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古陵鏖战
秉烈帝命，维大邑商！
喾宜简狄，申锡无疆。
女浴瑶台，降鳦生玄王。
恒承季德，以得朴牛。
微循祖迹，有易不宁。
乃兴成汤，下逢伊挚，成谋以泱。
桀走鸣条，遂亡南巢。
黎服大悦，丰年穰穰。
四方来假，九州有截。
至于中叶，王畿作逸。
赫赫武丁，有虔执钺。
秋祭冬祀，复发其祥。
王纣凶暴，其位安施？
不狭四方，妇使乱惑？
恶良亲贱，谗谄是服。
比干无逆，辱面抑之。
梅伯成醢，箕子避世。
太王实始，文王康之。
尚彼武王，燮伐大商。
是之不易，勿绝于天。
衡漳水断，东岭山颓。
祀之玉碎，戎之金折。
治乱天邪？其道然也！
王朝成空，余恨无穷。
星汉潺湲，日月东西。
素履往之，踽踽愿矣。
卷土以待，风展残书。
五晨山下的茶馆，那可是比魏都的都要好。从上午易市开市，到夜里城楼门关闭，就不曾断过人气儿。周游各国的商旅有时会在这落脚休息，来往的行人饿了渴了就在这点上几盘菜，附近的居民百姓就快把茶馆当成自己家了。人们甚至经常能看到霜鹭门的仙长们来此地听书喝茶，商议事情。
总之，这是每日非常重要的地方。无论是谁，有事没事都能过来做一阵子。
这清茶淡菜之所以这么吸引人，靠的就是李老头那嘴里刨出来的本事！
在这里喝茶，你可以听到最荒唐的消息，如附近出了个大仙，救人不要钱；哪个老汉娶个媳妇，结果是个妖精变的；某处的山沟沟里藏着天材地宝之类的。这里还可以听到最精彩的故事，从盘古开天辟地，到女娲抟土造人；从涿鹿之战，到牧野之战；从上古神祇，到市井妖怪。
好像古往今来、天下四方就没他不知道的。
乱世之中，书籍可是稀罕物，也就修仙门派和王朝显贵能看到真正的传世秘辛了。老百姓平日含辛茹苦、晨炊星饭，哪里听过这些好东西。要知道，有些故事都算得上神话了。而李老头就是打破他们平凡日子与古史传说壁垒的敲门人。
这一天，茶馆尤为火爆。直到五晨山马上就要关闭山门了，听书的人才逐渐离去。
李老头年纪大了，也没什么睡意。
待得送走了客人，打扫完茶馆。便一个人泡上一壶淡茶，支一面桌子，拉来一张椅子，享受着片刻的清净。
这老头端起茶碗刚嘬了几口，还没尝出啥味儿。
只觉得背后突的凉风阵阵，惊得他老腰一缩，差点把碗盖掉了。
回头瞧去，见一青衫男子走进了昏暗的茶馆。
“咦？这不是……”李老头倒吸了口气，他认得此人。
虽说霜鹭门的不少仙长都来过这里听书喝茶，但唯独这一位少侠，隔三差五地便来。李老头不知其姓名，也不大敢问，却也记住了相貌。
“少侠？怎么今个来得这么晚，这四下都没人了。”老人连忙起身迎接，并迅速打扫出一套桌椅来。
话说风羽自五晨山下来，本是想回家静一静心。但转念一想师傅早已外出云游，若自己独处一室，回想过往种种，怕不是越待越烦闷。
至于返回宗门？
风羽心头一疼，他忘不了自己突破失败的时候，柳清猗和严正的神情。
他再也不想让那些关爱自己的人伤痛了，于是便以回家静心为由，强颜欢笑地下山了。
辞别之时，在柳清猗的强烈要求下，风羽再三发誓自己不会寻短见。
寻短见？若是之前，风羽绝不认为自己会走到那一步。
他自命不凡，在修仙路上勇往直前、向死而生。不知多少次化险为夷，才成就了现在的他。
可是当他失去了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未来，那般苟且偷生活着和死还有什么区别？突破失败的那一刻，他在那五色云气中真的感受到了强烈的排斥！
那种深切直入魂魄的直觉错不了，他再无突破法象的可能。
风羽热爱传说中的英雄、人世间的圣人以及故事里的神仙。但人之痛苦莫过于可望不可即。仙人？圣人？神祇？那都是别人的，而他只不过是一块挣扎的废肉在世间摸爬滚打罢了，终将化为土灰。
当然，这滑稽的想法也就在风羽脑海中闪过一瞬，他便轻蔑地自嘲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能想到我竟有这么一天。”
“只是我搞不懂，天道何薄于我？”
风羽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自顾自地走在易市的街上。
白天那热闹拥挤的集市现在也只剩下几点灯火孤零零地闪烁，在死水池般幽暗的夜色下一上一下跳动。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风羽很想去茶馆看看，那个承载了他许多记忆和愿景的说书茶馆。
长年累月的外功修行让他对自己的身体控制自如，走起路来完全没有一点脚步声。
缓缓地，他走进了茶馆。
“少侠？怎么今个来得这么晚，这四下都没人了。”
显然，李老头比如今的风羽警觉性更强，竟先一步发现了他。
“打扰老人家休息了，不知茶馆现在打烊了吗？”
“不打搅不打搅，少侠勿要客气，快坐。”李老头将风羽引入座位，笑道：“以往这个时辰，我也要自己喝点茶的。只是这么晚了，少侠为何下山呢，可是有什么门派任务？”
“哈哈，你瞧，我又瞎问了。我这就去给少侠倒壶茶。”老人马上意识到不该问太多，随即跑到后面房间，拎出来一壶茶水。
“不妨事，我只是静不下心，想来老先生这里坐一坐而已。”风羽看着李老头忙来忙去，连连说道。
“诶啊，少侠乃仙门中人，堂堂腾飞骏马。有什么烦心苦闷事，也该寻求仙门道长们才是啊。”李老头见风羽神色似有悲伤之意，就拉来一把椅子坐在对面，并为风羽倒上一碗清茶说道，“老朽不过一市井野人，怕是不能解少侠心中之困啊。”
说实话，比起宗门内的长老，风羽现在更想和这位说书说了六七十年的李老头唠上一唠：“老先生不嫌我烦就好。”
这二位一老一少、一强一弱，喝着淡茶就这么聊上了。
风羽先打开话匣时，老头还甚是拘谨。后来唠开了，风羽渐渐闭上了嘴巴，老头倒开始眉飞色舞起来。李老头先是胡扯了一番他晓得的仙人，什么东河仙人、花果仙子、武法道人等等，接着从金沙老祖创立霜鹭门一直说到了现在的宗主公孙初雪，最后免不得感叹一下自己不过是凡人之类的。
李老头的声音沉而不糊、快而不碎，风羽听得很是入迷，不知觉间已经到了深夜。
“唉，不似少侠这般年轻有为，老朽无仙缘啊。”说得口干舌燥的李老头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吧唧吧唧嘴，苦涩道。
“这九州大地聪慧机敏之人何其之多，而踏上仙路者又何其之少。你看我等凡人，不过苟活于乱世。这太阳一升一落，对仙长来说不过须臾之间，却是我们的尘世一生。”
“老先生言重了，仙人虽有与天同寿、百病不生，照样不也逃不过三劫利害。老子云：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又何况于人乎！”风羽摇头笑道。
“况且仙路如何，于我再无关系。”说到这里，风羽的神色不禁显得落寞。
“诶？此话差矣。”李老头听得这话眼睛一瞪，满脸差异地说道。
“老朽虽不知少侠所忧愁之事，但我深知天无绝人之路。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夫天下器物，非可强为。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我们之所以有虑，正是因为凡人皆有命也。若是无命无身，有何忧患。”
“而你不同，少侠乃修仙之人，超凡之生灵。应舍身而取道、自遗其咎，岂能惧死而求安乎？”
惧死而求安？
这几个字如同霹雳般在风羽脑海中闪过，原本淡漠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风羽抬头看向桌对面的李老头，对方在他的眼中发现了眼神变化，也露出了笑容。
“看来少侠并无丧志。”
是啊，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风羽这才发觉自己竟如此犹豫不决。对他而言，仙路断绝已成事实，然这并非身死道消之时。当然也不代表就此变为废人，他还有着强大的体魄和本领。
况且，在风羽面前，还有一条险路可走——青炎山下的商王陵墓。那里，或许能找到天地间的一线生机。
诚然，如那神鹿所说，再入大殿定然是九死一生。
但是对现在的风羽来说，就算是必死之路他也要闯！
“感谢老先生指点迷津，令晚辈如拨云雾而见青山。”风羽醒悟后当即冲着李老头撩袍拜谢道。
“哎呦！少侠这是干啥呀，折煞老朽了。”
这一拜真给李老头吓了一跳，一身老骨头“砰”的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赶忙去把风羽扶起。
当风羽再次抬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一扫之前的阴霾。风羽眼神坚定地看了眼李老头，拱了拱手，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房门。
“愿少侠鹏程万里！”李老头紧追着出门喊道。
“必水击三千里！”老人听得清楚，这声音的主人死不旋踵。
李老头望着一头扎进黑暗的风羽背影，不禁咧嘴开笑，露出大口黄牙。
“老头子也该有些新故事了。”
所谓茶楼书台人独坐，夜阑挑灯影错落。只因万念入渊涂，方使老翁来解惑。一世福祸皆天道，半点机缘不由人。满身凡尘断舍离，众心哀毁难意合。
这正是：
千古兴亡事，老翁笑谈中。
万物皆有道，无欲以观妙。
路通非侥幸，激飏岂偶然。
朗朗乾坤内，独我人间客。
顺逆由天定，凡者勿自痴。
果熟自然红，莫问何修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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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炎山的山谷中。
谷底溪水奔流不止，蜿蜒穿过古老的河床。月光穿透深邃的树林，在水面粼粼波动。
在一棵生长了百年有余的大树上，风羽伸手扒开密密麻麻的枝叶藤蔓。他压低身子使自己藏匿在阴影中，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山谷裂口。
这里和他离开时已经不是一般模样。
他时不时就能听见长枪的碰撞和甲胄滑动所发出的金铁摩擦声，但即便这些声音，在夜色下也显得朦胧模糊。
“要我说，将军分明就是疯了。”
突兀的，一个声音清晰无比，吸引了风羽的注意。
“这等大事不上报王都，反让我等送死！”声音变得愤怒。
“喂，我看是你疯了！你不想活了？”又传来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只是更加小声。
“我没疯，我也想活！”
风羽透过树叶间隙，好不容易在夜晚中看清了说话之人，乃是一银甲军士。
只听见他又埋怨道：“你就说，这狗屁任务前前后后几天了？十几位弟兄冒死进去，可有半点消息传出来？！”
“你生气也没用，这是将军的死命令。”另一个人也是身穿银甲，个子则更高些。“我听第三军的姜老大说，这洞府的主人是鬼谷子！诶你知不知道他，就是苏秦和张仪的师傅啊。”
