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诛仙
世态炎凉不由身，隐闲乡人有三害，少年阿瞒除暴去，知己原是最祸害。
可叹墨衫郎，一念一悲欢。
书接上回，湖心岛畔，一段往事讲罢。已是万籁俱寂，月色微凉。
鹤发少年并不言语，抬头但见星河。
良久，阿懿轻声道：“那之后呢？”
三趾黑蛟开口道：“当我恢复意识后，为了保命，便向那人告知此处玄妙。他往岛中走去，再也不见其人。”
阿懿特殊视角中，这座湖心岛灵气充沛，得天独厚。甚至有道模糊威压，让此地不容冒犯。确有非凡之处。
鹤发少年开口道：“细说。”
三趾黑蛟神色慌张，指了指穹顶，低声道：“此处乃是一位天上仙人的羽化之地，时溯上古。本有神通掩盖，不显山水，但奈何沧海桑田，也就在最近几甲子光阴有了现世之象。说来见笑，我原是这湖中一无名泥鳅，受此造化，才有了如今修为。”
湖畔传来动静，循声望去，外乡三人驾舟来迟。
黄褂少年惊呼道：“继陆害之后，水害也被你小子揍趴了？！”
胡茬汉子爽朗一笑，赞赏道：“我果然没看错人，小哥威武。”
紫衣少女还在众人身后扭捏，想起自己白日里耍的幼稚脾气。情难自禁，伸脚踹了踹以为是死物的卧蛟。
蛟龙有所感应，回头看去。
玲珑当即吓出冷汗，哆嗦道：“它它它……还没死啊。”
阿懿解释完事情经过，众人嗟吁。
紫衣少女提议道：“既然怪小孩的哥哥最后在这岛上，那我们便去一探究竟。”
鹤发少年正有此意，指点黑蛟，“你，带路。”
事关性命，三趾黑蛟只得照办，缩小身形，变成一条小蛟，盘上阿懿肩头。
众人前往岛内密林，不足十步之距，外乡三人皆神色舒缓，飘飘然道：“此处灵气怎得这般浓郁，如同洞天福地。”
与外界不同，虽刚过立春，但此处却是一副盛春景象，各种奇花异树，生机勃勃。
树冠枝杈间，有窃窃私语之声。几个拇指大小头顶花朵的草木精怪探出头来，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个别胆大的精怪，使出吃奶力气扯下一片绿叶，乘着树叶滑翔而来，口中叽里呱啦，不知说些什么。
正当众人好奇之际，鹤发少年竟然也叽里呱啦，与其交流起来。
双方态度和善，畅所欲言。
紫衣少女见到这些小玩意，喜欢得紧，伸出手心。
阿懿言语几句，小巧身躯便跃然少女掌上。
玲珑欣喜道：“怪小孩，你太神了。”
于阿懿而言，少年从小便有沟通万物心声之能。但对于众人来说，这些日子对其的认知大，实在太过玄妙。
鹤发少年表明来意后，草木精怪含住树叶，当作口琴，一声嘹亮，眼前景观变幻。
只见先从其本身头顶花朵开始光鲜亮丽，而后处处荧光亮起，直教夜色淡去。霓虹交错，火树银花。
令人大饱眼福，流连此景。
精怪小妖纷至沓来，或瞧个新奇，匆忙瞥过。或手捧花蜜，热情招待。一来一往，如过万花丛中。
此情此景，胡茬汉子终是按耐不住，询问道：“小哥，咱们也算出生入死的过命交情，你如今是何境界，所修何途。能否告知我等？”
此言一出，也是说出了在场各位的心声。都做好了一睹为快，了却疑惑的准备。
只是鹤发少年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尉定山试探道：“或者说……其实你也不清楚？”
阿懿点点头，众人大惊失色。
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似阿懿这般，怕是孤例。
肩上蛟龙向其解释道：“大道万千，但始于丹田，可按所修一途划分三类。分别为练气，练体，练神。”
方景道：“我就是练神士，主修上丹田。”
尉定山道：“我为练体士，俗称武夫，主修下丹田。”
玲珑道：“我师承宗门，主修中丹田，所以我是练气士。”
三趾黑蛟继而开口：“人族修士境界多以几重称呼，若是详细，就要用所修一途具体词谓评价。先说炼神，是以上丹修元神之力，开辟识海，故对其境界称作几重海。再谈炼体，是以下丹修肉身之力，武夫进境如登山，于是称作几重山。最后炼气，是以中丹修周天之力，显化神通，其中高低称作几重天。”
鹤发少年听得云遮雾绕，问道：“这三途如何修炼？”
外乡三人分别口颂法门。
黄褂少年道：“心宫发，引气入天中位拨云见日，皆聚上丹田。温养魂魄，聚精会神。”
胡茬汉子道：“心宫发，引气过脊梁大龙，盘根下丹田。强健体魄，锤炼肉身。”
紫衣少女道：“心宫发，引气经十二重楼，俱沉中丹田。滋养经脉，窍穴，洗骨伐髓。”
此三句皆是修炼界人尽皆知的口诀，但并非知道口诀便有了修炼的能力，需要与自身契合才能择途而炼。但这世间不乏资质卓越的天骄同修二丹，甚至三丹之数。
