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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眷恋

    眷恋

    9月13日晴

    今天我遇到一个女孩,她很美。她的美像乌云密布的天空濯耀的闪电,轰击在我荒芜毁朽的世界,从此春风化雨,万物复苏。我走向她,她的眸子摄住了我的魂,从而使我丢了魄。这是我上大学的第一天,是新生军训的第一天,我们深陷一片迷彩的汪洋,喧嚣地声浪将我们淹没。我的世界没有声音,只有她纯洁地笑,我承认我被她地笑迷住了,仿佛是一场日出,晦明的天幕绘染出一片红霞,温柔的金线网了夜,阳光如水,万般柔情,洗净了夜色。

    似曾相识,见到她时,便是这种感觉。仿佛她的身影在我的生命里重复了无数次,仿佛这重复的无数次只是为了让我遇到她时能一眼认出。她看到我时明显有些惊讶,不知是因为我的唐突还是因为她有了同我一样的感觉。我当然希望是后者,但这样的几率显然不大,可那又怎么样呢?重要的是我们认识了,尽管彼此还生疏,但我们毕竟认识了。

    第一天的军训比想象中充实,看来教官并不给我们混日子的机会。每次休息时看着她燥红的脸上蒸腾地热汗,觉得心酸又心疼。她用温柔而动听地声音抱怨教官太狠,微微嘟着小嘴轻起眉梢的样子,让人觉着真是可爱透顶了。怎么办?我的心在微笑,荒芜的土地燃起一团火,昔事成灰。当她走过,撒下种子,便是一场丰收。

    9月30日晴

    如果不是魔鬼在操控我,我想那只能是爱了。

    我不能自拔地想你,我的心跟着你走了,我再也无法去控制它了。我强烈地想你,想见你。每一分每一秒,我的脑海里都是你的声音,你的身影,你的笑,你的一切。你成了我的全世界,我为你而笑因你而恼。因为你,我失去了自己。不要误会,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骄傲,原来爱可以这样伟大,可以让我爱你胜过爱自己。

    对不起,今天的事情吓到你了,感谢你没有拒绝我,继续给我机会。国庆马上到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害怕七天没有你的日子,我害怕七天之后可能一辈子没有你的日子。我今天无意间听到有人准备向你表白了,那是一个优秀而帅气的人,我无路可退,我不能再等。我不敢想象没有你的日子。我带着一张笨拙的嘴和一颗赤诚心,没有鲜花,没有礼物,没有烟火,没有一切表白该有的东西,我就这样鲁莽地来到你身边,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对你说出了“我喜欢你”。其实我想说的是我爱你,但我们才相处了十七天,我怕你会觉得我轻浮,怕你会被我灼热地热情吓到,于是我只说了喜欢你。

    原谅我没谈过恋爱,没对人表过白,你是我表白的第一个对象,此刻想起真是幼稚可笑。可你还是认真的听完了我所有的话,没有扭头就走,反而和我聊了很多。你虽然没有答应我,但同时也没拒绝我,我真的太高兴了,你知道吗?爱上你是我的命中注定。总有一天,我们会是最相爱的恋人,而这一天,一定不会太晚。

    10月13日晴

    噢,你知道吗?我现在脑子里全是刚刚那个炽热的吻。我听到了你的心跳与我的心跳在一起颤动,谱成了一曲曼丽的舞曲,在云端雀跃。你甜蜜的气息轻触我的心房,我便窒息了,这是爱地窒息,我知道我对你心动得厉害,然而这是上帝与我不能够阻止的。

    在10月13日的今天,我们在一起了,这是一个很美好的日子,也是一个很美好的开始。从今以后我会用我的生命爱你,用我的生命保护你,不让你受一分伤害,半点委屈。你会是我此生唯一地挚爱,一辈子携手白头的爱人。

