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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三盘鲤鱼

    鸣皋楼这场宴会,真真把败家子朱公子的名声打出去了。先是一楼、二楼的学子上来敬酒,朱希义来者不拒。又有其他处的学子听闻朱公子财高重义,纷纷过来请教。

    朱希义对八股文章、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好在因家中收藏甚多,耳濡目染下对各类珍宝、玉石很是了解,于是好好的诗文会硬生生变成了玉石古玩鉴赏大会。学子们大多又爱虚荣,又好攀比身价,各自拿出手中珍藏让朱希义鉴定价值几何。

    朱希义对学子们递上来的玉佩、扇坠、玉笔等物一一评价,以玉质、成色、雕工等标准给各种玩物定价。价高者自然欢喜,价低者则尴尬离场。

    好一场玉石鉴定会,直至黄昏方欲收场。

    朱希义站起来,拱手对众人道:“在下蒙各位抬爱,今日喝的甚是酣畅淋漓。如若不弃,明日午后,我们还来此地聚会如何?”

    众人齐齐喝彩。随后朱希义拉着叶平治,又和众人一一拱手道别,留下的众人看这般情形,又是脸色各异。

    离开鸣皋楼后,叶平治笑道:“朱大哥,你这名声可传出去了。若是有人想去你家拜访,你可有准备?”

    朱希义说道:“没事,我让人把我的宅院打扫打扫。”

    叶平治好奇问道:“你的宅院平时不打扫吗?”

    “我又不住它,打扫它做甚?”

    “啊?”叶平治惊讶了。

    朱希义解释道:“我住大哥家,我的宅院离锦衣卫衙门太远,我懒得去住。”

    “所以,即使你成婚了也没分家?”

    “是啊,我大哥也喜好收藏,先父留下的各类珍玩多得是,我大哥全继承了去。我要分家,他也不愿把那些东西分给我啊,所以我就厚着脸皮一直住着了。”说完。朱希义伸了个懒腰,接着说道:“和他们读书人说话真累,还得假装斯文。”

    叶平治笑道:“你就再忍两天!等鱼儿上钩才行,而且还不能暴露了你的真实身份。明年还有春闱呢!你这败家子的身份用得上。”

    “行吧!我就再委屈两天。”

    “胡大哥他们不知道有什么消息没有?”

    “那我们回衙门看看。”

    “现在去肯定不行啊,要是被人认出来就前功尽弃了。明天早上吧!”

    朱希义依言。

    第二日清晨,朱希义怕人认出来,特意坐了马车来锦衣卫衙门。

    办公小署内,朱希义问道:“你们昨天有什么消息没有?”

    除叶平治外,其他人面面相觑,垂头丧气。

    叶平治说道:“探查任务,完不成也不要紧,北镇抚司也还有其他人在一并探查。有什么问题,大家提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周五斤说道:“大人,我们穿便服去茶楼饮茶,周围的学子一见我们,顿时如鸟雀散,大胆一点的不走,也只是小声交谈,根本探查不到什么。”

    朱希义笑道:“你们一个凶神恶煞的,别人看了能不害怕么?本官昨日和叶老弟已经有些头绪了,你们自己想办法混进去。”

    叶平治说道:“大人,我们今天上午约在五城楼,下午约在鸣皋楼。不如,让兄弟们分散在这两个酒楼,装成店小二或者小商贩,我们也有个照应。”

    朱希义想了想,说道:“行,反正你们这样子也查不出什么,周五斤、史林去五城楼做伙计,费丞、沈立去鸣皋楼,胡家豪留在外面卖瓜子。”说完从钱袋里拿出些碎银子,说道:“胡家豪,这些你拿去,买些瓜子,跟着我们卖,不要太近,避免暴露。”

    众人应道“是。”

    布置完任务,朱希义坐马车回家换上他的富贵装,其余人等就在衙署内脱下飞鱼服,换上百姓常服,径直去各处办差。

    叶平治不等朱希义,先自去了五城楼。上得三楼,在昨日的桌子上坐下,要了一壶茶和几样点心,自酌自饮。

    不多时,楼上的顾客越来越多,渐渐坐满了整个三楼。曹元也上得三楼,和叶平治拱了拱手,径直走了过来。

    叶平治说道:“曹兄,请坐。”

    曹元说道:“叶兄,今日为何独自一人?”

