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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赵懿

    张度河还没从第一次间接参与杀人的过程中缓过来,眼前的黑衣人还在抽搐,他一时手足无措还想去帮他止血,就见穿胸而过的刀从那人身上缓缓抽出来,伴随着金属划过血肉的细微声响,刀一拔出,黑衣人瞬间背后血如泉涌,不到片刻,便死绝了。

    我这是杀过人了吗?张度河愣愣地想。

    抽完刀的赵懿将刀丢向一边,终于喘了口气,与他的两个“后手”对上了目光。

    他拍了拍张度河一脚踢在身上的脚印,抖了抖破破烂烂的袖子,仿佛刚才他们是自愿出来的,端出一个矜贵的笑容,风度翩翩道:

    “多谢两位少侠古道热肠、出手相救,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更何况救命之恩,等两位护送我到了汴西,我自当以金银奉上,若两位少侠觉得俗气,我家里也有些关系,以两位少侠的资质,从军或者为官,我都能尽一些绵薄之力。”

    这人脸皮实在是比张度河还厚,而且厚的不动声色理直气壮,只字不提方才让两人差点陷入死境的事情。

    张度河武功平平,茱茱方才也只不过仗着偷袭才得手,若是月光再亮一点,又或是他们没被那奇辣无比的药粉唬住,现下死的不知道是谁了。现下他的侍卫都死光了,他家世都不敢报,还想空口套白狼让他们送他去汴西,这饼实在香喷喷,但只怕他们没命享。

    茱茱气不打一处来,一收刀,直接把他划入时郎秀和张度河之流,压根不需要虚与委蛇,道:“不敢当,贵人自有贵人的去处,我们不同路就不相为谋了。”

    赵懿第一眼见到这女孩就觉得她的一双眼生的极好,他见多了扬州瘦马的弱柳扶风,京都瘦梅的清雅气质,也见过许多深眉浓艳异域美人,在火红裙摆旋转间展现的露骨风情。

    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一双眼,里面有着野性的生机勃勃,于是让眼波如同锋利的胭脂匕首,看一眼便被划一个小口子,带着细碎的疼痛。

    对有些人来说,这种眼神是致命的快感来源。

    茱茱的拒绝他一点都不恼,这是他意料之中的,没顺便把他削了已经算好的了,他此时伤了一条腿,若再不拿点有价值的东西出来,接下来他真得死在荒郊野外了。

    他本来想着这两小孩看起来年纪不大,也不像大家士族子弟,能用黄白之物诱惑一下,现下既然诱惑不了,赵懿心里叹了口气,那就,认错吧!

    他迅速放下矜贵的架子,装作不胜其力地踉跄一步,原先藏在身后的伤腿便可怜又自然而然的现了出来,他晃了晃身体,好不容易稳住,还对着茱茱和张度河深深揖了一礼:“方才是我不对,实在是事出从急,我乃是汴西染织局的所官,姓赵名一,这次本来是想探查下面染料价格的事情,不料被人埋伏,这才落到了这副田地。”

    “我知道刚才的提议却是是强人所难,只是我现在走投无路,要不明日哪里麻烦两位带我去一个有人烟的镇子,到时候我雇马车自行回去也好。”

    说着从腰上摘下一枚玉玦,双手拿着递向茱茱,“我现在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是我父亲在我出生时命人雕琢出来的,是昆仑的暖玉,这一点心意还请不要拒绝了。”

    他一句一个少侠小友,殊不知他自己看起来也才二十出头,茱茱看他说话滴水不漏,脸不红心不跳的言辞恳切,忍了忍,还是问了一句:“你去过平阳城么?”

    赵懿顿了一下,见这个少女的眼神无端波动了一下,像是一片羽毛掉进了满是薄冰的春池,到嘴边的“没去过”转了转,最后还是换成:“去过。”

    那你认识一个叫郭磊的人么?

    茱茱的嘴张了张,到底没说出来,认识又怎样呢?说一说他的往事吗?

    茱茱自哂,将这柄又重又长的破军拄在地上,她其实并不适合这把刀,少女的骨骼细弱,挥舞起来总带着不和谐的观感,像小孩用了大人的工具。只是这把刀毕竟是家传下来的东西。

    赵懿那边还等着茱茱的下文,并迅速回想了那一次的平阳之行,当时他刚刚建府,他的师父高龄,眼见时日无多,便让他帮忙把几件书信带到他的老家怀远郡,恰好他知道了他那志向远大的好皇兄的一些事情,便来到平阳查一些事情,顺便助某些人一臂之力。

    那一次他见的人不少,但是记忆里实在没有这样一个小姑娘的记忆,他自认那次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踪,连身份也是伪装的,于是试探问道:“姑娘认识我?”