“切，随便是谁，鬼谷子又如何？传承宝物也不是给我……我们是魏王的战士，是沙场上的猛虎，不该与阴暗为伍。”
耳边萦绕着甲士的谈话，风羽心底暗惊：难不成这里已经被武卒占领了？但是青炎山未被封锁，我应该也没有暴露吧。
只是听其中话语，武卒貌似还未发现大殿的真实情况。风羽不敢确定，毕竟军士地位低微，不清楚机密情报也是正常。
风羽身形一动，从大树上一跃而下。却犹如山猫似的灵敏，轻轻地落在了那覆满落叶的湿软地面上。积累千年的腐植质吸收了所有的声响，使风羽未曾惊动一物。
“哼，我就不信了，你们能在这陪我一晚上。”风羽可是耐心十足，找了个掩体石头躲在后面，一动不动的静候机会。
两位军士聊了很久，以至月到中天。
那名稍矮些的军士抬头瞥了眼天，说道：“到时辰了，该换人了，咱们撤。”
“可是下一队还没来。”高个子军士朝四周看了看担忧道。
“哎呀能有什么事？”那军士满不在乎地说道，“整个儿青炎山科都是咱虓虎军的管辖范围。诶！你要是还不走，我可不等你。”
“好吧好吧。”
而躲在大石头后面的风羽早已进入“龟息”状态，便是有人贴近了也未必能在意。
这时，他眼见得两名武卒离开了，心中不由得惊喜：“竟然俩人一齐走了，我可是都做好了杀人闯山的准备。”
他观二人气势和体表天地灵气浓度，估摸其实力也就法象一重境。不然大半夜的，也不会被派来守在在这里守山。在真气融合之前，风羽都有信心靠偷袭杀死法象一重境，更别说现在了。就是让他与二人正面厮杀，他都不惧。
当然，现在的情况则更好，免得动起干戈来惊扰更多武卒。即便现在，风羽也不确定周围是否还有暗哨。
风羽缓缓从巨石后探出身子，整个人贴服在崖峭壁上，警惕地环顾了下四周。
确信暂时无人后，仔细检查了一番洞口处，并没发现什么阵法陷阱，这才放心地钻进洞口裂缝。
相比于第一次意外进入洞窟，这次的风羽少了些许惧怕，多了几分决然。
这青炎山地下通道纵横交错，就像活物似的变化着。
明明已经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下探，却还是越走越迷糊。
风羽拿出随身带着的火石火刀，“嚓！”一道红光闪过，他举起火把点亮了阴森漆黑的洞穴。
他看向四周。
老天啊，这可真是一望无际的黑啊。层层的黑色岩块仿佛连火光都能吞噬，不管朝哪个方向看，都是密密麻麻的幽深洞窟。洞窟数量之多，想必整座大山都被掏空了。这些或大或小、或直接往前、或是曲折向上的洞穴，让风羽彻底懵了。
“这…哪来的这么多洞穴？”
“我之前没来过这儿啊。”之前他同样是一路向下，先是遭遇了幻阵，后来直接闯进了那座大殿，并接受了巨人的考验。
风羽眉头紧锁，看着各种未知的路，内心不断地思索着。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引起了他的注意。
嗯？风羽大惊，这是血气的味道。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曾见到的那些残破的古老尸体，然而这血腥味明显是新的。
风羽眯起双眼，抬着鼻子在潮湿的空气中嗅来嗅去。突然他眼睛一亮，举着火把向前方一个洞窟跑去。
“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他确信地看着眼前的方形洞窟
即便风羽把火把伸得再近，也看不清洞内样貌，只有阵阵阴冷的寒风从洞内传出。
也许是另有其人，又或许是奇特的洞窟结构导致，这风声逐渐变成了一种险恶诡异的笛声。似是给胆大妄为的风羽传来的警告，听得他头破发麻。
“哼。”风羽冷哼一声。都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好惧怕的。哪怕是落得个魂飞魄散，他也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于是纵身跃入洞窟，不见踪影。
……
“咚！”
“咚！叮！咚！”
这是一座支离破碎的宏伟殿堂，铜镜般闪亮的地面上生长着十根巨大的石柱，支撑着那高远的天花板。
而在石殿之下，一个个青面獠牙的丑陋巨人默默伫立着。
他们威猛雄壮堪比传说中的夸父氏和九黎氏，他们手持的石棍足有凡人环抱粗细，他们所有人都疑惑地抬头，寻找哪里来的声音。
在一阵急促的叮咚作响后。
一团黑影冲破土层，连同土块和石屑一齐从大殿上方掉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面上。
“啪叽！”听这声音就好像把一块肉从高处扔下。
巨人们错楞地看着这团黑影，只见这黑影趴在地上抽搐了片刻，便挣扎地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塞进了嘴里。
“咳……咳咳。”待得服下万象丹后，他才有力气重新站立。
实在是太滑稽了，风羽万万没有想到岩层之下竟然就是这座大殿。一时用力挖空了，没有反应过来，才摔得这样惨。
即便如此，风羽也很庆幸自己逃离了险境。为求得生机，他也只能做此上食埃土、下饮黄泉之事。
“怪不得这么重的血腥味，怪不得那些武卒有去无回！”风羽满身血污，头发上沾满了鸟毛，看起来狼狈不堪。
“那石壁上大大小小的洞穴，分明就是蛊雕的巢穴！”发现真相以后的风羽，不禁从灵魂深处升起寒意，冷汗直流。
蛊雕又称纂雕，是一种似鸟非鸟的食人怪兽，乍一看像雕，细看则是彻头彻尾的邪物。兽头上长着山羊的犄角，羽毛覆盖下有着鱼类的鳞片。叫声凄厉诡异，活像婴儿的哭啼声。
不出意外，这样的怪物被完整地记录在那本上古奇书《山海经》当中。风羽当然有幸翻阅过这本传说是由大禹所著的古籍：山川脉理金玉所有鸟兽昆虫之类，及八方之民族，殊国异域土地里数。伯益疏而记之，命曰《山海经》。
而今人更愿意相信，此乃天书下凡，不然怎么会流传如此之广？
只是风羽万万没有想到，传说和现实有时相隔千山万水，有时仅仅隔了一层岩石。
刚才他无意中惊扰了在巢穴内部休憩的蛊雕群，仅仅反抗了片刻，身上就多了数十道伤口。焦急之下，风羽只能疯狂的向下挖土。毕竟鸟有双翅，在土壤内行动受限，无法群起而攻之。
“哈哈哈！老大你看，是之前那个小鬼。”一个青面赤发的巨人看清了黑影的样貌，大笑道。
“这次总该到我了吧！”马上就有巨人接话。
“别争，轻点玩他，别又散架了。”另一位巨人情不自禁地说道
巨人们粗狂的声音在殿内反复回荡。
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和尘土，双手扶着长剑，抬头看向中央那最高大的一尊巨人。足足有数丈之高的威猛铁塔，即便与他相距甚远，风羽亦要仰视。
不同于初次的惊慌，此刻的他面色淡定地说道：“哈，诸位好久不见，我又来了。”
“看你的气息，似乎没什么变化。观你骨龄，如此年轻便来寻死吗？”中间的首领巨人低声说道，“我曾饶过你一次，这次我们不会再留情。”
在首领巨人看来，风羽上次已经跟他们当中最弱小的一位交过手，知晓大概的实力差距。如果这样都被他们杀死，那这人类小子也是蠢死的，根本不配继续前进。
“好啊，成则已，不成则死。”风羽轻声笑道，这句话没有半点虚假。
听到风羽的发言，有几位青面獠牙的巨人差点没忍住直接冲上去，而那位首领眼中也是煞气显现。
“既然如此……”
首领巨人也不再多说，慢慢地抬起手中石棍，然后突然将其重重的撞击光滑的黑色地面！
顿时！大殿剧烈地一震。矗立在旁边的那十座支撑天顶的柱子猛地爆射出无数道金线，金线跳跃并纠缠着涌向十位丑陋巨人。
一时间夺目的金光把整个殿堂都照亮了，强光不禁让风羽眯起了双眼。待得光芒渐渐散去，那璀璨光线已经被编织成一副副华丽的铠甲，穿戴在了十位巨人身上。
“嗡！”
铠甲初成，威能乍显！巨人们再无之前的蛮荒和粗野，而变得威严霸道，竟化作成了远古神将般的模样。
可谓是光辉灿烂，金丝屡屡。惊得风羽瞠目结舌，不知所云，在他看来这十位巨人在甲胄的加持下，气势和力量至少翻了三倍！
殊不知此甲乃是盘龙铁，千锤百炼工缛节。商王亲身驭神火，煌煌上帝降雷劫。恶来捕兕作衬里，号风点雪仗飞廉。只因阴阳错日月，钦赐甲胄为尊列。西戎豺狼尽皆惊，东夷鸟兽心生怯。恨是苍天不受命，流离至此石中殿。恰如猛虎缩爪牙，全心只为骄阳现。何愁你龟蛇片甲，休怪我心狠手辣！
就在风羽震惊巨人们陡然增加的气势时，那名最高大的首领巨人竟然笑了！在那张丑陋骇人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怜惜又期待百感交集的表情。
“要活下来啊……”
话刚说完，还没等风羽作出回应。十位铁塔巨人就像长着一条心似的，几乎同时就把手中长棍挥舞起来。
一个个堪比大树粗细的石棍在巨人可怕力量的舞动下在大殿内旋转着，殿内的空气直接被搅动呈空间旋涡，形成一股巨大的回旋风压！
咻——
风羽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的被吸向了那死亡的棍影旋涡。
而那位首领瞬间向前跨了一大步，并用那根蓄力已久的石棍携带着无穷的暴烈力量冲着风羽的身体全力挥出！管你什么法术真气，在这如同巨石压卵之势的可怕攻击下，全部摧枯拉朽般地碾压过去。
在空中便做好了迎接攻击准备的风羽，双臂交叠而放，只露出单只眼睛观察着划破空间的棍影。身体微躯呈腾蛇之意，土黄色的灵龟真气也将全身层层保护。
他这是想要硬接下这一击！
“嘣！”一声震耳欲聋的炸裂巨响。
首领巨人的全力一棍终于砸在了风羽身上，撞击产生的气浪甚至惊起空间的涟漪。棍法内的浩荡威能也毫无保留地灌入了风羽的体内，余散的威能亦扫荡了整个大殿空间。
这最强巨人经由神甲所获得的的力量，直接把风羽打得失控飞出去好远，而且被击中的身躯上不断有浓浓的土黄色残烟一直飘荡至巨人已经收回的石棍之上。
首领满脸愉悦地看着被击飞的风羽，并没有立刻追击再补上一棍。
因为自然另有其它巨人出手！
风羽被击飞到十米外的高空，向下坠时正好坠落在一座石柱前，而那里早有下一个巨人蓄势待发。
“哈哈哈，给我飞吧！”
还没等风羽完全落地，那青面獠牙的巨人狞笑着补上了他势大力沉的一击。
石棍拖蹭着地面嗤嗤作响，划出长长的虹光，自下而上地扬飞了风羽。
“嘣！”这一棍砸过来，撞击的声音还是那么令人心惊肉跳。
这上勾棍将风羽击打到大殿的最高处，使他的身躯碰碎了山体的岩石。
随着碎石和土渣滓的散落，被打得呆滞的风羽，也慢慢地向下滑落，最后以一种松软的状态缓缓落地。
“哼，我还以为你很抗打呢。”个子相对最小的那个丑陋巨人凑了过来嗤笑道。
而此时低着头颅的风羽，一身的灵龟真气早就破了，殷红的鲜血不停地从口中流出。
即便如此，巨人们并没有停手的意思，继续托着长棍走向风羽。
“咚！”
“咚！”
“咚！”
……
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在大殿内回荡，这巨响足能穿云裂石。风羽就像颗石子一样被十根棍棒击飞来击飞去，似乎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只是叠臂抱头死死硬撑着。
