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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伥鬼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丧生虎口者,死后化作伥鬼,拜虎为将军。男左手无小指,女右手无小指。

    日上三竿。

    李肆躺在破烂不堪的床席上,望着茅顶。因为年久失修,日光便从那些大小不一的窟窿中透下。本来正月天的和煦阳光,在其眼中却如同三伏天一般毒辣。

    可是他依旧不愿看向别处,若是目光转移便会是家徒四壁,空荡无物。

    “好久没吃饭了啊。”男子呻吟道。

    李肆懒得去摸肚子了,那里面只会有草根树皮。

    男子回忆过往种种,在模糊视线里,隐约看到一位墨衫少年的身影。像是一轮大日刺眼至极。

    李肆转瞬起身,往地上啐了一口,“呸,晦气。”

    已是实在饿的要紧,李肆仪表都未打理,就这么衣衫不整,头似鸟窝般,出门了。

    今天是立春,大街上处处洋溢着迎春的欢快气氛。李肆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时嘴里冒出几句咒骂,“这狗娘养的破天怎么还是这么冷,冻死老子了。”

    路遇一家门口,见其所摆的耕人碍眼。看四下无人,恶从胆生。

    这个无赖嘟囔道:“不就是打春么,让我也掺和掺和。”抬起一脚,踹个稀烂。

    动静一大,院中窜出一条花犬,追着他一路啃咬,李肆只得狼狈逃跑。

    一人一狗,直追到深山老林。忽然一道腥风刮过,那花犬像是遇到莫大恐怖,悲鸣一声,转头离开。

    李肆也是眼冒金星,腿肚子打颤,饭肚子打鼓。上气不接下气了。

    放松警惕之际,一道粗气拍打脸上,李肆不明所以。只见一头吊睛大虫张开血盆大口将其吞入腹中,一命呜呼。

    那是怎样一只老虎?体型足有小山大小,毛色煞白,头生斑纹,双眼如同铜铃,教人魂飞魄散,啸声好似雷鸣,令人肝胆俱裂。其速如山风,其力碎石岩,凶猛异常。

    正是二害之一,陆害。

    此事仍未了,吊睛大虫肚中翻腾,往地上吐出一具白骨。那白骨受了阴气,逐渐化为人形,变成李肆模样。

    已是为虎作伥的李肆单膝跪地,效忠道:“小的承蒙不弃,还请将军指示。”

    一番戏码即将上演。

    山林绿野处,有一行人缓缓前行。紫衣少女郊游一般,沾花惹草,不亦乐乎。

    胡茬汉子无奈提醒道:“玲珑小妹悠着点,此行还不知凶险呢。”

    黄褂少年手持罗盘,观测变化,说道:“无妨的,尉叔。此宝内置阵法,若有变故,我自会知晓。”

    忽然罗盘之上指针不断转动,方向难辨。如同失灵一般。

    少年正不知所措,远处传来一声呼救。

    “有无活人啊,快来搭救咱个。”

    只见一滑稽男子跌跌撞撞,身后紧跟一头庞然白虎。

    黄褂少年随即口念法咒,手中罗盘运行,一道金光蜿蜒攻向虎身。

    吊睛白虎看似吃痛,转身离开。

    方景心中暗道:“我这法宝,几时有这般威能了?”

    来不及细想,滑稽男子跑至众人面前,跪地磕头,“多谢仙师大显神通,救我小命。在下感激涕零,不知何以为报。”

    紫衣少女将其扶起,询问道:“大哥快快请起,我们风餐露宿已久,不知此处可有人家?”

    李肆答复道:“我本是附近隐闲乡人士,可带各位仙师入乡。”

    书接上回,那土地庙所供奉的山神像崩塌之后,某种特殊禁制解开,隐闲乡以外虎啸龙吟之声不绝。

    玲珑靠近方尉二人轻声道:“在我刚进此地范畴时候,作为练气士,能够隐约感应出有道无形禁制笼罩,于我们而言无害。可是如今不知为何,那道禁制忽然消散了。”

    就在众人困惑之际,李肆跑来大呼小叫,滑稽男子汇报道:“各位仙师,父老乡亲。大事不好!那白毛小子阿懿许是对当年一事耿耿于怀。竟将山神像打碎,破坏了风水!”

    正好鹤发少年也自土地庙方向走来,手举一枚泥塑碎片仔细端详,这下罪名更加坐实,百口莫辩。

    男子幸灾乐祸起来,这小子不善言辞,不知为何还有了物证。真是活该做羊替罪。

    李肆“挺身”与其对峙道:“阿懿,你哥之事已然过去,人死不能复生。你怎能犯下如此罪行,毁掉神像,让我们一齐等死?”

    小镇居民也互相意识到神像毁去,岂不是隐闲乡再无山神庇佑,水陆二害便可肆意妄为。

    情急之下,人人纷纷对着阿懿口诛起来。

    外乡几人则察出端倪,这李肆是如何准确意料到之后光景的?

    阿懿转头看向李肆,吹起口哨,手上招呼,挑逗道:“来来来。”

    李肆见状,想起过往,下意识露出笑脸,随后气急败坏道:“你找死!”

