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探
大宁城里的大雪化了又盖，一封封家书送到，一包包骨灰送归，就这样，两年过去了。
“吁。”
一个内里穿着厚实貂皮，外面套着轻便皮甲，头上戴着铁制圆盔，腰间缠着灰色腰旗，胯下骑着健壮白马，全身搭配得不伦不类的青年扯住缰绳，停住马匹，看着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他翻身下马，鼻子使劲闻了闻，走到一条岔路的路口，蹲下身将一小块地方的雪清走。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坨马粪。
他又沿着那条岔路继续前行，从一小块雪地上看到一个马匹的蹄印。
应该是这条路了，青年这样想到，随机用口哨招来马匹，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远远地，他看到了一只骑兵队伍，连忙吹起口哨招呼着。远处的骑兵听到口哨，也加速向他冲来。
“老十二，发现什么了吗？”钱二朝着他大喊。
“找到踪迹了，跟我来。”老十二，也就是孟游，一和队伍会合，随即掉头引领着队伍朝着既定的方向奔驰着。
风雪刮着他那已经略显成熟的脸庞，沾染在眉眼上，给他平添了几分肃杀的气质。他已经不在是那个瘦小的孟游了。这两年来，有着充足食物补给的他如同竹子一般节节拔高，身上的肉也长了不少，力量和骑术也大有长进，就连赵大也不敢说稳胜他。他接替了队里斥候的位置——这个位置本来是冯九的，但冯九在他来之前就被调走了。
孟游还跟着辛涂学了些字，现在简单点的家书他完全可以一字不差地念出，当得上是文武双全、年少有为了。
不过令他感到遗憾的是，从那天起，他就再没有梦游过，那个玄之又玄的“大梦先觉”武意，当真是如梦一般虚幻。
“哈哈，我仿佛看到一堆军功正在向我招手。”钱二哈哈大笑，双腿用力一夹，身下的战马吃痛，速度又快了三分。
“不要大意。”赵大瞥了他一眼。
此番他们小旗的任务是追踪一支漏了行踪的小型鞑子探子，人数不多，也就七八骑，他们完全可以吃下。
钱二闻言，放慢了些速度，转而询问起赵大来：“对了老大，为什么这段时间的任务出得那么频繁，而且多是查探追杀境内的鞑子，光是这一旬，我们就杀了三支了。”
“上面的意思。”赵大答了一句，但看四周的兄弟都没听懂，于是又补充道：“宫里派了个天使过来，听说快到了，卫所的意思是要清理掉境内的所有鞑靼探子，不要让天使在大宁治下出现意外。”
“一个阉人，搞这么大的规格，搞不懂。”钱二发了个牢骚。
“慎言！”赵大语气严肃地说道：“重要的不是他，是他天使的身份。”
孟游在一旁听着，不过却没怎么听进去，他一心想逮到那群鞑靼探子，天使又如何，又关他什么事？他的眼里只有军功，他比所有人都渴望军功！
他要凭着军功当官封爵，富贵还乡！
傍晚的时候，孟游这支骑兵队伍回到了营地，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染着一些血，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到了营地，赵大拿着几个鞑靼头颅去记功，钱二则和隔壁小旗的一个骑兵在那说话，那是他死去的乡党兼战友马凡的儿子，他对其多有照顾。
其他人三三两两地进城玩耍——大宁都司只要求军士不得在城内过夜，其他时间你爱怎么玩怎么玩。
孟游拒绝了其他人的邀约，独自前往辛府。
“我今天又杀了两个鞑子。”孟游一见到辛涂就没个正样，嘻嘻哈哈地朝他邀功。
“厉害。”
两年相处下来，辛涂多少也摸清了身旁这小子的脾气，毕竟才十五岁，平时带着点孩子气，老是想要人夸他，这时只要顺着毛捋就行了。
“那当然，再杀四十个鞑子我就有资格当小旗官了。”
不得不说，两年从军生涯打磨下的孟游，此刻早已看不出从前那股畏缩和卑微，除了从始至终保留的那股血性，现在的他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脱胎换骨了。
“嗯嗯，继续保持，希望我可以看到你当将军的那一天。”辛涂继续敷衍道。
但不说还好，这一说就让孟游来了兴趣：“辛大人，怎么样才可以当将军啊？”
“当上都指挥使就可以了，大宁都司的严都指挥使，封爵三等威镇将军。”辛涂想了想，回答道。
“这得杀多少鞑子啊！”