直到他现在才察觉到，这考验是多么离奇。这十位青面獠牙的巨人，其中最弱的都有法象一重境的实力，这还仅仅是纯粹肉体的力量。若算上金光铠甲的加持，便是相当于十位法象二重镜的强者再围攻他！
“老大，这人族小子是被打傻了吗？怎么不还手的？”一位巨人收回棍棒疑惑道。
“哈哈，我看是被吓傻了！这些人族一旦没有天道和法力的帮助就变得脆弱不堪，什么法象、府海……乱七八糟听都没听过，我一脚就能把他们全都踩死！”
首领巨人也失望地看着风羽，摇了摇头并说道：“真是令我失望，杀了他吧！”
巨人们说的没错，法象期乃至府海期到了这里一样会被杀死。根据那头雄鹿的说法，这大殿是绝不允许使用法术的！失去了天地灵力和仙家法门，法象期与锻尘期的差距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所以说，这对于当今修士来说，几乎算得上是不可能的挑战。
不过——
风羽缓缓抬起头，原本呆滞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锐利，迸发的气势让那位逐渐靠近的巨人都为之一愣。
“原来人族小子没死啊，那正好吃我一棍！”短暂的错楞后，巨人回过神来则更加兴奋了。毕竟拍烂一块毫无抵抗的肉，哪里有杀死活蹦乱跳的人族小子有趣呢？
“呼~~~~~嘭！”
石棍呼啸着猛地砸在了黑色地面上，激起无数尘土砂砾。
不等烟尘落下，巨人就迫不及待的闯进其中，欲要查看风羽的状况。
“甲三，别！”
一位眼尖的巨人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妥，立刻出声劝阻道。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这巨人迈步进入烟尘中后，并没有发现有任何风羽的踪迹残留。他也感觉到不太对劲，刚准备转头撤出，就听见耳边响起破空声。
只见一道剑光长河划过了巨人粗壮的脖颈。仅仅是瞬间掠过，那足有斗大的丑陋头颅忽然惊恐地瞪大双眼，随后便飞抛开去。
“噗！”
身首连接处顿时炸开一大片血雾，久久不散。
这下他看清了，是那如鬼魅幻影般的人族小子手持长剑，体态轻盈的落到了地上。
随即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又看到了自己那如山般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双眼这才渐渐陷入乌黑。
紧接着，连同那无头身躯哗的一声直接崩溃湮灭，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了。
最后，在剩余九位金甲巨人震惊的注视下，风羽缓缓从烟尘中走出。他一边擦拭着嘴角的血液，一边微笑地看着首领巨人说道：
“这才是你们想看到的，我猜是的。”
风羽这突然的一剑以及略带挑衅的话语，令观望的巨人们都疯狂了。一个个捶手顿足，肆意咆哮着围杀了过来！
“这才是腾蛇乘雾，兴云雾而游其中！”风羽心中欣喜，看来自己赌对了。自从看到巨人身上那金色甲胄后，他就猜测这十位必然能通过某种力量组成一个整体，像圆圈一样让他无法下手。
所以他上来的示弱，一者为了感受每个巨人的实力，二者是寻找对方整体的破绽。
果然，其中一位巨人的大意，给了他逐个击破的机会。
不然就凭风羽现在未曾完全融合两股真气的锻尘肉身，最多应付两到三个巨人。
“围攻他！”
“杀！”那些围杀过来的青面巨兽已经冲到了风羽面前。
他目光如炬，一手持剑，一手从怀中掏出一直闷燃着的火把。看着如同巨浪般涌来的巨人，大地亦为之颤动。
风羽心中没有太多把握。但与其等待冲击，不如先发制人，才能抓住这一线生机。
见他将火把高高举起，向着巨人头顶猛地就是一扔。只是在扔的瞬间，有一小股真气被风羽控制钻入火把内部引爆。
只听“呼啦”一声炸响，这由桉树心特制成的火把，被真气炸成了无数细小的残渣，碎片又重新被余焰点燃，化作漫天火雨，朝着激战的双方落了下来。而风羽本人就藏匿在火雨中，冲着相对最瘦小的那位巨人，把手中长剑径直刺了过去。
面对这突而其来的火光和炸响，就算是这等怪物也难免留有兽类的本能。那瘦弱巨人突受强光惊扰，刚想要躲避焰火，却让后方的巨人撞在了自己身上。一时间可谓是兵如潮涌，马如山倒。这一招实实在在的乱了他们的阵仗。
风羽借此机会，余下的真气倾涌而出，形成最后一套灵龟甲胄。随后便又是腾蛇狂舞，破开了巨人铠甲缝隙处的腹部，竟然置之死地而后生地钻了进去！
这步险棋却又让另外八位巨人扑了个空。
从外观上看，他似乎在巨人肚内耍了一套剑花，这位可怜的巨人哀嚎一声后便无力地无力地倒下。还没等风羽仿照上古有熊氏杀夔牛那般破后背而出，尸骸和石棍又一次化作团团黑雾消散了。
在那光滑如镜面的黑色大地上，风羽手持长剑屹立，目光扫视着剩余的八位金甲巨人。整座大殿一片寂静，即便是凶猛强大如他们，也都为刚才那一幕震惊而胆寒。
那是何等的魄力！
“这个人族……”巨人首领表情肃穆，风羽的表现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已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族了，上一次大殿内出现类似的场景还要追溯到他们的王刚刚陨落时，第一批闻讯而来的奄国王室子弟。
可是那些年轻人都是正统商王后裔啊！修炼的也都是真正的外功典籍。据后来那些闯入者所说，周公东征以后，所有的上古外功秘典都已失传。首领巨人甚至绝望地认为，天下再也不会有合格的人族了。
没想到万八千岁之后，竟横空出现一人给他带来惊喜！
“老大一起上吧，我要杀了他！”
“这小人像个泥鳅一样！真是混蛋啊。”
这些巨人很是气愤，按理来说他们每个人的实力都和风羽差不多，在金光铠甲的加持下更有合击之法，配合得当的话碾碎风羽绝不是难事。然而自从被风羽偷袭斩首了他们当中的一位后，又被其使用诡计杀死一位同伴，这让他们的联合攻击非常不习惯。
忽然一道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
“诸位神将可否听我一言。”
说话之人自然是风羽，那一身青袍早已被鲜血染得乌黑，此时他正微笑道：“我知晓各位的目的是选拔合适人选，如今我面对你们十位却已经杀死其二，应该已经算是符合条件了吧。”
“哼！”回应风羽的是一声冷哼。
“你这不知好歹的人族，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这儿装傻。”那巨人首领声音大如洪钟，“我们兄弟奉王命守在这里，万年不易志，生死不离心。”
“只有真正超群绝伦的人族才配前进，只有这样才不会埋没大王的意愿！”
“要么我们打死你，要么你杀死我们！”随后就是剩余的八位铁塔巨汉异口同声的怒吼。
这不禁让风羽面色一变，因为他丹田内的真气已经所剩无几了，他也没有继续战斗的底气了。之前看似轻描淡写地杀死了两个巨人，实际上每次都是拼上了性命的豪赌。
巨人的力量和体魄都远超于他，而那裹挟威能的巨大石棍莫说接，挽着就死，磕着些就亡！仅仅是刮蹭就能引起他的灵龟甲胄阵阵动荡。他能做的仅仅借力消掉对方的攻击，但那样他就会再次像球一样被打得飞来飞去，毫无抵抗之力。
然而对方没有给风羽思考对策的时间，伴随着大地的震颤，八位金甲巨人已再次杀来！
“不反抗真的就是死！拼了！”
风羽暗骂一声后，左手赶忙从背后拔出另一柄铁剑，双眸中闪过一丝红光。鼓动起体内的最后一丝灵龟真气在气脉中翻滚涌动。
“杀！”
土黄色的灵龟幻影气势雄浑滔天，双爪挥舞间无形的真气如同无数利箭般侵袭八名金甲战将。这一冲击，顿时令八位巨人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半步。但也仅仅如此了，风羽体内真气已耗尽一空。
即便这样，他也没有迟疑地迎了上去。风羽并不指望真气迸发能伤害到巨人，他只求一个机会，一个空隙。
“死吧，人族玩应！”巨人从冲击中缓过劲来，纷纷挥舞棍棒砸向了如同青蛇般在他们中间周旋的风羽。
可就像乡村孩童下水摸鱼，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真正击中风羽。风羽全力发挥自己身形渺小的优势，手持双剑东格西挡游走在巨人的双腿、胯下。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滴水不漏的防御同时，偶尔给予巨人们一击。这可把巨人们折磨得苦不堪言。盏茶功夫后，那远比大树还粗壮的腿脚已是血如涌泉。
“这可不是权宜之计。”
这边的风羽也不好过，手持双剑固然能防守得当，但每一剑的力量都小了很多。刚才那些剑光虽说劈开了巨人的腿部防御以至血肉，然而一道金光闪烁过后，巨人的伤势竟然恢复如初。
“看来必须瞬间杀死他们才行。”他内心苦涩，在巨人的围杀下双手双脚皆不敢放松，何谈一击毙命呢？
如果身体能自发的预知吉凶，明察危险就好了，风羽胡乱的想着。这多少有些异想天开了，好比那柳清猗从《华莲剑气》中领悟的‘步步生莲’，看似是步法，实则是剑法的延伸。无论是多灵巧的身法都是下意识的剑法展露，最多做到随心所欲，肉体本身怎么可能提前预知危险呢？
也许是风羽实在有些绝望了，甚至忘了交战之时绝不能一心多用。刚成功躲避一道棍影，由于心神不宁，稍微贪心地多砍了一刀。马上这致命的错误就被敏锐的巨人首领抓到了，瞬间便是敲山震虎的一棍！
“嘣！”结结实实地一击，他连格挡都没来得及。
嗖——
血红的影子划过一道弧线，撞击在那石柱中央，溅起大片温热的雪花。
风羽贴蹭着石柱，无力地向下滑落，并在漆黑石柱上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长河。
他低垂着头，口水、汗水、血水混在一起淌到了地上。
巨人当然不会就此停手，只是这一次他们警惕明显提高了，共同提着石棍围了上来。
风羽被打得双眼无神，身躯轻颤失去了意识，更不会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死亡。
迷幻中意识仿佛遁入了无边黑暗，他看到了记忆中从未出现的场景。
他漫无目标地在混沌中游荡者，但这黑暗比他见过最深的幽冥还要黑暗，路也比他想象中更漫长。独行的孤独焦干了他的心，枯燥的旅途让他渐渐失去了耐性，不由得开始变得烦躁与愤怒。可无论他是叫骂还是嘶吼，周遭的粘稠黑暗流体完全不为之所动，依旧缓慢地流淌。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能去习惯这份黑暗。甚至心里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
突然！糨糊般的寰宇中出现了一道裂痕，并从中涌出无数道刺眼的白光冲破重重黑暗划过天宇。就像乌云中的雷霆、永夜后的破晓，自此乾坤被凿破，万事万物如同绚丽的画卷一般平铺开去！
