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将龙骧 » 第九章 东窗事发殿前会

第九章 东窗事发殿前会

    中元节后不久,秋试来临。京城大小事务以秋试为先,连宫学也连放了几天假,几位教授都被分配去监考和阅卷。自在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秋试结束两日,宫学复课。岑老夫子校验功课,发觉各位学子这些日子松懈不堪,大为光火,将业课内容加了一倍。惹得学生叫苦不迭,连郑珏也不例外。他被额外抽查功课,这段时间忙于游玩,哪有精力温习功课。岑老夫子动了光火,拿了戒尺打了他掌心三下,责令罚抄课文。太子太傅为太子师,教责太子乃本分之职,看到太子受罚,近侍也不敢声语。不过,文官家的公子都表现不错,崔谈的课业做得最好,额外得到了夫子的嘉许。

    接着几日忙着功课,谁也没有空闲和心思顾着玩闹,不少父母对此很是满意,对岑老夫子的教诲赞不绝口。

    如往常一样,清晨谢夫人为赵音整理好着装,准备好书盒,派家人送小公子上宫学。赵音到了宫学,方点了卯没多久,忽然宫学里闯入一队禁军,为首的是一个白面太监。那太监领了名册,着值班教习指认了名字。赵音被教习一指,凛然一惊,心中发冷,隐约猜到是中元节的事发了,身子有些发软。此时在宫学的马遂和李昌也被点出。

    几位当日参与的少年被白面太监陆续点出,那太监嗓音阴柔地说了一句:“各位公子,得罪了。”然后禁军武士不由分说,将他们架走。赵音胳臂被掐得生疼,用力一甩道:“不用你们,我自己会走!”那禁军看了一眼领头大太监,白面太监也知道这都是朝中大将的子嗣,不能得罪狠了,微微点了点头。禁军们都放开了小公子们,只是围着赶着他们走。此时还在宫学的学生,注视着他们离去,或震惊或茫然,也有幸灾乐祸的比如秦昭等人。值此大变,教习们也受惊不小,无心再讲课,匆匆布置了点誊写课业便离去了。

    赵音一行人心中忐忑不已,李昌几个更是不堪,隐约有些泪痕。森森甲胄下,莫不噤声,小公子们都被吓得不轻。赵音心理素质强一些,还能兀自镇定。白面太监将众人领到正德殿外候着,自己进去通报。不多时,陆续又有几位当日“同伙”被押了过来,曹豹和盛岱还没进宫学,直接被押来,唬得家人面如土色失了魂。

    再等了一柱香的时间,殿内传来嘹远的呼传,令事犯少年们进殿。正德殿极大,边上武士林立,威严肃穆,赵音一众大气也不敢喘,低着头往里走。听得带头禁军一声低喝,知道到地儿了,便纳头往下拜。

    殿前传来另一个尖细的声音:“诸位公子先起来吧。”这都是朝廷大将的公子,还未定罪,因此也没有上罪犯的流程。赵音起了身,偷偷瞥了眼正德殿中情形。此时正是早朝时间,文武百官列在殿堂两侧森然有序,崔相为首领文官在右,父亲赵诚率武官居左,都往殿中看来,感到父亲严厉的目光,赵音不禁一阵发虚。而阶前座台下,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少年,赫然是太子郑珏。他显然此时是众矢之的,战战兢兢,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沉默了一会儿,高居龙椅上的晋帝开口了:“朕有一方镇纸,通体黑色,你们可曾见过?”

    大家本来已经做好豁出去承认将太子私带出宫的罪名了,不料晋帝先问的是那一方镇纸。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踟蹰,不禁将问询的目光探向太子。郑珏不敢出声,微微点了下头。

    盛岱想了想,那方镇纸说起来是太子赏赐给自己的,该自己出来认领。可是他长了长嘴,用力地想从喉头里挤句话出来,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地在颤抖,几近摔倒,只能勉强伸出手来轻轻拽了下边上曹豹的袖子。曹豹此时也慌了神,但他向来比常人要胆大些,此时还能勉强镇定。他壮了壮胆子道:“回陛下,那方镇纸我们确实见过。”

    晋帝面色古井无波,又问道:“那么,那镇纸是怎么流出宫去的?又是怎么到了新县侯的手上呢?”

    曹豹也乱了分寸,不知该如何回答,朝堂的威压有些窒息,让他有种想全部坦白的欲望,他又无助地看向了郑珏。殿前司礼太监发现了曹豹的眼神不住往太子瞟,不禁有些着急,怕他脑子一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急道:“曹公子你可要仔细回忆这镇纸流出的来龙去脉,此事关系重大不容差错。这镇纸上的题字和日前秋闱试题重合,有舞弊之嫌。秋试舞弊案可是关乎国体,曹公子你务必如实回答。”

    原来这次秋试的试题编纂,虽然由礼部尚书出任主考官,但是皇帝也亲自参与出题。其中最后一题制文的题目,晋帝提前考虑了很久,终于定为《礼记·礼器》中摘得一句“礼之近人情者,非其至者也”。定了题目后,他令人将这句话刻在常用的镇纸上,置于眼前日夜得闲斟酌。等到秋试将近,思虑得当,那日早晨恰逢太子来书房请安,就顺手将这方镇纸赐予他,意为勉励和教诲,望他明白对于礼的态度。谁知当日太子心思全在如何出逃,教诲一字未听进去,甚至没有注意镇纸上的刻字,以至于后来当作一件寻常的镇纸赏给盛岱和拿去拍卖。

    这方镇纸本来就是御用之物,价值非凡,被董成拍下后献给新县侯。新县侯董程青得了宝贝,不禁拿与外人炫耀。秋试后一天,御史大夫叶扁舟受邀往新县侯府做客。等董侯爷摆出这方镇纸时,叶扁舟看见了这行刻字,大惊失色,忙向董程青询问这镇纸的来历。叶扁舟久任风闻官,颇有识地,一眼就认出此物材质不凡,似乎是关外进贡之玉,然后看到那行刻字。身为文官,焉能不知秋试试题,尤其是最重要的制文题,他当即觉察此物来历非同凡响。董程青原本只以为这是件民间普通珍宝,哪想到还有这般蹊跷,慌得直接往宫中一问,这一问,便问出了大事来。

    司礼太监怕曹豹不知好歹,连忙将案情讲出,晋帝高高地坐在龙椅上,没有什么表示,而殿下的文官已有几人显得有些不满,怨其多嘴。

    听了司礼太监的话里的意思,诸位少年心中“轰”地一声如同惊雷炸起,兹事体大,谁也承担不起这项罪名。曹豹也怕了,他知道他爹在这个朝堂上不过是个排在中游的三品武将罢了,这事沾上一点罪他爹也保不下他。此时的他能站着就已经花了最大的力气了,他将绝望的目光投向太子,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郑珏看到曹豹的眼神,他明白了他们已经替自己隐瞒不住,盛岱和李昌他们甚至已经在发抖,他闯出的祸事即将公之于朝堂,公之于天下。往日备受宠爱的千金太子,国之储君,将会被人诟病,受人耻笑,连累皇室蒙羞,郑珏心里逐渐弥漫着绝望与害怕。

    司礼太监见曹豹呆住了不回话,只能生硬着语气再问一遍:“曹公子,你们究竟是怎么得到的这方镇纸?如实招来,倘若不实不近,正德殿上可不管你们是谁家的公子!”

    郑珏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着命运的死刑宣判。忽然,听到殿中传来铿锵的声音:

    “禀陛下,是草民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