    我爱你,亦然。

    ……

    范执翻着曾经写下的日记,泪水从凹陷的眼眶垂落,摔碎在字里行间写满爱的泛黄纸笺上,陈旧的笔迹在泪滴下晕开了伤。范执感到了一种虚幻、讽刺、悲哀、可笑、滑稽……一千种一万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他的心头,痛苦地窒息逼迫着他的身体与精神,让他一刻不得歇息。就在昨天,他失去了她,那个他初见便觉得熟悉的,一见如故的,发誓用生命去爱去保护的女孩,在两年后的今天,被他彻底地失去了。

    烈酒入喉,剐过他的食道,灼进他的胃里。他感到极度地疲惫,脑袋里一阵飘摇,一阵恍惚。他艰难地爬上床铺,躺了下去,他渴望睡眠,渴望梦,只有在梦里,或许才可以见到她,只有在梦里,她才会属于自己。

    可惜身体的疲惫并不能帮助他入眠,只会增添他地痛苦。他疲惫得难以睁开眼睛,精神却亢奋得厉害。他脑袋里的回忆在汹涌澎湃地翻腾,一帧一帧的画面像电视机出了故障时的雪花,在他的脑海里飞速地回转、累积。他沉默地看着这些比任何时候都清晰的画面,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审视他和她的过往。不知为何,泪水已经迸出了眼眶,原来,故事的结局早已注定,过程地挣扎只会徒增落幕的悲凉。

    只是当局者迷,爱着的人,如果彼此不把彼此深深地伤害透了,谁又舍得轻易地放手?

    范执淌进了记忆的海,伸手抓起一把浪花,浇灌进了虚伪的谎言。他躺在床上,湿冷的被子让他觉着沉重,宿舍外的冷风透过窗缝渗进屋里,寒气不停地向他挥拳,他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天花板。

    他不想再回忆,曾经的那些美好,那些伤痛,那些眷恋,那些温存,他通通地不想回忆。他匆匆地拿起酒瓶,饮下了所有的烈酒,他的头彻底地昏沉了,房间在旋转,过去在旋转,她在旋转。他的精神世界里仿佛漫开了一个黑洞,把所有的一切都吸噬进去,一股毁灭所有的力量将其撕扯,割裂,湮灭。

    他睡去了,一夜无梦,只是不知为何,满脸泪痕。

    混混沌沌,浑浑噩噩的,睡去醒来,醒来喝了酒又继续睡去,三天过去了。他感觉到了一种不可遏制地思念。他和她从未断过所有联系超过三天,而这一次,她拉黑了他所有地联系方式。她可以留下印记的东西从他的生命里全部消失了,她在他的世界里成了一段虚幻的影像。在这浑噩的三天里,他甚至在怀疑她是否存在过。

    他难以遏制地思念她,无法节制地,疯狂地想念她,痛苦而绝望地爱着她,他还爱着她,这样的痛与难受地感觉总是没有办法骗他的。原来只有真正失去了,才会突然醒悟,只是这时已经无法挽回,彼此把彼此剖开了揉碎了伤害透了,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他感受到了一种真实,这种真实里同时又含着虚幻。他突然不确定了,在失去她所有的社交媒介,失去她所有信息之后。他突然不确定了,她于他仿佛空无了,不复存在了,他真怕是梦一场,又希望是梦一场。

    他开始寻找她存在过的痕迹,他在手机里翻看她的通话记录、聊天记录、图片,视频、音频。他看着她的图片,听着她地声音,这些形象与他记忆里的形象融合,融合后却又变得模糊。有一种恐惧开始向他袭来,接着一千种一万种恐惧狰狞着击向他,淹没他。他的记忆被啃啮、腐蚀,他开始想不起她的模样。她的模样成了一段模糊的印象,一些破碎的、不连贯的符号。他开始慌张起来,他害怕她从自己的记忆里就此消失掉。