这时的影像出现得越来越快，一个紧接着一个，仿佛无尽的虚空诞生了灵智。不同的人影在画卷上奔腾，有的逐渐黯淡，有的愈加耀眼：无数人在烈焰中尖叫哭喊，大地在苦痛中呜咽，一位浑身燃烧的壮汉从人群中走出，弯弓射向空中的十只乌鸦；两方军队交战，一方羊首人身，另一方则是鸟首人身；龙神振翅，华贵如凤的羽翼笼罩并绞杀了八十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在天底下最高的山峰处，一位面容刚毅的男子缓缓举起了宽阔的长剑，无数神祇和凡人尽皆俯首……
他驻足观看，只觉得这些场景很眼熟，却怎么也记不清是什么。而影像依旧翻滚着前进，似浪花又似火焰，最后画面停留在一户河边的农家。
那里有一位身躯厚实的男人正在搓制渔网，他笑着转头看向正在给婴孩哺乳的慈祥女人，说道：“孩子的名字，我有了些想法。”
女人抬头，那一双眼睛比东海的海水还要透彻。她没有说话，只是侧耳倾听。
男人回头来继续搓着渔网，说道：“倒不是我想好了，而是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
女人笑了：“那便是最适合的名字了。”
男人也笑着抬起头，视线与风羽交汇，仿佛看到了画卷之外的他。
风羽默默地看着，直到眼前的一切如晨雾般消散，退遁于无形。
却发现自己正处于一条自天际垂下的石梯上。他看向下方的大地，夜空下万家灯火，渔舟唱晚。他又疑惑地看向上方的天穹，云雾中仿佛有着飞楼亭台，粉墙黛瓦一片锦绣仙山。
“我该向下？还是向下？”他犹豫了。
这时从石梯上方走下来一位老者，目光柔和地看向他说道：“我的好徒儿，你怎么在这儿。”
“师傅？”
他心中大喜，连忙向上挥手叫喊。
老人笑道：“快来，别走错了路。”
说着话，老人伸出了右手。
他犹豫了，回头看向了下方的姹紫嫣红、宛转春水。
“别往下看。”老人忽然严肃地说道，“快跟师傅走，休要任性。”
“还记得师傅说的吗？养志者，心气之思不达也。欲多则心散，心散则志衰，志衰则思不达也。”
志意实坚则威势不分，神明常固守。风羽默默寻思道，师傅说的对，我该跟师傅走。
他正了正衣冠，踏上了上一阶石梯。
恍惚间，他好像少了某些东西似的难受。这种感觉就像把一个人剥掉了一层，想哭却哭不出来的迷茫。
不禁令他看向前方的老者，师傅还在重复地说着相同的话。
“师傅，您常说尧舜耿善，遵道而得路；桀纣猖披，捷径以窘步。《腾蛇灵龟决》里的‘灵龟篇’也说道养志之始，务在安己。”
“然而你看现在，抛下一切就算是明志了吗”
风羽笑了，眼中泪光闪闪：“我认为那不是我的路，我志不在此。”
说罢，风羽毅然决然的转头向石梯下方走去。
即便早在他往上走那一步的时候，下面的阶梯已经消失了，如今只剩下烟波浩荡。
“痴儿！你永远也走不出来的，那是死路。”老人的声音瞬间提高了三调。
风羽不理他，右脚缓缓踏下了阶梯，竟凌空立于虚空之上。
“不！”呵斥化为尖叫，声音如此凄惨。“你不能下去！我不准你下去——”
待得少年一步步的远离，他便消散了。就像灰尘组成的空壳，遇风即溃。
走下无比险峻的高梯，风羽又回到了先前的那一片混沌之中。只不过在他现在看来，身边的这滚滚黑色洪流，拥有着超越天际的神奇。而他面前也不再是昏暗一片，而是一枚跳动的火焰。
他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缓缓张开双臂，任由薪火将自己吞噬。
火苗以他的身体为食，如饥渴的婴孩，一边发出晦涩难懂的低语，一边撕扯着他的血肉。浑身的力量渐渐消失，甚至意识也陷入顿涩。
直至——
一股剧烈的疼痛把昏迷的他惊醒！
风羽猛地睁开被血液粘滞的双眼，只见一道风驰电掣的棍影侵占他的全部视野！
“哈哈！人类你醒得太迟了！”直到耳边熟悉的怒吼响起，风羽方知刚才不过是庄周梦蝶。
但正如巨人所说，一切都太迟了，他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轰！”
石棍掠过风羽的鼻尖，狠狠砸在了石柱旁边的地面上，仅仅蹭到了他的衣角。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包括了躲过致命一击的风羽同样满脸的惊愕。
“这……”攻击的那名巨人更不敢相信自己会砸空，风羽可是坐在那里没有动过一下。
“不可能！给我死！”
巨人接连将石棍挥舞了十余下，又气急败坏地冲着风羽踩了一脚。
然而更恐怖的事情真的发生了，眼前这个人族依旧毫发无伤的站在那里。
“他并非完全静止。”首领巨人看清了，“而是老五你每次的攻击，都被他以最小的幅度躲过了！”
“外功身法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老大你是清楚的。”马上就有其他巨人反驳了他。
是的，这种地步的身法，单靠外功是做不到的。历来把身法修炼到极致的人不是那些御剑飞行的仙人，而是那些为王朝服务的猛将。
如夏之女艾、商之恶来、周之孙武等等，疆场厮杀的绝对压力逼迫他们疯狂压榨自己的身体，从而身法大成。但他们并非是依靠纯粹的外功，比如动用天地灵力改变环境和位置，比如展开道域为自己的身体加持战意，亦或是参透天道以提前感知危险。
外功功法最多做到临摹其形，不得其意。风羽也是如此，以他现在的实力还做不到这样的闪躲。
但风羽内心清楚，刚才自己是通过什么躲避攻击的。
那就是本能。
就是生灵自身的本能！好比人手碰到火会情不自禁地躲避、看到太阳会觉得刺眼。风羽就是这么做的，甚至不需要他刻意地去思考，身体自然而然地知道怎么做才会安全，知道哪里是危险的。而移动最小的距离躲避攻击，则是出于节省体力的目的，同样也是本能。
当然，这种自发的躲避危险是相对的。若是彼此实力差距过大，对方仅仅凭借对道的掌控就能让风羽动弹不得。
风羽不理解为何自己的身体发生了这么巨大的改变，于是趁着八位巨人思考的机会，迅速查探身体的变化。他这才震惊的发现，上次腾蛇真气从丹田消失后，灵龟真气也消失不见了，自此两股真气通通融合。
而最让风羽震惊的是丹田的变化，原本如同鸡卵一样的丹田，竟变成了黑色大龟的模样！上面甚至依稀能看见青蛇缠绕。
玄武。
这是风羽看到丹田形状的第一个想法，这分明就是北方幽冥之神玄武的模样。
难道腾蛇真气和灵龟真气尽皆融合后就会如此吗？他搞不清楚，背后的秘密恐怕只有教给他《腾蛇灵龟决》的师傅知道了。
“我们兄弟一同攻击，哪怕再打到他一次，就足以要他的命了！”
“对，只要一下就能杀了他。”
金甲巨人们同样搞不清楚，可仅仅迟疑了片刻就再次展开了攻击，他们只想杀死风羽，其他的并不关心。
风羽眼神渐渐恢复平静，作为这身体的主人，他清楚地知道这八位金甲巨人已经构成不了阻碍了。甚至干脆地丢掉了手里的双剑，改为赤手空拳应对他们。
巨人们这才发现，眼前这个人族提升的并非只有保命能力。他不再是难以琢磨的蝴蝶，而是诡异凶险的毒蛇，一招一式同样足以致命。
风羽轻盈的躲开了三名巨人的合击，紧接着穿过另一个巨人的擒抱，闯到了首领巨人的面前。显然他想快速结束这场战斗，必须要先杀掉最强的首领。
金甲首领又岂会无动于衷，看见风羽竟然胆敢靠近自己，顿时是勃然大怒。提起石棍便要当头砸下。
可他那比象腿还要粗壮的手臂，才举过头顶，就听得“噗”的一声。
血如雨下！
一只握着石棍的大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坠落，斩断它的正是风羽的手刀。
首领不敢相信这是人族的身躯所能做到的，刚才那手刀几乎是瞬间就撕裂了金光铠甲的阻碍，劈砍在了巨人的手腕处。蕴含的劲力十分凝练，无论是肌肉还是骨头都没能做到丝毫抵挡。
风羽却一不做二不休，在他飞身斩断巨人的右手之后，右腿自腰间发力使出一招‘腾蛇抽尾’的腿法，一记腿刀狠狠地斜劈在了首领巨人的头上。
“轰！”这可比手刀的威力打得多，金甲并没能吸收全部的伤害。宛如水缸般的丑陋头颅顿时被踢的直接爆裂，红的白的落了一地，然后化为黑烟消散。
接下来趁着余下的巨人心境胆颤之际，风羽身形接连闪烁，一鼓作气消灭了剩下的巨人。尸体碎肉一齐化为浓烟被十座柱子吸收。
终于成功了！风羽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空无一物的大殿，捡起丢在旁边的长剑，他的内心可谓是五味杂陈。
想他第一次误入大殿时，拼劲全力才勉强杀死最弱的巨人。而这一次虽然过程危险充满挑战，但最后也是有惊无险。最重要的是，他终于完成了那头神鹿所说的，将真气尽皆融合！
风羽不由得自嘲道：“通过了商王的考验，几次险些命丧黄泉。即便我现在的实力已经堪比刚刚突破的法象三重境，却还是逃不过无法突破法象的天命。”
“苦也，命也。”
就在他感慨完毕，准备继续深入大殿的时候。
浓郁的黑烟从那十座支撑着大殿的通天石柱底座下涌出，又一次幻化成十个青面獠牙的丑陋巨人。
“你们……不是被杀死了吗？”风羽看着死而复生的十位，有些不解。
“我们是被大王创造的特殊生灵，只要石殿尚存，便不死不灭。”首领巨人说道，“我们也许久没遇到过成功的人族了。”
“之前也有人击败过你们吗？”风羽问道。
“你也不看一看这大殿存在了多久，天下又有多少超凡的天才。”
“不过你已经很强了，是第四个成功击败过我们的人族。若是算上大妖，则是第六位。”
风羽听后暗惊，自己仅仅是第六位吗。之前那些闯过的人为何没有成功获得传承，难不成还有更加艰难的挑战。
“人族小子，你放心。”
似乎是看出来了风羽的担忧，首领巨人开口说道：“后面的挑战不会再是战斗，但远比战斗还要可怕。”
“我只能说到这儿了，你走吧。”巨人最后一次瞥了眼风羽，随后就化作黑烟消失了。
远比战斗还要可怕？
风羽眯起双眼，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刀剑更锋利吗？他倒是想起来师傅曾说过，对于言出法随的法家大宗师来说，唇舌就是最强大的武器；对于以身证道、以力破法的儒家大儒来说，“仁”和“义”就是最强大的力量。
不管了，生死间都撑过来了，还怕什么唇刀齿剑吗？他用力搓了搓头使自己清醒些，从怀里的葫芦中取出最后一颗万象丹服下。
休息了片刻后，风羽便继续向下探索了。保险起见，他右手的剑自捡起来就一直没有放下过。
随着风羽的继续深入巢穴一般的迷宫建筑内部，通道也变得愈加规整，也愈加华丽。
最后，风羽踏上了石阶最后一层的地面，那是一条黑暗笔直的长廊，一眼望不到尽头。
长廊一直往前延伸，延伸，他抬头注视着前方，深邃的黑暗通道仿佛能吞掉他手中火把的光。
当然最吸引风羽注意的就是长廊两边布满了浅浮雕的墙面雕刻。
风羽举着火把一个一个的仔细观瞧，忍不住地发出声来赞美这些精美绝伦、栩栩如生的浮雕。其包含的美感超越了他所见识的一切，万卷学宫墙壁上的那些雕刻根本无法与之相比。风羽不想说的太直白，霜鹭门那些雕塑简直稚嫩的就像是刚学会拿起锤子的孩童。
然而当风羽越走越深，看得越多，观察得越仔细的时候，他不禁为之颤栗。
这些浮雕所记载和描绘的故事，都是他触手可及的历史传说，却又颠覆了万事万物！
难以想象，这漫长长廊的无数尊雕刻竟然事无巨细地记载了万千年前的一场滔天之战。
