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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买题

    八月初八,明日初九便是开考之日。

    锦衣卫衙门内,朱希义点起众人,说道:“今日是秋闱前最后一日,若有舞弊、泄题之事,必发生在今日,切记不可懈怠。”

    众人应道:“是。”应完,周五斤和史林等人忍不住的撇着嘴笑。

    朱希义说道:“诶,你们笑什么呢?”

    周五斤回道:“回大人,我等没笑什么。我等先办差事去了。”

    朱希义问叶平治:“昨天我没去鸣皋楼,没人骂我吧?”

    叶平治笑道:“哪能呢?你是豪爽的朱大公子,谁敢骂你啊?”

    朱希义又问道:“我们今天还去喝酒吗?昨天喝得有点多了,回去睡到半夜才醒。”

    “是吗?家中就未备些醒酒之物?”

    “那……那些没用啊,我跟你说,真的醉的不行了。今天能不喝就不喝了吧!”

    叶平治笑道:“好,不喝不喝。遵尊夫人令就是。”

    朱希义瞪大了双眼,朝周五斤喊道:“你们谁说的?看我不把他屁股打开花?”众人纷纷坐鸟兽散,先行回家换行头。

    五城楼内,叶平治喝着茶,朱希义给旁人鉴赏着手中的玉佩,时而说不够温润,时而说翠色不足,最后定价不足五两。来人涨红了脸,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叶平治笑道:“别人找你鉴定,不就图个炫耀吗?又不要你买,多说点钱又不亏。”

    朱希义说道:“我已经多说了,这类东西在我们家都当砖头的。”看了看周围,说道:“今儿还吃鱼吗?”

    叶平治也小声道:“别急啊,主考要提前两天进贡院,之后贡院就完全封闭,一律不允许进出。昨天黄昏,主考、同考们应该才进去,估摸着今天才会出题。”

    “都完全封闭了,题目还能泄露吗?”

    “如果没法泄露,以前的舞弊案怎么来的呢?只是我们还不知道他们怎么舞弊的。”

    “今天要是鱼儿不来呢?”朱希义担心道,“我可赔了不少钱了。”

    叶平治自信满满,说道:“一定有鱼。过了今天,题目就没用了,他们怎么还能赚钱呢?”

    朱希义觉得有理,便放下心来。

    经过两天的宴请,来这五城楼的学子基本都认识了朱大公子,一个个的过来打招呼,免不得互相客套一番,朱希义是应接不暇,半响过去,只顾和他人搭话去了。

    待至午时,招呼过一批人后,朱希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发现杯底赫然多了张纸条。朱希义打开纸条,只见纸上写着“曲径通幽处,后街胡同口。”

    朱希义和叶平治对了一眼,互相会意,起身而去,周围偶有学子问起,只说是朋友相约。

    后街胡同口,一个穿着锦罗儒服的人,迎面而来,拱手道:“朱公子高义,赵某幸会幸会。”

    朱希义拱手回礼,说道:“我也不多说闲话。如何个曲径通幽法?”

    赵某人说道:“昨日叶公子那一篇文章足以中举,只是苦于不知今科主考出何题,可是如此?”

    叶平治惊讶道:“你一直盯着我们?”

    赵某人笑道:“还请见谅,吃这碗饭不容易,不了解两位公子为人,赵某不敢亲近。”

    朱希义急道:“快说,什么曲径?”

    赵某人笑道:“朱公子求功名心切,某能体会。还请过来。”

    待朱、叶二人靠近了,赵某人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上书“德者本也,财者末也”一句。

    叶平治顿时醒悟,说道:“此句出自《大学》,必是今科考题。按理,四书中出三题,五经中出四题,其他的呢?”

    赵某人说道:“不急不急。有叶公子之才,只需回去备两份考卷。夹带也好,背诵也罢,朱公子你还怕考不上吗?”

    朱希义问道:“说吧!多少钱?”

    赵某人伸了两根手指,说道:“二百两。”

    朱希义惊讶道:“明日才是第一场,就要二百两?”

    赵某人道:“朱公子和叶公子是一体的,自然付两份的价,朱公子不会不帮叶公子吧?”说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朱希义说道:“那是自然。可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赵某人说道:“好说。今天不收钱。明日初九考完第一场,如果考题无误,你初十还来五城楼,我会来收第一场的钱,再给你第二场的考题。”

    朱希义想了想,说道:“行。就这么说好。”

    赵某人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五张一条,分别为“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民用丕变”“王司敬民”“莫不尊亲,故曰配天”“倾否,先否后喜”。叶平治看完,对朱希义说道:“这些确实出自四书五经,只是只有六道,应该是七道题。不过有六道题已经够了,不妨一试。”

    朱希义说道:“竟然如此,我们就收下了。若是如愿,初十上午,我自带钱来,决不食言。”

    叶平治问道:“你就不怕我们不给钱吗?”

