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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替身

    最后一丝霞光为云层所掩,灯火渐朗。

    自槿妃离宫一事,恍若一颗小石子,落入后宫的深潭,激起千层浪。今上明面上说的是省亲,众人也就将就着信了。

    只有御前侍候的,才知此次是槿妃弃今上而去。

    终究是手握大权的君王,除上回摔了只杯盏,又莫名拉了郁王府的小世子爷去了趟寺庙外,情绪是半点不显。

    阮玉仪一走,后宫无人掌权,徐嫔虽以协理后宫之名,实际上承担了大部分繁杂琐事,吃力不讨好。

    朗照的明月一落,宫闱中这些心思活络的,自又蠢蠢欲动。

    宫里盛行起模仿槿妃之风,从衣着打扮,到言谈举止,尤爱至御花园中赏花,附庸风雅,一面不断拿眼觑着是否有玄衣者至。

    容嫔在宫里听闻此事,嗤嗤冷笑。皮易仿,骨难效,她权当一场笑话来看了。

    但令她不快的是,皇帝分明知晓此事,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此风大起。甚至偶尔下些赏赐。

    她抱着看戏的心思过去一瞧。哟,可不就是其中仿出几分韵味的嘛。

    新帝不觉着膈应,她可恶心坏了。让她逮着一个,就诱着那人犯错,好生敲打敲打,罚上一罚,直至替仪妹妹出了气,那人再不敢搔首弄姿为止。

    她气得厉害,半点不收敛,几乎是在新帝眼皮子底下行事。更为奇怪的是,他竟也半点不拦。

    而其中效仿得最为相似者,则是太后义女,名为白画的。她是圆脸庞,葡萄似的滴溜圆的眼,与阮玉仪半点不像。

    她因将精力集中在效其骨上,有时猛然一眼,倒真容易叫人生出槿妃就在跟前的错觉。

    因此容嫔最是讨厌她不过,每每人造访,少不得寻个由头欺负一顿。白画一边怕得紧,一边又日日来寻她。容嫔思忖了半日,明白她这是想给旁人营造一个两人关系好的错觉。

    于是后来索性闭门不见。

    这日,白画又不死心地去了重华宫,果真又吃了个闭门羹。

    守门的小宫婢睨了她一眼,啐道,“什么东西,也敢妄想顶替槿妃娘娘。”容嫔不便直说的,全由着小宫婢道了。

    白画的脸白了又白,“这位姑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她想上前拉过对方的手,不料对方一脸嫌恶地避开了。

    她悻悻地收回了手,转念思及那位不会展露这样的怯意,因向后展了展肩,敛起惯有的讨好神色,“你们娘娘可是仍在睡着?”

    这自然只是避而不见的借口,随意胡诌,几乎与不掩饰没什么两样的。

    小宫婢像看傻子一般,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张口将说未说之时,却见不远处来了位锦衣的大宦官,狭长上挑眼,似笑非笑唇,若覆假面。

    宫婢忙规规矩矩行了礼,“温公公。”

    白画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也要欠下身去,好在一边的婢子搀住了她的手臂,提醒着她,她如今是主子了。

    温雉微微颔首,“白姑娘,陛下有请。”言语间,他面上含笑,连弧度也不变。

    她愣了下,施了脂粉的脸上缓缓浮出笑意,细声细气地确认道,“当真?”

    自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她没顾上温雉眼底的冷意,兀自欢喜。她扶了扶发上攒珠步摇,侧首问一边的婢子,“你替我瞧瞧。都还妥当罢?”

    “小姐放心,俱都妥当的。”婢子也是喜气盈腮,不忘向重华宫的小宫婢瞥去一眼,眸中丝毫不掩得色,气得小宫婢差点没上去咬她。

    白画顺了顺垂落在肩头的几绺乌发。

    她终于要熬出头的是吗?她可以不受人支使,住在偌大的琳宫之中,底下人都恭恭顺顺唤她一声“娘娘”。

    她从太后口中得知了些阮玉仪此番离宫的内情。

    也许——

    也许她可以顶替了那位,入主长安宫。

    “白姑娘,白姑娘?”温雉出声打破了她的思绪。

    她蓦地回神,应了声,方才跟上他,往养心殿的方位去。她是见过那位新帝的,那般的眼眸,是要叫人一想起来就满面飞红的。

    她按捺住乱飞的思绪,忍不住加快了步子。

    姜怀央负手立在窗边,遥遥就见一雪青襦裙的身影,娉娉婷婷而来,分明是步步生莲的娇样儿,可愈近,他心中的异样感也就愈重。

    他眼中泛起了几分不悦,打发人叫白画立在原处。

    不远处的那名女子,即使是分外注意了,却也还是会在不经意间,肩膀微微向前缩。她的脸上带着一种畏畏缩缩的羞意,惹得人无端烦躁。

    近了,就不像了。

    东施效颦,反而是使得他心中那份念想愈加浓烈。

    他不是没想过将人还给阮家,他不再去叨扰,她新嫁郎君,他广纳后宫,再不相干。他乃九五之尊,怎般的容色不是唾手可得,何必执着于一人。

    江山情重美人轻,合该如此。

    合该如此。

    但他发现他做不到。原应安心理国事的脑中,总是不受控地描摹出那双含情眼,她雪腻足腕上的几枚铃铛。

    那铃铛是响彻在他骨头里的,叫他酥痒难捱,心神难安。

    他放纵宫内上下去学她的款段身姿,却也只能惹得自己越发想见她。也许是小娘子勾人手段了得,他自认落败。

    白画站在原处,脸上的热意被凉风一寸寸吹散,心里的疑惑却一点点涌上来。

    陛下分明召见了她,为何又不让她近身?

    她恍惚感受到了近处几名侍卫鄙夷的目光,仿佛在嘲笑她,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者,连能站在这个养心殿的台矶之上,于她,也是莫大的恩赐。

    那玄衣的身影步履匆匆,愈发近了,她不敢抬首,只能盯着他衣下的锻靴。

    她听见自己的心又活了过来,如擂鼓般响着。

    他略过她身边,带起一阵凉风。

    白画浑身僵直,愣愣地想,他不是来找她的吗?她究竟是哪里做得还不够。

    “白姑娘,莫要杵着了,请您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罢。”

    她蓦地醒过神来,眼底泛起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