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大约,你不知道我写了什么 » 第二十九章:点亮一盏孤灯

第二十九章:点亮一盏孤灯

    姚秀娜对王春花说:“谭华欣真不是个东西。”王春花心想:“我和你又不熟,你给我说这些做什么。”王春花倒也没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她只是“嗯”了一声,表示她听到了姚秀娜的话了。

    姚秀娜听到王春花“嗯”了一声,继续说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做室友一年多了,才晓得她是那样的人。”

    说到这里,姚秀娜又停住了,好像在等王春花给她一个回应。姚秀娜这样一说倒是吊起了王春花的兴趣,王春花看向姚秀娜,颇为好奇地问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姚秀娜见王春花有了兴趣,眼睛里多了些神彩,整个人神气了起来,好像要准备“口吐莲花”一样。她说:“王英的助学金被取消,你知道是谁搞的鬼吗?你猜得没错,就是谭华欣,她偷偷向班主任举报王英用苹果手机,淘宝购物都高消费,平时也用度奢侈。班主任找王英谈话,并上报学校,王英的助学资格就被取消了。”王春花心想,我猜什么了,就没错?她当然不会把这种想法表露出来,而是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真的吗,她们关系那么好,怎么可能?”

    姚秀娜见王春花反应强烈,说话的兴致更加浓郁了。她说:“可不是嘛!要不是我无意间听到谭华欣给班主任打电话,我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唉,都是钱惹的祸,王英助学金被取消,班上多出一个名额,第一顺位就是谭华欣。”

    可是她们关系很好啊,为了这三千块钱,不至于吧!王春花适时地表达了自己的惊讶和不解。

    姚秀娜说:“不至于,怎么不至于,有些人,分分钟为了点微毫小利就会把你卖得干干净净。我们不是这样的人,不代表别人也像我们一样。”

    “话也不能这么说,王英的行为确实也不能拿助学金吧?谭华欣举报她没问题。”王春花说道。

    姚秀娜气愤地看向王春花:“你太天真了,如果谭华欣是为了正义,为了公平,那她这么做确实值得赞扬。可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自己得到助学金,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了朋友,这样的人,你敢深交吗?”

    王春花知道姚秀娜说的话总有哪里不对,但她是一个嘴笨的人,脑子的反应也没姚秀娜的嘴快。姚秀娜的嘴就像一把机关枪,噼里啪啦一通扫射,就能够扫翻一群人。一年的相处,王春花知道论嘴皮子功夫一百个她都不及一个姚秀娜。她本想反驳,但她知道她不是姚秀娜的对手,她只好张了张嘴,然后将嘴紧紧地闭了起来。

    姚秀娜见王春花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有些失落又有些得意,她想,要是王春花与我争辩,我就可以更好的展现我嘴上的功夫了。王春花不与她争辩,她大有一种怀揣绝世武功,却无处施展的孤独之感。她又想,我连十分之一的功夫都没拿出来,王春花就不行了,王春花啊王春花,你连我十分之一的嘴皮子都接不住,和你说话真没意思。唉,这一路上也没个能好好说话的人,还是将就着和王春花说吧!

    她继续说道:“谭华欣除了见利忘义,还特别邋遢,她总是喜欢把穿过一遍的外套,悄悄地放回衣柜里,过几天,再拿出来重新穿一遍。谭华欣还喜欢把内裤、袜子和衣服一起放进洗衣机洗,也不怕弄出个交叉感染、妇科疾病来。谭华欣还特别小心眼,汤末让她帮忙带个饭,她都不带。谭华欣和男朋友出去看电影,两人都不买票,两人都以为对方买票了,其实就是舍不得出那点电影票钱,他们到了电影院,大吵了一架就回来了。”姚秀娜说到高兴处,还惟肖惟妙地学谭华欣的表情和神态给王春花看,仿佛就像她亲眼所见一样。

    姚秀娜继续对王春花说:“谭华欣和她男朋友之间分得特别清,做什么事情都AA,好像不是男女朋友,更像一起合伙吃饭的饭友。谭华欣这人心眼小,做事又没底线,得防着点。”

    一年多来,王春花和谭华欣虽不太亲密,但也还算熟悉,她并不觉得谭华欣有多糟糕,甚至觉得谭华欣努力、上进,虽然待人接物差了点,但是也算优秀。只是经姚秀娜这么一说,谭华欣的形象在王春花的心里就变得差了起来。王春花心想:“我都没怎么和谭华欣相处,姚秀娜就在我心里坏了她的形象,害得我对她有了看法,谭华欣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吐三碗老血。姚秀娜这张嘴真是太厉害了,她要是背后也这么说我,我这人的形象怕也要毁在她这张嘴上。姚秀娜这人深交不得也得罪不得,深交了得罪了倒霉的都是自己。”王春花突然对姚秀娜生出了一些恐惧,她其实特别不想和姚秀娜一起走,但路已经在脚下,人已经在身边,不想一起走都不行了。