    叶平治说道:“朱兄还未来,可能晚些才到。”

    曹元说道:“叶兄和朱兄不住一处么?”

    叶平治不解地问道:“我和朱公子又不是亲兄弟,为何要住一处?”

    这一问,反而曹元不解了,问道:“叶兄和朱兄这般……要好,想是住在一处的。难道叶兄已成家?”

    叶平治疑惑了,说道:“在下尚未成家,只是不懂曹兄为何以为我会和朱兄住一处?”

    曹元有些惊讶,说道:“难道朱兄和叶兄不是亁哥亁弟吗?”

    叶平治虽少交际,但在市井之中常住,自是懂得曹元何意,顿时脸上一红,说道:“曹兄误会了。我和朱兄只是意气相投,并无其他。”

    曹元说道:“诶,叶兄不必害羞。如今天下富贵之人皆好此事,断袖之风乃富贵人家风雅之情。谁会因此而低看他人呢?你这般秀气,朱兄这般豪爽,断袖也并无不可。”

    曹元这番话,说得叶平治面红耳赤,急忙解释道:“曹兄真的误会了。我们并无此种爱好。”

    “此话当真?叶兄怎可错过此等良机?朱兄豪爽异常,必定能成你一大助力。”

    正说话间,朱希义已手持玉扇,款款上楼。但见朱希义换了一身淡绿色丝绸衣物,扇子也换成了玉骨纸扇,腰间佩戴的玉佩,换成了两块碧玉,两块田黄,走起路来“铛铛铛”的响个不停。

    朱希义和叶、曹两人打完招呼,随意坐下,喝了一口曹元倒来的茶,立马吐掉,说道:“这个店小二,好生小看人,看叶老弟只身一人前来,竟然用去年的陈茶。”喝道:“店小二给我过来,你就给我叶老弟喝这种茶吗?”

    店小二战战兢兢躬身过来,说道:“是小的疏忽了,小的这就换。”匆匆拿走了茶壶。

    曹元笑嘻嘻地看了一眼叶平治,说道:“朱兄和叶兄昨天在鸣皋楼一宴,已名满京城。不想能有缘识得朱兄、叶兄这样的人物,是某之幸。”

    朱希义笑道:“哪里哪里,一点虚名而已。平时家兄严厉,只让我居家读书,不让我外出闲逛,唯恐我沾染上什么败家爱好,唯有这种时候才能出门交友。”

    叶平治说道:“在下只是陪衬,朱大哥才是名动京城。”

    朱希义叹了口气,说道:“区区虚名耳,有何用哉?”

    曹元说道:“朱兄为何烦恼?”

    朱希义说道:“不瞒曹兄,吾家颇有些家资,只是家中我这一辈无人有功名,虽富不贵,平时家兄格外教导,出门必定要小心翼翼,不可显富。”

    曹元点了点头,说道:“令兄说的有理,虽富不贵,犹如无根之木,终非长久之计。”

    朱希义又叹了口气,说道:“我甚为不喜读书,可这又是显贵唯一正途,实为烦恼。”

    叶平治跟上说道:“朱兄如此家资,有何事不成?”随手从书中抽出一张纸,说道:“在下昨日深受曹兄的指点,写了篇八股制文,还请斧正。”

    朱希义首先接过,随便看了看,递给了曹元。曹元通读了一遍,说道:“叶兄以‘道之以政,齐之以刑’为题,韵律正合。破题刑罚之要,点题引用太祖之语,正是好文。”

    叶平治笑了笑,说道:“见笑了。”

    朱希义说道:“好是好,可这顺天府乡试不一定用这个题目啊!”

    叶平治收起稿纸,说道:“练习练习嘛。哪能这么容易猜到题目呢?”

    朱希义突然像想到什么,急切地说道:“如果我们提前拿到题目呢?叶老弟,能否写一篇这样的好文?”

    叶平治笑道:“朱兄玩笑了,科考题目怎么提前拿到?靠神仙托梦啊?”

    曹元似有所想,低声说道:“朱兄若真想走捷径,可点一盘红烧鲤鱼,一盘清蒸鲤鱼,一盘糖醋鲤鱼。”

    朱、叶两人对了一眼,朱希义问道:“这是为何啊?”

