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8）
六月八日上午十点二十五分，全国统一招生考试正在进行。
这一堂考试，拾叶便不那么轻松了。
她在拼劲全力和时间赛跑，拼劲全力要给自己悲惨的人生一个交代。
而被她担忧着的妈妈，此刻缓缓睁开眼。
“嗯……居然混沌了这么久……”
榆宴不太满意，她相当于被囚禁在这个已经死掉的身体里，迟迟不能离开。
纵使她不能放下拾叶，但这不是世界禁锢她自由的原因。
拾叶在高考么……
榆宴打了个呵欠。
她起身，回到主卧，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叠文件。
既然如此，就把最后一件事做了，给拾叶一个高考礼物吧。
十一点，榆宴离开了家，打车去江滨路的一个咖啡厅。
十一点二十，榆宴抵达了咖啡厅。
阁楼上有几张藤椅，日光洒落的阴影遮住那年轻的男人，他的目光转来。
榆宴毫不羞怯地直视他，慢慢从楼梯走上去。
那里风景很好。
紫藤花的花期在四五月份，夏季会开第二次，主要集中在春夏时期。
此刻的紫藤花瀑布美不胜收。
如果坐在紫藤花树下，就能感受到凉风从脸上吹过，花瓣纷纷洒洒，落入江面，十分美丽。
十一点半，拾叶停笔交卷。
她看着自己的答题卡，心中遗憾有个知识点，明明能答得更简洁明了。
待监考老师收了卷，拾叶拿起书包，迫不及待冲出考场。
被她压抑的心脏此刻突突狂跳。
她推开挡在眼前的人，在回家的路上狂奔。
咖啡厅。
年轻的男人动作儒雅地饮了口茶，慢悠悠道：“余总如果喜欢，鄙人可以转让给你。”
楚盛喃喃自语：“毕竟小叶也很喜欢这里。”
他笑着说：“在这里……很好……”
大家都是成年人，榆宴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她不会因为拾叶和楚盛有染就轻易发怒。
可这年轻人啊，不小心着了道，却还不自知呢。
榆宴微微一笑：“不必。”
她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推到楚盛面前。
楚盛皱眉：“余总这是什么意思？”
榆宴也饮一口茶，叹道果真滋味不一般。
“年轻人，我时间有限，就不和你打哑迷了。”
榆宴手指着那些文件：“我要求不高，你放过拾叶，自折楚家的臂膀，我泉下有知，说不定会考虑放过你。”
楚盛看她如疯子一般，不想和她浪费时间，起身欲走。
“我死后，拾洲文化股份归你67％。”
楚盛越发不明白榆宴的做法，绝对控股权转让给他？她到底要干什么？
他走至榆宴身前，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感。
拾叶从家里匆匆赶来时，听到的是妈妈说她死后股份给楚盛，看到的便是楚盛欺压妈妈这样一幕。
“楚盛，你给我住手！”
拾叶又惊又怒，奋力推开楚盛挡在妈妈身前。
楚盛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心道她果然找到了这里来，“小叶？”
拾叶恶狠狠瞪着楚盛：“你要做什么？！”
榆宴看着拦在身前的女儿，内心还是感动的，她把女儿拉过来：“乖，到妈妈这里来。”
拾叶一面防备着楚盛，一面乖乖被妈妈拉到怀里。
榆宴摸摸她的头：“怎么跑得这样急？下午还有最后一场考试吧？小叶乖啊，先去楼下看会书吧，门口的书架上有英文周报。”
拾叶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妈妈要支开她？
榆宴把她往楼下推：“妈妈和……和楚总有事情有谈。”