    “一个人从一个人的记忆里消失,这个人于他还会存在吗?”他问自己。

    “不会存在的,不可能存在的,怎么可以不存在?”他的心在流着泪,脸上却是一片麻木和茫然,仿佛在精神上歇斯底里的那个人不是他。他的耳朵里响起了一阵幽弥地哭声,那是她的声音,她在哭泣,在对他指责、控诉、愤怒、绝望。他只是麻木地、冷漠地不发一言。他好像习惯了她的泪水,泪水浇筑的痛苦不能让他的心柔软。他只是觉得有点无奈、有点悲哀、有点不解、有点烦闷。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爱她,爱到可以抛舍一切。有时候他又觉得很恨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粉身碎骨。他带着这样可悲的矛盾同她在一起两年,尝遍了所有的欢乐与悲伤,最后才发现,他最爱的还是自己。

    窗外好像下起了雨,十二月的雨并不会很大,只有模糊地沙沙声传入了他的耳朵。他还是躺在床上,并不因“爱自己”而觉得光荣,反而生出一股沉郁的悲哀。他爱自己,同时也爱她,他们的不可调和在于他们都太爱自己。太在意自己心里的感受,以至于对方一句无心的话语,不经意地举动,玩笑地揶揄,都能在彼此的心上划下伤痕。时日一久,便累累成峰。

    爱情就是这样,越是在乎,越是狭隘。越是热烈,越是伤害。两人争执,遂了一方便会逆了一方,放任了一方便会委屈一方,争争吵吵,分分合合,不知不觉间,彼此的爱就在这一件件小小地争吵中消磨殆尽了。

    疲惫、厌倦、折磨、妥协更激烈地争吵、妥协、疲惫、厌倦、折磨……离开。在爱情地漩涡里挣扎着寻找平衡的两人,最终还是选择了松手,还彼此自由。只是命运的线团缠住了两个卑微的灵魂,想要离开,却不是那么容易。灵魂扯碎的伤,可能要用一生才能治愈。

    时间并不因为谁悲谁喜便停下脚步,月底,开始考试,范执大三的上半学期在一片悲伤的海里结束了。

    他拖着行李箱隐在人群里,阴柔的雨缠绵地下着,晦莫的天空就像他的心情。在白天里,他可以若无其事地同人说话、玩笑、逗乐了。

    他坐上了回家的火车,每个人的耳朵里都塞着耳机,他也往耳朵里塞了耳机,各自待在各自的世界里,互不打扰。

    家到了,父母还在工作,并不在家。范执随便弄了点吃的,便坐在窗前发呆,不知不觉间,天空落了雪。雪花纷纷扬扬,不多久世界便成了白茫茫一片,他的心起了波澜:“我的这里下雪了,你那里呢?”

    没有人答复,只有雪落下的声音,房间的光线由盛转衰,他陷在一片孤寂里。自此他的心落了雪,结了冰,长久不化。

    他沉默着、苦涩着、悲痛着、思念着一个荒废已久的名字,却渐渐地想不起这个名字背后的那张脸。他悲哀的记忆里清晰可见的只是故事、情节、时间、地点。独独人物模糊,晦莫不明。

    在一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明媚日子里,他觉得自己已经把她完全地忘记了,他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和愉悦。他躺在松软的草地上,枯黄的草地散发着浓郁的“清香”,阳光散漫地撒在他的身上,冲洗着他满身的阴霾。他沉浸在这份平和地舒坦里,不想醒来。

    这样的日子是惬意的,惬意的日子却不会长久。好朋友阿乐来找了他,给他看了一篇文字,来自亦然的日志,关于他们的日志。

    “风景旧曾諳”,看着这个有些诗意又有些悲情的标题,范执陷入了沉默。沉默的窒息让他误以为时光流散,终不过是心中岁月匆忙。他用冰凉的手点进了日志,正文掉入他的眼眸。

    是什么让我们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我不停地追问自己。曾经我以为我们地碰撞,无休无止地争吵是因为太爱,因为太在乎,所以才受不了对方地不在乎。后来我又想,如果真的是爱一个人,怎么会不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而是一味的觉得对方伤害了自己,因此而一味地中伤对方呢?后来我渐渐地发现,我们地争吵只是因为我们都太爱自己,太在意自己地感受。