    赵某人笑道:“用得起这种玉扇的人,不会为了几百两银子坏了名声。”说完,拱了拱手,“时候不早了,六道考题,叶公子还需准备两份,明日黎明之时还得进贡院,某就不耽误了。”行礼后,转身而去。

    赵某人转过街角后,胡家豪挑着瓜子远远跟了上去。

    朱希义把叶平治拉上马车,让车夫尽快往锦衣卫衙门赶。随后问道:“我刚刚看他拿出纸条时,就想拿了他,为什么给我眼色放了?”

    叶平治问道:“你知道是谁泄露的吗?何况,就算我们探听到了消息,还抓了现行,可没有驾贴,我们也无权抓人啊。”

    朱希义点了点头,说道:“也是,我们只是提调,得到消息就行了。那我们明天真的去考吗?”

    叶平治笑道:“你去贡院睡觉吗?明天黎明时,你把马车停在贡院不远的地方,黄昏贡院开门的时候再让马车离开,让人看见马车就行了,虽不见人但见马车,他们也会以为你去了。”说完,瞅了瞅马车的内饰,说道:“也幸好锦衣卫衙门口别人不敢来,不然你这么华丽的马车,也早就露馅了。”

    回到锦衣卫衙门后,朱希义赶忙向北镇抚司镇抚使顾钺报告所见所闻,顾钺情知事大,立马写好奏本呈交司礼监。

    半个时辰后,司礼监的批复到了,曰:不可外传,静待考完。

    朱希义传达了司礼监的回复后,叶平治说道:“理所当然。考题虽然泄露,然而这是难得的恩科,若是停止考试去查案,到时候弄得人心惶惶,等考完再清查不迟。”

    “要是出了科考弊案,不是也没……也不好吧!”

    “总比因为查案毁了恩科好吧!路途远的学子,今天天黑之前就要提前进场,路近的明天黎明入场。明天正式开考,要是现在就查,谁知道会影响多大?万一考生罢考,你我查案不成反受连累。”

    “所以,你刚刚让我把马车停贡院去,我还得继续装读书人是吧?”

    “哪里?你明明装的是败家子。”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受连累?”朱希义问道,“此话当真?”

    “不然呢?这些日子,我不是一直在读过往案卷嘛,其中不乏有人因为兹事体大,不知进退,反受牵连。”

    朱希义想了想,说道:“老弟,以后这些事就靠你多思量思量了。”

    “分内之事,尽力为之。”

    黄昏时分,学子提着书篮子,装着笔墨纸砚,陆陆续续进入贡院。

    八月初九,顺天府乡试,正式开考。待至黄昏,贡院快开门时,朱希义的马车停在了贡院不远处,等学子陆续出场,马车自回。

    恩科顺天府乡试考题,在结束第一天的考试后,立马由专人抄送入宫。

    近至黄昏时分,顾钺派人来传朱、叶二人。

    二人行礼毕,顾钺说道:“司礼监新的批复到了,让你们跟进核查。也不可闹得大了,影响科考。”

    朱希义接过司礼监的回文,看了一遍。回道:“是,卑职遵命。”

    出了衙门,朱希义问道:“是不是考题真的泄露了?”

    叶平治说道:“肯定是的。明天可要朱大公子破费了。”

    朱希义说道:“是真的就行。对方要是问起文章,我该如何。”

    叶平治笑道:“你还如何还是如何啊,谁都知道你朱大公子有财,钱财的财。”

    朱希义也不气恼,高高兴兴回家准备去了。

    初十的五城楼后街,赵某人再次和朱、叶二人相遇。

    朱希义笑道:“赵公子好手段。”说完后,拿出一个包袱,递给了赵某人。

    赵某人接过包袱,掂了掂,甚是重手,笑道:“朱公子好信誉。其实,科考中第一场为重,后两场为次。朱公子依然如约而至,确实高义。”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了两张纸条,接着说道:“第二场的考题,五十两一份,两份一百两。”

    朱希义接过纸条,叶平治也凑了上来,只见第一张纸上写道“赋税论”,第二张纸条大得许多,写道:“西汉本始二年为卫太子议谥号诏”“宋太祖登基诏书”“宋元祐元年,以高太皇太后名义拟更化诏”。

    叶平治点了点头,说道:“应是无误。”

    朱希义说道:“赵公子,这么多题,你确定是在其中?”

    叶平治拉了拉朱希义衣服,轻声说道:“十二日考论一篇,诏、制、表一篇。后面的题目,应该是任选其一做答。”

    朱希义恍然大悟,恐话多了漏馅,立马说道:“赵公子,在下还得与叶公子准备,今日别过,十三日再在此地相约。”

    三人拱手行礼。

    马车上,朱希义问道:“我刚刚是不是露馅了?”