“一战覆灭万人。”辛涂喝了口茶水，淡淡地说道。
孟游听到这六个字，浑身冒起鸡皮疙瘩，他决定了，他要做万人敌，要当将军！
不能耽误时间，要回去打磨武艺，孟游这样一想，便跟辛涂告辞，收拾收拾回营了。
看着离去的孟游，辛涂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问题，这小子不会以为是要以一己之力覆灭万人吧？
看样子八成是了。
……
夜晚里的小旗营。
孟游正和兄弟们打着边炉唱着歌，大家伙什么东西都往锅里塞，钱二甚至想把他婆娘从家里给他寄过来的臭鳜鱼丢进锅里，被众人一顿好打才罢休。
“咚咚。”一声敲门声传来，门被打开了。
一个披甲军士拿着一张调令大声喊道：“第三百户所，左总旗，第三小旗官赵世充听令。”
赵大急急忙忙丢下碗，半跪接令。
“宋千户有令，‘夜不收’冯绪传出消息，西北方向的小曲镇附近有大批鞑子集结，人数大概在二百骑左右。念冯绪原是你小旗的军士，特命你带人先前往探查，接应后续到达的第二、三、四百户所，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得令！”赵大双手接过调令，环视一圈，低声说道：“出发。”
众人点头称是，纷纷着衣披甲，戴盔执刀出了营门。而后拉出马匹，给马蹄裹上布条，人的嘴里衔住一枚‘建文通宝’，整齐划一上马，直奔西北而去。
由于嘴巴里都含了一枚铜钱，大家都说不了话，一路上的氛围显得异常冷厉，他们就像一支无声无息的冷箭，从暗处射向敌人最隐蔽的要害。
到达小曲镇的时候，已经子时末了。
赵大带着兄弟们进了周边唯一可供躲藏的林子，小心翼翼地探查起鞑子的踪迹来，但找了许久，还是找不到半个鞑子，直到狗十一低声叫了几句，跳下马匹走到一处雪地上，爪子使劲地刨着雪。
众人纷纷下马刨开厚雪，很快的，几个肉块被挖了出来。
孟游看到后遍体发寒，这些肉块都是人身上的部位，换句话说，这些都是人肉。
一个人被肢解了。
赵大拿起其中一个肉块，只是看了两眼，眼泪顿时掉了下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但他很快就抑制住了，眼中发狠地说道：“老九，我一定为你报仇！”
“吁。”
一个内里穿着厚实貂皮，外面套着轻便皮甲，头上戴着铁制圆盔，腰间缠着灰色腰旗，胯下骑着健壮白马，全身搭配得不伦不类的青年扯住缰绳，停住马匹，看着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他翻身下马，鼻子使劲闻了闻，走到一条岔路的路口，蹲下身将一小块地方的雪清走。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坨马粪。
他又沿着那条岔路继续前行，从一小块雪地上看到一个马匹的蹄印。
应该是这条路了，青年这样想到，随机用口哨招来马匹，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远远地，他看到了一只骑兵队伍，连忙吹起口哨招呼着。远处的骑兵听到口哨，也加速向他冲来。
“老十二，发现什么了吗？”钱二朝着他大喊。
“找到踪迹了，跟我来。”老十二，也就是孟游，一和队伍会合，随即掉头引领着队伍朝着既定的方向奔驰着。
风雪刮着他那已经略显成熟的脸庞，沾染在眉眼上，给他平添了几分肃杀的气质。他已经不在是那个瘦小的孟游了。这两年来，有着充足食物补给的他如同竹子一般节节拔高，身上的肉也长了不少，力量和骑术也大有长进，就连赵大也不敢说稳胜他。他接替了队里斥候的位置——这个位置本来是冯九的，但冯九在他来之前就被调走了。
孟游还跟着辛涂学了些字，现在简单点的家书他完全可以一字不差地念出，当得上是文武双全、年少有为了。
不过令他感到遗憾的是，从那天起，他就再没有梦游过，那个玄之又玄的“大梦先觉”武意，当真是如梦一般虚幻。
“哈哈，我仿佛看到一堆军功正在向我招手。”钱二哈哈大笑，双腿用力一夹，身下的战马吃痛，速度又快了三分。
“不要大意。”赵大瞥了他一眼。
此番他们小旗的任务是追踪一支漏了行踪的小型鞑子探子，人数不多，也就七八骑，他们完全可以吃下。
钱二闻言，放慢了些速度，转而询问起赵大来：“对了老大，为什么这段时间的任务出得那么频繁，而且多是查探追杀境内的鞑子，光是这一旬，我们就杀了三支了。”
