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 诡辩
军用越野车上，景丰坐在后座的中间，左右两边是沈耀和张芷惠。
沈耀看看表又看看向窗外，手指不自觉拧着，“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张芷惠靠在窗边撑着脖子，闻言道：“刚刚张叔联系王营长的时候他们才刚抢回来运输车。等我们到了，他们应该也才到没多久，来得及。”
沈耀惊讶：“王营长？”
前座晏若解释：“是大禹号派出的支援营营长。”
沈耀咂咂嘴，他只知道大禹会派出支援，但没想到直接派遣了一个营！
刘泽明调整后视镜时看到沈耀的样子，冷笑一声。晏若以为他有什么事，顺着他视线回头，看见景丰正好想起：“你的预知已经兑换成贡献点，在大禹号的贡需处。”
“另外，我们第二次试炼内容也属于特殊贡献，我便做主将你的贡献点凑整了，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自作主张。”
连普通候选者的预知就能兑换一份贡献点，观察者预知的价值就更不用说。而除了预知，试炼内容也可以兑换贡献点。
景丰没什么表情地嗯了声。她知道这是晏若的好意，毕竟无论是预知还是试炼，大禹不给贡献点也理所应当。
她也这么说了，晏若却不赞同：“这是你应得的。”
景丰不置可否耸肩。
这时刘泽明问景丰：“你既然是先天观察者候选人，那时候在实验室为什么不来帮忙？”
景丰听出刘泽明话里的指责，挑眉，还没说话，晏若道：“这是她的自由。”青年温润的声音此时有些低沉严肃。
“呵，我还没说你呢，你帮他隐瞒以为自己做的就对了？你应该之前就认识她了吧，在神庙试炼之前。”刘泽明冷笑，把矛头指向晏若，“她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一个观察者空间能节省多少人力物力，如果她早点来帮忙，设备早就搬好，说不定现在我们都启程回大禹了，哪里还有那么多事！”
等刘泽明说完，景丰才用漫不经心的语调：“那指不定。”
“公民有维护国家利益的义务。”
“义务。”景丰重复了遍最后一个词，道，“怎么，看见我没立即羞愧得以身殉国，看不过眼？”
沈耀见景丰眉眼厌烦，外加上他也不舒服刘泽明的道德绑架，就道：“嘿，瞧你这说的，你这是直接把国家利益放在人权之上了呗？最怕你这种满口仁义道德的人了，冠冕堂皇送你去死。”他忽然想起伊甸园还没先天观察者候选人，兴起招揽之意，“景妹别怕，到时候他敢胁迫你让你做不愿意的事，你就来伊甸园，我们全体候选者都是你的后盾！”
“先管好你们自己吧。和恐怖分子的牵扯还没理清楚就来充当英雄了？杀害候选者的内鬼找到了吗就在这边拉拢先天观察者候选人。”刘泽明不屑道，“大禹的候选者和我们几个，至今可都好好的，没出现非正常死亡和失踪。”
本来只是想帮忙说话的沈耀此时火气真的被激起，他伸手就想拉扯前座的刘泽明。
“呲——”车子极打了个转。
景丰：“冷静点。”
张芷惠：“你疯了吗？他是司机是司机啊！你还想再出次车祸啊！”
两人眼疾手快把沈耀拉开，景丰按住人，对还想说什么的刘泽明道：“能为大禹工作的候选者哪个不是各领域的天才，出入都有十几双眼睛盯着。你的话有失偏颇，伊甸园候选者的死亡就是因为他们只是蚂蚁，陡然少上一两只，没人会在意他们怎么样。”
“我觉得你在和他一块嘲讽我。”沈耀小声道，委屈控诉，然而只得到景丰敷衍的摸头。
刘泽明不肯善罢甘休：“候选者是神灵从数亿人类中选出来的，你什么都不做还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对得起你身上的凭证吗？”
对不得起景丰不知道，她只感到刘泽明聒噪。
“刘泽明，她是人不是工具。”说话的人是晏若，他素来温和的眉眼陡然凌厉，“我想，她怎么选择，都是她自己的自由，无论是谁都没权干涉。”
刘泽明第一次见到晏若，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过于激烈，但他拉不下脸服软，只难堪地抽动嘴：“你……”
“说这么多，所以你是在指责我？”景丰挑眉，她直视后视镜，看着一直盯着她的刘泽明，“因为什么？无处安放的正义感还是居高临下的道德感？你要发挥光和热是你的自由，我乐意苟着不学无术碍着你奉献自我了？”