阿懿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我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众人汗颜语塞，只当白费口舌。
告别精怪，已至岛屿中心，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大山。山体掏空，山顶处有一口，其中光彩夺目。
一行人攀岩而上，隐约间有仙乐萦绕耳边，放松筋骨，心神宁静。
没人注意的是本在阿懿肩头的黑蛟，顺势而下，来到黄褂少年身旁，钻入一处储物所用的乾坤袋中。
三趾黑蛟望着眼前那枚虎形内丹，口中生津，吞咽涎水道：“虎贤弟，没想到你我竟在此处重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最终赢家还得是我。”
语毕，那枚内丹如积雪融化，汲入蛟龙口中。待炼化完毕，其龙爪处赫然多出一趾。
下一刻，黄褂少年明显感觉自己身下一沉，低头查看，却见乾坤袋肿胀起来，轰然炸开。
方景来不及心疼，一头庞大蛟龙从中飞出，鳞甲漆黑，生有四趾，威风凛凛。
鹤发少年无奈道：“你这泥鳅，还想掀起什么风浪？”
那黑蛟狂妄道：“白发小儿，我已今非昔比，如今莫说是风浪，我还要搅得天翻地覆！”
已是四趾的蛟龙在空中盘旋，化作华服男子，身后龙虎之形依稀可见。
随后一掌拍来，将众人击落在地。
华服男子取出属于方景的传送法宝，将战场转移至岛外。
众人狼狈起身，阿懿摩拳擦掌正要与其交战，就被几个手掌拍在背后。
外乡三人异口同声道：“阿懿，咱们一起揍它！”
黄褂少年就地布阵，灿金阵法加持众人。
紫衣少女使出秘法，口诵法决：“戌土神通起。”
坤位方向，一道巨石支柱拔地而起，托举鹤发少年与胡茬汉子。
二人高高跃起，一人出拳，一人踢腿。
华服男子一挥手，身后龙虎之形杀来，挡住进攻。
阿懿对上龙形，在空中搏斗。尉定山应付虎形，在地面纠缠。
一时间飞沙走石，交战激烈。
鹤发少年招招克制，将龙形打入尘土，空手擒拿。
尉定山则有些招架不住，但方景，玲珑支援及时，三人齐力控住虎形。
眼看局势大好，华服男子却是不紧不慢，云淡风轻。
龙虎之形忽然消散，融入男子袖中。
霎时，华服男子闪身至外乡三人面前，一拳裹挟风雷之声打出。
所幸，鹤发少年及时赶到，格挡拦下。但此拳力道之大，竟让接下这招的阿懿，半截身子埋入土中。
还未反应过来，华服男子又是扫堂一腿，踢中阿懿，鹤发少年倒飞而去，在地面砸起弹起间，留下一路坑洼。
外乡三人殊死抵抗，皆使出撒手锏。
尉定山站桩立定，气血逆流，体表之上丝丝缕缕有蒸汽浮现，奋力一击。
方景强开眉心天眼，逼出温养在内的本命法宝，一柄光枪洞穿而出。
玲珑念念有词，一手唤风，一手召火。二者结合，风壮火势，一道赤色龙卷攻去。
华服男子甩袖回防，毁去一截袖口，暴露在外的手臂不住颤抖。狰狞道：“好，这么想赴死的话，我便成全你们。”
一番拼杀之后，众人已经力竭，再无反抗之力。
战场之外，鹤发少年盘膝推演，脑海中那幅壁画一招一式逐渐重合，愈发精炼。
当阿懿缓缓起身，少年眸间难得出现一抹认真神色。
华服男子凌厉攻势即将落下，众人命悬一线之刻。
有一拳头狠狠砸在男子脸颊，瞬间带动其身形翻转，落在远处。
鹤发少年此时摆出的古怪拳架，已有细微不同。
华服男子行若霹雳，快步来到阿懿身前，正欲一拳攻来，却慢其一步，鹤发少年趁余速未消，一把按在男子面门。
此番借力作用下，男子头晕脑胀，耳鸣目眩。
鹤发少年看准时机，一拳抡起，击其心窝。
华服男子喉间一腥，一口心血吐出，打回原形。
蛟龙匍匐在地，奄奄一息，像条死狗。
阿懿上前提起龙首，淡然道：“你这是何苦呢？”
黑蛟心有万般不甘，弥留之际，集毕生精力凝结出一道龙虎交融的元神裹挟阿懿，飞向湖心岛。
身为炼神士的方景看出端倪，大叫不好。
那道元神带着鹤发少年来到那处冒有祥瑞的山巅，也就是所谓的羽化之地。
龙虎元神抛下阿懿，独自钻入其中。
随后大地震颤，江湖沸腾。湖心岛上一切灵气转瞬即空，一齐涌入山口。
一枚灵卵缓缓升起。待抽完灵气之后，接着便是夺取整座岛屿的生机。
树木枯萎，花草凋零，一个个鲜活的精怪沦为养分消逝。
先前还繁茂盎然的岛屿，此刻已然形同荒漠，满目疮痍。
黄褂少年声泪俱下道：“既然是仙逝之地，那便有仙人遗蜕，岛中事物因此而来，自然也要因此而去。这畜生就算自己意识被仙人余念抹杀，也要将其残躯唤醒，灭杀阿懿。”
岛屿上空，灵卵破开，从中走出一位长发灵体，面无表情，高看人间。