拾叶不愿离开，她拽着妈妈的手，她的眼里看不见楚盛，也看不见楚盛使的眼色，她惊慌道：“妈妈，别赶我走……”
榆宴被她逗笑了：“怎么是赶你走？放心吧，就是和楚总说点话。小叶要是实在担心妈妈，就在那儿坐着好不好？不过得带着耳机，大人的事情不能偷听哦。”
拾叶不情不愿地放开妈妈的手，这才转过身来，走到楚盛面前。
楚盛垂眸看她。
拾叶仰头，想了想，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径自走到紫藤花瀑布下，看着对面的二人。
距离足够远，已经听不见他们的交谈声。
但她还是戴上了耳机。
她不知道妈妈到底要对楚盛说些什么。
妈妈说她会死，那就是说，她还是会离开的？
拾叶将手放在心口上，那里还藏着一包无色无味的毒药。
可是，她……
不是已经死了么……
拾叶的目光从妈妈的身上移到宽阔无际的江面，紫藤花的花瓣在江水上飘零。
她真的舍不得妈妈啊。
拾叶知道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狂跳。
那种从高考前就存在的诡异的感觉消失了。
妈妈明明应该在家里睡觉的。
只要她在家里睡觉……
腐烂的味道顺着风钻进鼻子里，拾叶看着坐得笔直端正的妈妈，她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啊。
妈妈的背从来不会弯下去。风光霁月的妈妈真的能接受现状吗？
拾叶看着还在交谈的二人，从另一个出口下楼去。
以前楚盛常带她来，以至于咖啡厅里的人都认识她。
她叫人带她去了后厨，亲手给妈妈熬了一小碗鸡汤。
她盯着案板上的菜刀，忽然问旁边一直跟着她的服务员：“有黑松露吗？”
服务员立马回答：“有的小小姐，您是现在就要吗？”
拾叶点头：“不用切，取一块和小刀放在盘子里，一起端给我。”
服务员立马行动：“好的。”
鸡汤本就是采取了已经熬制好的汤底为基，拾叶不过亲手加些药材，调制了鸡汤的口味。
她端着鸡汤和黑松露上楼去。
紫藤花在空中摇曳着。
拾叶很喜欢这里的风景。
妈妈和楚盛听见上楼的声响，都转过头来看她。见着是她，又回头谈论着什么。
拾叶把鸡汤放在这边的茶几上，撑着脸看对面的两个人。
看样子他们也应该谈得差不多了吧。
只见楚盛远远瞥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文件往楼下走去。
妈妈还将他送至楼梯口，仔细交代着什么。
他就那么轻易的走了？拾叶盯着他的背影，猜不准楚盛又要干什么。
她看着妈妈美好的侧颜，定了定心神，准备过去。
她正好看见妈妈在对她招手。
拾叶端起鸡汤走过去，她才把盘子放下，就听妈妈说：“这里的紫藤花很好看……”
就在这时，一个油腻的声音响起：“你们母女俩果然在这里！”
母女俩同时转头。
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他恨恨地看向榆宴。
榆宴或许不记得他了，拾叶却能记得他一辈子。她的拳头悄然捏紧，她在心里恶毒地诅咒着：黄——忠——
黄忠向榆宴靠近，他讥笑着：“楚盛真是个白眼狼！居然把你们藏到这里。”
拾叶警惕地看着他，心里想到已经离开的楚盛，只认为这是他设的局！
霎时间，变故突生。
只见黄忠忽然暴走，一下扑倒榆宴，双手紧紧掐住她脆弱的脖颈。
“见人！我要杀了你！我的楼盘，我的地皮，我的公司啊！！！我要杀了你！！！”
榆宴来不及反应，被黄忠掐得呼吸困难，她的脸憋得通红，无助地挣扎着。
“咳……咳……”
拾叶也始料未及，她跑过去，却拉不开黄忠，她看着妈妈痛苦的模样目眦欲裂，她怒吼着：“黄忠，你放开我妈妈！”