她边说边帮身旁的张芷惠系好安全带，自己则两手握住前座椅背：“你可真是傲慢，在你眼里，人是不是都是被标定作用，而其身为人的意愿本身则一文不值？”
“哦对了，我很好奇，你对那批为你赴死的军人们是怎么看的？他们牺牲后你心里产生的愤怒和仇恨，是源自‘在这里牺牲太亏了，这里不该有人牺牲’；还是源自他们死于任务死于你的布置，甚至死于你存在本身的愧怍和压力呢？你是不是同样觉得，他们不该为你死呢？或者说，你在责怪他们为你死？”
刘泽明越听脸色越阴沉，但景丰说的太快了，他被气到一时不知从哪反驳起。只“你”了一声猛踩刹车，车外水面被激荡起高高波浪。
但景丰并没有选择住口，只阴阳怪气道：“别停车呀，F大可还有王营长等咱们呢。到时候进气口进水，你是想让我们陪你等死吗。”
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景丰也用所谓大局激得刘泽明又狼狈点火开车。
没有系安全带的沈耀砰得一声撞在驾驶座椅背，但他丝毫不敢抱怨出声。而张芷惠更是不敢抬头看刘泽明的脸色。在车又超速平稳行驶后，才颤颤巍巍举手打破寂静：“景丰，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的好像哪里不对……”
见人终于闭嘴，景丰放开手靠在后面，她语气活泼得让张芷惠想起第一次搭讪时的模样：“自信点惠姐姐。”
被一句惠姐姐叫的头皮发麻，张芷惠哈哈打了个圆场，不知道她指的自信点是说她就是在诡辩还是故意戳刘泽明痛处。
景丰看到晏若回头一脸的不赞同，无辜耸肩。
是他先惹我的。
看懂景丰口型的晏若有些头疼，无声叹气。他看着脸色青白胸口起伏却仍闷头开车的刘泽明，忽然觉得现在是个开导的好时机。
晏若斟酌了下语句：“大丈夫立于天地只无愧于心，你后悔跟出来做任务，后悔被包围时做出那个决策吗？”
“……”
沉默许久，久到众人以为刘泽明不想回答后，才听到青年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那次的撤离计划是当时成功率最高损失最小的……就算我知道……其实我指挥前就预料到结局，但我还是做了。”所谓的损失最小，也只是残留了几个人。
他语气空洞自厌。
“那听你指挥的军人们，他们知道执行计划的结果吗？”
晏若声音很轻，却像是情景重回般将那些一个个争先执行赴死任务的身影勾勒在刘泽明眼前。
他终于忍不住，停下车，埋首在方向盘之间，心神崩溃。
景丰看到车停就皱了下眉，正想开口，却被身边的张芷惠眼疾手快捂住嘴。
景丰撇撇嘴，看晏若下车和刘泽明换位置，也不再讲话。
路程不远，也就十几分钟左右。
车内一片安静，忽然通讯器响起。
【中心大教堂，俘虏。】
是文字信息，讯号源码是先前联系过的支援军的王营长。
几人感到不对劲，张芷惠拨出王营长的通讯频道号，却只收到一片杂音。
什么情况？
意外状况发生，让车内五人提起心弦。
景丰心生不好预感，和晏若异口同声：“打给张特助！”
不用他们说，张芷惠就已经播出张特助讯号了。然而依旧是一片杂音无法接通。
景丰看张芷惠拆开手链上的挂坠，合成一个小巧的螺丝刀，拆开通讯检查，又调试了几个波频，还是无用。
“通讯被干扰了。”最后，她语气严肃的说出结论。
这是在全球通讯受阻后特别研发的特质通讯器，但现在他们和其他通讯器之间存在了严重的电磁干扰。
沈耀没意识到事情严重，好奇问：“这些当兵的发讯息都这么言简意赅吗？还有，俘虏指谁，不会是说李哥吧？”
“不，”说起这些事是刘泽明的主场，突发的意外让他迅速收拾好心情，“这不是军中通讯的信息格式。”
此时离F大只有不到五分钟路程，他们商议了下，决定对那条讯息持质疑态度，先去F大一看究竟。
因为城市电力被阻断，夜幕之后这座原本被称为夜晚明珠的城市也回归黑暗。晚春四月的天气伴随弥漫大地的洪水，潮湿又寒冷。
破之水依旧如九川瀑布亘留在地平线尽头，无端惹得心绪急迫烦躁。
水流很接近排气口了，一旦淹过发动机致使其罢工，五人就要有淹死的风险。
怕内外气压差过大致使车门无法打开，四扇车窗都是打开的，能看见轮胎激起的水浪一层一层。
景丰听着耳边潺潺不断的水声，忽然有种逐渐被淹没的悲哀。
洪水来袭，国破家亡，这逐渐被水掩盖的，不止是人类文明，还有希望和良知……
