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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预兆

    “现在是白天吗?”加尔森终于忍受不了这样枯寂的气氛,于是结结巴巴的问,以便打开话题。

    “先生。”羽生汐几乎是悄声细语,但不知为何她说话十分勉强,而且将视线移开了他:“走廊里的灯全部亮着。”

    加尔森沉默了一会。

    “亮着?”加尔森惊愕的看向了她,近乎是自言自语的说:“敢情这就是你们的白天?我说的是外面。”

    说完这句话,加尔森愁眉苦脸地把一只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

    “从她嘴里打听不出什么有用消息,因为对她来说,这里就是她唯一的、真实的世界。”加尔森想。

    “外面?”她露出了一种疑惑的表情。

    “嗯。”加尔森点了点头,同时得意的舒了口气说:“外边,这些墙的另一面。”

    “外边?有一条走廊。”羽生汐勉勉强强的回答。

    “走廊的尽头呢?”他问。

    “别的房间,别的楼梯。”她思索了一会儿,又补充到:“还有出口的大门。”

    “还有呢?”他继续追问。

    “没有了。”羽生汐摇摇头说:“除了门外的一条河流之外就没有了。”

    沉默,加尔森突然沉默了。

    “那你总有休息的日子吧?”加尔森又开口说,只是为了打破沉默:“那些日子,你去哪儿?”

    “姐姐哪里。”她欢乐的说道,同时她抬起了那异常明亮、异常快乐的眼眸。“在河流的上游有块陆地。那块陆地很大,四周长满了彼岸花,在休息的日子里我和姐姐躺在艳丽的花丛里,看书,观云。偶尔我们会在花径里散散步之类的……”

    “我早该料到的呀。”他想。

    “对了,电路开关在哪?”加尔森漫不经心地问。

    “没有。”羽生汐摇了摇头,然后又平淡的补充了一句:“房间里没有开关。”

    “那怎么办?”加尔森用一种很特殊的语气说:“没法关灯?”

    “管理处到时候会拉断电路的。”羽生汐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说。

    “小姐,怎么可能?”加尔森极其不自然的喊道:“我来这里也有些时日了,我可不记得我这里什么时候断过电。”

    “这里,永远亮着!呵,看见没有开关的一刻,我就应该想明白的:我得瞪着眼生活了!”他又粗鲁的补充了一句。

    说完这句话,他们之间又是沉默,深深的沉默。

    随着时间的流逝,闪烁的灯光渐渐黯淡下来,加尔森发觉他的这间屋子似乎越来越大了,在不停的往四下扩展。

    就在这种时候,从他们谈话声刚消失的一瞬,他就慢慢地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幻想。这种幻想是对于某种东西的恐惧,这恐惧无比沉重的压在了他心头,令其痛苦万分。然而这究竟是什么呢?加尔森自己也无以名状,它匪夷所思,在真实的世界里无法用言语表示,但是它一定,也许就是此时此刻,便会幻化成幻影,公然嘲弄理智所能提出的一切理由。

    他记得很清楚,他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房门,正在对抗这种恐惧时,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只要我回过头去,一定会看到,他们的亡灵,他们先是轻轻推开门,站在门口,打量一下室内;谈话低下头,轻轻的走过来,站在我面前,用临死时那般眼神死死的盯着我,然后朝我放肆的大笑,笑的前仰后合,而且还会像这样一直笑下去,笑很长时间。

    与此同时,他心里又树立了一个非常冲分、坚定的信心:这一切一定会发生,而且就在这一瞬!说不定牢门已经被打开了。

    忽然门口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铛。

    他迅速回过头一看,怎么回事?——门真当开了,门轻轻的、无声无息地,跟加尔森之前想象的情况一模一样,他不由的一声惊呼,这门好像是自动打开的;蓦地,在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在阴暗中加尔森仰着着头看向她,他发现,一双血色的眼眸正牢牢的盯着自己,打量着自己。

    令加尔森毛骨索然、惊恐万状的是,他看到的,是一个少女,是一个女孩。如果他看见到的是被他残杀的三人,他反倒不会如此害怕。此时此刻,在监牢门口,竟出人意料地出现了一个被黄昏拉成了影子的女孩。