黄忠已经沉浸在了仇恨里，拾叶红着眼，眼见妈妈就要命丧他手，回头看向黑松露旁边的小刀，一把抓起，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冲向黄忠。
“噗嗤——”
刀子从背后扎进了黄忠的心脏。
黄忠愣愣地看着自己心口流出汩汩的红色液体，缓缓地回头：“好啊……你……你敢……杀……我……”
拾叶颤抖着拔出血淋淋的刀子，血渍溅了她满脸。
黄忠“呜呜”着，挣扎着朝她扑来。
拾叶恨他至极，她看着手里的小刀，毅然决然地扑上去，狠狠往黄忠肉里扎，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如雨般喷洒她在粉色旗袍上的鲜红的液体，从她的脸上，发丝上，衣裙上缓缓滴落。
刀下的身体变得冰凉，早已没了气息。
拾叶依旧麻木地持续着动作，直到妈妈一声嘤咛，她才颤抖着看着手里的刀子，那小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看着自己的手，嗫嚅道：“我……妈妈，我，杀人了？”
榆宴倒在地上，同样不敢置信地看着拾叶：“咳咳……你……咳咳……咳咳咳……”
拾叶愣愣地看着地上黄忠的尸体，脑海中迅速浮现她过去十多年的生活。没等榆宴回答，她自己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妈妈，你看，他死了！哈哈哈哈哈！他死了，黄忠死了！他终于死了！！！”
榆宴瞳孔微缩，她看着几乎魔怔的女儿，这才明白黄忠对她的人生究竟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影响。
拾叶红着眼，她随意地摸了摸脸上的血，委屈道：“妈妈，你在害怕我吗？”
她顶着一张娇弱柔美的，布满血迹的脸靠近榆宴：“妈妈，我杀人了，你会离开我吗？”
榆宴无法回答她，这具身体本就破败不堪，刚才又被黄忠突然袭击损伤了声带，她很艰难地说道：“妈……妈……不……”
拾叶跪坐在她面前，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小鹿，拱进妈妈的怀里。
她满足地嗅着妈妈身上独特的腐烂的味道，看着妈妈皮肤上再也无法掩饰的尸斑，依偎在她的怀里。
她喃喃道：“妈妈，我真的舍不得你啊。”
榆宴无法阻止事情的发展，更无法拯救女儿，她今天高考啊，拾叶明明今天就要考完了……
拾叶恋恋不舍地从妈妈的怀里起来，她看着那碗仍然散发着香味的鸡汤，端到榆宴面前。
“妈妈，这是我特意为你熬的鸡汤，喝了吧。”
榆宴眼神游移，微微摇头。
拾叶濡慕地跪坐在她面前，漂亮的眼睛里藏着深深的复杂情绪：“妈妈，喝一口吧。”
榆宴摸摸她的头：“你真的想好了吗？”
拾叶避开她的眼睛，汤匙喂到她的嘴边：“妈妈，尝尝吧。”
榆宴沉默地张开嘴，浓郁的鸡汤入口，温暖了身子。
明明早就不会哭了，又是什么模糊了她的眼睛呢？
看着妈妈毫无顾忌地一口又一口，拾叶的心脏揪疼，双眼模糊几乎无法视物，她听见母亲温柔地说：“小叶的手艺一向很好。妈妈从来不后悔，希望小叶也永远不要后悔，不要低头。”
拾叶不敢看她的眼，只知道自己的脸上有水滴落入了碗里，有刀子划在了心上。
后悔？不会后悔的。
妈妈是天上神，她怎么甘心让妈妈做地上尘呢。
“妈妈……”
榆宴靠在拾叶瘦弱的肩膀上，用气音说道：“天黑了……”
拾叶的心重重地跳动，根本无法静下，她抓住妈妈的手大喊：“妈妈！妈妈！”
“天黑了……妈妈送你一场好梦……”
嘴里尝到了苦涩的滋味，拾叶才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痛。怀里的人本就体温低，此刻变得冰凉。她抱紧妈妈的身体，茫然地看着紫藤萝花瓣洋洋洒洒落在无垠的水面。
