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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相识十年之约

    康城,在市内最奢华的蓬莱仙境大酒店的总统套房内,有约莫30个青年男女在安分守己地倚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听着班长金鑫在吧台前眉飞色舞地讲着开场致辞。

    他说了什么,大家似乎不在乎,偶尔有几个小喽啰跟班拍手叫嚣、吹口哨附和着鼓噪。

    昏暗的房间内镭射魔幻彩灯肆无忌惮地散射,时而急促时而柔缓,攀附在丝丝缕缕的青烟上,气氛倍添迷离。

    有的人捧着手机不停地舞动着手指假装忙碌地跟进工作业务,手机屏幕散发出阴柔的光,照在油腻的脸上显出一丝狰狞;有的人凝望着屏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淫荡的笑魇;有的人瘫躺得很纯粹,如若无骨无脊的软体动物黏在沙发上;有的女同学则全神贯注痴痴迷迷地望着台上的金鑫,秋波连绵;而林森则正襟危坐,无所适从,与现场的气氛格格不入,可能是他因性格忧郁且甚少流连社交圈子,也可能是他想在女神梁晓倩的眼皮底下保持着傲骨昂然的君子风范。

    梁晓倩自然是没有注意到林森的坐姿,因为她认为以自己的聪明才智、闭月羞花之貌与实力雄厚的家底足以让天下间的男人皆拜倒石榴裙下,她甚至吝惜自己的每一个眼眸,避免与男子四目相对,防止对方想入非非。

    不知道金鑫为了这个十年之约的聚会花了多少时间与精力,也不知道他现在要持续讲多久,没人催他,也没人敢喊暂停,这毕竟是他的主场:酒店是他家的,聚会所有花销皆由他一力承担。同窗多年自然是了解他的脾性:金鑫坚信有钱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况且在座的人都害怕重演几年前他用钱掩埋活人的一幕。

    有前车之鉴,所以大家已然习惯了他全权包办,毕竟有免费的不吃,真真罪大恶极。

    金鑫继续着煽情的演讲。

    越是俗套的话,往往最容易动人之恻隐,他最后的几句话语,正中林森下怀,禁不住内心一股股暖流涌动。

    金鑫激情昂扬地说:“人生有多少个激情的十年?现在是我们的第一个十年相约,已经有一半的人因各种缘由推托不来,尽管大家在组织聚会时费尽唇舌,也打动不了那帮铁石心肠的人,让我情何以堪?”

    “下一个十年,我离君天涯,君离我海角,是不是参与的人数又要少一半?为了珍惜这份情谊,我们今晚只忆过往,不问前程,把酒谈风月。人生,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来,干了这一杯,大家一起干。”

    话音未落,房间内狂躁的心被彻底释放,尖叫声、喝彩声、口哨声、音响的轰鸣、放肆拍打沙发的声音、猛烈摇晃骰盅的声音汇集成一波震耳欲聋的声浪,席卷全场。

    “干了!”

    “干了!”

    “喝!喝!喝!”

    “干!”

    不管手中杯子装的是红的酒、白的奶或是黄的果汁,没有人扭扭捏捏,一饮而尽。

    大家心里清楚这一杯不仅是敬曾经牵手勾肩搭背的同伴,更是敬久别重逢的十年之约,值得喝。

    聚会的序幕就此拉开。

    点歌台上围着两三个人,一边点歌,一边在交头接耳地商量着什么;三个麦克风已名花有主,麦霸刘一声在忘我地高歌,随着音阶的起起落落,熟练地切换着假音、高音、低音、震音……

    他确实有卖弄歌喉的资本,回想大学期间,四度蝉联校园歌王,风光无限,可毕业后人间蒸发般销声匿迹,再无音讯。

    有几个女生围作一团畅谈人生,从传出的阵阵欢声笑语中判断她们的话题应该不是沉重的;其余人稀疏落坐,三三两两间嘘寒问暖也好尬聊也罢,却不容许一个人孤单静坐或玩手机,因为聚会是一群人的狂欢。

