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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凉州往事

    一枝梅闻言,忽然站了起来。满脸不可思议的走到屏风近前。

    “公子此言何意?莫非......?”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激动。

    “姑娘的身世和遭遇,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我与姑娘虽非故人,但身世遭遇却与姑娘相似。”

    “小女子冒昧,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我放下酒杯,缓缓的说道:“在下姓陆,南阳人士,家父讳云峰。”

    一枝梅闻言再次大吃一惊。

    “莫非……阁下是南阳陆氏之后?”

    “姑娘不要激动,还请慎言。”

    我急忙看了一眼门外,随后挥手示意她噤声。

    一枝梅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轻咳一声,又回到座榻上。向我柔声说道:

    “素闻靖边将军爱兵如子,威名远扬,家父生前对陆将军为人极为敬佩。想当年家父蒙冤入狱,满朝文武只有陆将军肯仗义执言,想不到……”

    说完,一枝梅轻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抱起琵琶,轻拢慢捻,房间内再次响起了珠玉落盘之声,似乎在诉说一段往事。

    一曲弹罢,我早已听的如醉如痴。

    可我心中对此事还是有些好奇,便问道:“令尊生前之事,我少时也听家里人说过,只可惜后来我出门拜师学艺,对家中之事不曾过问,更不知道那几年朝廷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一枝梅冷哼一声,淡淡的说道:“堂堂的大燕皇室,净是些沽名钓誉,道貌岸然之辈。先皇如此,新皇亦然。表面上朝廷对前朝旧臣施恩,暗地里却纵容奸佞恣意残害,侵吞其家产。这十几年来,朝堂之上早已没了前朝旧臣的踪影。”

    “在下冒昧,想知道令尊到底因何获罪?”

    一枝梅误以为我在揭她的伤疤,冷冷说道:“公子何必明知故问?”

    我见她面色不悦,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常年在外游历,官方说陆家的罪名是勾结外敌,拥兵自重,姑娘以为这罪名可是真的?”

    一枝梅沉吟了片刻,便明白了我的意思,随即缓缓说道:“朝廷给家父定的罪是贪墨军饷,养寇自重。可我知道,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上书进言,揭发边将不法之事,得罪了权贵。”

    听着一枝梅娓娓道来,我才对当年的案件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凉州地处西北,盛产良马,是燕国边防重镇。此地又是与西方各国贸易的必经之路,商贸发达。但因为常年与西戎人作战,故当地民风彪悍,人人尚武。

    燕国钢铁产量虽多,但由于技术相对落后,铁质兵器的耗损十分严重,因此仅军需供应方面就消耗了朝廷巨额军费。这也使得一些人在此处捞了不少油水。

    大燕律法规定:士兵服役,朝廷供应所有武器装备。因战争出现损耗的,可在战后向军需处报损,换取新的武器装备。非战争时期,武器装备出现了破损、遗失,则要被军法处问罪。

    试想军士在服役期间,面对西戎人的频繁侵扰,武器装备怎么可能不会有所损耗?

    可军需官们却动起了歪脑筋,每当有士兵在战后报损的时候,他们都会以各种理由搪塞推托。不是借口新的武器装备还没到,就是借口旧武器还能继续使用,只给修缮,不予更换,就这样一直拖到士兵退役。

    而每当有士兵退役,军需官们就换了一副嘴脸,在这个问题上各种刁难,要么交钱赔偿,要么军法伺候。士兵们辛辛苦苦攒下的饷银,往往会被他们狠敲一笔。

    后来负责军需的人胃口越来越大,敲诈的手段也越来越粗暴,结果导致士兵们强烈不满,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暴乱。在几个士兵的带领下,上百名退役士兵半夜袭击了军需处,不仅砍死了军需官,还抢走了大量的战马和武器装备,逃到了山上结寨落草,当上了马匪。

    凉州刺史马善光将此事原委上奏朝廷,参了一本。先皇龙颜大怒,下令大理寺彻查此事,随后就查处了一大批官员。

    不料此举却得罪了一批大人物,在他们的暗中操作下,被查的官员大部分都花钱消灾,保住了性命。而马善光却莫名其妙的被人以贪墨军饷,养寇自重的罪名弹劾。还未等案件彻查清楚,就被稀里糊涂的斩首抄家。

    马善光死后,凉州局势瞬间失控。大量的士兵因为不满朝廷判决,逃出军营,到山上落草为寇。朝廷多次派兵剿匪,却连连失利。

    后来西戎人又趁火打劫,不仅抢走了大片草原,还从燕国掳走了大批的工匠、金银、粮食、盐铁。凉州损失惨重,几乎变成一座空城。

    最后还是靖边将军陆云峰率领精兵,收复了部分失地,凉州局势才逐渐平稳下来。可从此之后,却再也没有人提及马善光之事。想来也是为了顾忌所谓的皇家脸面,才没有人敢仗义执言为其翻案吧。

    我听过以后,心中不住感慨。

    “想不到燕国内部腐败如此之深,难道为了所谓的皇家脸面,就可以枉杀朝廷重臣?”