    姚秀娜说完了谭华欣,又开始说杨恬,她说杨恬一看就是个随便的女人,不知和多少男人上过床,每次走路说话都骚里骚气的,让她听着、看着、想着都觉得恶心。

    姚秀娜说的杨恬其实和王春花是很好的朋友,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王春花听到姚秀娜这样折辱杨恬,其实内心很不高兴,可是她又不敢和姚秀娜争论,她怕她的反驳正中姚秀娜的下怀。她甚至想,有可能杨恬就是姚秀娜故意抛出来刺激自己的,自己如果提出不同的意见,姚秀娜肯定会兴奋地和自己争辩,然后用语言把自己碾在地上。姚秀娜就是这样的人,嘴一开就肆无忌惮。王春花觉得姚秀娜很讨厌,她看着姚秀娜夸夸其谈的脸,很想一拳打上去,她特别想对姚秀娜说:“闭嘴吧!死三八,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但她没敢说出来,她只是微笑地看着姚秀娜,既没有嗯的一声,也没有说什么别的,她就是不自然的微笑着,神情拘谨,像被老师请到办公室训话的孩子。

    姚秀娜仿佛不会察言观色一般,她继续对王春花发表着自己的不喜。她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杨恬这样不要脸的女人,三天两头换一个男朋友,时常还搞点小暧昧,平均一个月分一次手,这是谈恋爱呢还是集口红色号呢?你看她穿的衣服多暴露啊,那热裤、短裙,都能看到屁股蛋子了,深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屁股比脸白一样。这种女哪,一看就是天生的骚货,人尽可夫……”

    说完杨恬,姚秀娜又说起了汤末,她说汤末这样的人表面人畜无害,实际上城府很深……说完汤末,姚秀娜又说肖蓉,说完肖蓉,姚秀娜又说谢萍。她们统共八人的寝室,除了她自己和在听的王春花,其余六人都被她说了个遍。王春花听她噼里啪啦一通说,开始还能认真听,后来就只觉得耳根子边飞满了蚊子,嗡嗡嗡嗡响个不停。

    幸好宿舍到了,王春花暗暗松了一口气,再听姚秀娜说下去,她觉得自己就要被姚秀娜腥臭的口水淹死了,她在心里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与姚秀娜结伴同行了。其实这样的誓言她已经发过了无数次,她这次又像上次一样,短暂的忘记了曾经的誓言,她以为这是第一次,就像许多重复着的第一次一样,充满着崭新和庄重。

    王春花从包里拿出钥匙,插进宿舍门的钥匙缝里,打开了宿舍门。姚秀娜自然而然的走进宿舍,王春花拔下钥匙孔里的钥匙,跟在姚秀娜的身后。宿舍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杨恬,一个是肖蓉。肖蓉的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消融在宿舍暗淡的灯光里。她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偶尔散发出黄昏的光亮,也会很快被一团墨汁染成黑夜。

    姚秀娜时常看不见她,王春花和姚秀娜一样。在她们进门的瞬间,肖蓉自然而然的融于环境,与她臀下的床铺与手里的手机合而为一。姚秀娜和王春花再一次忽视了她,她们的眼睛被杨恬占领了。杨恬正在宿舍的穿衣镜前试衣服,她纤细白瓷的双腿让同为女人的王春花在心里都不得不由衷地夸一句好美。她挺翘的臀部被浅蓝色的牛仔热裤裹着,饱满的胸脯撑起了守护她的白色小吊带,让她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彻底暴露在没有语言的生活里。“哇塞,恬恬,你好美,连窗前娇嫩欲滴的月季在你的面前都要黯然失色了。”王春花看着占领了她眼睛的杨恬,总是被她的美惊得说不出话来,姚秀娜恭维的话已经闯进了她的耳朵,让她以为这一路上姚秀娜对于杨恬的辱骂,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恬恬,你简直太迷人了,我一个女孩,都快要爱上你了,难怪有那么多男孩喜欢你,我要是男孩,肯定也不愿意错过这么美的你。”姚秀娜的话再次在王春花的耳中响起,她突然有些佩服姚秀娜,她觉得姚秀娜这样的人,以后在社会上一定会混得很好。