她走了……
妈妈真的离开我了……
拾叶抱着妈妈的身体，脸靠在妈妈柔顺的长发上，她低低地说：“我知道你不是她。”
她看着怀里的母亲，可是，温柔的女人再也不会笑意盈盈地回答她的问题了。
“我也早知道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拾叶蹭着她还有余香的发。
“妈妈，你为什么舍不得离开我呢？”
“妈妈，我为什么舍不得离开你呢？”
她喃喃自语，抱着她的妈妈，许久。阳光照在妈妈的身上，拾叶为她挡去炙热。
妈妈说话不算话呀。
拾叶一手扶着妈妈，一只手从桌子上拿出起手机。
她拨通了唯一能处理这些事的人的号码。
“嘟嘟嘟……”
电话铃声在楼梯口响起。
匆匆赶回来的楚盛挂断电话，沉默地看着地上两个人的尸体。
“对不起，我来晚了。”
楚盛走到她面前，蹲下来。
拾叶仰头看他。
他低沉道：“你下午还要高考，先回去吧，我来收拾。”
拾叶依然盯着他，抱着妈妈不肯撒手。
楚盛无奈道：“小叶，她已经死了。”
拾叶闻言，低头。
女孩子的嗓音还很稚嫩：“她没死。”
她固执道：“她只是离开我了”。
楚盛捡起地上的染血的小刀，从怀里拿出一条手帕，用桌上的茶水浸湿，细细擦拭刀柄。
他看着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对他露出惨然的笑：“楚盛。”
楚盛嗯了一声。
拾叶的声音透露出一股冷意：“你喝了那鸡汤吧。”
楚盛沉默地看她。
拾叶沉默地回望着他。
楚盛笑了笑，无奈道：“你别碰，等会径直离开。”
年轻的男人处理好一切，心里不禁回想，究竟是什么时候，成为了她的裙下臣呢？
拾叶目不转睛盯着他喝完，才起身，拍了拍旗袍上面的褶子，又看了母亲两眼，最终缓缓离去。
这一堂考试，拾叶便不那么轻松了。
她在拼劲全力和时间赛跑，拼劲全力要给自己悲惨的人生一个交代。
而被她担忧着的妈妈，此刻缓缓睁开眼。
“嗯……居然混沌了这么久……”
榆宴不太满意，她相当于被囚禁在这个已经死掉的身体里，迟迟不能离开。
纵使她不能放下拾叶，但这不是世界禁锢她自由的原因。
拾叶在高考么……
榆宴打了个呵欠。
她起身，回到主卧，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叠文件。
既然如此，就把最后一件事做了，给拾叶一个高考礼物吧。
十一点，榆宴离开了家，打车去江滨路的一个咖啡厅。
十一点二十，榆宴抵达了咖啡厅。
阁楼上有几张藤椅，日光洒落的阴影遮住那年轻的男人，他的目光转来。
榆宴毫不羞怯地直视他，慢慢从楼梯走上去。
那里风景很好。
紫藤花的花期在四五月份，夏季会开第二次，主要集中在春夏时期。
此刻的紫藤花瀑布美不胜收。
如果坐在紫藤花树下，就能感受到凉风从脸上吹过，花瓣纷纷洒洒，落入江面，十分美丽。
十一点半，拾叶停笔交卷。
她看着自己的答题卡，心中遗憾有个知识点，明明能答得更简洁明了。
待监考老师收了卷，拾叶拿起书包，迫不及待冲出考场。
被她压抑的心脏此刻突突狂跳。
她推开挡在眼前的人，在回家的路上狂奔。
咖啡厅。
年轻的男人动作儒雅地饮了口茶，慢悠悠道：“余总如果喜欢，鄙人可以转让给你。”
楚盛喃喃自语：“毕竟小叶也很喜欢这里。”
他笑着说：“在这里……很好……”
大家都是成年人，榆宴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她不会因为拾叶和楚盛有染就轻易发怒。
可这年轻人啊，不小心着了道，却还不自知呢。
榆宴微微一笑：“不必。”
她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推到楚盛面前。
