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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鬣狗

    褚夫人和她的女儿将信将疑,将门帘挑开,只见那十几个人在不远处等着,其中在遮住口鼻的领头人旁边,还站着一个熟悉的面孔——老爷的管家赵康。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眼角细微的皱纹都仿佛噙着温柔的笑意,对茱茱说:“你就坐在里面吧,剩下的镖银我会付给他们,保你们顺利到达怀远郡。”

    说罢拍拍茱茱的手,将剩下的银两付给陈万旭,陈万旭立马收下,定定地看着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笑着说:“夫人放心,一定送到。”

    褚夫人点点头,带着她的小女儿下了马车,一步一步往对面走着。

    茱茱看着她们的背影出神,却被张度河戳了戳,只听张度河说:

    “我怎么觉得那个管家一副要赴死的模样?”

    话刚落音,茱茱的目光刚一触到那位管家,只见他扑通一声跪下来,刚发出一个“快”字,一枚从后面马车射出来的箭就洞穿了他的喉咙,将他的“跑”字封印在流下的鲜血里。

    不过也无碍,到了地下,他想对这位褚夫人说再多忠心的话,也没有人能拦住他了。

    那枚箭好似一个信号,为首的那抱着宽刀的人顺势拔出刀来,坐下马蹄飞奔,一个照面不到,那温温柔柔的褚夫人的头颅已经不见了。

    热血喷洒了小女孩满头满脸,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尖叫声还未酝酿出来,便被打马回来的宽刀同样砍下了头颅。

    身体倒在地上发出闷响,一切不过在瞬息之间。

    镖局的二十几个人还呆愣在原地,不明白前一秒还说是家丁接人回府,下一秒就暴起杀人是怎么回事?但直觉告诉他们这趟镖走废了。

    “唰——”众人立马抽刀,只待一声令下,今天就是你死我活。

    正当这时,一个不急不缓的声音说道:“诸位——”

    只见一个身量不高但气度温和的人从马车上走下来,他的五官并不突出,但兴许是经历多了岁月,便磨砺出了从容的神态。

    他双手拢袖,看也不看那位倒在血泊里的管家和夫人小姐,只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才微微低垂着眼,温声说道:“各位走行脚的实在幸苦,见马车里还有两位小友,这些心意给各位吃点肉喝酒。”

    说罢一位小厮端出一盘银子,上面用红绸子盖住,端端正正地走到陈万旭面前。

    见陈万旭没敢动,才心满意足地继续说:“说出来也怕脏了各位的耳朵,这位确实是我们家二房的夫人,平时行为就十分不检点,不仅背着人跟太老爷的管家有私,奸夫死了还腆着脸来扶棺,今日清理门户清理的实在唐突,但总归是家丑,这些银子也是觉得叨扰到各位,各位收下了就请返回吧,当然以后若是让人听到了风声,还请各位帮忙通报一下我们,届时必定前去,铲除谣言。”

    一番恩威并施,连哄带诱的话听得众人心中一凛。

    哪有什么风声能漏的出去,若是漏出去了必定就是他们所为!

    届时前去铲除的是谁?除了陈万旭他们还有谁?!

    刚才那手起刀落的两颗热气腾腾的脑颅还在地上,陈万旭按耐住哆嗦的手接住了银子,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贵人放心!我们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茱茱终于挣开张度河的手,一把掀开马车帘子,撕声喊道:“我看到了!”

    众人终于回头看向这个小姑娘,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对面那几个人,丝毫不惧。

    她不信那样温柔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就算,就算她一时糊涂,不守妇道,但这样好的人,怎么能说杀了就杀了呢?再怎么说,她还有个女儿!怎么能连个全尸都不留呢!

    张度河在旁边急死了,一边拉住茱茱的肩膀一边冲对面的人拱手:“对不住对不住!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她脑子......脑子小时候被撞坏了,各位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哈!对不住......”

    茱茱气急攻心,恨不得立马把张度河脑子撞坏,看看究竟是谁的脑子有问题,那陈万旭直接捞过茱茱,像拎小鸡仔似的,臭烘烘的手就捂住了她的嘴,讨好地笑着:“放心放心,这两个小孩说不出什么!”

    那人看了一眼茱茱,点点头,上了马车,剩下的一些人将母女的尸首卷好了,一行人扬长而去。

    直到一行人走远,茱茱才被摔倒在地,张度河连忙去扶,陈万旭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道:“妈了个巴子,还咬我的手,就你能有几斤肉,哥哥我割下肉你都咬不动!”