    “没有啦,和秀娜姐比,我还是要逊色一点,秀娜姐才是所有男生的公主。”杨恬谦虚地对姚秀娜说。接着是她们漫长地相互夸赞,仿佛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就在她们之中,王春花看着在哪儿都能聊起来的姚秀娜以及杨恬,突然自卑起来。王春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无才无颜无钱,一直以来都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活着,生怕和身边的朋友处不好关系,深怕被她们孤立,她将所有的个性都埋在落日的黄昏,她努力积极的融入她们每一个人的世界,可是最后,她还是感觉到了一种了无生趣的孤独。王春花总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无法做到姚秀娜那样真真假假中自然而然的转换,也无法像杨恬一样,不管是应付男人,还是应付女人,都可以自如自在,甚至无法像肖蓉那样不展现存在,不表达个性,不追求价值。王春花觉得自己好像在寻找自我中,丢失了自我。

    王春花见姚秀娜和杨恬聊得火热,站在原地停顿了几秒,终于找到机会,见缝插针地和杨恬打了个招呼,便去了自己的床铺。她看着聊得火热的姚秀娜和杨恬两人,看着默默玩着手机一言不发的肖蓉,自己也决定做点什么。她拿出从图书馆借的图书——《一句顶一万句》,假模假式地看着,实际上,她的耳朵,她的心思,全在听姚秀娜和杨恬地聊天上。

    汤末、谭华欣、谢萍、王英等人相继回到宿舍,她们一进门,都会走到穿衣镜前,近些,远些,又近些,来回地照镜子。好像她们能在镜子里,找到梦寐以求的人生一样。她们总是更喜欢镜子里的自己,仿佛镜子里的她们,才是真实的她们,而生活里的她们,更像是她们人生在镜子里的反射。她们有时候也在想:“我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别人?”

    宿舍人来齐了,一群女人在一起,静若处子这种说法便不合时宜了。这个时候的她们更像是一群蚊子,在到处寻找有缝的鸡蛋。姚秀娜无疑是蚊子里的王,她叮过的鸡蛋最多,也因此让嘴变得茁壮。每个人都曾是一个无缝的鸡蛋,可惜后来却变成了叮蛋的蚊子。

    肖蓉十分羡慕姚秀娜,她也幻想着自己能成为话题的中心,也想让别人感受到她的存在,人们看到的那个她,不过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谁不希望被关注呢,或者说,每个人都渴望被在乎?可是她一说话就紧张,一紧张舌头就打结,不仅话说不好,而且还让她伤透了自尊。她成了人们开心的饮品,茶余饭后的笑谈。她不想每一次人们的笑料都产自她的身上,她想要尊重的关注,而不是戏谑地提起。她努力过许多次,却一次比一次表现得差劲。她别无它法地选择沉默,她不想成为笑料,不想让那颗被打击得敏感自卑的心照不见一丝阳光。她沉寂在人群里,就像水滴沉寂在大海里,变成了沉默的大多数。她感受不到大海的力量,因为没有风助她扬起海浪,她以为她不配拥有风景,她却不知道,其实风就藏在她的心里。

    肖蓉长了一张嘴,却好像没有长一样。姚秀娜就不一样,她明明只长了一张嘴,却仿佛长了无数张,随时随地,无时无刻都能说个不停。嘴厉害的人眼睛、鼻子、耳朵不一定厉害,嘴不厉害的人,眼睛、鼻子、耳朵总有一样比较厉害,通常瞎子的耳朵灵,哑巴的眼睛尖。沉默的肖蓉不是哑巴,她的眼睛自然不如真的哑巴,但她的眼睛却比一般人要厉害一点,或许是因为她受不得耳朵里别人的声音,所以她的耳朵就像嘴巴一样用得少。她喜欢用眼睛去观察,所以她的眼睛用得多,用得多的自然比用得少的厉害。

    肖蓉没有发现自己的过人之处,她总是惦记着别人的嘴和她的嘴,她总是觉得自己的嘴不如别人的嘴。毕竟嘴厉害的人总是比耳朵厉害和眼睛厉害的人显得厉害。嘴的厉害是被人看得见的,是显而易见的,而眼睛、鼻子、耳朵的厉害就要隐蔽一点,不易被人发现一点,甚至终其一生,不被发现。

    在室友们说话的时候,肖蓉喜欢观察说话人与听话人,她太想拥有一副好口才,对于能言会道的人,总是怀着敬佩和羡慕。不善言辞一度让她陷落在极度的自卑里,她一度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直到她学会了观察,她才发现了语言之外有趣的事情。