    爱自己有错吗?当然没有错,把自己放在首位也没有错。我们的错在于,我们把自己放在首位的同时却要求对方把自己放在首位,这才是我们不可调和的矛盾。于是我们在没有背判,没有出轨,甚至没有说过特别过分的话,做过特别过分的事的情况下,分了手。在一些琐琐碎碎,鸡毛蒜皮地争吵中,我们走到了尽头。爱情啊,还真的是脆弱。

    可是感情真的没什么道理可言,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伪装着去爱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我的不辞而别应该在你的意料之中,我们分了那么多次手,流了那么多次泪,其实最后我们都有一种默契:“我们不可能长久”,只是因为割裂地剧痛让我们怯懦了,不得不继续如履薄冰地维持这段看似没有什么,实则全是裂痕的爱情。回顾过去,我承认我是一个神经质的女孩,敏感、脆弱、极端、疯狂。面对这样的我,辛苦你了。

    记得初次见你,你的眼睛里便含着清澈地坦诚和热情,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你,亲近你。你那时候不会说话地笨拙模样让我觉得你是那样的简单,那样的可爱。后来我却因为你的不会说话而对你百般指责,其实现在想想,一个人可以介入一个人的人生已经难能可贵了,这个人却还不知足地想要把对方改造成自己满意的样子,确实是一件很过分的事。然而你还是愿意为我改变,尽管你的心里也许委屈,也许难受,但你这样的态度总是让我觉得格外幸福。现在想想我好像除了真的是为你好以外,也在有意无意的以此来证明些什么。这是我的错,只是这样的认识来得晚了些,如果早一点,我们会不会结局不一样?

    你说:“还没分开,就开始想念了”。

    你说:“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你说:“因为爱上你而让我变得更优秀”。

    你说:“我从来不相信爱情,但我相信你”。

    你说:“恋爱谈一场就够了,若好,会好得散不掉,若伤,会伤到好不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被伤透了,但我知道我开始厌倦爱情,厌倦一切的男女关系了。

    你说:“一辈子太短,爱一个人就好,别把时间浪费在太多人身上”。你说这句话时我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后来才发现只是一阵子。

    你说:“一段感情有了裂痕,就果断地放手吧,继续只会让这道裂痕越扯越大,最后伤人伤几”。可是啊,既是如此,当初你为什么不走得决绝些,如果当时你走了,我们就不会有后面的那么多痛苦和折磨了。

    你说:“让一个女孩变成一个泼妇其实很简单,只要让她认真的谈一场恋爱就可以了”。当时我还很得意的笑话你,在你面前显摆自己地优雅。后来我确实没变成泼妇——我变成了疯子。

    你说:“我们理想中的爱情都是轻松、快乐、自在、幸福的。而真实的爱情却是沉重、痛苦、惨烈、折磨的!”这时候的你是不是已经疲惫了?厌烦了?

    你说了太多太多,我记下了太多太多,你渐渐的开始消极、沉默,我们时常走了一路,你也久久地不说一句话。情绪是会传染的,这句话是你说的,而你在那之后,传染给了我恒久地压抑。

    可是我还是会在内心开解自己,我还是觉得我们不会真地分开,我们之间除了痛苦,还有太多太多美好地回忆。回忆的海里有你在我生病时无微不至地照顾,自然而然地为我拧开瓶盖,接过书包,吃我没吃完的饭,牵着我的手过马路,让我站在你的影子里为我挡太阳,背着我走很远很远的路,做饭给我吃,电影还没开始就吃完的大桶爆米花,温暖地拥抱,湿热的吻……还有那最让我刻骨铭心,惊魂的午夜,你关切的、担忧的、毫不犹豫地表情总是在我的脑海回放。你奋不顾身地扑向了我,替我挡下了倾倒的广告牌,自己受了重伤,却一个劲地安慰我说没事没事地故作轻松的表情。我都记得,我都记得啊!可是,可是……