沈耀看看表又看看向窗外，手指不自觉拧着，“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张芷惠靠在窗边撑着脖子，闻言道：“刚刚张叔联系王营长的时候他们才刚抢回来运输车。等我们到了，他们应该也才到没多久，来得及。”
沈耀惊讶：“王营长？”
前座晏若解释：“是大禹号派出的支援营营长。”
沈耀咂咂嘴，他只知道大禹会派出支援，但没想到直接派遣了一个营！
刘泽明调整后视镜时看到沈耀的样子，冷笑一声。晏若以为他有什么事，顺着他视线回头，看见景丰正好想起：“你的预知已经兑换成贡献点，在大禹号的贡需处。”
“另外，我们第二次试炼内容也属于特殊贡献，我便做主将你的贡献点凑整了，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自作主张。”
连普通候选者的预知就能兑换一份贡献点，观察者预知的价值就更不用说。而除了预知，试炼内容也可以兑换贡献点。
景丰没什么表情地嗯了声。她知道这是晏若的好意，毕竟无论是预知还是试炼，大禹不给贡献点也理所应当。
她也这么说了，晏若却不赞同：“这是你应得的。”
景丰不置可否耸肩。
这时刘泽明问景丰：“你既然是先天观察者候选人，那时候在实验室为什么不来帮忙？”
景丰听出刘泽明话里的指责，挑眉，还没说话，晏若道：“这是她的自由。”青年温润的声音此时有些低沉严肃。
“呵，我还没说你呢，你帮他隐瞒以为自己做的就对了？你应该之前就认识她了吧，在神庙试炼之前。”刘泽明冷笑，把矛头指向晏若，“她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一个观察者空间能节省多少人力物力，如果她早点来帮忙，设备早就搬好，说不定现在我们都启程回大禹了，哪里还有那么多事！”
等刘泽明说完，景丰才用漫不经心的语调：“那指不定。”
“公民有维护国家利益的义务。”
“义务。”景丰重复了遍最后一个词，道，“怎么，看见我没立即羞愧得以身殉国，看不过眼？”
沈耀见景丰眉眼厌烦，外加上他也不舒服刘泽明的道德绑架，就道：“嘿，瞧你这说的，你这是直接把国家利益放在人权之上了呗？最怕你这种满口仁义道德的人了，冠冕堂皇送你去死。”他忽然想起伊甸园还没先天观察者候选人，兴起招揽之意，“景妹别怕，到时候他敢胁迫你让你做不愿意的事，你就来伊甸园，我们全体候选者都是你的后盾！”
“先管好你们自己吧。和恐怖分子的牵扯还没理清楚就来充当英雄了？杀害候选者的内鬼找到了吗就在这边拉拢先天观察者候选人。”刘泽明不屑道，“大禹的候选者和我们几个，至今可都好好的，没出现非正常死亡和失踪。”
本来只是想帮忙说话的沈耀此时火气真的被激起，他伸手就想拉扯前座的刘泽明。
“呲——”车子极打了个转。
景丰：“冷静点。”
张芷惠：“你疯了吗？他是司机是司机啊！你还想再出次车祸啊！”
两人眼疾手快把沈耀拉开，景丰按住人，对还想说什么的刘泽明道：“能为大禹工作的候选者哪个不是各领域的天才，出入都有十几双眼睛盯着。你的话有失偏颇，伊甸园候选者的死亡就是因为他们只是蚂蚁，陡然少上一两只，没人会在意他们怎么样。”
“我觉得你在和他一块嘲讽我。”沈耀小声道，委屈控诉，然而只得到景丰敷衍的摸头。
刘泽明不肯善罢甘休：“候选者是神灵从数亿人类中选出来的，你什么都不做还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对得起你身上的凭证吗？”
对不得起景丰不知道，她只感到刘泽明聒噪。
“刘泽明，她是人不是工具。”说话的人是晏若，他素来温和的眉眼陡然凌厉，“我想，她怎么选择，都是她自己的自由，无论是谁都没权干涉。”
刘泽明第一次见到晏若，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过于激烈，但他拉不下脸服软，只难堪地抽动嘴：“你……”
“说这么多，所以你是在指责我？”景丰挑眉，她直视后视镜，看着一直盯着她的刘泽明，“因为什么？无处安放的正义感还是居高临下的道德感？你要发挥光和热是你的自由，我乐意苟着不学无术碍着你奉献自我了？”
她边说边帮身旁的张芷惠系好安全带，自己则两手握住前座椅背：“你可真是傲慢，在你眼里，人是不是都是被标定作用，而其身为人的意愿本身则一文不值？”