    她的发现要从姚秀娜说起,姚秀娜仿佛也不风光,肖蓉以为占据话题中心的人,都是风光的人,直到她学会了观察,她才发现,位置是相对的,有时候中心也是边缘,有时候边缘或许就是中心。拿姚秀娜说吧!她仿佛风光无限地占据着话题的中心,仿佛每个人都在听她说话,实际上呢,大家并不在意她说什么,大家都只是假装在意,实际上不在意。

    一个成熟的人不会轻易得罪人,一个见过生活真实面貌的人总是能忍的人。在生活的浪潮中,人们逐渐的学会了委屈自己成全他人,这里的委屈自己,并不高尚,不过是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冲突更小,麻烦更少的结果罢了。没有几个人愿意听姚秀娜的家长里短,也许八卦绯闻有人愿意听,但她对别人充满主观性的诽谤和攻击就不那么让人苟同了。但听的人不会反驳,不会争辩,甚至会假装附和。尽管有时候脸上会表现出一种若有若无的隐忍和不耐烦,但却没一个人对姚秀娜叫停,没有人表示聒噪。哪怕反感,也不过表露在心里,脸上却是如沐春风的微笑。由此可见,人不一定善于倾听,但一定善于隐忍。

    发现了这些的肖蓉对于说话的渴望变得轻微了,以前觉得鹤立鸡群的姚秀娜现在让她觉得可怜。话多的人,没有几个真朋友。肖蓉看着聊得热火朝天的人们,想起了小时候喂猪的场景。一间不算大的猪圈,养七八头小猪,中午去喂猪食,小猪们一个个抬着头用充满渴望的眼睛看着她,哼哼直叫唤,她往猪槽里倒入一瓢猪食,小猪们就舍了对她的渴望,一个劲的争抢那槽里的食,让她完全没有机会倒入第二瓢猪食。她只有等小猪们吃完了槽里的食,用渴望的眼睛看着她时,才有机会为它们续食。

    小猪吃完食,就不再用渴望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它们有的用嘴拱着圈里用来睡觉的干草,有的已经睡在干草上了,有的则在圈里某个特定的角落拉屎撒尿,这是它们吃饱喝足的表现。但请放心,它们轻易不会将粪便拉在干草上,它们大概也知道铺着的干草能让它们更舒服吧。但有时候它们又不得不做出妥协,它们太能吃,也太能拉,圈里那个特定的角落容不下它们的粪便,只好让粪便混入干草。舒适的床铺被无奈地破坏了,它们不得不接受这种结果,尽管不想却不得不睡在它们的屎尿上。这样自然不会舒服,它们也会哼哼地叫唤来向她表达自己的诉求,对此,她自有一番计较。它们的价值在于它们的长大,她自然不能容许在它们还未长大之前夭折,在睡觉的干草被它们的粪便浸湿之后,她会重新给它们放进干草,它们将继续重复过去,直到有一天被卖掉或者杀掉,它们的一生才会就此终结。

    肖蓉时常会陷入一种幻梦的走神,室友的谈话渐次在她耳中退潮,她沉浸在自我奇妙的世界里,任由白天黑夜跨过她的身体。她总是因时光匆匆而独自懊恼,又因成长太慢而暗自神伤。好像生活里的一切事情都在不合时宜地发生,而她只能无奈的接受着发生在生活里的事情。有时候她也在反抗,也在拒绝被迫接受,可是这样的行为往往徒增烦恼,却毫无裨益。所有的抗争最后总在接受中和解,只是年轻的人,更愿意头破血流。肖蓉曾经也这样,只是她现在的心比身体衰老得厉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与身如此不相称,或许是在一次次抗争中被时光灼伤了吧。谁知道呢?没有谁会去关心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对于生活,每个人都自顾不暇。然而她的室友们总觉得她对生活心有余力,又或者觉得她值得信任,总之,她们总能对她说点平时不说的话。

    有一段时间,王春花和杨恬闹得很不愉快,以至于王春花和整个宿舍的人都不愉快。王春花是一个软弱的人,同时她又是一个较真的人,他们之间为什么不愉快两人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一句话、可能是因为一次不算友好的态度、或者一回不经意的忽视,也许是因为这些,也许是因为其他,他们从此成了陌路人。