    范执看到这里,回忆开始清晰地涌现,那是他和亦然在一起的第四个月,亦然生日。刚好亦然最喜欢的偶像来到他们所在的城市开演唱会。他用了两个月兼职挣的钱买了演唱会的门票作为亦然生日礼物,给她一个惊喜。

    他们在万人体育馆里,同自己偶像的粉丝一起为偶像欢呼呐喊,声音地巨浪在整个体育馆里澎湃汹涌。万人地热情燃成海,歌声地狂涛在合唱中沸腾,他们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地酣畅,感觉到了一种不可一世的快意。一种剧烈的、震撼的、淋漓尽致的、感动的情绪占据着他们的心灵。他们与万千热烈的魂融在了一起,只为着一个名字。

    近三个小时的演唱会倏忽而逝,他们只觉得开始和结束是如此迅猛,以至于兴奋的情绪还在高昂,散场的遗憾已经涌动。范执与亦然携手汇入人潮,数十位保安竭力地维持着杂乱的秩序,总算没出什么大乱子。出了体育馆的门,人群四散,隐入灯火通明的城市的夜里。热烈的狂欢褪了颜色,只有一阵一阵的狂风猎猎作响,范执和亦然不禁打了个冷战,迫切地想要往酒店赶。

    他们的酒店离体育馆并不算远,也就两三百米的距离,走路几分钟就到了。他们牵着手走在冷风里,心里地热情不减分毫。这场演唱会实在让他们觉得震撼,更让他们的心进一步地靠近了,他们一路讨论着演唱会的所有,一时之间忘记了冷。突然,一阵牙酸的声音响起,路旁的一块广告牌不堪重负,在狂风的轰击下倒了下来。此时亦然恰好在广告牌能触及到的位置,范执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拉过亦然,将她护在怀里。

    “哐啷”

    广告牌倒在地上,部分砸在范执的后背,亦然与他一起倒在地上。广告牌虽然没有多重,但范执和亦然还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它的下面爬出。亦然只是腿部有点擦伤,范执却受伤不轻,背部血淋淋的,没一会儿衣服就湿透了。也就是从这里开始,亦然的心完全的属于范执了。

    范执从回忆里醒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他知道一个人选择放弃自己而保护别人需要多大的勇气,而这份勇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拥有,这不仅需要无畏的心,还需要热烈的爱。然而这些却在一次次的争执中磨灭了,那些温柔与那些爱恋,那些依赖与那些信念,终究败给了两人地骄傲与生活地琐碎。这样看来他们的爱是何其的脆弱,何等的虚妄。一切不过是各自为了说服自己而编织的梦,梦醒时,一切归墟,烟消云散。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若果真如此,为何我的心时时被啃噬,时时又新生?

    范执不愿再想,这样的思考让他的头昏沉沉的,总是寻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他用力地晃了晃头,将所有地思虑甩到脑后,点亮握在右手的手机页面,继续阅读亦然的日志。

    可是,可是啊!我们后来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那些甜如蜜糖的日子怎么就悄然而逝了?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们已经不可挽回了,我真的太累了!以前你说过,一段感情只要有了裂痕,那个裂痕就会越来越大,不可愈合。以前我听你说这句话时,只觉得荒唐,那时候我觉得你什么都不懂,后来才发现,不懂的其实是我。我甚至觉得你对我们这段感情不负责任,现在才发现,你说的是对的,一段感情一旦有了裂痕,是不会愈合的,我们的感情正好验证了这段话。

