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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试奴

    万里长空,一碧如洗。

    啾的一声,一只白羽黑爪的飞鸟划破这方天宇,落在百丈高塔上,冷锐地注视着龙山小镇。

    突然,天空色变。乌云遮住了方当正午的日头,像是骤然从白天变成黑夜。塔上的鸟儿受了惊吓似的,扑棱几下翅膀,怪叫着飞走了。

    行人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个个伸长了脖子。店铺里的人陆续走到街上,也有人从自家的窗户悄悄探出了头。

    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谁还没见过?看这乌泱泱一大片木立的人群,像是等待上天的惩罚,又像是准备接受末日的宣判。

    静,静得出奇,仿佛时间也已静止。

    蓦地,一道火蛇划破黑暗。隆隆的雷鸣响了一阵,宛若苍穹之上有什么庞然大物轰然坍塌。

    吼——

    不似雷声,更像是某种生灵的嘶吼。翻滚的墨云中刮起一股旋风。旋风中央染上几许猩红,像是日暮的火烧云。

    又是一声摄人心魄的嘶吼,“火烧云”瞬时碎裂消散。紧接着,一颗小山般大的头颅从黑云中探了出来。

    头顶两根弯曲的犄角,坚硬似铁;眼睛宛若巨大的灯笼,睁眼闭眼的间隙,犹似打了一道闪电;鼻头似隆起的山峰,两条长长的须子从鼻下往两边迎风飘荡;吻下到颈间生着密密的鬃毛和鳞片,只见头颅,看不见其他。

    “龙——”

    不知谁发了一声喊,声音颤抖,不似出自人口。

    巨大的龙头闪着耀眼的金黄,给无边的黑暗带来不一样的颜色。仅仅一颗龙头便有如此之大,龙身得有多长?

    咔嚓——

    声音不大,但在这紧张诡异的静寂中,显得格外清晰。窗棂碎裂,木屑纷飞,一人从这房中跃出,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几个起落,就已掠到高塔下。

    这人毫不停留,脚尖在塔上一借力,身子拔高数丈。反复几次,便临近塔顶。他大喝一声,张开双臂往上一纵,俨然飞鸟一般,稳稳地踏在塔端神龛上。

    这人眼中全无惧色,相反有着炙热的光。龙首相距地面少说万丈之遥,远远看去,宛似就在这人头顶,显得他如此渺小,就像万钧巨石下的一只蚂蚁。

    龙首显然没发现“近在咫尺”的这紫袍人,双目开合,左顾右盼,似在寻觅什么。

    蓦地,龙首岿然不动,显是锁定了目标。伴随一声震耳发聩的龙吟,猛然下扑,整条龙化作一道耀眼的金黄,瞬时不见踪迹。

    与此同时,紫袍人大叫一声,一个倒栽葱从龛上跌下。塔高百丈,掉下去岂不粉身碎骨?

    “爸——”几人大叫声中,飞身相救。

    紫袍人吐出一口鲜血,挣扎着站起,声音也像在挣扎,却又显出几分急促:“不是异象!这……这是真龙之威!快,就在镇上,快找!”

    ……

    龙泽盘腿坐在床上,望着床畔一个敞开的乌黑铁盒,不觉又苦笑起来。他已记不清自己有过多少回苦涩的笑容。盒中空空如也,他的目光却久久不能挪开,眼中尽是不甘与不堪。

    还是跟从前一样,苦心得来的灵气又告烟消云散。铁盒中原本放着一枚低阶丹药,母亲龙溪拿攒下的灵币为他购买的。可他服用后,激增的灵气瞬时化为乌有。

    他恨自己无用,也拖累了母亲。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也搞不懂啊。

    其实,他心中有着属于自己的一个小秘密——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来自一个叫做地球的多姿多彩的星球。前世的他,练过众多传武,也精通自由搏击,年仅二十几岁便拿过世界综合格斗六枚金腰带,挑战过不同国家的格斗精英,是个不折不扣的战斗狂人,武痴。

    后在一次黑市拳赛中,他被一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干巴老头一拳打昏厥了。还是在第一场,全程不到半分钟。