    众人的手机通通被没收,整齐的摆放在圆桌上。这也是互动的一局:要是谁的手机电话铃声先响起,就罚一杯酒;接听电话是被允许的但代价是必须先喝下两杯酒。

    人没有了手机就无法躲在虚拟的世界里装模作样,在套房里不想表现得像个异类,即便是强颜欢笑,也得把自己置身于狂欢之中。

    林森被硬生生地拉扯到了玩骰子的一桌。

    桌底下红的、白的、黄的酒还有黑色的可乐在冰桶里静候着;桌面中央摆放着两个由苹果、西瓜、橙子、葡萄、樱桃等混搭而成的水果拼盘,内里一尾青龙瓜雕栩栩如生,盘踞寒冰烟雾中央,翻云覆浪,势要腾跃飞升万丈高空;桌子四周包括金鑫在内的七人团围而坐,坐等林森入局,隐约间有股以逸待劳的坑杀之气;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身后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这骰盅一桌便凑齐了,共八人,七男一女,分别是金鑫、林森、上官婉儿、欧阳、陈官仁、李小聪、张子龙、何彪。

    且看这只论输赢不问善恶大话骰斗局如何:

    金鑫轻摇骰盅,没看掀开骰盅查看骰子点数,遍喊道:“人头1!”

    “那么保守?”

    “图个好意头!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聚会相思之苦得以解脱,人头1好兆头啊!”

    “吟诗有用,那酒用来养金鱼吗?劈!”

    “开!开!开!”

    “12345678,够了够了,不用开了,喝吧!”

    何彪一饮而尽,依旧喜笑颜开:“来,继续!”

    又一局

    “大官人,你摇好了吗?”

    “别催!想当年,哥就凭着一手摇骰子的功夫,从没挂科,想不到今晚被你们欺负。十二个6,斋!”陈官仁边摇边喊。

    “那么狠!小聪,劈他!”李小聪在快速的算计着,偶尔偷瞄一眼自己的骰子,对旁边的话置之不理。

    “你劈,我也劈!他就两杯了!”

    “信我,我没有6!劈他!”

    “我三个6支持你大官人!”

    ……

    “十三个6”李小聪在骰盅上做了个加1的手势并喊道!

    “婉儿劈他!我没有6,真的可以信我!”欧阳又在呼呼喝喝。

    ”劈两家!“婉儿霸气的叫喊。”欧阳,我再信你一次!“

    “我一个6都没有!”

    “我两个!”

    “1234……8910”彪哥弯着腰一个个清点。

    ”三个6啊,哈哈“小聪掀开欧阳的骰盅,得意洋洋的说:“欧阳的话你也信,甜蜜的谎言变成最苦涩的酒,来!来!来!劈两家就是4杯啦!”

    “我口渴了,我喝两杯吧。”林森双手左右开弓,边说边拿起两杯酒!

    “我也想跟林森喝一杯。”张子龙也拿了一杯说。

    婉儿拿了最后一杯,三人碰了下便喝光了。

    再一局

    “子龙喝最少,今晚要放倒他”陈官仁挑衅地说道。

    “就凭你?哈哈!我要亲手灌醉你,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张子龙笑呵呵地回应。

    “你们两要不直接“石头剪刀布”更好啊!哈哈”婉儿从旁打趣道。

    “是我输,我喊骰,十四个5,十四个5!”林森边说边摊开巴掌在众人面前招魂一样晃来晃去。

    “十四个6!”欧阳边做手势边喊骰。

    “十五个6!”子龙掀开骰盅看了一下果断发话。

    轮到金鑫喊骰,他知道自己的骰盅里是围骰6,自然不想轻易错失大杀四方的好机会,可偏偏两家连续喊6,已失先机,既生瑜何生亮的无奈啊。

    “劈他啦!我没有6!”

    “继续加,我支持你,真的好多6!”

    旁人的叫嚣无法干扰金鑫的思考与算计,久经骰局的他深谙骰斗之道:一入骰局两面三刀、四分五裂、六神无主七上八下、九死一生。除了自己,还能相信谁?

    “快啊,等到花儿都谢了!”

    “十六个6!”金鑫如释重负,毕竟这一骰要不是自己围骰6,早就开劈了!

    “十七个6!”何彪干脆利索地高声大喊,然后对着陈官仁张牙舞爪。

    “劈啊!劈他啊!你敢叫,我就劈你哦!我一个6都没有,哈哈,说了要亲手灌醉你,隔着劈,两杯!”张子龙也迫不及待地加入挑衅的行列。

    “你敢叫,我也劈,四杯哦!”婉儿笑着说。

    手头上有五个6的陈官仁极速心算,计算着加一个6的可能性,他知道自己开劈的话,输了只喝一杯,然而这一冤家局要么赢得精彩,要么输得惨烈,以他的个性,怎么甘心示弱。

    “十八个6。”陈官仁喊骰!

