意思,雷,仍在怒吼着。人们都已被他屏退,这个房间里只剩下了我眼中的猎物,这就是我等待的最佳战机,我不允许自己失去这个战机,我轻轻抽出刀,准备一刀砍下近在咫尺的猎物的头。

    突然,我愣住了,一阵哭声如雷般击中了我。对,是的,我的猎物哭了,贵为九五之尊人前显贵身份显赫的他哭了。并且我清晰地听到了他哭诉的内容,那并不美却是无比震撼的。他哭着,颓然的跪在龙座前面,磕着头,祈祷着,说央求着可能更为合适。他哭诉道:“愿上天......收回我的皇权......愿上天使我......减寿,只求......苍天大发慈悲能让我那仅......剩的儿子活下来......我再也无法承受丧子带来的锥心之痛了......”。他这样哭诉,同时将头狠狠地砸在地上,血迹斑斑也未曾停歇。我那颗早已冻结的心居然开始融化,在我的眼前他不仅仅是我的猎物,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父亲,一种我不曾感受到的情感让我的心为之震颤。但这种犹豫也仅存在了一刹那,因为作为“獒”我不被允许有任何情感,我的心也早已习惯了冰冷。正当我要跃身跳出挥刀砍去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我只得又一次藏身其中静待时机。只见伴着杂乱的脚步,从门外闯进一批人,为首的操着尖利的哭腔哀嚎道:“陛下,您不能出此下策,即使皇后在世时也不会同意您冒此风险来救太子的。”皇上从地上站起来正色道:“我意已决,即使希望渺茫我也要一试,无需多言。”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门声一响,又闯进一行人,只听一个虚弱的声音哀求道:“父皇......我不......许你......这么做。”作为帝王的他,面对着身体孱弱的幼子,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不禁老泪纵横。他不由分说屏退其他人,只留下自己的爱子。只见那个妇人不情愿的被迫离开了这个大殿。

    大殿再一次变得安静,只剩下三个人:伤心欲绝的老父亲,病魔缠身的幼子,杀人不眨眼的“獒”。

    我依然在那个黑暗的角落中静待时机,不自觉的听着父子之间互相倾诉着衷肠。原来,皇上有一个皇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在皇宫中神秘的失踪了,皇帝因此悲伤不已,皇后也因悲伤过度身体变得十分虚弱,因而在产下幼子的同时撒手人寰。这所剩的皇子,是皇帝唯一的子嗣,皇帝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心中挚爱着自己的结发妻子——皇后。虽迫于礼法也有几位嫔妃但都是有名无实。面对自己所剩的唯一的孩子被怪病缠身,他失去了理智,听信各种千奇百怪的治疗方法。甚至如这次一般,准备用“龙肝”为药引,舍命一搏医治他的爱子。

    父子二人互相倾诉着,拥抱着,痛哭着。父亲坚持舍命一搏,儿子坚持不想父亲有任何危险。褪去了宫廷争斗的阴霾,消解了皇室的威严奢华,唯独剩下了无法割舍的骨肉亲情。我这个置身阴暗角落,内心阴暗凶残的“獒”,再一次被打动——为你千千万万遍,哪怕徒劳无功我甘愿舍生忘死——这就是亲情,这就是我不曾有过也无法享有的最平凡却又是最伟大的亲情。

    我彻底被击败了,决定找一个时机离开,悄悄地离开,不是怕被发现而是怕破坏了这份带着伤感的美好。终于,我离开了这个让我放下屠刀的温馨的“家”。我变得迷茫,变得不知所措,作为“獒”的我丧失了自我,放任猎物从我眼前溜走,作为“战狼”的我同样丧失了自我,本可完成任务却自己逃亡,作为人的我早已迷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我到底是谁?我存在在哪里?我为什么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