    叶平治说道:“应该没有,他盯了我们两天,你在他眼里就是捐来的生员,又不爱读书,不懂科考才是正常。”

    朱希义又问道:“我昨晚思来想去,有一事不明。你说,即使知道了考题,真就能保证中举?顺天府可是天子脚下,人才济济。”

    叶平治说道:“我之前看过相关案卷,除了泄露考题外,还有一种叫买字眼。”

    “什么叫买字眼?”

    叶平治说道:“就是在文章中嵌入几个特定的词语。考官看到以后,就直接录取。”

    “那不简单多了?”

    “风险也大。这类只给真有才,但时运不佳中不了举的考生。若是给了无才之辈,其他学子一看中举榜单便知其中有猫腻,若是有不怕事的去都察院上告,那考官可就惹祸上身了。”

    朱希义点了点头,说道:“也许姓赵的有字眼在手,不卖给我们。”

    “我也是这么想,估摸他是怕事后有人上告,到时候查起考卷来,看你狗屁不通的文章都被录取了,不就坐实罪名了嘛。”

    “卖我考题,就不怕了?”

    “肯定啊。卖给你考题,你必定请人做答,他又看到有我在旁边,自然知道是我帮你写了。即使有人上告,查了考卷,只要过得去,就无证据。”

    “等等。我们也无证据啊,纸条都被他收回去了,到时候怎么抓他?”

    “朱大人啊,之前你不是还说嘛,抓人是别人的事,我们只管探查。”

    朱希义点了点头,说道:“哦,也是,哈哈,喝酒喝糊涂了。”

    几日无话。

    待十二日贡院开门,朱家马车又去贡院转了一圈后离去。

    果不其然,第二场的科考题目和赵某人给的一模一样。

    司礼监给朱、叶二人的指示依然没变。

    第二日,朱希义带了银两和叶平治再次去找赵某人。

    三人打了招呼,赵某人也不客气,接了钱,从袖子里拿出第三场的考题,纸条上写着“御寇”“度支”“均输”。

    叶平治说道:“第一个考题,应该很多人能猜到,如今南有倭寇,北有鞑靼,御寇正是朝廷大事。”

    赵某人笑道:“叶公子好见识。”

    叶平治见对方收了钱还不走,可能另有深意,心下想着不如试探试探,说道:“第一场考试准备不足,半天加半夜时间要写十二篇八股文章,叶某才疏学浅,实在勉强得很,文章恐怕难入考官法眼。”

    赵某人会心一笑,说道:“叶公子莫急,只要文章过得去,中举还不轻轻松松嘛。”

    朱希义也听明白了,立马说道:“赵公子还有良策?”

    赵某人笑道:“正是。不知朱公子是否真的高义?”

    “但请说来。”

    赵某人看了看周围,轻声说道:“某有字眼,考官一见字眼,必定录取。”

    朱希义佯怒道:“那你不早说,现在最后一场了,还来得及吗?”

    赵某人笑道:“朱公子且息怒火,这字眼不可乱卖,实在是险中求富贵。”

    “那你为何现在愿意说?”叶平治问道。

    赵某人说道:“俗话说‘富贵险中求’,虽然有险,富贵还是要求的。两位公子的文章必然是沈博绝丽,因此赵某人才敢卖字眼。若全是狗屁文章,即使饿死,这字眼也万万不能卖。”

    朱希义问道:“怎么个卖法?”

    赵某人伸出五个手指头,说道:“两人五百两。”

    朱、叶二人大惊,朱希义问道:“为何如此贵?”

    赵某人笑道:“朱公子家大业大,怎么会在乎区区几百两?”

    “我是问,为什么比题目还贵?”

    赵某人说道:“题目还需人写,能不能入考官法眼尚且不可知,而字眼能保证您中举。”

    朱希义说道:“第三场了,若是不中该如何?”

    赵某人说道:“朱公子但请放心,还是等考完后收钱。十六收今日考题钱,出了榜单后,我自去你府中讨要字眼钱,你只需要写个借据。”

    叶平治说道:“你会以收借贷的名义上门收钱?”

    “正是。”

    朱希义个叶平治对了一眼,说道:“行,五百就五百。”

    赵某人说道:“某可得提前说句丑话。这个字眼只能两人使用,切记不可给别人。若是有三人都写了,那么三人都不会录取。”

    叶平治问道:“怕我们再泄露出去?”

    “叶公子是明事理的。”说完,靠近了两人,说道:“兰花。将这两个字嵌入最后一场策论中的前两句,一句一字,切记不可外传。”

    朱希义说道:“赵公子放心。”

    赵某人问道:“不知朱公子贵府何在?”

    “仁寿坊,噶噶胡同,门口书‘朱家’便是。”

    说完,三人拱手,各自而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