    茱茱摇摇头,冷笑一声:“我只是见了谁不怀好意就多看谁两眼,可没有见了谁都要去自报家门认识认识的习惯。”

    说完也不接那玉佩,张度河在旁边听了半天,见茱茱开始嘴里跑马,便立马打断她,接过玉佩,小声说:“要么我们带他一程吧,明天我们也是要去镇上的,人救都救了,干脆再送一程也没什么。”

    他那古道热心肠的在赵懿的一番剖白后作用起来,认为他是个勤恳清廉的好官,况且他都这么惨了,人在江湖嘛!帮一帮都是分内之事。

    茱茱并不想惹麻烦,刚才赵懿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她清清楚楚记得郭磊当时说起他的身份时的犹豫,最后只能用一个“贵人”一笔带过,以郭磊大将军贴身侍从都要说的贵人身份,怎么可能是一个织造局的小官,况且这个“小官”当时还送了郭磊一个眼线。

    什么时候织造局的一个所官还要在平阳城设眼线,去盯朝中官员贪污贪墨的事情了。

    一开始赵懿那丹凤眼在茱茱眼里只觉得清贵漂亮,现在她再看他,只觉得他像诡计多端的狐狸。

    她从张度河手中拿过那枚玉玦,触手温润,她颠了颠,丢还给赵懿,道:“别说那么多有的没得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道义,不帮是本分,今天道义已经尽到了,我们是乡野粗鄙人,不绕弯子,明天你就自己跟着吧,跟不上就别怪我们了。”

    她话说的丝毫不留情面,甚至已经是有些难听了,张度河还想说点什么,但赵懿只是顿了顿,便立马作了一揖,低眉顺眼地温声道:“多谢。”

    茱茱被他这动不动作揖的读书人做派搞得有点不习惯,便不理他,找了一个干净的角落准备歇息了,张度河看看赵懿,又看看茱茱,似乎想替茱茱解释一下她平时不这样,又怕茱茱不高兴,最后便冲赵懿笑了笑,跟着茱茱到角落了。

    夜里茱茱听到那人轻微的翻动和压抑的呼吸,她便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一些往事。

    他送给郭磊一个荷枝,所以郭磊在短短不到两年就收集齐了所有证据书信,但是若他不帮郭磊呢?她的哥哥是不是会在平阳城多待一段时日?是不是?能活久一些?

    是夜,赵懿感觉背后有人靠近,一直放在怀里的手悄悄地握住了藏在胸口的匕首,过了许久,一个小瓶子丢到他脸上,身后的人淡淡道:“金疮药。”

    说完头也不回的回去,和衣睡下了。

    赵懿松了口气,握住匕首的手松下了,他的嘴角弯起,拿起那瓶金疮药坐起来,看了茱茱方向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远处天光才现一线,茱茱和张度河就准备动身了,简单的将昨晚剩下的干粮吃了点,张度河还给了赵懿一个他娘之前烙的肉饼,开始往镇上的方向走去。

    赵懿的腿昨夜上了药已经不流血了,只是此刻行走不太利索,他人休息了一晚上但脸色看起来十分憔悴,嘴唇干裂起了皮,吃起饼来斯斯文文,即使落难了也像话本上的佳公子。

    等到上路时,他还给自己找了一根树枝当拐杖,一开始茱茱张度河还是正常行路速度,等到后面看到赵懿咬着牙跟在后面时,也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路上张度河跟她不知道说了什么,茱茱笑起来,她这一笑,眉目立马柔和生动起来,像是夏日清甜的槐花了。

    赵懿心想,自己果然是在这穷乡僻壤待久了,见了点颜色便觉得觉得恍然。

    等到日上中央,他们终于来到了那个叫吉春镇的地方。

    说这是一个镇确实有些勉强了,大致看了看也就一家客栈几个铺子在官道两旁开着,来往行人并不算多,赵懿当了他发冠上的明珠,先去一家医馆包扎了伤口,身上的衣服实在太过破烂,又买了一套衣服,于是看起来普通多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看起来很好打劫了。

    “我请你们吃个饭吧,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了。”赵懿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一点,他此刻身上有了点银子,这邀请也确实真心实意。

    茱茱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张度河还在旁边殷切地看着她,于是点点头,几人进了那唯一一家客栈,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叫了几个小菜。

    正在他们正埋头苦吃时,只听“嘭”的一声,客栈原本掩上一边的门被人撞开,一个大嗓门嚷起来,在这生意欠奉的客栈便如惊雷:

    “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菜都上上来,爷们儿有的是钱,这几日天天啃饼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茱茱一回头,为首那一人油头肥耳,眉间的小口子已经结痂,跨进来时胸口肚子上的肉晃了晃,他将刀递给旁边的人,手中旗帜一抖,上面的字龙飞凤舞。

    正是龙口镖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