楚盛皱眉：“余总这是什么意思？”
榆宴也饮一口茶，叹道果真滋味不一般。
“年轻人，我时间有限，就不和你打哑迷了。”
榆宴手指着那些文件：“我要求不高，你放过拾叶，自折楚家的臂膀，我泉下有知，说不定会考虑放过你。”
楚盛看她如疯子一般，不想和她浪费时间，起身欲走。
“我死后，拾洲文化股份归你67％。”
楚盛越发不明白榆宴的做法，绝对控股权转让给他？她到底要干什么？
他走至榆宴身前，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感。
拾叶从家里匆匆赶来时，听到的是妈妈说她死后股份给楚盛，看到的便是楚盛欺压妈妈这样一幕。
“楚盛，你给我住手！”
拾叶又惊又怒，奋力推开楚盛挡在妈妈身前。
楚盛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心道她果然找到了这里来，“小叶？”
拾叶恶狠狠瞪着楚盛：“你要做什么？！”
榆宴看着拦在身前的女儿，内心还是感动的，她把女儿拉过来：“乖，到妈妈这里来。”
拾叶一面防备着楚盛，一面乖乖被妈妈拉到怀里。
榆宴摸摸她的头：“怎么跑得这样急？下午还有最后一场考试吧？小叶乖啊，先去楼下看会书吧，门口的书架上有英文周报。”
拾叶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妈妈要支开她？
榆宴把她往楼下推：“妈妈和……和楚总有事情有谈。”
拾叶不愿离开，她拽着妈妈的手，她的眼里看不见楚盛，也看不见楚盛使的眼色，她惊慌道：“妈妈，别赶我走……”
榆宴被她逗笑了：“怎么是赶你走？放心吧，就是和楚总说点话。小叶要是实在担心妈妈，就在那儿坐着好不好？不过得带着耳机，大人的事情不能偷听哦。”
拾叶不情不愿地放开妈妈的手，这才转过身来，走到楚盛面前。
楚盛垂眸看她。
拾叶仰头，想了想，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径自走到紫藤花瀑布下，看着对面的二人。
距离足够远，已经听不见他们的交谈声。
但她还是戴上了耳机。
她不知道妈妈到底要对楚盛说些什么。
妈妈说她会死，那就是说，她还是会离开的？
拾叶将手放在心口上，那里还藏着一包无色无味的毒药。
可是，她……
不是已经死了么……
拾叶的目光从妈妈的身上移到宽阔无际的江面，紫藤花的花瓣在江水上飘零。
她真的舍不得妈妈啊。
拾叶知道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狂跳。
那种从高考前就存在的诡异的感觉消失了。
妈妈明明应该在家里睡觉的。
只要她在家里睡觉……
腐烂的味道顺着风钻进鼻子里，拾叶看着坐得笔直端正的妈妈，她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啊。
妈妈的背从来不会弯下去。风光霁月的妈妈真的能接受现状吗？
拾叶看着还在交谈的二人，从另一个出口下楼去。
以前楚盛常带她来，以至于咖啡厅里的人都认识她。
她叫人带她去了后厨，亲手给妈妈熬了一小碗鸡汤。
她盯着案板上的菜刀，忽然问旁边一直跟着她的服务员：“有黑松露吗？”
服务员立马回答：“有的小小姐，您是现在就要吗？”
拾叶点头：“不用切，取一块和小刀放在盘子里，一起端给我。”
服务员立马行动：“好的。”
鸡汤本就是采取了已经熬制好的汤底为基，拾叶不过亲手加些药材，调制了鸡汤的口味。
她端着鸡汤和黑松露上楼去。
紫藤花在空中摇曳着。
拾叶很喜欢这里的风景。
妈妈和楚盛听见上楼的声响，都转过头来看她。见着是她，又回头谈论着什么。
