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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囚徒

    “到了。”羽生汐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阴暗的牢房。

    “到了?”加尔森不由自主的重复了这句话。

    “先生,怎么了?”羽生汐一副不理解的样子,回头问道:“你似乎还想问些什么。”

    “这……这座地牢里的人都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吗?”

    “啊?这得看是怎么进来的。”羽生汐笑着说道:“那么,我们进去坐下说吧。”

    羽生汐将加尔森扶进了房间。

    “坐那儿没问题吧?”

    她指了指房间中央的那张墨色的沙发。

    ”嗯。”他点了点头。

    其实,对他来说那里都一样。

    “每间都一样吗?”他突然开口问道。

    “哪里,哪里。”她说道:“到我们这儿来的,有中国人、印度人、欧洲人……光是同样的景色,肯定索然无味。”

    在羽生汐说话的时候,加尔森一直在观察这间房间。整个房间暗暗的,地板也是灰色的,三张陈旧、老气的沙发横卧在上面还有几张破败的家具也被人遗弃,房间的光亮是由壁炉里的火苗传出的,与其说能给这幽暗的房间给予光亮,倒不如说只给这地牢增添了一抹红色的阴暗。

    “先生,如果你觉得这里有些暗的话,那里有蜡烛。”

    加尔森顺着羽生汐的目光看去,这时她才发现,壁炉架上有一尊铜像、还有几根蜡烛。

    “它?它能拿它们派上什么用场呢?你知道我以前是如何生活的吗?算了,这无关紧要。总而言之,过去我一直在我不喜欢的家具堆里生活,生活在虚假的环境里,我过得倒挺开心,至少那里光线还很好。现在,在一间类似第二帝国时代的客厅里生活,你觉得如何?”

    羽生汐突然笑了,这笑容并非那种讥讽似的微笑,而是……怜悯。当然,加尔森背对着她,没有看见这笑。

    “先生,往后你就知道了。在一间第二帝国时代的客厅里生活,也很好。”

    “啊?好,好,好!怎么说呢?我本身是一个无神论者……呃,你对世上的传闻不是一无所知的吧?”

    “哪方面的?”她问。

    “这个……这个……”他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说:“你应当知道的。”

    突然,羽生汐发出了一串如同铃音般的笑声。“我知道些什么?”她玩味般的看着他说:“请你讲清楚。”

    这时,他做了一个含糊的、很夸张的动作。

    “各方面的呀。”他低下头,用沙哑的声音小声说道:“比如刑法。”

    “你怎么能听信那些胡说八道呢?他们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因为说来说去,他们一单但进到这里就……”羽生汐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对吧?”

    加尔森抬起头来,撇了她一眼……但是她回答的目光却显得十分诚实,她的脸也带着笑意,十分光明正大、十分真实,使人不可能不相信她说的话是假的。

    一分钟过后,加尔森和羽生汐她们两个像疯子似的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

    “所以说,尖木桩在哪儿?!”加尔森突然十分严肃的问道。

    “什么?”羽生汐吃惊的问道。

    “尖木桩、铁皮架、皮漏斗,还有刀山、火海那些东西。”

    “先生,你再说笑话吧?”

    过了一会,加尔森猛然抬起了头,瞪着眼,直盯着她的眼,一动不动。他希望从她那苍白的脸上以及垂眼微笑的笑容证明自己的恐惧是有道理的。很快,加尔森就将目光移开了。

    然后,他垂下头,重新坐下。

    “啊?那好。不,我不是再说笑话。”他的沉吟片刻后,在房内来回踱步。

    他自言自语的说道:“嗯,没有镜子,没有窗户,没有光线,当然了。容易打碎的东西一件没有。”

    忽然,他一声冷笑,两眼瞅着她,声音愤怒而焦虑:“可是!为什么?连一张床都没有?!”

    “你在说什么啊?瞧您又要讲究什么做人的尊严来了。”羽生汐摆出一副讥讽的架子乜着眼说道:“真了不得,真了不得。”

    加尔森怒气冲冲的拍了一下茶桌,气冲斗牛的直视羽生汐的眼睛,那神态简直不像是个犯人——倒像是囚笼中的野兽。

    “请你别这样说!我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并不是一无所知,可是我不允许你这样……”

    “停—停——停,我知道,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羽生汐用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抱歉,请你别这样生气。我有什么办法呢?来这里的主顾,全都提同样的问题。他们来了这里就问:尖木桩、铁皮架、皮漏斗还有刀山火海在哪呀?我肯定,他们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绝不会想到睡觉这类事。等到我给他们吃了定心丸后,这就要什么睡觉用的床了。可是,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就不能仔细想想吗?归根到底,请问:死者需要熟睡吗?”

    尽管羽生汐说着话的口吻十分轻松,身心半含戏谑,嘴上还挂着笑意,可是很明显她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

    加尔森坐着默然不语,带着一种怀疑而又惶惑的表情望着羽生汐。

    “对呀。”他想:“究竟为什么要睡觉呢?我已经死了,是个亡灵,被囚禁的孤魂!有谁,有谁会来看望我呢?也许从我吃枪子的那天起,我就被剥夺了睡觉的权利,人世的一切都结束了,为没有睡眠的日子喝彩!”

    于是,他笑了起来,是的。事后他还记得,这是神经质、不拖长声音的、无声的笑,他笑了很久,但是当他看见了壁炉架的那尊铜像时,他突然止住了笑。

    他一边走过去,一边心不在焉、满腔怨恨的望着四周。现在他的全部思绪都围绕着一个主要问题再转——他自己觉得,这的确是个主要问题,现在,正是现在,他独自面对着这个主要问题——这还是,他这一生以来第一次。

    “让这一切都见鬼吧!”他的愤怒如潮水般涌上了心头,他发狂的叫道:“还有这尊铜像,放的好呀……可以想象,总会到那样的时刻,我得瞪眼瞧着它,瞪眼瞧它,嗯?小姐,咱们干脆一点,我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并不是一无所知。你要我说说刚刚在想什么吗?那家伙在深不可测的黑暗里出不来气,身体往下沉,没入深渊,只有眼睛还暴露在外面,他看见了什么呢?一尊哭泣天使的铜像!真是一场噩梦呀!好,小姐,你大约有规定,不许回答我的问题,那我不勉强。不过,我想请你记着:我不是一个毫无准备的人,你甭自鸣得意!以为已经让我深感意外了。”

    他走到了羽生汐面前,轻轻的、十分明确的、清楚说道:“我会正视现在的处境,怎么说,没有床,也没有食物和水,因为我们不会感到饥饿和干渴,对不对?”

    羽生汐一下子被这人弄糊涂了,明明在不久前他还大吐特吐了一顿,现在却像个勇士似的。

    “小姐!”他冲着她喊:“对不对?”

    “当然。”她敷衍道。

    “哼!”他皱着眉高声说道:“是啊!我们为什么要睡觉呢?睡意从脖颈后面冷不防的掐住你,你感到眼睛合上了,可是,为什么要睡觉呢?你往沙发上一靠,呼……睡意就过去了。你就的揉着眼睛爬起来,重复一遍又一遍,百无聊奈的循环!”

    “你可真是想象力丰富。”

    “小姐,容我说完!我决不想着离开,也决不哭喊求饶,我要正视自己的处境。我不愿连它是什么模样都没有看到就让它把我扑到。我承认,我是胡思乱想,那是因为我们根本不用睡觉。既然不困,为什么要睡觉呢?你说的对极了。不过…不过,为什么就这难熬呢?为什么这就一定教人吃不消呢?我懂了:因为这种生活,没有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