甚至很可能揭露了当今世人最不愿意回忆的那几次惨绝人寰的屠杀，以及这座遗世坟墓的真相，并最终指向了被苍天和大地都遗忘了的终极力量。
指向“东皇太一”
喾宜简狄，申锡无疆。
女浴瑶台，降鳦生玄王。
恒承季德，以得朴牛。
微循祖迹，有易不宁。
乃兴成汤，下逢伊挚，成谋以泱。
桀走鸣条，遂亡南巢。
黎服大悦，丰年穰穰。
四方来假，九州有截。
至于中叶，王畿作逸。
赫赫武丁，有虔执钺。
秋祭冬祀，复发其祥。
王纣凶暴，其位安施？
不狭四方，妇使乱惑？
恶良亲贱，谗谄是服。
比干无逆，辱面抑之。
梅伯成醢，箕子避世。
太王实始，文王康之。
尚彼武王，燮伐大商。
是之不易，勿绝于天。
衡漳水断，东岭山颓。
祀之玉碎，戎之金折。
治乱天邪？其道然也！
王朝成空，余恨无穷。
星汉潺湲，日月东西。
素履往之，踽踽愿矣。
卷土以待，风展残书。
五晨山下的茶馆，那可是比魏都的都要好。从上午易市开市，到夜里城楼门关闭，就不曾断过人气儿。周游各国的商旅有时会在这落脚休息，来往的行人饿了渴了就在这点上几盘菜，附近的居民百姓就快把茶馆当成自己家了。人们甚至经常能看到霜鹭门的仙长们来此地听书喝茶，商议事情。
总之，这是每日非常重要的地方。无论是谁，有事没事都能过来做一阵子。
这清茶淡菜之所以这么吸引人，靠的就是李老头那嘴里刨出来的本事！
在这里喝茶，你可以听到最荒唐的消息，如附近出了个大仙，救人不要钱；哪个老汉娶个媳妇，结果是个妖精变的；某处的山沟沟里藏着天材地宝之类的。这里还可以听到最精彩的故事，从盘古开天辟地，到女娲抟土造人；从涿鹿之战，到牧野之战；从上古神祇，到市井妖怪。
好像古往今来、天下四方就没他不知道的。
乱世之中，书籍可是稀罕物，也就修仙门派和王朝显贵能看到真正的传世秘辛了。老百姓平日含辛茹苦、晨炊星饭，哪里听过这些好东西。要知道，有些故事都算得上神话了。而李老头就是打破他们平凡日子与古史传说壁垒的敲门人。
这一天，茶馆尤为火爆。直到五晨山马上就要关闭山门了，听书的人才逐渐离去。
李老头年纪大了，也没什么睡意。
待得送走了客人，打扫完茶馆。便一个人泡上一壶淡茶，支一面桌子，拉来一张椅子，享受着片刻的清净。
这老头端起茶碗刚嘬了几口，还没尝出啥味儿。
只觉得背后突的凉风阵阵，惊得他老腰一缩，差点把碗盖掉了。
回头瞧去，见一青衫男子走进了昏暗的茶馆。
“咦？这不是……”李老头倒吸了口气，他认得此人。
虽说霜鹭门的不少仙长都来过这里听书喝茶，但唯独这一位少侠，隔三差五地便来。李老头不知其姓名，也不大敢问，却也记住了相貌。
“少侠？怎么今个来得这么晚，这四下都没人了。”老人连忙起身迎接，并迅速打扫出一套桌椅来。
话说风羽自五晨山下来，本是想回家静一静心。但转念一想师傅早已外出云游，若自己独处一室，回想过往种种，怕不是越待越烦闷。
至于返回宗门？
风羽心头一疼，他忘不了自己突破失败的时候，柳清猗和严正的神情。
他再也不想让那些关爱自己的人伤痛了，于是便以回家静心为由，强颜欢笑地下山了。
辞别之时，在柳清猗的强烈要求下，风羽再三发誓自己不会寻短见。
寻短见？若是之前，风羽绝不认为自己会走到那一步。
他自命不凡，在修仙路上勇往直前、向死而生。不知多少次化险为夷，才成就了现在的他。
可是当他失去了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未来，那般苟且偷生活着和死还有什么区别？突破失败的那一刻，他在那五色云气中真的感受到了强烈的排斥！
那种深切直入魂魄的直觉错不了，他再无突破法象的可能。
风羽热爱传说中的英雄、人世间的圣人以及故事里的神仙。但人之痛苦莫过于可望不可即。仙人？圣人？神祇？那都是别人的，而他只不过是一块挣扎的废肉在世间摸爬滚打罢了，终将化为土灰。
当然，这滑稽的想法也就在风羽脑海中闪过一瞬，他便轻蔑地自嘲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能想到我竟有这么一天。”
“只是我搞不懂，天道何薄于我？”
风羽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自顾自地走在易市的街上。
白天那热闹拥挤的集市现在也只剩下几点灯火孤零零地闪烁，在死水池般幽暗的夜色下一上一下跳动。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风羽很想去茶馆看看，那个承载了他许多记忆和愿景的说书茶馆。
长年累月的外功修行让他对自己的身体控制自如，走起路来完全没有一点脚步声。
缓缓地，他走进了茶馆。
“少侠？怎么今个来得这么晚，这四下都没人了。”
显然，李老头比如今的风羽警觉性更强，竟先一步发现了他。
“打扰老人家休息了，不知茶馆现在打烊了吗？”
“不打搅不打搅，少侠勿要客气，快坐。”李老头将风羽引入座位，笑道：“以往这个时辰，我也要自己喝点茶的。只是这么晚了，少侠为何下山呢，可是有什么门派任务？”
“哈哈，你瞧，我又瞎问了。我这就去给少侠倒壶茶。”老人马上意识到不该问太多，随即跑到后面房间，拎出来一壶茶水。
“不妨事，我只是静不下心，想来老先生这里坐一坐而已。”风羽看着李老头忙来忙去，连连说道。
“诶啊，少侠乃仙门中人，堂堂腾飞骏马。有什么烦心苦闷事，也该寻求仙门道长们才是啊。”李老头见风羽神色似有悲伤之意，就拉来一把椅子坐在对面，并为风羽倒上一碗清茶说道，“老朽不过一市井野人，怕是不能解少侠心中之困啊。”
说实话，比起宗门内的长老，风羽现在更想和这位说书说了六七十年的李老头唠上一唠：“老先生不嫌我烦就好。”
这二位一老一少、一强一弱，喝着淡茶就这么聊上了。
风羽先打开话匣时，老头还甚是拘谨。后来唠开了，风羽渐渐闭上了嘴巴，老头倒开始眉飞色舞起来。李老头先是胡扯了一番他晓得的仙人，什么东河仙人、花果仙子、武法道人等等，接着从金沙老祖创立霜鹭门一直说到了现在的宗主公孙初雪，最后免不得感叹一下自己不过是凡人之类的。
李老头的声音沉而不糊、快而不碎，风羽听得很是入迷，不知觉间已经到了深夜。
“唉，不似少侠这般年轻有为，老朽无仙缘啊。”说得口干舌燥的李老头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吧唧吧唧嘴，苦涩道。
“这九州大地聪慧机敏之人何其之多，而踏上仙路者又何其之少。你看我等凡人，不过苟活于乱世。这太阳一升一落，对仙长来说不过须臾之间，却是我们的尘世一生。”
“老先生言重了，仙人虽有与天同寿、百病不生，照样不也逃不过三劫利害。老子云：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又何况于人乎！”风羽摇头笑道。
“况且仙路如何，于我再无关系。”说到这里，风羽的神色不禁显得落寞。
“诶？此话差矣。”李老头听得这话眼睛一瞪，满脸差异地说道。
“老朽虽不知少侠所忧愁之事，但我深知天无绝人之路。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夫天下器物，非可强为。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我们之所以有虑，正是因为凡人皆有命也。若是无命无身，有何忧患。”
“而你不同，少侠乃修仙之人，超凡之生灵。应舍身而取道、自遗其咎，岂能惧死而求安乎？”
惧死而求安？
这几个字如同霹雳般在风羽脑海中闪过，原本淡漠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风羽抬头看向桌对面的李老头，对方在他的眼中发现了眼神变化，也露出了笑容。
“看来少侠并无丧志。”
是啊，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风羽这才发觉自己竟如此犹豫不决。对他而言，仙路断绝已成事实，然这并非身死道消之时。当然也不代表就此变为废人，他还有着强大的体魄和本领。
况且，在风羽面前，还有一条险路可走——青炎山下的商王陵墓。那里，或许能找到天地间的一线生机。
诚然，如那神鹿所说，再入大殿定然是九死一生。
但是对现在的风羽来说，就算是必死之路他也要闯！
“感谢老先生指点迷津，令晚辈如拨云雾而见青山。”风羽醒悟后当即冲着李老头撩袍拜谢道。
“哎呦！少侠这是干啥呀，折煞老朽了。”
这一拜真给李老头吓了一跳，一身老骨头“砰”的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赶忙去把风羽扶起。
当风羽再次抬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一扫之前的阴霾。风羽眼神坚定地看了眼李老头，拱了拱手，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房门。
“愿少侠鹏程万里！”李老头紧追着出门喊道。
“必水击三千里！”老人听得清楚，这声音的主人死不旋踵。
李老头望着一头扎进黑暗的风羽背影，不禁咧嘴开笑，露出大口黄牙。
“老头子也该有些新故事了。”
所谓茶楼书台人独坐，夜阑挑灯影错落。只因万念入渊涂，方使老翁来解惑。一世福祸皆天道，半点机缘不由人。满身凡尘断舍离，众心哀毁难意合。
这正是：
千古兴亡事，老翁笑谈中。
万物皆有道，无欲以观妙。
路通非侥幸，激飏岂偶然。
朗朗乾坤内，独我人间客。
顺逆由天定，凡者勿自痴。
果熟自然红，莫问何修种。
——————————————
青炎山的山谷中。
谷底溪水奔流不止，蜿蜒穿过古老的河床。月光穿透深邃的树林，在水面粼粼波动。
在一棵生长了百年有余的大树上，风羽伸手扒开密密麻麻的枝叶藤蔓。他压低身子使自己藏匿在阴影中，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山谷裂口。
这里和他离开时已经不是一般模样。
他时不时就能听见长枪的碰撞和甲胄滑动所发出的金铁摩擦声，但即便这些声音，在夜色下也显得朦胧模糊。
“要我说，将军分明就是疯了。”
突兀的，一个声音清晰无比，吸引了风羽的注意。
“这等大事不上报王都，反让我等送死！”声音变得愤怒。
“喂，我看是你疯了！你不想活了？”又传来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只是更加小声。
“我没疯，我也想活！”
风羽透过树叶间隙，好不容易在夜晚中看清了说话之人，乃是一银甲军士。
只听见他又埋怨道：“你就说，这狗屁任务前前后后几天了？十几位弟兄冒死进去，可有半点消息传出来？！”
“你生气也没用，这是将军的死命令。”另一个人也是身穿银甲，个子则更高些。“我听第三军的姜老大说，这洞府的主人是鬼谷子！诶你知不知道他，就是苏秦和张仪的师傅啊。”
“切，随便是谁，鬼谷子又如何？传承宝物也不是给我……我们是魏王的战士，是沙场上的猛虎，不该与阴暗为伍。”
耳边萦绕着甲士的谈话，风羽心底暗惊：难不成这里已经被武卒占领了？但是青炎山未被封锁，我应该也没有暴露吧。
