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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桂阳城

    次日公鸡打鸣之时,师爷阿九带着几个家丁匆忙赶到榕树下,看到地上吃剩的馒头,怒火中烧,一副阴森森的嘴脸问道:“吃?我让你吃了吗?”

    “既然你想吃,本师爷就给你加点蘸酱,更加美味。”

    他边说边把地上的馒头用脚搓踩了一下,并给身边的家丁打了个眼色。

    其中一家丁心领神会,随即一手拾起将沾满污泥的馒头,一手捏着林森的脸颊,把馒头强硬粗暴地塞进他的嘴里。

    林森始终咬紧着牙关,不敢松口。

    师爷阿九见林森顽强抵抗,便下毒手在他的腹部狠狠地打了一拳,笑着说:“给你吃,你都不吃?那就把肚子里的都给我吐出来!”

    话甫落,林森顺势把嘴里的脏东西呕吐到他的身上,师爷阿九暴跳如雷,本想着今天穿着光鲜点去参观献技大赛,谁料被吐得一塌糊涂,于是又命家丁给林森一阵毒打,以解心头之恨。

    林森被打晕后,不知过了多久,被一口腥臭的酒水喷吐在脸上,醒过来发现自己与诸葛曼瑶一同被捆绑在木笼里。

    这时的太阳很光很亮,算不上毒辣,但刺眼的光芒让林森一阵阵昏眩。

    师爷阿九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衣服,走在木笼外骂骂咧咧:“看你还敢不敢喷?”

    随即又往林森身上喷了一口漱过口的酒,臭不可闻,令人作呕。

    诸葛曼瑶痴呆呆地蜷缩在笼里的一角,披头散发,华丽的衣服沾满枯草,憔悴失色的脸上泪痕斑驳。

    见到林森受辱,她扭动着身体拼死挣扎也无法挣脱捆绑的绳索,又用力蹬着脚以示反抗,被白布团堵住的嘴巴,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但所做的一切都徒劳无功,此刻噙在眼眶里的泪水又满泄而下。

    林森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她是为自己抱打不平,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反抗,甚至不再想过要反抗,因为回不去未来的世界,就相当于没有了梁晓倩,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所以心甘情愿地像只垂死的丧家犬一般,瘫靠在木笼的角落,生死随缘。

    师爷阿九看林森没有任何反应,自觉没趣,倒是打起诸葛曼瑶的主意来。

    “三少爷看上的姑娘果然有味道!”他在诸葛曼瑶身侧长吸一口气,像只饥渴的猫闻嗅到鱼腥味一样亢奋。

    诸葛曼瑶用力蹬着脚,木板被敲打得“嘭~嘭~”作响。

    胖墩乡长在前方的马车上,掀开窗帘,探出肥大的脑袋,大声喝斥:“阿九,住手!不要给我生事添乱!”

    “我都还轮不到,什么时候轮到你?”

    师爷阿九唯诺听命,不敢造次。

    诸葛曼瑶看着林森毫无表情的脸与呆滞的眼神,联想到他对刚刚受到的侮辱无动于衷,自然而然地陷入了胡思乱想之中:“林大哥,是不是被打得遍体鳞伤?是不是很痛?是不是被打傻了?……”

    情之深意之切,禁不住的眼泪又流满面。

    有人说在世上没有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经得住眼泪的浸润与洗涤。

    而,林森却是个例外!

    他终于看不下去了,忍受不住内心的谴责,煎熬难耐,心里清楚自己不属于这个朝代的世界,也清楚诸葛曼瑶的现在与将来都不属于自己,对她越好反而会伤她越深越痛苦,长痛不如短痛,于是缓缓闭上眼睛,让整个世界在黑暗中消失了。

    马车队伍行走约莫过了一个小时,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个个行色匆匆,似乎怕错过了什么。

    又前行了片刻,来到了城楼下。

    厚厚的城墙用黄土砂石层层夯打建筑,高约十数丈;镌刻着“桂阳城”三字的金漆牌匾高高地悬挂在城墙上;而城楼插满七彩旌旗,在风中招展;一字排开的侍卫手持长戟,身披金铜色的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夺目,威风凛凛。

    两扇朱漆的城门大开,几个官兵对进出的人一一审查,有的在查看通关蝶文,有的在检查包袱……

    他们对穿着朴素的人推推搡搡,而对服饰华丽的人点头哈腰。

    这不,师爷阿九走在队伍前头,跟守门的官兵一顿交头接耳,胖墩乡长随后从马车探出头来,一干人等便得放行通过。

    队伍穿过城门后,阵阵巨大的声浪直卷而来,街道上人山人海,行人擦肩接踵,有吆喝叫卖的、有敲锣打鼓吹拉弹唱的、有杂技艺耍的:有的翻跟头、有的凌空踩绳索、有的胸口碎大石、令人眼花缭乱。

    就在此时,从人群里走来十几个身穿青灰色的男家丁围在师爷阿九面前,随后一个手执纸扇,留着像牛角翻翘的两撇胡子,身穿靛青色长褂的中老年人也走过来,对着马车里面的胖墩乡长拱手作揖,说道:“三少爷吩咐老夫在此等候,乡长随我来吧。”

    家丁们在队伍前开路,呼呼喝喝的叫嚷着:“让开!让开!”