    阎魔爱无声无息、慢慢地推开门后,便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几乎是冷漠地看向了加尔森,看了很长时间;最后,她又轻轻的、缓缓地向前跨出两步,在羽生汐面前停了下来,几乎是一言不发。

    加尔森此刻倒是把她看的真切了。此刻她身着振袖和服,神色漠然,脸庞白净…不,应该说如同大病初愈似的苍白更加合适。这就使得她那双血色的眼眸显得感觉妖冶和哀伤。她的右手手腕戴着佛铃,刚刚那阵清脆的铃铛声就是由它发出的。她身上的和服也是怪异,黑色绸绢上绣着艳丽的曼珠华沙和粉色的樱花以及白色的桔梗花;一头浓黑的头发湿漉漉的,随意的垂在了半空。

    他们就这样静默了好几分钟。

    “生活……”

    终于,她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了这两个字,虽然声音很小,不过加尔森还是听清楚了,阎魔爱放一开口,加尔森的那般神秘莫测的恐怖感就烟消云散了。她说了话,出乎意外的暴露了行踪。

    只是,阎魔爱嘴里的“生活”二字,在加尔森耳里,十分刺耳,颇为讥讽。

    “请原谅我,小姐。”加尔森突然毫无顾忌的对着阎魔爱说:“您别抠字眼。我瞪着眼睛,眼睛老得睁着,睁得大大的,眼眶里面一片亮,脑子里也一片亮!”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的摇头笑了笑,同时他扭过头,斜着眼看着墙上的哭泣天使铜像,重新打量了它一番。

    他继续毫无顾忌、焦急的说:“要是我把铜像甩过去,那电灯也砸不灭吗?”

    “铜像很沉。”阎魔爱依旧轻轻的、用几乎听不见的空灵的声音说。

    “是吗?”他不信邪的说道。

    他走了过去,一种奇怪的、歇斯底里的感觉使他浑身发抖,在这种感觉里带有几分挑衅——可他神色忧郁,非常焦躁。他试着抱起铜像,想把它拿起来。

    “嗯。”他充满敌意的说:“你说得对,太沉。”

    他回到了沙发,乜着眼冷冷的看着哭泣天使的铜像,仿佛看见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了,而感到十分厌恶。

    是的,他觉得这间房子突然小极了,墙纸还是原来的;沙发还是原来的;桌椅还是原来的;蜡烛仍在铜像旁,给晦涩的房间带来丝许人世的冷清。他朝四周看了看,目光又回到了阎魔爱身上。

    “你还有什么事吗?”她说道,但是目光没有移向他:“如果没事,小汐走了。”

    加尔森突然一惊。

    “你们要走?再见。”

    一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变得有些慌乱,脸色变得惨白,他不久之前体验过的那种可怕感觉,那种阴森可怖、不可名状的感觉,瞬间穿透他的心灵。

    阎魔爱和羽生汐缓慢地、不慌不忙的朝外面走去。

    “请等一下!”当她们走到门口时,加尔森叫住了她们。

    “请问,那个是电铃吗?”

    阎魔爱回身点了点头。

    “是不是说,我什么时候想叫您来,按铃就行?”他匆匆问道,用疑惑的语气说:“对吗?”

    “原则上是这样。”羽生汐插嘴说:“可是它好像坏了,里面有什么地方卡住了,所以我才一直没同你提起它。”

    加尔森走过去,试探性的按了几下。

    “它是好的。”

    “好的?”羽生汐有点诧异,也跟着按了一下,铃响了。

    “它会坏的,而且很快就会。”阎魔轻声的说,音调十分平静。

    “先生,那么再见。”羽生汐说。

    “我……”

    “还有事吗?”阎魔爱扭头问道。

    “不,没事。”

    “那我关门了。”

    “请问,这监狱里有书吗?”

    阎魔爱皱了皱眉,然后摇了摇头。

    “那么你们送来这把裁纸刀有什么用?”

    她漠然不答。

    “好。女士们,你们请便吧。”

    沉重的关门声犹如地震时地面发出的声音。声音消失后,屋内更暗了,犹如灰色的潮水,瞬间涌上来,淹没了每件物品——包括加尔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