“上面的意思。”赵大答了一句，但看四周的兄弟都没听懂，于是又补充道：“宫里派了个天使过来，听说快到了，卫所的意思是要清理掉境内的所有鞑靼探子，不要让天使在大宁治下出现意外。”
“一个阉人，搞这么大的规格，搞不懂。”钱二发了个牢骚。
“慎言！”赵大语气严肃地说道：“重要的不是他，是他天使的身份。”
孟游在一旁听着，不过却没怎么听进去，他一心想逮到那群鞑靼探子，天使又如何，又关他什么事？他的眼里只有军功，他比所有人都渴望军功！
他要凭着军功当官封爵，富贵还乡！
傍晚的时候，孟游这支骑兵队伍回到了营地，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染着一些血，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到了营地，赵大拿着几个鞑靼头颅去记功，钱二则和隔壁小旗的一个骑兵在那说话，那是他死去的乡党兼战友马凡的儿子，他对其多有照顾。
其他人三三两两地进城玩耍——大宁都司只要求军士不得在城内过夜，其他时间你爱怎么玩怎么玩。
孟游拒绝了其他人的邀约，独自前往辛府。
“我今天又杀了两个鞑子。”孟游一见到辛涂就没个正样，嘻嘻哈哈地朝他邀功。
“厉害。”
两年相处下来，辛涂多少也摸清了身旁这小子的脾气，毕竟才十五岁，平时带着点孩子气，老是想要人夸他，这时只要顺着毛捋就行了。
“那当然，再杀四十个鞑子我就有资格当小旗官了。”
不得不说，两年从军生涯打磨下的孟游，此刻早已看不出从前那股畏缩和卑微，除了从始至终保留的那股血性，现在的他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脱胎换骨了。
“嗯嗯，继续保持，希望我可以看到你当将军的那一天。”辛涂继续敷衍道。
但不说还好，这一说就让孟游来了兴趣：“辛大人，怎么样才可以当将军啊？”
“当上都指挥使就可以了，大宁都司的严都指挥使，封爵三等威镇将军。”辛涂想了想，回答道。
“这得杀多少鞑子啊！”
“一战覆灭万人。”辛涂喝了口茶水，淡淡地说道。
孟游听到这六个字，浑身冒起鸡皮疙瘩，他决定了，他要做万人敌，要当将军！
不能耽误时间，要回去打磨武艺，孟游这样一想，便跟辛涂告辞，收拾收拾回营了。
看着离去的孟游，辛涂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问题，这小子不会以为是要以一己之力覆灭万人吧？
看样子八成是了。
……
夜晚里的小旗营。
孟游正和兄弟们打着边炉唱着歌，大家伙什么东西都往锅里塞，钱二甚至想把他婆娘从家里给他寄过来的臭鳜鱼丢进锅里，被众人一顿好打才罢休。
“咚咚。”一声敲门声传来，门被打开了。
一个披甲军士拿着一张调令大声喊道：“第三百户所，左总旗，第三小旗官赵世充听令。”
赵大急急忙忙丢下碗，半跪接令。
“宋千户有令，‘夜不收’冯绪传出消息，西北方向的小曲镇附近有大批鞑子集结，人数大概在二百骑左右。念冯绪原是你小旗的军士，特命你带人先前往探查，接应后续到达的第二、三、四百户所，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得令！”赵大双手接过调令，环视一圈，低声说道：“出发。”
众人点头称是，纷纷着衣披甲，戴盔执刀出了营门。而后拉出马匹，给马蹄裹上布条，人的嘴里衔住一枚‘建文通宝’，整齐划一上马，直奔西北而去。
由于嘴巴里都含了一枚铜钱，大家都说不了话，一路上的氛围显得异常冷厉，他们就像一支无声无息的冷箭，从暗处射向敌人最隐蔽的要害。
到达小曲镇的时候，已经子时末了。
赵大带着兄弟们进了周边唯一可供躲藏的林子，小心翼翼地探查起鞑子的踪迹来，但找了许久，还是找不到半个鞑子，直到狗十一低声叫了几句，跳下马匹走到一处雪地上，爪子使劲地刨着雪。
众人纷纷下马刨开厚雪，很快的，几个肉块被挖了出来。
孟游看到后遍体发寒，这些肉块都是人身上的部位，换句话说，这些都是人肉。
一个人被肢解了。
赵大拿起其中一个肉块，只是看了两眼，眼泪顿时掉了下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但他很快就抑制住了，眼中发狠地说道：“老九，我一定为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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