    等他醒过来,便来到了这片大陆,成了龙溪的儿子、族长龙山的外孙。

    有道是,既来之则安之。

    他也慢慢接受了这个新的身份、新的环境。对于这个世界,他大致了解了一些。

    越是了解,越觉不可思议。

    前世的他除却练功打拳,也喜欢看网络小说打发时光。不曾想,小说中的一切,竟有一日成了现实。

    在这里,这片大陆名叫星辰,也是奉行武道、推崇战力至上,也是实力为尊。但并不是人人都是战者。顾名思义,战者就是能战斗的人。

    要想成为这样的人,首先得觉醒灵胎。

    灵胎是人体内的灵之本源,是武道修炼的初始。觉醒了灵胎,才能吸收天地间肉眼所看不见的灵气,藉以淬炼肉身。所以,武道的第一个境界便是肉身境。

    那些传说中战力天花板的武道大能,早已摆脱肉身的桎楛,一拳可断江,一脚可碎山,身具移山填海毁天灭地之能事,无需花费时日锻体强筋。真正的强者又有几人?身处巅峰的人永远是少数,大多还是些平凡庸碌之辈。

    壁立千仞,根基得稳。只有将根基夯实牢固,才能一步步变强。换言之,若无强大的肉身,怎有强大的承载力?若无强大的承载力,谈何强大的实力?

    根据灵气淬体的先后顺序,肉身境分为——磨皮、锻骨、洗髓、开脉、冲窍、巅峰,六个小境界。

    突破巅峰,便进入十狼境。

    十狼才是战力的开端,才能真正运用灵力战斗。肉身不过是形成灵力的一个必经之路,只能吸收天地灵气。

    灵力与灵气只一字之差,却天壤之别。

    魂穿而来,名字恰巧也叫龙泽,这样更显亲切。这名字已随他度过二十多个春秋,蛮有感情的。觉醒灵胎后,像是开了挂,很快就突破肉身巅峰晋阶十狼,那年他才十岁。

    很多人在十岁时才刚刚觉醒灵胎,到十二、三岁觉醒灵胎的也大有人在。

    十岁的十狼境,放眼临水城也是绝无仅有的存在,自然轰动一时,成了众人口中争相传颂的天才。那时,就连城主大人也时常光临龙家,对龙泽更是赞不绝口,并扬言不久的将来,龙泽定会成为站在齐州战力顶端的一代巨擘,甚至在天威帝国也有一席之地。

    龙山镇只是天威帝国一个边陲小镇,隶属齐州。帝国等级森严,下设九个州。州下设郡,郡下设城,城下才是镇。试想,天威帝国得有多辽阔庞大?

    虽不知临水城主慕容俊这番话是否出自真心,但也不是夸夸其谈,因为齐州最强的战力也不过万象境。在帝国战者的认知里,武道境界除却肉身境,从弱到强依次是——十狼、百虎、千牛、万象、亿麟、兆龙、京鲲。

    龙泽觉得很新颖,境界名称竟是按照数字和生灵命名的,倒是好记。

    出道便是万众瞩目的天才,开局也不赖。谁曾想,他会遇上这么一档子事,因此耗费了家族大量的修炼资源。

    他虽也姓龙,但跟龙家并无多少血缘,只因龙溪的关系和他天才的身份,才得以享受龙家的栽培。出了这种事,一切便如昨日黄花。

    族人从最初的不解惋惜到最后的心灰意冷,不过短短数年,却是龙泽此生最灰暗的岁月。龙山更是常常闭关不出,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架势。族中也终于停了他的修炼资源,算是彻底放弃。就连龙溪也受到牵连,被革去长老之衔,委派兵铺当了挂名执事。说好听点是委派,其实就是被贬下放,逐出权力中央。

    天才的荣耀荡然无存。他那不住下滑的修为,仅仅数载,便从十狼跌回磨皮。照这趋势,不用多久便会灵气全无,甚至还会关闭灵胎,彻彻底底沦为废人。

    他遭受了太多的白眼和唾弃,甚至连下人也对他没了往日的奉迎与尊敬。这一切他只能默默忍受,他已成为族人眼中的废柴和耻辱。他并未消沉倦懈,因他魂穿而来,相信必有耀眼的金手指。可,时间一天天过去,想象中的奇迹迟迟未出现,他终于懵圈了。

    天才变废柴,便是金手指?开局就是废?这也太耀眼了吧,简直闪瞎了他这双炯炯有神的大眼。

    他也会偶尔记起五年前的那次天现异象。

    谁也不会想到,龙山遍寻不到的真龙之威便是倾注在了他身上,他的身体里,进驻在他的丹田深处,他也时常能感觉到丹田中的异动。也是从那时起,他的修为便开始下滑。

    他曾一度怀疑是丹田中那条真龙的缘故,可真龙既然选择了他,总不会拖宿主的大腿吧,这样对它有什么好?况且,从龙山遍寻未果的焦灼中,他分明地看出了真龙的不简单。

    龙绝对是个好东西,只是……

    门上剥啄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谁?”