    话音未落,小聪抢着喊停,然后阻止大家掀盅,大声说:“我要劈三家!婉儿、子龙劈大官人!”

    “开盅见我,哈哈,我一个6都没有!”小聪掀开自己的骰盅,也迫不及待的掀开陈官仁的骰盅。

    “耶!耶!耶!我也没有6。”婉儿也高兴地附和喧哗。

    “12345,大官人5个、金鑫围骰,算7个、彪哥1个、林森1个、欧阳1个、子龙也没有、一共十五个,都不够,哈哈,你们三个喝吧!“,小聪兴奋的要与婉儿、子龙击掌庆祝。

    陈官仁被三家劈了,要喝六杯,换成喝一瓶;金鑫、彪哥被隔劈,每人两杯。

    “哈哈,看你们喝那么开心,我也陪你们喝一杯!哈哈,大官人,我要……我要灌醉你,来啦,我一杯,你一瓶。”张子龙一边调侃陈官仁,一边端起酒杯与他碰杯,正所谓一杯泯恩仇,千杯逢知己!

    在骰局中斗输赢,并非苦大仇深的报复,而是觥筹往来间的乐趣,人随酒相迁,情随酒相移。

    ……

    小聪借尿急之机遁逃躲在洗手间,众人暂停摇晃骰盅,换得片刻安宁。

    桌底下的酒水已被消灭过半,几个人醉意浓浓地在顽强支撑着身体;彪哥瘫在沙发上,呼噜呼噜地昏睡;林森今晚喝多了,大概到了微醉的状态,神志朦胧尚能自控,意识到要抽身远离骰盅斗局,否则再斗再输再喝难保酩酊大醉时狂吐不止丑态百出。

    快乐不知时日过,夜已至深,大多数的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婉儿中途也离席而去,理由是熬夜对女人的皮肤不好。

    房间里回响着抒情的歌,轻轻柔柔的抚慰着留守骰盅桌台的几个人,令林森惊讶的是女神梁晓倩竟然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林森想趁机找她说话,哪怕是一个简单的相互问候,也会感到心满意足。可他迈不开腿走过去也就开不了口说出来,暗地里找个自慰的理由安抚懦弱的心:一身酒气讨人厌,半生潦倒遭人嫌,哎,只是纯粹的高攀不起啊……

    正在此时,耳边响起熟悉的旋律,卢冠廷的一生所爱,据梁晓倩的闺中密友说是她最爱的歌。

    林森像条抓住了救命稻草的落水狗,希望重燃,寻思已久的机会恰逢其时,一来以唱歌之名行逃遁之实,二来邀梁晓倩合唱也不至于尴尬。

    他站起来走向安放在梁晓倩身旁的麦克风,而金鑫紧随其后。

    金鑫边走边说:“晓倩,不介意一起唱吧?”

    “不介意!”林森抢着回答。

    他实在太想唱这首歌了,以歌传情,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

    曾在无数个辗转不眠的夜晚,他戴着耳机循环单曲,幻想着自己就是那个超级明星站在舞台中央,为她献唱一首倾诉爱慕的歌。

    “……

    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

    无言独坐放眼尘世外

    鲜花总会凋谢

    但会再开

    一生所爱隐约

    在白云外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份

    ……”

    荧幕的歌词一字一句划过三人的心坎,爱恨纠缠的MV画面在眼帘内流转,骚动的心难静了,压抑的情难平了。

    在酒精的催动下,金鑫难再自控,一手搂抱着梁晓倩的双肩将她拥入怀中,梁晓倩没有任何防备被突如其来的蛮力锁住,身体的条件反射使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脱,反手甩出一巴掌,“啪”的一声狠狠地落在金鑫的脸上。

    金鑫把手上的麦克风扔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啾~啾~”啸叫,惊醒了房间的所有人,一手摸了下热得滚烫的脸,不愠不怒的神色让人觉得阴毒诡异。

    张子龙、陈官仁等人迅速走到金鑫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喝多了,喝多了!冷静!冷静!”