    以前我从来没有正视过我们感情的裂痕,人是突然长大的,当我突然发现在这段感情里,我才是那个最不负责任的人时,我长大了。想想可笑,我为了博得你的关注,一直无理取闹,这样的无理取闹反而加剧了我们的分崩离析。可是啊,如果我不无理取闹,我会连你的手机都不如,你每天只是看你的手机,就连我的无理取闹,换来的也是你地厌恶。很多感情都禁不起那么多波折,而我再也不想当那个无理取闹的人。对不起,以前,甚至现在我看到的都只是你的缺点,我从不正视自己的缺点。也许是受各种言情小说的影响,我觉得爱情里的男生就该付出一切,就该哄着女孩,让着女孩,捧着女孩。但其实我们都是人,都有情绪和压力,而我却把幻想放进现实,我才是那个最不负责任的人。因为彼此深爱又彼此伤害,所以爱过的人不会成为朋友。我没那么大的勇气假装若无其事地留在你身边。我走了,再见。算了,还是不见了吧!

    “不见了吧!”

    这几个字像火炉里红炽的煤渣子跳进了他的眼眶,哽涩的眼珠垂下泪来,这是一个伤心人悔落的泪水。他用冻僵的双手拭去眼角的泪水,阿乐还在,他不能让阿乐看到他的脆弱。他把沉闷地悲伤深深地埋在心底,悄然地放下了阿乐的手机,用两只僵固的手在脸上摩挲,试图给悲苦的面部添点柔和。然后,他微笑着拿起阿乐的手机,朝着正在火炉上烤火取暖的阿乐走去。

    “没事吧?”阿乐见他走来,关切地问道。

    “没事,能有什么事?都过去了。”范执随意地对阿乐说道。

    阿乐双手垂着头,看着火炉里燃烧起的青黄色火焰,沉默着。范执也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对阿乐说些什么,这一刻他的心里只在回响着“不见”两字,这两个字攫着他的心,让他不能够再去理会别人的心情。直到这一刻,他才清醒地认识到,他和亦然真的再也没有可能了。

    “一会儿整点酒吧。”阿乐柔声地对范执说道。

    “什么?”范执在恍惚之间仿佛听到了阿乐遥远的声音,他听得并不真切,然而他却从恍惚的虚幻回到了现实,他疑惑地看向阿乐,仿佛在寻求一个答案。

    “一会儿整点酒。”阿乐看着魂不守舍的范执,再度地对他说道。

    范执迟疑了一下,其实这一刻他只想一个人待着,谁也不想理会,谁也不想见。他只想一个人待着,默默地舔舐自己的伤口。他讨厌被同情,讨厌那种没有感同身受地安慰,讨厌自以为是的关心以及不懂装懂的照顾。可是当他看着阿乐真挚善诚的眼睛,这双含着期待与关心的眼睛,他心软了,他不能够强硬地去拒绝这样一颗赤诚的心。于是他对着阿乐点了点头,嗓音低沉的在空气里漫开了一个“好”字。

    一碟花生米,一盘土豆丝,一钵剁椒腊肉,一壶苞谷酒,一张桌子,两只酒杯,两碗米饭,两把椅子坐着两个人,对饮。

    酒入愁肠话津生,恰逢知己百万言。范执喝着酒,有时笑,有时哭,阿乐只是倾听着,并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背,表示他的难过他(阿乐)都懂。范执的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紧迫的心灵松动了,身体倦意渐生,酒意上头,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然后重叠出一堆来。这些身影慢慢地清晰起来,是他和亦然。

    他们躺在一张床上,一张欧式大床,床单洁白,仿佛无人涉足的雪原。亦然侧靠在枕头上,他的右手穿过枕头,环抱着亦然的脖子,左手搂着亦然的腰,亦然蜷在他的怀里,两人曲着身体,紧贴着抱在在一起。他们听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享受着彼此的温度,心里滋润起一片温暖祥和的幸福。

    ……

    “我的脚好痛啊,我走不动了。”亦然撒着娇,对范执说道。

    范执弓着身体没好气的说:“上来吧。”

    亦然欢快地跳上了范执的背。

    “一出门就给你说,我们要走很远的路,不要穿高跟鞋不要穿高跟鞋。可是某人臭美,偏是不听,就不该背你,让你痛死,看你还长不长记性。”

    范执流着汗,不停地对亦然唠叨,抱怨,却没有把亦然放下。

    ……

    “这饭好硬啊!”