“哦对了，我很好奇，你对那批为你赴死的军人们是怎么看的？他们牺牲后你心里产生的愤怒和仇恨，是源自‘在这里牺牲太亏了，这里不该有人牺牲’；还是源自他们死于任务死于你的布置，甚至死于你存在本身的愧怍和压力呢？你是不是同样觉得，他们不该为你死呢？或者说，你在责怪他们为你死？”
刘泽明越听脸色越阴沉，但景丰说的太快了，他被气到一时不知从哪反驳起。只“你”了一声猛踩刹车，车外水面被激荡起高高波浪。
但景丰并没有选择住口，只阴阳怪气道：“别停车呀，F大可还有王营长等咱们呢。到时候进气口进水，你是想让我们陪你等死吗。”
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景丰也用所谓大局激得刘泽明又狼狈点火开车。
没有系安全带的沈耀砰得一声撞在驾驶座椅背，但他丝毫不敢抱怨出声。而张芷惠更是不敢抬头看刘泽明的脸色。在车又超速平稳行驶后，才颤颤巍巍举手打破寂静：“景丰，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的好像哪里不对……”
见人终于闭嘴，景丰放开手靠在后面，她语气活泼得让张芷惠想起第一次搭讪时的模样：“自信点惠姐姐。”
被一句惠姐姐叫的头皮发麻，张芷惠哈哈打了个圆场，不知道她指的自信点是说她就是在诡辩还是故意戳刘泽明痛处。
景丰看到晏若回头一脸的不赞同，无辜耸肩。
是他先惹我的。
看懂景丰口型的晏若有些头疼，无声叹气。他看着脸色青白胸口起伏却仍闷头开车的刘泽明，忽然觉得现在是个开导的好时机。
晏若斟酌了下语句：“大丈夫立于天地只无愧于心，你后悔跟出来做任务，后悔被包围时做出那个决策吗？”
“……”
沉默许久，久到众人以为刘泽明不想回答后，才听到青年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那次的撤离计划是当时成功率最高损失最小的……就算我知道……其实我指挥前就预料到结局，但我还是做了。”所谓的损失最小，也只是残留了几个人。
他语气空洞自厌。
“那听你指挥的军人们，他们知道执行计划的结果吗？”
晏若声音很轻，却像是情景重回般将那些一个个争先执行赴死任务的身影勾勒在刘泽明眼前。
他终于忍不住，停下车，埋首在方向盘之间，心神崩溃。
景丰看到车停就皱了下眉，正想开口，却被身边的张芷惠眼疾手快捂住嘴。
景丰撇撇嘴，看晏若下车和刘泽明换位置，也不再讲话。
路程不远，也就十几分钟左右。
车内一片安静，忽然通讯器响起。
【中心大教堂，俘虏。】
是文字信息，讯号源码是先前联系过的支援军的王营长。
几人感到不对劲，张芷惠拨出王营长的通讯频道号，却只收到一片杂音。
什么情况？
意外状况发生，让车内五人提起心弦。
景丰心生不好预感，和晏若异口同声：“打给张特助！”
不用他们说，张芷惠就已经播出张特助讯号了。然而依旧是一片杂音无法接通。
景丰看张芷惠拆开手链上的挂坠，合成一个小巧的螺丝刀，拆开通讯检查，又调试了几个波频，还是无用。
“通讯被干扰了。”最后，她语气严肃的说出结论。
这是在全球通讯受阻后特别研发的特质通讯器，但现在他们和其他通讯器之间存在了严重的电磁干扰。
沈耀没意识到事情严重，好奇问：“这些当兵的发讯息都这么言简意赅吗？还有，俘虏指谁，不会是说李哥吧？”
“不，”说起这些事是刘泽明的主场，突发的意外让他迅速收拾好心情，“这不是军中通讯的信息格式。”
此时离F大只有不到五分钟路程，他们商议了下，决定对那条讯息持质疑态度，先去F大一看究竟。
因为城市电力被阻断，夜幕之后这座原本被称为夜晚明珠的城市也回归黑暗。晚春四月的天气伴随弥漫大地的洪水，潮湿又寒冷。
破之水依旧如九川瀑布亘留在地平线尽头，无端惹得心绪急迫烦躁。
水流很接近排气口了，一旦淹过发动机致使其罢工，五人就要有淹死的风险。
怕内外气压差过大致使车门无法打开，四扇车窗都是打开的，能看见轮胎激起的水浪一层一层。
景丰听着耳边潺潺不断的水声，忽然有种逐渐被淹没的悲哀。
洪水来袭，国破家亡，这逐渐被水掩盖的，不止是人类文明，还有希望和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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