    “少爷,是我,香香。”门外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

    龙泽长吁了口气:“门没关,进来吧。”

    门开处,走进来一个扎着马尾辫的花裙少女。姿色颇为秀丽,只神情有些怯弱。脚步盈盈,身段也不错。

    “少爷。”香香走进来,花瓣一样的红唇轻轻翕合,欲言又止。

    龙泽却未察觉出什么异样,翻身下床,招手道:“走,陪我去兵铺看看。”

    走出几步,却不见香香跟来,他诧异回身:“怎么,出什么事了?”

    香香嗯了一声,就听门外靴声橐橐,同时一个破锣也似的嗓子叫道:“天才在家吗?”

    正是二长老龙湖的小公子龙城。

    说起来,他跟龙城还颇有些情义。不过,那是以前,那是他还是天才,还是名动临水城的时候。不是现在,不是现在这个风光早已不再的废柴。如今即便遇上,也只会受到对方的冷眼嘲讽。直到上个月,龙城突然找到他,给了他一个泛黄的小册子,竟是猛虎拳的拳谱。

    猛虎拳属于二段战技,龙家的镇族之宝。只有长老才能修炼,即令直系族人子弟,也只能修炼一段战技“金刚手”,亦是最低阶的战技。

    贸然修炼猛虎拳,便是犯了大忌。

    星辰大陆追求武道,自然会有战斗。有战斗便会有战技。通常战技中包含功法,也有的功法中自带战技,这本就是密不可分的。

    战技最高十段,突破了十段战技,便不再是战技,是仙术,是神通。突破了战技,便突破了肉身的束缚,便不再是人,是仙人。不过,像仙术神通这类神乎其技、虚无缥缈的东西,对他们而言就是传闻,更遑论那些飞天遁地的仙人了。

    龙城坦言,他担忧龙泽因修为下滑而一蹶不振,故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偷来了这册手抄本。真迹自难见到,一直由族长保管,这样的临摹本也不多。

    其实,龙泽压根儿就对这个世界的一、二段战技不感冒。前世的他,好歹也是得过六次金腰带的世界格斗冠军。就拿一段战技金刚手来说,跟少林的大力开碑手也差不多。只是,这片大陆拥有灵力。

    据他观察,这灵力有些前世武侠小说中内功的味道,就算不尽相同,也相差无几。不过,他根本就没修炼。不是不想,是不能,因猛虎拳最低标准是十狼境才能修炼。说白了,他拿到这本“秘笈”毫无用处,还欠下龙城老大的人情。

    听到龙城那冷嘲热讽的语调,明知对方蓄意挑衅,自己偏又修为倒退,但也不能临阵缩头,这不是他的一贯风格。

    “是祸躲不过。”龙泽咕哝一声,推门走出。

    除却龙城外,院中散乱的立着十几个腰挎长刀的年轻汉子,都是勇士队的人。

    勇士队是龙家的一支武装力量,其实就是些看家护院的把式。来的这些人都是龙城的狗腿子。

    龙泽扫了一眼,淡然道:“有事?”

    “好久不见,很是挂念!”龙城皮笑肉不笑,“天才闭门不出,定在勤加修炼,不知到什么境界了,又是十狼吗?”

    一众护院哈哈大笑。即便没有笑点,也要附和着笑,这才叫狗腿子嘛。

    龙泽早习惯了这样的嘲讽,这些年的隐忍不是白练的,“若无事,请你离开!”

    “哟,快看,大天才好像生气啦。”

    “他还有脸生气?家族为他提供了那么丰厚的修炼资源,都被他耗费了,废物就是废物,烂泥扶不上墙!”

    “快别说了,如果把大天才惹毛了,这家伙一怒可是怪吓人的哩。”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浑未将龙泽放在眼里。龙泽又何尝将他们放在眼里,不过是些狗仗人势的东西。他回身朝香香一招手:“我们走!”

    “我要跟你切磋!”龙城这突兀的一句,令龙泽一怔,缓缓回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