    一枝梅冷冷说道:“岂止是枉杀朝廷重臣,为了诋毁前朝,他们甚至不惜篡改史书,将前朝皇帝贬的一无是处。”

    我听到这,心里更加好奇,急忙问道:“篡改史书?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啊。难道本朝太祖皇帝得国不正?还是说皇室之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枝梅走到近前,隔着屏风缓缓坐下。

    “此言说来倒有些大逆不道,公子可否坐近一些。”

    我走到屏风近前缓缓坐下,隐约间能闻到一枝梅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但随后我又立即恢复了神色,听一枝梅娓娓道来。

    “我也是听祖父生前说过一些前朝旧事。当年太祖皇帝还未发迹之时只是东海郡一个无名小吏,为了攀附权势入赘到了当地富商家中。后来前朝皇帝曾想要打压商人,结果闹得民怨沸腾,险些亡国。也是借着这次动乱,太祖皇帝趁机夺取了富商的家产,不断扩充实力。

    当时的朝廷内政腐败,皇帝又软弱无能,早有人对其心存不满。后来魏国与南晋爆发了战争,西戎人也趁火打劫,还未恢复元气的魏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此时北方的一些世家大族看到了机会,野心不断膨胀,纷纷举起了反魏的大旗。就这样,太祖皇帝也被卷入了乱世。”

    “这么说是太祖皇帝起兵造反,击败了所有强敌,最后夺了陆氏的江山?这也不算丢人啊。”

    一枝梅却笑着说道:“难道陆公子家中的长辈没给公子讲过这段往事吗?”

    我心下吐槽道:我又不是真的陆子枫,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

    “惭愧,在下少时顽劣,不曾听家父讲过这些事。”

    “想来也是了,陆将军一贯忠君护国,自然不会将本朝的腌臜丑闻告诉公子。也罢,就让小女子继续说给公子听吧。”

    “当年大魏皇帝为了尽快赢得对外战争,保护百姓不受屠戮,不得不想办法先平息内乱。他昭告各路反王,承诺不论哪路兵马,只要能击退外敌,保境安民,就愿退位让贤,把江山交给有道明君。

    各路反王有人相信,自然也有人不信。如我先祖一般,率兵抗击西戎的有之,如潞州江家一般南下抵御南晋的有之,如东海陈家趁乱扩充地盘的亦有之。”

    “这东海陈家莫非就是本朝太祖?”

    “不错。本朝太祖不遵诏令,一面招兵买马扩充地盘,一面与其他反王媾和,继续造反。虽然最终打退了南晋和西戎,可陈家已经兼并了其他反王,并占据了魏国都城。

    此时的江家和马家早已元气大伤,根本无力与之争锋。最后只能对太祖皇帝俯首称臣。同时归降的还有当时的南阳王,也就是公子的先祖。

    相传太祖皇帝先前兼并其他反王之时,就用了许多阴谋诡计,此时得了天下,为了堵住天下人悠悠众口,只能对降臣施以恩德。可他却并不信任那些归降的反王,因此对手下人迫害降臣的事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朝廷上的前朝降臣被一扫而空,才开始授意史官篡改史书,肆意抹黑前朝。”

    “如此说来,这大燕皇帝还真是够无耻的。”

    一枝梅咬牙切齿的说道:“岂止是无耻,如此德行败坏,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如今的大燕朝廷不仅没有造福百姓,内政腐败更甚前朝。只恨馨兰不是男儿身,否则定要将这天捅个窟窿出来。”

    我沉吟了片刻说道:“姑娘不必气馁,大燕皇帝如此倒行逆施,恐怕国祚也未必长久。纵使有隔夜哨这种组织,也防不住有心造反之人。”

    一枝梅闻言一怔,向我问道:“公子难道已经······”

    我摇头笑道:“姑娘还真是嫉恶如仇啊,我可没说过我要造反,只不过自古以来,天命无常,唯有德者居之。似陈氏当今所作所为,改朝换代也是早晚的事。”

    听完此言,一枝梅似是陷入沉思,不再言语。而我也无聊的呷了一口茶便不再多言。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似是有官差来到了船上。

    “船上的人都听好了,衙门里接到举报,有人携带禁物上了船,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诸位好好配合。”

    那名捕快打扮的人说完,冲着身后一众人挥手道:“搜。”

    看到外面的动静,一枝梅急忙问道:“陆公子,方才你吹奏洞箫之时可有旁人在场?”

    我回忆了一番,苦笑着说道:“今夜乃是下元节,岸上赏灯之人何其多也。”

    一枝梅闻言眉头一皱,急忙转出屏风,将洞箫塞回我手中。“还请公子速速离去,若是被人发现船上藏匿禁物,整船的人都将受到牵连。”

    我感到一阵惊讶,这洞箫竟然成了禁物?

    可还不等我出门,船上各处就已经站满了身穿皂衣的官差。一枝梅四下张望,竟发现室内无一处可以藏身,一脸急切的自顾自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我走到窗边向外望了一眼,发现周围并无船只经过,便回头对她说道:“姑娘暂且放心,我自去船下躲一会,你就当我从未来过。”

    说完我便纵身跃出,跳入了水中。趁着夜色朦胧,悄悄游到了船底。

    却不想入水时声音太大,被人听了去。

    一个官差模样的人大声喊道:“快来人,有人跳船了。定是那人听到风声,想要从水中潜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