只是听其中话语，武卒貌似还未发现大殿的真实情况。风羽不敢确定，毕竟军士地位低微，不清楚机密情报也是正常。
风羽身形一动，从大树上一跃而下。却犹如山猫似的灵敏，轻轻地落在了那覆满落叶的湿软地面上。积累千年的腐植质吸收了所有的声响，使风羽未曾惊动一物。
“哼，我就不信了，你们能在这陪我一晚上。”风羽可是耐心十足，找了个掩体石头躲在后面，一动不动的静候机会。
两位军士聊了很久，以至月到中天。
那名稍矮些的军士抬头瞥了眼天，说道：“到时辰了，该换人了，咱们撤。”
“可是下一队还没来。”高个子军士朝四周看了看担忧道。
“哎呀能有什么事？”那军士满不在乎地说道，“整个儿青炎山科都是咱虓虎军的管辖范围。诶！你要是还不走，我可不等你。”
“好吧好吧。”
而躲在大石头后面的风羽早已进入“龟息”状态，便是有人贴近了也未必能在意。
这时，他眼见得两名武卒离开了，心中不由得惊喜：“竟然俩人一齐走了，我可是都做好了杀人闯山的准备。”
他观二人气势和体表天地灵气浓度，估摸其实力也就法象一重境。不然大半夜的，也不会被派来守在在这里守山。在真气融合之前，风羽都有信心靠偷袭杀死法象一重境，更别说现在了。就是让他与二人正面厮杀，他都不惧。
当然，现在的情况则更好，免得动起干戈来惊扰更多武卒。即便现在，风羽也不确定周围是否还有暗哨。
风羽缓缓从巨石后探出身子，整个人贴服在崖峭壁上，警惕地环顾了下四周。
确信暂时无人后，仔细检查了一番洞口处，并没发现什么阵法陷阱，这才放心地钻进洞口裂缝。
相比于第一次意外进入洞窟，这次的风羽少了些许惧怕，多了几分决然。
这青炎山地下通道纵横交错，就像活物似的变化着。
明明已经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下探，却还是越走越迷糊。
风羽拿出随身带着的火石火刀，“嚓！”一道红光闪过，他举起火把点亮了阴森漆黑的洞穴。
他看向四周。
老天啊，这可真是一望无际的黑啊。层层的黑色岩块仿佛连火光都能吞噬，不管朝哪个方向看，都是密密麻麻的幽深洞窟。洞窟数量之多，想必整座大山都被掏空了。这些或大或小、或直接往前、或是曲折向上的洞穴，让风羽彻底懵了。
“这…哪来的这么多洞穴？”
“我之前没来过这儿啊。”之前他同样是一路向下，先是遭遇了幻阵，后来直接闯进了那座大殿，并接受了巨人的考验。
风羽眉头紧锁，看着各种未知的路，内心不断地思索着。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引起了他的注意。
嗯？风羽大惊，这是血气的味道。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曾见到的那些残破的古老尸体，然而这血腥味明显是新的。
风羽眯起双眼，抬着鼻子在潮湿的空气中嗅来嗅去。突然他眼睛一亮，举着火把向前方一个洞窟跑去。
“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他确信地看着眼前的方形洞窟
即便风羽把火把伸得再近，也看不清洞内样貌，只有阵阵阴冷的寒风从洞内传出。
也许是另有其人，又或许是奇特的洞窟结构导致，这风声逐渐变成了一种险恶诡异的笛声。似是给胆大妄为的风羽传来的警告，听得他头破发麻。
“哼。”风羽冷哼一声。都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好惧怕的。哪怕是落得个魂飞魄散，他也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于是纵身跃入洞窟，不见踪影。
……
“咚！”
“咚！叮！咚！”
这是一座支离破碎的宏伟殿堂，铜镜般闪亮的地面上生长着十根巨大的石柱，支撑着那高远的天花板。
而在石殿之下，一个个青面獠牙的丑陋巨人默默伫立着。
他们威猛雄壮堪比传说中的夸父氏和九黎氏，他们手持的石棍足有凡人环抱粗细，他们所有人都疑惑地抬头，寻找哪里来的声音。
在一阵急促的叮咚作响后。
一团黑影冲破土层，连同土块和石屑一齐从大殿上方掉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面上。
“啪叽！”听这声音就好像把一块肉从高处扔下。
巨人们错楞地看着这团黑影，只见这黑影趴在地上抽搐了片刻，便挣扎地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塞进了嘴里。
“咳……咳咳。”待得服下万象丹后，他才有力气重新站立。
实在是太滑稽了，风羽万万没有想到岩层之下竟然就是这座大殿。一时用力挖空了，没有反应过来，才摔得这样惨。
即便如此，风羽也很庆幸自己逃离了险境。为求得生机，他也只能做此上食埃土、下饮黄泉之事。
“怪不得这么重的血腥味，怪不得那些武卒有去无回！”风羽满身血污，头发上沾满了鸟毛，看起来狼狈不堪。
“那石壁上大大小小的洞穴，分明就是蛊雕的巢穴！”发现真相以后的风羽，不禁从灵魂深处升起寒意，冷汗直流。
蛊雕又称纂雕，是一种似鸟非鸟的食人怪兽，乍一看像雕，细看则是彻头彻尾的邪物。兽头上长着山羊的犄角，羽毛覆盖下有着鱼类的鳞片。叫声凄厉诡异，活像婴儿的哭啼声。
不出意外，这样的怪物被完整地记录在那本上古奇书《山海经》当中。风羽当然有幸翻阅过这本传说是由大禹所著的古籍：山川脉理金玉所有鸟兽昆虫之类，及八方之民族，殊国异域土地里数。伯益疏而记之，命曰《山海经》。
而今人更愿意相信，此乃天书下凡，不然怎么会流传如此之广？
只是风羽万万没有想到，传说和现实有时相隔千山万水，有时仅仅隔了一层岩石。
刚才他无意中惊扰了在巢穴内部休憩的蛊雕群，仅仅反抗了片刻，身上就多了数十道伤口。焦急之下，风羽只能疯狂的向下挖土。毕竟鸟有双翅，在土壤内行动受限，无法群起而攻之。
“哈哈哈！老大你看，是之前那个小鬼。”一个青面赤发的巨人看清了黑影的样貌，大笑道。
“这次总该到我了吧！”马上就有巨人接话。
“别争，轻点玩他，别又散架了。”另一位巨人情不自禁地说道
巨人们粗狂的声音在殿内反复回荡。
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和尘土，双手扶着长剑，抬头看向中央那最高大的一尊巨人。足足有数丈之高的威猛铁塔，即便与他相距甚远，风羽亦要仰视。
不同于初次的惊慌，此刻的他面色淡定地说道：“哈，诸位好久不见，我又来了。”
“看你的气息，似乎没什么变化。观你骨龄，如此年轻便来寻死吗？”中间的首领巨人低声说道，“我曾饶过你一次，这次我们不会再留情。”
在首领巨人看来，风羽上次已经跟他们当中最弱小的一位交过手，知晓大概的实力差距。如果这样都被他们杀死，那这人类小子也是蠢死的，根本不配继续前进。
“好啊，成则已，不成则死。”风羽轻声笑道，这句话没有半点虚假。
听到风羽的发言，有几位青面獠牙的巨人差点没忍住直接冲上去，而那位首领眼中也是煞气显现。
“既然如此……”
首领巨人也不再多说，慢慢地抬起手中石棍，然后突然将其重重的撞击光滑的黑色地面！
顿时！大殿剧烈地一震。矗立在旁边的那十座支撑天顶的柱子猛地爆射出无数道金线，金线跳跃并纠缠着涌向十位丑陋巨人。
一时间夺目的金光把整个殿堂都照亮了，强光不禁让风羽眯起了双眼。待得光芒渐渐散去，那璀璨光线已经被编织成一副副华丽的铠甲，穿戴在了十位巨人身上。
“嗡！”
铠甲初成，威能乍显！巨人们再无之前的蛮荒和粗野，而变得威严霸道，竟化作成了远古神将般的模样。
可谓是光辉灿烂，金丝屡屡。惊得风羽瞠目结舌，不知所云，在他看来这十位巨人在甲胄的加持下，气势和力量至少翻了三倍！
殊不知此甲乃是盘龙铁，千锤百炼工缛节。商王亲身驭神火，煌煌上帝降雷劫。恶来捕兕作衬里，号风点雪仗飞廉。只因阴阳错日月，钦赐甲胄为尊列。西戎豺狼尽皆惊，东夷鸟兽心生怯。恨是苍天不受命，流离至此石中殿。恰如猛虎缩爪牙，全心只为骄阳现。何愁你龟蛇片甲，休怪我心狠手辣！
就在风羽震惊巨人们陡然增加的气势时，那名最高大的首领巨人竟然笑了！在那张丑陋骇人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怜惜又期待百感交集的表情。
“要活下来啊……”
话刚说完，还没等风羽作出回应。十位铁塔巨人就像长着一条心似的，几乎同时就把手中长棍挥舞起来。
一个个堪比大树粗细的石棍在巨人可怕力量的舞动下在大殿内旋转着，殿内的空气直接被搅动呈空间旋涡，形成一股巨大的回旋风压！
咻——
风羽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的被吸向了那死亡的棍影旋涡。
而那位首领瞬间向前跨了一大步，并用那根蓄力已久的石棍携带着无穷的暴烈力量冲着风羽的身体全力挥出！管你什么法术真气，在这如同巨石压卵之势的可怕攻击下，全部摧枯拉朽般地碾压过去。
在空中便做好了迎接攻击准备的风羽，双臂交叠而放，只露出单只眼睛观察着划破空间的棍影。身体微躯呈腾蛇之意，土黄色的灵龟真气也将全身层层保护。
他这是想要硬接下这一击！
“嘣！”一声震耳欲聋的炸裂巨响。
首领巨人的全力一棍终于砸在了风羽身上，撞击产生的气浪甚至惊起空间的涟漪。棍法内的浩荡威能也毫无保留地灌入了风羽的体内，余散的威能亦扫荡了整个大殿空间。
这最强巨人经由神甲所获得的的力量，直接把风羽打得失控飞出去好远，而且被击中的身躯上不断有浓浓的土黄色残烟一直飘荡至巨人已经收回的石棍之上。
首领满脸愉悦地看着被击飞的风羽，并没有立刻追击再补上一棍。
因为自然另有其它巨人出手！
风羽被击飞到十米外的高空，向下坠时正好坠落在一座石柱前，而那里早有下一个巨人蓄势待发。
“哈哈哈，给我飞吧！”
还没等风羽完全落地，那青面獠牙的巨人狞笑着补上了他势大力沉的一击。
石棍拖蹭着地面嗤嗤作响，划出长长的虹光，自下而上地扬飞了风羽。
“嘣！”这一棍砸过来，撞击的声音还是那么令人心惊肉跳。
这上勾棍将风羽击打到大殿的最高处，使他的身躯碰碎了山体的岩石。
随着碎石和土渣滓的散落，被打得呆滞的风羽，也慢慢地向下滑落，最后以一种松软的状态缓缓落地。
“哼，我还以为你很抗打呢。”个子相对最小的那个丑陋巨人凑了过来嗤笑道。
而此时低着头颅的风羽，一身的灵龟真气早就破了，殷红的鲜血不停地从口中流出。
即便如此，巨人们并没有停手的意思，继续托着长棍走向风羽。
“咚！”
“咚！”
“咚！”
……
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在大殿内回荡，这巨响足能穿云裂石。风羽就像颗石子一样被十根棍棒击飞来击飞去，似乎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只是叠臂抱头死死硬撑着。
直到他现在才察觉到，这考验是多么离奇。这十位青面獠牙的巨人，其中最弱的都有法象一重境的实力，这还仅仅是纯粹肉体的力量。若算上金光铠甲的加持，便是相当于十位法象二重镜的强者再围攻他！
“老大，这人族小子是被打傻了吗？怎么不还手的？”一位巨人收回棍棒疑惑道。