    “是吗?我试试,咦,怎么这么硬,好像还没熟,我们都是同一个阿姨打的饭,怎么我的是软的,你的是硬的?”

    “谁知道哦,硬死了,怎么吃嘛?”

    “哝,我的给你。”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了?我就喜欢吃硬的。”范执强硬地拿过亦然的餐盘,顺手将自己的餐盘推了过去。

    “快吃。”范执故作生气地说道。

    亦然默默地垂着头,吃着口感明显柔软了许多的米饭,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了微笑。

    ……

    “呕……呕……呕”。

    污秽的呕吐物从他的嘴里涌出,部分渗入鼻腔,一股含混难受地刺激让他的眼眶满含热泪。他的头脑在酒精地麻醉下失去了对身体地控制,整个世界都在晃动,他感觉到了剧烈地晕搅,一种莫名的愉悦感在他的身体里诞生,他感觉到身体一阵飘悠,脚下绵软舒适,仿佛踩着祥云在天空起舞。

    范执,范执,范执……有什么人在叫他,这个声音遥远得厉害,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阵阵空茫地回响。他分不清这声音的所在,他也不想去管,他只想在这种飘飘欲仙的状态里沉醉下去,他不想醒来。

    阿乐见范执彻底地醉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抬上了床。他听着醉梦里的范执嘴里呼喊着的名字,看着他悲楚凄涩的面容,心想这又是何必:“明明还爱着,怎么就不去争取呢?”

    “爱情啊爱情,多少人在寻找你的路上跌落悬崖,坠入深渊?你长在危险处,向世人散发着不可抵挡的诱惑。我们终究只是侍奉你的奴隶,我们终究不能拥有你太久!”

    阿乐的脑海里响起曾经自以为是写下的关于爱情的诗句,在好友的身上得以验证。他感到了一种悲哀和酸楚,他不曾恋爱,却见过了太多悲散。“那么我的爱情呢?”他在心里问自己。想到身边一个个的朋友背着爱情的伤艰难地活着,他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还是不要期待了,爱情除了麻烦,还有什么好?”

    他曾经对爱情也有过憧憬,只是被身边的人吓坏了,他虚活了二十年,从不曾触碰过爱情。对于爱情,他的心里有着深深的戒备和恐惧,他想不出他恋爱的模样,他也不敢去想。

    给范执盖好被子,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伯父伯母还没回家,他不好过久地逗留。确认范执在熟睡后,他推开了门,踩着十二月的尾巴走入了阴郁的风雪里。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但愿来年有个好时节,他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范执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屋子是空的,父母还在坚持站好年前的最后一天岗。随意地弄了点昨晚的剩饭,他开始思考他一生都难以扯断的情丝。

    当理性回归,感性便只是灯光下自己的虚影。“那些放不下的真的就放不下吗?折磨自己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安慰,尝遍了失去的痛苦,便能接受真正地失去。过去也许汹涌澎湃,但时间会让它风平浪静,该放下了,至少先假装放下,假装久了,自然就成了真。”

    回忆是现在给过去编织的谎。,范执放不下她,放下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或许很有难度,但假装却是每个人基因里自带的能力。只要愿意,生活从来都可以假装得很如意,毕竟没有谁会对你洞若观火,人们大多时候都只会关注自己的悲伤,羡慕他人的幸福。

    范执决定微笑,重新热爱生活,热情地对待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振作精神,迎接一个美丽的新年,把在冬天里收获的果实撒在春天的泥土里,下一时节,自有馥郁花开。

    他知道他该走出那片悲伤的海了,对于她,他将在梦里背诵,在白天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