拾叶把鸡汤放在这边的茶几上，撑着脸看对面的两个人。
看样子他们也应该谈得差不多了吧。
只见楚盛远远瞥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文件往楼下走去。
妈妈还将他送至楼梯口，仔细交代着什么。
他就那么轻易的走了？拾叶盯着他的背影，猜不准楚盛又要干什么。
她看着妈妈美好的侧颜，定了定心神，准备过去。
她正好看见妈妈在对她招手。
拾叶端起鸡汤走过去，她才把盘子放下，就听妈妈说：“这里的紫藤花很好看……”
就在这时，一个油腻的声音响起：“你们母女俩果然在这里！”
母女俩同时转头。
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他恨恨地看向榆宴。
榆宴或许不记得他了，拾叶却能记得他一辈子。她的拳头悄然捏紧，她在心里恶毒地诅咒着：黄——忠——
黄忠向榆宴靠近，他讥笑着：“楚盛真是个白眼狼！居然把你们藏到这里。”
拾叶警惕地看着他，心里想到已经离开的楚盛，只认为这是他设的局！
霎时间，变故突生。
只见黄忠忽然暴走，一下扑倒榆宴，双手紧紧掐住她脆弱的脖颈。
“见人！我要杀了你！我的楼盘，我的地皮，我的公司啊！！！我要杀了你！！！”
榆宴来不及反应，被黄忠掐得呼吸困难，她的脸憋得通红，无助地挣扎着。
“咳……咳……”
拾叶也始料未及，她跑过去，却拉不开黄忠，她看着妈妈痛苦的模样目眦欲裂，她怒吼着：“黄忠，你放开我妈妈！”
黄忠已经沉浸在了仇恨里，拾叶红着眼，眼见妈妈就要命丧他手，回头看向黑松露旁边的小刀，一把抓起，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冲向黄忠。
“噗嗤——”
刀子从背后扎进了黄忠的心脏。
黄忠愣愣地看着自己心口流出汩汩的红色液体，缓缓地回头：“好啊……你……你敢……杀……我……”
拾叶颤抖着拔出血淋淋的刀子，血渍溅了她满脸。
黄忠“呜呜”着，挣扎着朝她扑来。
拾叶恨他至极，她看着手里的小刀，毅然决然地扑上去，狠狠往黄忠肉里扎，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如雨般喷洒她在粉色旗袍上的鲜红的液体，从她的脸上，发丝上，衣裙上缓缓滴落。
刀下的身体变得冰凉，早已没了气息。
拾叶依旧麻木地持续着动作，直到妈妈一声嘤咛，她才颤抖着看着手里的刀子，那小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看着自己的手，嗫嚅道：“我……妈妈，我，杀人了？”
榆宴倒在地上，同样不敢置信地看着拾叶：“咳咳……你……咳咳……咳咳咳……”
拾叶愣愣地看着地上黄忠的尸体，脑海中迅速浮现她过去十多年的生活。没等榆宴回答，她自己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妈妈，你看，他死了！哈哈哈哈哈！他死了，黄忠死了！他终于死了！！！”
榆宴瞳孔微缩，她看着几乎魔怔的女儿，这才明白黄忠对她的人生究竟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影响。
拾叶红着眼，她随意地摸了摸脸上的血，委屈道：“妈妈，你在害怕我吗？”
她顶着一张娇弱柔美的，布满血迹的脸靠近榆宴：“妈妈，我杀人了，你会离开我吗？”
榆宴无法回答她，这具身体本就破败不堪，刚才又被黄忠突然袭击损伤了声带，她很艰难地说道：“妈……妈……不……”
拾叶跪坐在她面前，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小鹿，拱进妈妈的怀里。