    鹤发少年不作言表,只是脚下发力,一个闪身到达李肆面前,速度惊人。而后一拳直截了当打在男子下颌。竟将其打至空中,可谓天生神力。

    李肆双手随即从袖口滑落,无小指的左手出现在大庭广众。

    少女玲珑惊呼道:“怪小孩好生厉害!”

    尉定山见识广泛,立刻认出。摆出拳架道:“是伥鬼。这厮本就来历不明,居然有这般隐情。”

    方景从储物法器中取出罗盘,观其变化,肯定道:“果真如此,罗盘异动与上次山林中无二。”

    李肆捂着作痛之处,猖狂道:“就算发现,那又如何?我该做之事已经办好,将军它定会血洗此处。”

    语毕,散作黑烟熏天,只留一具白骨躺在原地。

    如今,二害随时可能袭来,已是人人自危。

    玲珑莲步轻移,凑到阿懿身旁,交心道:“怪小孩,伥鬼是你发现的,接下来怎么办?”

    鹤发少年望向惶恐的人群,思考片刻,答道:“等死呗。”

    少女疑惑是否听错,难以置信。再次询问。

    阿懿伸出手指,一字一指,说道:“等死呗。”

    三字三指,不多不少。少年作风,向来如此。

    方景也是气道:“你这小老头着实无礼。有话便说,咒人干甚。”

    尉定山倒是处事周到,抱拳恳求道:“小哥,如今事态大变,我等将去除暴安良,为此处留下太平。先前见小哥身手了得,能否随我等同去,助一臂之力。”

    鹤发少年打个哈哈,说道:“没兴趣。”而后向家走去。

    “天色不早,我得睡觉了。”

    置身事外,作壁上观,莫过于此。

    玲珑侧颜回想,少女心细,口中呢喃:“那伥鬼所说曾经之事,究竟具体如何。”

    一位老者听闻,欲言又止。纠结之下,还是上前言说:“阿懿的兄长说起来也是你们同道中人,以前成天在乡里乡间捣鼓所谓的修炼之法。日久天长竟真被其钻研出来法门,得了本事,便去斗那水陆二害。结果一去不返,再无音讯。”

    外乡几人知晓此事。惋惜之余,震惊更甚。

    “他哥无需任何引导,凭自身迈入修士之列?”

    世间修士茫茫,但大致分为在籍和散修。在籍是指受所属宗门传承,载入籍谱。而散修顾名思义,即是不入宗门,天生地养,去留由己。但无论两者如何,在初入修途,仙家用语的‘登堂入室’阶段。都需要或多或少得他人指点迷津。

    利见大人,仙人指路,方能窥探门径。

    由此对于三人而言,这般事迹如同天方夜谭。

    见多识广的尉定山,在心中寻求答案,轻声道:“各位还记得‘朝闻道’的典故么?”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修士人人皆知的名言金箴,正阐明了大道艰辛,修行不易。生死亦可无惧。

    方景脱口而出,“你是说……白日得炁?那么此人资质便等同传说!”

    玲珑想起在自家宗门的刻苦磨炼,委屈涌上心头,怄气道:“不,怎会如此,我宁愿相信那人也许得到了某种机缘或是高人指点。甚至那人只是一介凡人,不过老人家夸大其词而已。”

    老者也没想到一句无心之言,却使几人谈论不休。事态重心逐渐偏移。

    尉定山扶头苦恼,罢手道:“此事真假况且不论,当务之急是如何讨伐二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虽不知那二害实力怎样,最好是多一位人手,方能多一份胜算。”

    玲珑主动请缨道:“我去说服怪小孩。”随后小跑离开。

    夜色已深,晚风萧瑟。一处小屋内,鹤发少年已然洗漱完毕,宽衣解带,即将入寝。

    想来今夜隐闲乡能平静度日的也仅有此人了。

    阿懿俯身吹灭烛火之际,偶然见到墙上满壁的绘画。

    那是少年与其兄长昔日的欢乐趣事,哥俩儿时常在上涂涂写写。

    最先是记录阿懿身高的一排小横,然后看到空旷的墙壁技痒,有了用炭笔画下生活的念头。二人便开始有了各种天马行空的杰作。

    虽尽是些被诈出巢外掏光蛋的山鸟,骗完糖果还要捉弄的小孩,忍无可忍从而发火的小镇大叔……

    但一笔一画俱有情。

    满壁绘图在一处角落没了后续。

    最后一副则是一位少年拳打脚踢,伏虎降龙的模样。

    在阿懿眼中,那副壁画栩栩如生。一拳一腿清晰可动。

    鹤发少年脑海里,一道久违的声音仿佛再次响起。

    “你就叫阿懿吧,懿字呢,是美好的意思。”

    清晨,鹤发少年推开房门。门外是换好衣束,等待一夜的紫衣少女。

    “你总算出来啦,这一觉舒服吧。怪小孩,不,阿懿你能不能……”少女觉得此刻称呼似乎不妥。

    “可以。”少年毫不犹豫。

    少女气极道:“我话都没说完!这回你怎么答应的这般痛快。”

    话音刚落,玲珑才注意到鹤发少年已然拂衣走远。

    “可恶,这个怪小孩。你站住!”

    阳春风光,青神布德,大地向荣,少女怀怨,少年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