“哈哈，我看是被吓傻了！这些人族一旦没有天道和法力的帮助就变得脆弱不堪，什么法象、府海……乱七八糟听都没听过，我一脚就能把他们全都踩死！”
首领巨人也失望地看着风羽，摇了摇头并说道：“真是令我失望，杀了他吧！”
巨人们说的没错，法象期乃至府海期到了这里一样会被杀死。根据那头雄鹿的说法，这大殿是绝不允许使用法术的！失去了天地灵力和仙家法门，法象期与锻尘期的差距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所以说，这对于当今修士来说，几乎算得上是不可能的挑战。
不过——
风羽缓缓抬起头，原本呆滞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锐利，迸发的气势让那位逐渐靠近的巨人都为之一愣。
“原来人族小子没死啊，那正好吃我一棍！”短暂的错楞后，巨人回过神来则更加兴奋了。毕竟拍烂一块毫无抵抗的肉，哪里有杀死活蹦乱跳的人族小子有趣呢？
“呼~~~~~嘭！”
石棍呼啸着猛地砸在了黑色地面上，激起无数尘土砂砾。
不等烟尘落下，巨人就迫不及待的闯进其中，欲要查看风羽的状况。
“甲三，别！”
一位眼尖的巨人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妥，立刻出声劝阻道。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这巨人迈步进入烟尘中后，并没有发现有任何风羽的踪迹残留。他也感觉到不太对劲，刚准备转头撤出，就听见耳边响起破空声。
只见一道剑光长河划过了巨人粗壮的脖颈。仅仅是瞬间掠过，那足有斗大的丑陋头颅忽然惊恐地瞪大双眼，随后便飞抛开去。
“噗！”
身首连接处顿时炸开一大片血雾，久久不散。
这下他看清了，是那如鬼魅幻影般的人族小子手持长剑，体态轻盈的落到了地上。
随即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又看到了自己那如山般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双眼这才渐渐陷入乌黑。
紧接着，连同那无头身躯哗的一声直接崩溃湮灭，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了。
最后，在剩余九位金甲巨人震惊的注视下，风羽缓缓从烟尘中走出。他一边擦拭着嘴角的血液，一边微笑地看着首领巨人说道：
“这才是你们想看到的，我猜是的。”
风羽这突然的一剑以及略带挑衅的话语，令观望的巨人们都疯狂了。一个个捶手顿足，肆意咆哮着围杀了过来！
“这才是腾蛇乘雾，兴云雾而游其中！”风羽心中欣喜，看来自己赌对了。自从看到巨人身上那金色甲胄后，他就猜测这十位必然能通过某种力量组成一个整体，像圆圈一样让他无法下手。
所以他上来的示弱，一者为了感受每个巨人的实力，二者是寻找对方整体的破绽。
果然，其中一位巨人的大意，给了他逐个击破的机会。
不然就凭风羽现在未曾完全融合两股真气的锻尘肉身，最多应付两到三个巨人。
“围攻他！”
“杀！”那些围杀过来的青面巨兽已经冲到了风羽面前。
他目光如炬，一手持剑，一手从怀中掏出一直闷燃着的火把。看着如同巨浪般涌来的巨人，大地亦为之颤动。
风羽心中没有太多把握。但与其等待冲击，不如先发制人，才能抓住这一线生机。
见他将火把高高举起，向着巨人头顶猛地就是一扔。只是在扔的瞬间，有一小股真气被风羽控制钻入火把内部引爆。
只听“呼啦”一声炸响，这由桉树心特制成的火把，被真气炸成了无数细小的残渣，碎片又重新被余焰点燃，化作漫天火雨，朝着激战的双方落了下来。而风羽本人就藏匿在火雨中，冲着相对最瘦小的那位巨人，把手中长剑径直刺了过去。
面对这突而其来的火光和炸响，就算是这等怪物也难免留有兽类的本能。那瘦弱巨人突受强光惊扰，刚想要躲避焰火，却让后方的巨人撞在了自己身上。一时间可谓是兵如潮涌，马如山倒。这一招实实在在的乱了他们的阵仗。
风羽借此机会，余下的真气倾涌而出，形成最后一套灵龟甲胄。随后便又是腾蛇狂舞，破开了巨人铠甲缝隙处的腹部，竟然置之死地而后生地钻了进去！
这步险棋却又让另外八位巨人扑了个空。
从外观上看，他似乎在巨人肚内耍了一套剑花，这位可怜的巨人哀嚎一声后便无力地无力地倒下。还没等风羽仿照上古有熊氏杀夔牛那般破后背而出，尸骸和石棍又一次化作团团黑雾消散了。
在那光滑如镜面的黑色大地上，风羽手持长剑屹立，目光扫视着剩余的八位金甲巨人。整座大殿一片寂静，即便是凶猛强大如他们，也都为刚才那一幕震惊而胆寒。
那是何等的魄力！
“这个人族……”巨人首领表情肃穆，风羽的表现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已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族了，上一次大殿内出现类似的场景还要追溯到他们的王刚刚陨落时，第一批闻讯而来的奄国王室子弟。
可是那些年轻人都是正统商王后裔啊！修炼的也都是真正的外功典籍。据后来那些闯入者所说，周公东征以后，所有的上古外功秘典都已失传。首领巨人甚至绝望地认为，天下再也不会有合格的人族了。
没想到万八千岁之后，竟横空出现一人给他带来惊喜！
“老大一起上吧，我要杀了他！”
“这小人像个泥鳅一样！真是混蛋啊。”
这些巨人很是气愤，按理来说他们每个人的实力都和风羽差不多，在金光铠甲的加持下更有合击之法，配合得当的话碾碎风羽绝不是难事。然而自从被风羽偷袭斩首了他们当中的一位后，又被其使用诡计杀死一位同伴，这让他们的联合攻击非常不习惯。
忽然一道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
“诸位神将可否听我一言。”
说话之人自然是风羽，那一身青袍早已被鲜血染得乌黑，此时他正微笑道：“我知晓各位的目的是选拔合适人选，如今我面对你们十位却已经杀死其二，应该已经算是符合条件了吧。”
“哼！”回应风羽的是一声冷哼。
“你这不知好歹的人族，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这儿装傻。”那巨人首领声音大如洪钟，“我们兄弟奉王命守在这里，万年不易志，生死不离心。”
“只有真正超群绝伦的人族才配前进，只有这样才不会埋没大王的意愿！”
“要么我们打死你，要么你杀死我们！”随后就是剩余的八位铁塔巨汉异口同声的怒吼。
这不禁让风羽面色一变，因为他丹田内的真气已经所剩无几了，他也没有继续战斗的底气了。之前看似轻描淡写地杀死了两个巨人，实际上每次都是拼上了性命的豪赌。
巨人的力量和体魄都远超于他，而那裹挟威能的巨大石棍莫说接，挽着就死，磕着些就亡！仅仅是刮蹭就能引起他的灵龟甲胄阵阵动荡。他能做的仅仅借力消掉对方的攻击，但那样他就会再次像球一样被打得飞来飞去，毫无抵抗之力。
然而对方没有给风羽思考对策的时间，伴随着大地的震颤，八位金甲巨人已再次杀来！
“不反抗真的就是死！拼了！”
风羽暗骂一声后，左手赶忙从背后拔出另一柄铁剑，双眸中闪过一丝红光。鼓动起体内的最后一丝灵龟真气在气脉中翻滚涌动。
“杀！”
土黄色的灵龟幻影气势雄浑滔天，双爪挥舞间无形的真气如同无数利箭般侵袭八名金甲战将。这一冲击，顿时令八位巨人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半步。但也仅仅如此了，风羽体内真气已耗尽一空。
即便这样，他也没有迟疑地迎了上去。风羽并不指望真气迸发能伤害到巨人，他只求一个机会，一个空隙。
“死吧，人族玩应！”巨人从冲击中缓过劲来，纷纷挥舞棍棒砸向了如同青蛇般在他们中间周旋的风羽。
可就像乡村孩童下水摸鱼，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真正击中风羽。风羽全力发挥自己身形渺小的优势，手持双剑东格西挡游走在巨人的双腿、胯下。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滴水不漏的防御同时，偶尔给予巨人们一击。这可把巨人们折磨得苦不堪言。盏茶功夫后，那远比大树还粗壮的腿脚已是血如涌泉。
“这可不是权宜之计。”
这边的风羽也不好过，手持双剑固然能防守得当，但每一剑的力量都小了很多。刚才那些剑光虽说劈开了巨人的腿部防御以至血肉，然而一道金光闪烁过后，巨人的伤势竟然恢复如初。
“看来必须瞬间杀死他们才行。”他内心苦涩，在巨人的围杀下双手双脚皆不敢放松，何谈一击毙命呢？
如果身体能自发的预知吉凶，明察危险就好了，风羽胡乱的想着。这多少有些异想天开了，好比那柳清猗从《华莲剑气》中领悟的‘步步生莲’，看似是步法，实则是剑法的延伸。无论是多灵巧的身法都是下意识的剑法展露，最多做到随心所欲，肉体本身怎么可能提前预知危险呢？
也许是风羽实在有些绝望了，甚至忘了交战之时绝不能一心多用。刚成功躲避一道棍影，由于心神不宁，稍微贪心地多砍了一刀。马上这致命的错误就被敏锐的巨人首领抓到了，瞬间便是敲山震虎的一棍！
“嘣！”结结实实地一击，他连格挡都没来得及。
嗖——
血红的影子划过一道弧线，撞击在那石柱中央，溅起大片温热的雪花。
风羽贴蹭着石柱，无力地向下滑落，并在漆黑石柱上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长河。
他低垂着头，口水、汗水、血水混在一起淌到了地上。
巨人当然不会就此停手，只是这一次他们警惕明显提高了，共同提着石棍围了上来。
风羽被打得双眼无神，身躯轻颤失去了意识，更不会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死亡。
迷幻中意识仿佛遁入了无边黑暗，他看到了记忆中从未出现的场景。
他漫无目标地在混沌中游荡者，但这黑暗比他见过最深的幽冥还要黑暗，路也比他想象中更漫长。独行的孤独焦干了他的心，枯燥的旅途让他渐渐失去了耐性，不由得开始变得烦躁与愤怒。可无论他是叫骂还是嘶吼，周遭的粘稠黑暗流体完全不为之所动，依旧缓慢地流淌。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能去习惯这份黑暗。甚至心里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
突然！糨糊般的寰宇中出现了一道裂痕，并从中涌出无数道刺眼的白光冲破重重黑暗划过天宇。就像乌云中的雷霆、永夜后的破晓，自此乾坤被凿破，万事万物如同绚丽的画卷一般平铺开去！
这时的影像出现得越来越快，一个紧接着一个，仿佛无尽的虚空诞生了灵智。不同的人影在画卷上奔腾，有的逐渐黯淡，有的愈加耀眼：无数人在烈焰中尖叫哭喊，大地在苦痛中呜咽，一位浑身燃烧的壮汉从人群中走出，弯弓射向空中的十只乌鸦；两方军队交战，一方羊首人身，另一方则是鸟首人身；龙神振翅，华贵如凤的羽翼笼罩并绞杀了八十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在天底下最高的山峰处，一位面容刚毅的男子缓缓举起了宽阔的长剑，无数神祇和凡人尽皆俯首……