她满足地嗅着妈妈身上独特的腐烂的味道，看着妈妈皮肤上再也无法掩饰的尸斑，依偎在她的怀里。
她喃喃道：“妈妈，我真的舍不得你啊。”
榆宴无法阻止事情的发展，更无法拯救女儿，她今天高考啊，拾叶明明今天就要考完了……
拾叶恋恋不舍地从妈妈的怀里起来，她看着那碗仍然散发着香味的鸡汤，端到榆宴面前。
“妈妈，这是我特意为你熬的鸡汤，喝了吧。”
榆宴眼神游移，微微摇头。
拾叶濡慕地跪坐在她面前，漂亮的眼睛里藏着深深的复杂情绪：“妈妈，喝一口吧。”
榆宴摸摸她的头：“你真的想好了吗？”
拾叶避开她的眼睛，汤匙喂到她的嘴边：“妈妈，尝尝吧。”
榆宴沉默地张开嘴，浓郁的鸡汤入口，温暖了身子。
明明早就不会哭了，又是什么模糊了她的眼睛呢？
看着妈妈毫无顾忌地一口又一口，拾叶的心脏揪疼，双眼模糊几乎无法视物，她听见母亲温柔地说：“小叶的手艺一向很好。妈妈从来不后悔，希望小叶也永远不要后悔，不要低头。”
拾叶不敢看她的眼，只知道自己的脸上有水滴落入了碗里，有刀子划在了心上。
后悔？不会后悔的。
妈妈是天上神，她怎么甘心让妈妈做地上尘呢。
“妈妈……”
榆宴靠在拾叶瘦弱的肩膀上，用气音说道：“天黑了……”
拾叶的心重重地跳动，根本无法静下，她抓住妈妈的手大喊：“妈妈！妈妈！”
“天黑了……妈妈送你一场好梦……”
嘴里尝到了苦涩的滋味，拾叶才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痛。怀里的人本就体温低，此刻变得冰凉。她抱紧妈妈的身体，茫然地看着紫藤萝花瓣洋洋洒洒落在无垠的水面。
她走了……
妈妈真的离开我了……
拾叶抱着妈妈的身体，脸靠在妈妈柔顺的长发上，她低低地说：“我知道你不是她。”
她看着怀里的母亲，可是，温柔的女人再也不会笑意盈盈地回答她的问题了。
“我也早知道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拾叶蹭着她还有余香的发。
“妈妈，你为什么舍不得离开我呢？”
“妈妈，我为什么舍不得离开你呢？”
她喃喃自语，抱着她的妈妈，许久。阳光照在妈妈的身上，拾叶为她挡去炙热。
妈妈说话不算话呀。
拾叶一手扶着妈妈，一只手从桌子上拿出起手机。
她拨通了唯一能处理这些事的人的号码。
“嘟嘟嘟……”
电话铃声在楼梯口响起。
匆匆赶回来的楚盛挂断电话，沉默地看着地上两个人的尸体。
“对不起，我来晚了。”
楚盛走到她面前，蹲下来。
拾叶仰头看他。
他低沉道：“你下午还要高考，先回去吧，我来收拾。”
拾叶依然盯着他，抱着妈妈不肯撒手。
楚盛无奈道：“小叶，她已经死了。”
拾叶闻言，低头。
女孩子的嗓音还很稚嫩：“她没死。”
她固执道：“她只是离开我了”。
楚盛捡起地上的染血的小刀，从怀里拿出一条手帕，用桌上的茶水浸湿，细细擦拭刀柄。
他看着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对他露出惨然的笑：“楚盛。”
楚盛嗯了一声。
拾叶的声音透露出一股冷意：“你喝了那鸡汤吧。”
楚盛沉默地看她。
拾叶沉默地回望着他。
楚盛笑了笑，无奈道：“你别碰，等会径直离开。”
年轻的男人处理好一切，心里不禁回想，究竟是什么时候，成为了她的裙下臣呢？
拾叶目不转睛盯着他喝完，才起身，拍了拍旗袍上面的褶子，又看了母亲两眼，最终缓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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