    王春花和杨恬要好过的那段时间,她们好得就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王春花对杨恬关心得无微不至,杨恬表现得不高兴了,王春花逗她开心。杨恬待在宿舍,王春花会主动给她带饭,若是王春花和男朋友以及杨恬一起,在遇到岔路时,男友和杨恬走了不同的方向,王春花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杨恬走的那条路。她们的关系好到让王春花的男友都嫉妒的地步,按说这样的关系,怎么会轻易的结束呢?但事实就是如此,女人之间的友情,和男女之间的爱情一样,好的时候恨不得舍命相伴,坏的时候又恨不得取了对方性命。且两者都像不经摔的红酒杯,摸着坚强,碰着脆弱。

    王春花是友情和爱情都全心全意的付出的人。她的好,好在全心全意;她的坏,也坏在全心全意;人总是期待相同的反馈或者更高的反馈,一段感情,无论爱情还是友情,全心全意付出的人收不到正面的回报,得了失望,失望的累计会让心里产生落差,这种落差让她心里敏感的种子发了芽,在对方某句玩笑话之后便开了花,可惜,这朵花散发着的是病态的香味。

    王春花想不通一件事情,她明明已经对杨恬足够好了,为什么他们还会反目成仇,而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止一次,最初的时候,王春花最好的朋友是谢萍,后来换成了汤末,再后来是杨恬,但最后,她们都离开了。如果是局外人,或许会很理智的说,寝室的人嘛,很正常,是你王春花神经敏感了,一个寝室的人,哪有什么知心朋友,大家相安无事就已经烧了高香了,寝室的圈子,什么时候不在换?有时候是姚秀娜、杨恬、王春花一个圈子,王英、谭华欣一个圈子,另外的人又一个圈子;有时候是汤末、谢萍、王春花一个圈子。谭华欣、姚秀娜、肖蓉一个圈子,其他的又一个圈子;八个人的组合,可以重组无数个圈子。每个人都曾是朋友,又都曾不是朋友。

    除了王春花,好像每个人都想明白了,她没想明白。她和杨恬不和的那段时间,杨恬靠着她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团结了姚秀娜,她们的两张嘴又团结了其他人的嘴,遗忘了了王春花的嘴。王春花被她们孤立了,又或者说,她孤立了她们。

    谢萍是最开始和王春花成为朋友的,她们像所有闺蜜一样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这样的过渡用一年,事件的起因同样是某些小事或者某些言论,具体是什么,时日太久也不会有人记得了。她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突然的分道扬镳,没有人搞得清楚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何况谢萍一直是寝室的怪人,时常莫名其妙的生气,哪怕和室友一起,走路也带着耳机,总是走在室友之前几步或者之后几步,总之,很难见到她同她们走在一起,这样看来,王春花能和谢萍维持一年的美好友情,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谢萍也曾为失去王春花这么一个朋友难过了一段时间,她也知道自己和世界格格不入,她厌倦交际,她不能像姚秀娜以及杨恬那样,和谁都能自来熟,甚至她为那个样子的她们感到可悲,她总是从她们身上感受到一种渴望关注的哀愁,更从她们身上看到了臧在她们身体里因为缺乏安全感而恐惧的可怜小人。她有时觉得她们是悲哀的,然而她们同样觉得她悲哀。她有时候就想一个人待着,一个人看世界繁荣昌盛,沧海桑田。可是一个人久了又孤苦得厉害,就像一滴孤独的眼泪,一直下坠,却遇不到大海。这时候她又极度渴望朋友,为了避开那份孤苦,她又融入人群,就像泪水掉进沸水,从此没有了苦味。但是没有谁是想入局就入局,想抽身就抽身的。她太理想化了又太自我了,她只想在需要独处时享受孤独,在需要陪伴时拥抱朋友。

    她与王春花不一样,她渴望独自一人又害怕独自一人。渴望知心朋友又害怕知心朋友。而王春花一直渴望朋友,一直畏惧孤独,她天生依赖,又足够真心,她的心很窄,窄得只装得下那么几个人,可那几人的心很大,大到可以装下世界,那几个人是她的几分之一,而她是那几人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不对等的付出总是不长久,不长久的友谊总让她伤心难过。在一而再再而三之后,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她不需要这样的生活,因为不需要,所以不在乎。如果孤独是宿命,那么让孤独早些来,未尝不可。

    当一个人学会面对孤独之后,好像一切错综复杂的关系都能迎刃而解了,不用再去在乎别人在不在乎自己,也不用因为需要友情、爱情而对别人摇尾乞怜,自怨自艾。世界突然变得广阔起来,那些曾经心存芥蒂以为一辈子都放不下的突然可以放下了,那些曾经怀恨在心的仇怨也变得淡薄了,王春花又可以和寝室的每一个人以及寝室之外的人说起俏皮话了,她眼睛里的光彩,好像也没比之前少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