    “晓倩,别介意,他喝多了!”欧阳捡起麦克风便转向梁晓倩说道。

    呆若木鸡的林森不知所以,不知所措!

    梁晓倩默不作声,随手把麦克风扔在沙发上,一把拉拽着林森夺门而去!

    “砰”的一声,房门重重地关上了,能否锁住金鑫的怒气便不得而知。

    十年之约,不欢而散。

    林森与梁晓倩认识整整十年,时间很长,交情很浅。两人仅仅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四年同窗,搭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在他鲜活的记忆中除了找到当年英语课堂上的一次对话:

    “Hi,howareyou!”

    “Find!Thanks,andyou?”

    还有在教室门口,帮她捡起课本时脸红心跳加速的相视而言:

    “谢谢!”

    “不客气!”

    再无言他。

    林森正是那时候被她深深吸引住,所谓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然而两人命中注定的纠缠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酒店外大雨滂沱,梁晓倩和林森走出中堂正门,一俊俏的服务生撑开雨伞恭候着,可梁晓倩却视而不见,拉拽着林森小跑到停车位置,剪刀门还没开启完全就把他摁倒在副驾座位上,茫然若失的他,想说点什么,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梁晓倩也只字未提,干净利落地扣上安全带,势大力沉地蹬了一脚油门,像是要踩死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像在痛快的咆哮,响如雷隆。红色的法拉利应声而动如伺机逐鹿的猎豹狂奔疾跑,碾压过处,积水与雨水喷溅四散,在路灯的照耀下,道道金光如织如梭。

    林森不知道车开往何方,玩命的狂飙,也许地狱就是最好的归处吧?

    看着她冷艳无暇的脸,林森禁不住一番打量:略施粉黛的瓜子脸,明眸皓齿红唇如樱,脖修肩平,或许是扣系安全带时的仓促导致衣服斜溜而下,香肩尽露,蝶形的锁骨在呼吸间灵动,再往下看,赤红的凤眼纹身流光溢彩……

    “非礼勿视!”梁晓倩命令道。

    “好好的女生纹什么身呢?”林森喃喃自语。

    “非礼勿言!”她又下了一道命令。

    顷刻,无语。

    梁晓倩暗暗思想:林森啊林森,果然人如其名,你的木呆无人能及啊。纵使命格五行缺木,也不至于五木冠名加身吧,给你起名的人心肠真歹毒,看把你木的像只呆鸡,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显浅道理都不懂。

    显然不解八字五行阴阳平衡的却是梁晓倩。

    林森之命乃青龙伏形格,以木属东方,主宰生生不息之权,但其出生的年、月、日、时分四柱乏木,相士用神易名,生扶命局中的不及,助其命数行度逆化顺、凶化吉、祸化福,若幸得流年运势相助,必有大成。正是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而现在的林森正历劫人生低谷:没钱、没房、没车、没妻、没儿女……可谓凤凰失色不如鸡,沉香落水似枯柴。

    “在想什么?”梁晓倩轻声问,打破沉寂。

    “非礼,你勿听!”林森憨实的回答,不解风情。

    “你敢说,我敢听!”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要说下去吗?”林森把心一横,假借醉酒昏懵,直诉心意。

    “贪恋美色也敢说君子吗?”

    “十年了,就只喜欢一个人,算贪吗?”

    “花言巧语,骗无知少女倒是可以。”

    林森又词穷了,接不上话。

    “我们去哪里?”林森问道。

    “我家!”

    “去干什么?”

    “到了再说!”梁晓倩想把隐世古国的事情如实相告,尽管这是族例明令禁止的。

    林森一脸茫然,想不通今晚发生之事究竟为何,自己怎会莫名其妙地上了车,真好奇梁晓倩要对自己说什么呢……

    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天雷滚滚响彻天际,几道闪电破空而出,强烈的闪光炸亮整个夜空,雷电卷扫而下击中前方的路灯,火光四溅,梁晓倩避让不及迎面撞上灯杆,车头与挡风玻璃瞬间支离破碎,车子失控又重重地撞上路基……

    看到梁晓倩血染一身,无法动弹,林森想喊她,徒劳无果,喉咙像似被堵住了一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一口热血从喉咙涌出,噗的一下呕吐而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