他驻足观看，只觉得这些场景很眼熟，却怎么也记不清是什么。而影像依旧翻滚着前进，似浪花又似火焰，最后画面停留在一户河边的农家。
那里有一位身躯厚实的男人正在搓制渔网，他笑着转头看向正在给婴孩哺乳的慈祥女人，说道：“孩子的名字，我有了些想法。”
女人抬头，那一双眼睛比东海的海水还要透彻。她没有说话，只是侧耳倾听。
男人回头来继续搓着渔网，说道：“倒不是我想好了，而是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
女人笑了：“那便是最适合的名字了。”
男人也笑着抬起头，视线与风羽交汇，仿佛看到了画卷之外的他。
风羽默默地看着，直到眼前的一切如晨雾般消散，退遁于无形。
却发现自己正处于一条自天际垂下的石梯上。他看向下方的大地，夜空下万家灯火，渔舟唱晚。他又疑惑地看向上方的天穹，云雾中仿佛有着飞楼亭台，粉墙黛瓦一片锦绣仙山。
“我该向下？还是向下？”他犹豫了。
这时从石梯上方走下来一位老者，目光柔和地看向他说道：“我的好徒儿，你怎么在这儿。”
“师傅？”
他心中大喜，连忙向上挥手叫喊。
老人笑道：“快来，别走错了路。”
说着话，老人伸出了右手。
他犹豫了，回头看向了下方的姹紫嫣红、宛转春水。
“别往下看。”老人忽然严肃地说道，“快跟师傅走，休要任性。”
“还记得师傅说的吗？养志者，心气之思不达也。欲多则心散，心散则志衰，志衰则思不达也。”
志意实坚则威势不分，神明常固守。风羽默默寻思道，师傅说的对，我该跟师傅走。
他正了正衣冠，踏上了上一阶石梯。
恍惚间，他好像少了某些东西似的难受。这种感觉就像把一个人剥掉了一层，想哭却哭不出来的迷茫。
不禁令他看向前方的老者，师傅还在重复地说着相同的话。
“师傅，您常说尧舜耿善，遵道而得路；桀纣猖披，捷径以窘步。《腾蛇灵龟决》里的‘灵龟篇’也说道养志之始，务在安己。”
“然而你看现在，抛下一切就算是明志了吗”
风羽笑了，眼中泪光闪闪：“我认为那不是我的路，我志不在此。”
说罢，风羽毅然决然的转头向石梯下方走去。
即便早在他往上走那一步的时候，下面的阶梯已经消失了，如今只剩下烟波浩荡。
“痴儿！你永远也走不出来的，那是死路。”老人的声音瞬间提高了三调。
风羽不理他，右脚缓缓踏下了阶梯，竟凌空立于虚空之上。
“不！”呵斥化为尖叫，声音如此凄惨。“你不能下去！我不准你下去——”
待得少年一步步的远离，他便消散了。就像灰尘组成的空壳，遇风即溃。
走下无比险峻的高梯，风羽又回到了先前的那一片混沌之中。只不过在他现在看来，身边的这滚滚黑色洪流，拥有着超越天际的神奇。而他面前也不再是昏暗一片，而是一枚跳动的火焰。
他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缓缓张开双臂，任由薪火将自己吞噬。
火苗以他的身体为食，如饥渴的婴孩，一边发出晦涩难懂的低语，一边撕扯着他的血肉。浑身的力量渐渐消失，甚至意识也陷入顿涩。
直至——
一股剧烈的疼痛把昏迷的他惊醒！
风羽猛地睁开被血液粘滞的双眼，只见一道风驰电掣的棍影侵占他的全部视野！
“哈哈！人类你醒得太迟了！”直到耳边熟悉的怒吼响起，风羽方知刚才不过是庄周梦蝶。
但正如巨人所说，一切都太迟了，他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轰！”
石棍掠过风羽的鼻尖，狠狠砸在了石柱旁边的地面上，仅仅蹭到了他的衣角。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包括了躲过致命一击的风羽同样满脸的惊愕。
“这……”攻击的那名巨人更不敢相信自己会砸空，风羽可是坐在那里没有动过一下。
“不可能！给我死！”
巨人接连将石棍挥舞了十余下，又气急败坏地冲着风羽踩了一脚。
然而更恐怖的事情真的发生了，眼前这个人族依旧毫发无伤的站在那里。
“他并非完全静止。”首领巨人看清了，“而是老五你每次的攻击，都被他以最小的幅度躲过了！”
“外功身法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老大你是清楚的。”马上就有其他巨人反驳了他。
是的，这种地步的身法，单靠外功是做不到的。历来把身法修炼到极致的人不是那些御剑飞行的仙人，而是那些为王朝服务的猛将。
如夏之女艾、商之恶来、周之孙武等等，疆场厮杀的绝对压力逼迫他们疯狂压榨自己的身体，从而身法大成。但他们并非是依靠纯粹的外功，比如动用天地灵力改变环境和位置，比如展开道域为自己的身体加持战意，亦或是参透天道以提前感知危险。
外功功法最多做到临摹其形，不得其意。风羽也是如此，以他现在的实力还做不到这样的闪躲。
但风羽内心清楚，刚才自己是通过什么躲避攻击的。
那就是本能。
就是生灵自身的本能！好比人手碰到火会情不自禁地躲避、看到太阳会觉得刺眼。风羽就是这么做的，甚至不需要他刻意地去思考，身体自然而然地知道怎么做才会安全，知道哪里是危险的。而移动最小的距离躲避攻击，则是出于节省体力的目的，同样也是本能。
当然，这种自发的躲避危险是相对的。若是彼此实力差距过大，对方仅仅凭借对道的掌控就能让风羽动弹不得。
风羽不理解为何自己的身体发生了这么巨大的改变，于是趁着八位巨人思考的机会，迅速查探身体的变化。他这才震惊的发现，上次腾蛇真气从丹田消失后，灵龟真气也消失不见了，自此两股真气通通融合。
而最让风羽震惊的是丹田的变化，原本如同鸡卵一样的丹田，竟变成了黑色大龟的模样！上面甚至依稀能看见青蛇缠绕。
玄武。
这是风羽看到丹田形状的第一个想法，这分明就是北方幽冥之神玄武的模样。
难道腾蛇真气和灵龟真气尽皆融合后就会如此吗？他搞不清楚，背后的秘密恐怕只有教给他《腾蛇灵龟决》的师傅知道了。
“我们兄弟一同攻击，哪怕再打到他一次，就足以要他的命了！”
“对，只要一下就能杀了他。”
金甲巨人们同样搞不清楚，可仅仅迟疑了片刻就再次展开了攻击，他们只想杀死风羽，其他的并不关心。
风羽眼神渐渐恢复平静，作为这身体的主人，他清楚地知道这八位金甲巨人已经构成不了阻碍了。甚至干脆地丢掉了手里的双剑，改为赤手空拳应对他们。
巨人们这才发现，眼前这个人族提升的并非只有保命能力。他不再是难以琢磨的蝴蝶，而是诡异凶险的毒蛇，一招一式同样足以致命。
风羽轻盈的躲开了三名巨人的合击，紧接着穿过另一个巨人的擒抱，闯到了首领巨人的面前。显然他想快速结束这场战斗，必须要先杀掉最强的首领。
金甲首领又岂会无动于衷，看见风羽竟然胆敢靠近自己，顿时是勃然大怒。提起石棍便要当头砸下。
可他那比象腿还要粗壮的手臂，才举过头顶，就听得“噗”的一声。
血如雨下！
一只握着石棍的大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坠落，斩断它的正是风羽的手刀。
首领不敢相信这是人族的身躯所能做到的，刚才那手刀几乎是瞬间就撕裂了金光铠甲的阻碍，劈砍在了巨人的手腕处。蕴含的劲力十分凝练，无论是肌肉还是骨头都没能做到丝毫抵挡。
风羽却一不做二不休，在他飞身斩断巨人的右手之后，右腿自腰间发力使出一招‘腾蛇抽尾’的腿法，一记腿刀狠狠地斜劈在了首领巨人的头上。
“轰！”这可比手刀的威力打得多，金甲并没能吸收全部的伤害。宛如水缸般的丑陋头颅顿时被踢的直接爆裂，红的白的落了一地，然后化为黑烟消散。
接下来趁着余下的巨人心境胆颤之际，风羽身形接连闪烁，一鼓作气消灭了剩下的巨人。尸体碎肉一齐化为浓烟被十座柱子吸收。
终于成功了！风羽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空无一物的大殿，捡起丢在旁边的长剑，他的内心可谓是五味杂陈。
想他第一次误入大殿时，拼劲全力才勉强杀死最弱的巨人。而这一次虽然过程危险充满挑战，但最后也是有惊无险。最重要的是，他终于完成了那头神鹿所说的，将真气尽皆融合！
风羽不由得自嘲道：“通过了商王的考验，几次险些命丧黄泉。即便我现在的实力已经堪比刚刚突破的法象三重境，却还是逃不过无法突破法象的天命。”
“苦也，命也。”
就在他感慨完毕，准备继续深入大殿的时候。
浓郁的黑烟从那十座支撑着大殿的通天石柱底座下涌出，又一次幻化成十个青面獠牙的丑陋巨人。
“你们……不是被杀死了吗？”风羽看着死而复生的十位，有些不解。
“我们是被大王创造的特殊生灵，只要石殿尚存，便不死不灭。”首领巨人说道，“我们也许久没遇到过成功的人族了。”
“之前也有人击败过你们吗？”风羽问道。
“你也不看一看这大殿存在了多久，天下又有多少超凡的天才。”
“不过你已经很强了，是第四个成功击败过我们的人族。若是算上大妖，则是第六位。”
风羽听后暗惊，自己仅仅是第六位吗。之前那些闯过的人为何没有成功获得传承，难不成还有更加艰难的挑战。
“人族小子，你放心。”
似乎是看出来了风羽的担忧，首领巨人开口说道：“后面的挑战不会再是战斗，但远比战斗还要可怕。”
“我只能说到这儿了，你走吧。”巨人最后一次瞥了眼风羽，随后就化作黑烟消失了。
远比战斗还要可怕？
风羽眯起双眼，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刀剑更锋利吗？他倒是想起来师傅曾说过，对于言出法随的法家大宗师来说，唇舌就是最强大的武器；对于以身证道、以力破法的儒家大儒来说，“仁”和“义”就是最强大的力量。
不管了，生死间都撑过来了，还怕什么唇刀齿剑吗？他用力搓了搓头使自己清醒些，从怀里的葫芦中取出最后一颗万象丹服下。
休息了片刻后，风羽便继续向下探索了。保险起见，他右手的剑自捡起来就一直没有放下过。
随着风羽的继续深入巢穴一般的迷宫建筑内部，通道也变得愈加规整，也愈加华丽。
最后，风羽踏上了石阶最后一层的地面，那是一条黑暗笔直的长廊，一眼望不到尽头。
长廊一直往前延伸，延伸，他抬头注视着前方，深邃的黑暗通道仿佛能吞掉他手中火把的光。
当然最吸引风羽注意的就是长廊两边布满了浅浮雕的墙面雕刻。
风羽举着火把一个一个的仔细观瞧，忍不住地发出声来赞美这些精美绝伦、栩栩如生的浮雕。其包含的美感超越了他所见识的一切，万卷学宫墙壁上的那些雕刻根本无法与之相比。风羽不想说的太直白，霜鹭门那些雕塑简直稚嫩的就像是刚学会拿起锤子的孩童。
然而当风羽越走越深，看得越多，观察得越仔细的时候，他不禁为之颤栗。
这些浮雕所记载和描绘的故事，都是他触手可及的历史传说，却又颠覆了万事万物！
难以想象，这漫长长廊的无数尊雕刻竟然事无巨细地记载了万千年前的一场滔天之战。
甚至很可能揭露了当今世人最不愿意回忆的那几次惨绝人寰的屠杀，以及这座遗世坟墓的真相，并最终指向了被苍天和大地都遗忘了的终极力量。
指向“东皇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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