    街道上的民众对着木笼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而待车马过后,这些话语也随风飘散荡然无存,是司空见惯也好,或是他们只在乎当下空前绝后的盛事也罢,反正,林森当作耳边风,毫不在意。

    马车队伍来到一家叫“高兴楼”的酒馆门前停下,一众人等纷纷入内,诸葛曼瑶被阿威阿武活生生掳带而去,留下木笼里的林森与马匹一同绑在路边的饮马槽旁。

    胖墩乡长与师爷阿九被靛青色长褂的中老年人带到高兴楼的二楼靠窗边的一台桌上落座。

    他指着桌上的珍馐百味,笑呵呵地说道:“三少爷为二位留了最好的观赛位置,准备了美酒佳肴,请!请!请!”

    “林管家,太客气了,都是自己人,来!来!来!别见外!”胖墩乡长也作了请的动作。

    阿威阿武两人押着诸葛曼瑶在旁边看得口水直咽,却不敢吭半点声。

    胖墩乡长看见他们两站得像木桩似的,觉得碍眼,便指着靠窗台的柱子命令道:“阿武,你们两把她绑在这里,然后到下面去吃些酒菜吧!”

    两人领命,把诸葛曼瑶反手绑在柱子上。

    她无精打采地看着窗外,看到一座三四尺高的红色方形舞台,长宽各有十数丈,四角矗立着四根高耸入云的赤红色木柱,四面帆旗悬挂在木柱顶部被风吹得鼓鼓胀胀。

    距离舞台十数米开外的一个半圆形主席台,背靠一堵由红色的鲜花拼砌而成的墙,墙上一个大大的“炀”字由黄色的花摆放勾勒而成,墙的顶部横梁上悬挂着巨大的横幅,写着“南方赛区献技十强赛”的字样,书写的字体笔画横平竖直,端正且挺秀均匀,应是楷书无虞。

    主席台中央有五排太师椅,以层阶梯摆放,整齐有序。

    落座中央主席位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礼部尚书杨禄。

    只见他身材肥大胖实,膘肉横生,脸宽如盆,头戴紫金七琪皮弁,身穿雀花紫长袍,腰系八环金束带,好生气派。

    在他身后有一个牛高马大的黝黑壮汉举着一把大盖伞,纹丝不动;有两个娇艳的女子手掌持雀翎白羽扇,上下轻摇。在他两侧陪坐的正是他迷恋的一妻一妾,大有左拥右抱之意。其他位置上有着一众官绅雅士,有荆州刺史、桂阳郡太守、县令、商贾、诗人、画家、书法家……

    这当中自然就少不了诸葛昂与高赞。两人长期占据桂阳城中富豪排行榜上第一、第二位,至于谁第一谁第二,在十数年的争夺中难分高下,双方公开叫板暗中较劲,常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舞台三面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观众,男女老少:骑肩的、怀抱的、托举的、踮着脚的、叠罗汉的……各自使出种种招数,无非就是为了一睹舞台上的精彩表演。

    “大人,既然表演的时辰还没到,要不来几个舞姬助助兴?”师爷阿九笑淫淫地问道。

    “免了!免了!这大白天的......”胖墩乡长摇头晃脑,摆摆手推搪。

    “三少爷吩咐过等他回来,他早有安排!”林管家给阿九打了个眼色,接着说:“你们看老爷跟三少爷坐在尚书夫人的旁边,论资排辈,这次要能跟尚书大人攀上关系,以后咋们的生意.....哈哈!”

    “有林管家帮忙照看,我表兄真是如虎添翼啊。”胖墩乡长恭维地说道。

    “哪里哪里!托老爷鸿福!”林管家喜笑颜开。

    “来!来!来!喝酒!吃菜!”

    师爷阿九插不上话,倍感没趣。他一心想着找存在感,左顾右盼,看见诸葛曼瑶后,喜出望外,终于找到话题了。

    “三少爷要是看到诸葛小姐那么脏,会不会不开心?”

    “要不,有劳林管家命人带她下去梳洗打扮一下?”

    “不知道三少爷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还有肚兜?”

    “听说春秀堂最近新来一批番国的情花露,要不要……”

    “哈哈!九师爷真是善解人意啊!想得周到,周到!”林管家笑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