    曹元低声说道:“朱兄和叶兄都是第一次来乡试吧!”

    朱希义说道:“曹兄好眼力,不瞒你说,考了十几年了,我连秀才也考不上,得亏今年有了捐贡,捐了个生员。”

    曹元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不及戴冠便入学为生员,只是乡试已考四次了,都快而立之年,依旧只是个生员。去年顺天府乡试,我正是苦恼时,偶尔从其他学子处得知,在这五城楼,点了三盘鲤鱼后,自会有人来找你。”

    朱希义问道:“此话当真?”

    曹元低声道:“绝无虚假,只是所得是否真假就不得而知了。某也曾问过,只是价格太高,某出不起。若是借贷来买,又恐被骗,某家实在受不起这般损失了。”

    朱希义也低声道:“可有人成了?”

    曹元看了看周围,说道:“这种事,无凭无据,谁敢乱说?只是去年传言有人写的狗屁文章,反被录取。”

    朱希义点了点头。立马喝道:“小二,给我上三盘鱼。再来些酒菜。”

    曹元道:“还未及午时,是不是早了些?”

    朱希义说道:“不早了,不早了。曹兄若不弃,一起喝两壶。”

    曹元说道:“哪里话?蒙朱兄看得起,我自奉陪。”

    朱希义站起身,环屋拱了拱手,说道:“朱某第一次来乡试,得遇各位才子,甚是有幸。各位若是不弃,一起喝杯水酒如何?朱某也好请教各位公子。”

    众人早听闻昨日有人在鸣皋楼宴请四方宾客,今日听朱希义如此说,想必就是此人。无一不喜,纷纷拱手示意,间或有人还客套一番。

    朱希义笑道:“蒙各位抬爱。”对店小二说道:“刚刚三盘鱼太少,另外每桌两壶酒四肉三鲜两蔬一汤。吃些什么,怎么做你们去弄,我只要好酒好菜。”说完拿出三锭银子,扔给店小二。

    店小二高兴地接了,说道:“公子尽管放心,一定包您和各位贵客满意。”说完自去准备。

    一二楼的学子听闻昨日鸣皋楼的朱公子今日在此宴请,纷纷上楼打招呼,认识不认识的,纷纷坐一块,只求坐满。学子中也有家境优渥者,本不屑于一顿酒饭,然而看朱希义如此阔绰,趁此机会结识也是好的。

    不及午时,酒菜已然备齐,桌桌菜蔬都摆得满满当当。

    家境一般的学子无不趁此机会大快朵颐,这其中平时出手阔绰,居家吃糠咽菜的也不少。学子们互相间推杯换盏,一个个喝得七倒八歪。特别是朱希义,作为主请之人,人人过来敬酒,又一一回敬,喝了几个来回,已不记得喝了多少,只喝的天昏地暗。待至杯盘狼藉,学子们也醉的横七竖八时,午时还未过完。

    叶平治本不能喝多少,只是今日的焦点是朱希义,并无太多人注意到他,反而没喝什么酒。

    叶平治叫来店里两个伙计,把朱希义扶上门口的马车,这两个伙计正是周五斤和史林,叶平治也只当不认识。

    朱家的马车一直停在楼下,车夫也未离开。叶平治交代道:“朱大哥下午还要去鸣皋楼,回去后让人尽快醒酒,最迟不得过了申时。”随后两人耳边低语了几句,才招呼两位伙计回去。

    马车夫不认识叶平治,但伪装成伙计的周五斤和史林一直是朱家的护卫,自然是认识的,听叶平治能随意指使锦衣卫,知道此人身份必定不是普通学子,因而应道:“是,小的如实回报。”

    叶平治点了点头,径直往鸣皋楼走去。转角处,有一黑脸大汉正在吆喝卖瓜子花。叶平治买了几文钱,边走边磕着瓜子。

    鸣皋楼上,众人大多已认识叶平治,打过招呼后,纷纷询问朱希义的情况,听闻已在五城楼宴请四方,大醉而回,无不叹息,甚至有专门而来的人,垂头丧气而去。

    临近黄昏,依然不见朱希义踪迹,想来应该未能醒酒,只得先行而回。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