    说着流里流气地又要去捞茱茱,张度河这才察觉不对,挡在茱茱面前,问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陈万旭似乎是觉得好笑,他颠了颠银子,拿了一部分,剩下的给手下平分,说,“这时我的地盘,我想做什么做什么。”

    “你个小娃娃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里跑几十里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小心我请几个好龙阳的伙计给你开荤。”

    说完几个男人走过来,盯着张度河,笑得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这外面的人简直就是虎狼,一点脸都不要了!

    正当张度河打算拼命时,一道雪亮的刀光乍现,陈万旭恍然之间,眉间竟被划破一条口子,正顺着眼睛往下滴血。

    他早就看到这小姑娘身上背着把刀,但是这年头,谁身上没个兵器?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此时他骤然被袭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后跳了两步。

    茱茱半蹲在地上,手还保持着抽刀的姿势,一点鲜红顺着刀尖滴下,她一字一顿道:“拿开你的臭手。”

    陈万旭却并不恼,他在青楼骑过的胭脂马不少,像这般有烈性的是第一个。

    他是个男人,于是天然有征服的欲望。

    他脱下外褂,兵器也不拿,脸上油腻腻的汗滴下来,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兽,让她明白,在外面,在江湖,就得跪在男人脚下摇尾乞怜。

    周围本来在分钱的男人见有热闹,闹哄哄的围过来,手上的银子还没捂热,就开始下注。只有张度河在旁边急得满头大汗。

    茱茱的身手他是清楚的,但是这是在外面,谁也不知道这陈万旭的深浅,再说这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打赢了,还有这么多人呢!

    从褚夫人的头被砍下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就注定了。

    真是流年不利,出门就撞大运!

    茱茱只觉面前就是一头脑满肠肥的野猪,张度河能想到的她早就想到了,趁周围的人稀稀拉拉的还没完全围过来,她骤然出手。

    破军骤然迎头而上,陈万旭举刀相迎,结果这刀还未完全使出去,茱茱却陡然收刀出腿。

    她这辈子再也没有哪一招能像撩阴脚使得这般顺手且威力巨大了。

    张度河看的只觉裆下一痛,就听陈万旭捂着裆惨叫起来,茱茱迅速从怀里摸出一把药粉向后一挥。

    “化骨粉!!”

    那药粉一沾便奇辣无比,见众人一时被唬住,茱茱和张度河早已逃之夭夭。

    两人一口气奔出了起码三里地才停下来,此时日头偏西,周围荒无人烟,张度河一屁股坐下来,叹道:“跑......跑死小爷我了......外面怎么,是这个模样......要是我爹娘知道,肯定悔死了!”

    那是之前她做出来解蛇毒的药,因为沾上奇辣,说是解药,做毒药倒是更好用。

    之前他们不出城还不知道平阳城的好,此时出来方知外面弱肉强食,城中简直是桃花源的存在了。

    茱茱撑着腿喘气,她何尝不惊诧畏惧,褚夫人的死给她带来了太大的冲击,她终于明白,在这不算太平的世间,只有自己强大,才是最大的后盾。

    “那你回去吧。”茱茱看着仰头喝水的张度河,真心实意地说,“这外面太乱了,你不要跟着我冒险了。”

    张度河喝水的动作一顿,连忙道:“我回去了你怎么办?你跟我一起回去啊!这外面这么危险!你要有了三长两短,我怎么办啊!”

    茱茱望向四面,这周围荒无人烟,远处好像有个破庙,这才回头看着张度河,深吸了一口气,说:“张度河,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必须去北边。”

    这句话张度河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怎么劝也劝不动,此时委屈不禁上头,大声说:“那你就算要死了也要去吗?”

    谁知茱茱点点头,看着张度河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要去。”

    张度河跟茱茱对视片刻,少年的心思倔强,少女的执念更倔强,茱茱回顾自己的前半生只是为了活着,其他空白一片,仅有的些许色彩现在也已经褪色,唯剩下这么个嘱托;而张度河的前半生除了茱茱还是茱茱,他就算练刀也是为了能和茱茱切磋,从而多说几乎话,甭管是好话坏话,能说上一句够他乐半天了。

    两人的碰撞依旧以张度河失败告终。

    他像是无可奈何似的,将水壶塞到茱茱手里,溅出来的水洒在手上,他瓮声瓮气道:“既然这么重要,你就好好珍惜自己的小命,别碰到什么事情都要出头,外面的不平事多了去了,你能有几条命去管!”

    茱茱看着手中的水壶,喘出一口气,远处残阳如血,褚夫人握住她手时的温度仿佛还在,她轻轻说: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