祂俯瞰大地山川，似乎一切都不堪入眼。
终于，祂看到了一个让祂有所注意，而后癫狂的事物。
脚下与其对视的鹤发少年。
饶是见惯万物变迁的祂，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似从远古而来。语言也是古老的，无人能懂。
但是知晓万物心声的阿懿知道。
眼前这个家伙，想要夺舍自己。
可就连向来无人奈何的阿懿，面对如此情形，都只得束手就擒。
当其现世之时，满湖波澜月光凝滞，包括阿懿在内的天地万物都静止不动。双方实力悬殊宛若天堑。
长发灵体靠近阿懿，捧起少年脸颊，开始侵入他的七窍。
阿懿只觉如坠深渊，失去意识。
当少年神智再度清晰，眼前景象，如观大罗。
平常只可远观的满天星辰，如今近在咫尺，随意亵玩。
到处可见成住坏空，生住异灭。
在破败与新生之中，一道缥缈身影高坐蒲团，“好久不见，小家伙。”
鹤发少年问道：“你认识我么？”
缥缈身影笑道：“没人比老夫更认识你了。”
这般言语如同戏言，可阿懿却深信不疑。因为“面前之人”的确给他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鹤发少年问道：“我为何来此？。”
缥缈身影答道：“因为你需要老夫。”
鹤发少年问道：“我能常来此处么？这里很合我意。”
缥缈身影答道：“你待在这已经够久了，而且老夫需要你。”
阿懿郁闷道：“可我就要死了。”
这下轮到缥缈身影发问：“那你想就这样死了么？”
鹤发少年沉思片刻，摇头道：“来这人间一趟，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清楚，好多景观没有见过……”
缥缈身影又问道：“你不是感受不到情感么？记得吧，大家都说你没有心。”
鹤发少年答道：“虽然没有依据，可我还是觉得应该如何，不该如何。”
缥缈身影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似乎敲定什么，说道：“那就活着吧，作为阿懿好好过完这一生！”
你问我答，两者之间好似多年未见的故友唠着家长里短。
现实里，在长发灵体诧异眼光中，自身侵入阿懿七窍的识神，如海水退潮一般排挤而出。
鹤发少年望着长发灵体，眼神淡漠。明明是平视，可却有居高临下之感。
天地间凝滞的万物运动起来，一如平常。
长发灵体从诧异转为震惊，祂清楚体会到在少年面前，自己就像一介凡人不可抗拒。逐渐又转为恐慌，原因是其脑海之中一切有关修炼的记忆皆被莫名忘却。
现在，自己就是一个凡人！
阿懿抬起手臂，远处紫衣少女腰间悬挂的花钱脱落，好似一道流光来到少年指尖。
从并指处自上而下，字样依次为“祖持”。
随着鹤发少年一指弹出，铜钱碰撞产生的清脆声响后，长发灵体飘零散去，复归尘埃。
岛屿生机再度勃发，青色覆盖大地，于今朝立春起，假以时日，必回往日荣光。
隐闲乡土地庙，坍塌一地的山神像重塑金身，管辖此方水土的山神凝聚成形，向远处稽首朝拜道：“小神，叩谢天恩。”
朝阳升起，阿懿应声倒下，少年那一头出生起便花白的鹤发，褪为青丝。
待阿懿清醒过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如同新生的婴儿，好奇地打量四周。
阿懿忽然开怀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哀声悲鸣，痛哭流涕。
先是大喜，再是大悲。
这世间百态，喜怒哀乐，少年终于能切身体会。
可叹墨衫郎，一念一悲欢。
书接上回，湖心岛畔，一段往事讲罢。已是万籁俱寂，月色微凉。
鹤发少年并不言语，抬头但见星河。
良久，阿懿轻声道：“那之后呢？”
三趾黑蛟开口道：“当我恢复意识后，为了保命，便向那人告知此处玄妙。他往岛中走去，再也不见其人。”
阿懿特殊视角中，这座湖心岛灵气充沛，得天独厚。甚至有道模糊威压，让此地不容冒犯。确有非凡之处。
鹤发少年开口道：“细说。”
三趾黑蛟神色慌张，指了指穹顶，低声道：“此处乃是一位天上仙人的羽化之地，时溯上古。本有神通掩盖，不显山水，但奈何沧海桑田，也就在最近几甲子光阴有了现世之象。说来见笑，我原是这湖中一无名泥鳅，受此造化，才有了如今修为。”
湖畔传来动静，循声望去，外乡三人驾舟来迟。
黄褂少年惊呼道：“继陆害之后，水害也被你小子揍趴了？！”
胡茬汉子爽朗一笑，赞赏道：“我果然没看错人，小哥威武。”
紫衣少女还在众人身后扭捏，想起自己白日里耍的幼稚脾气。情难自禁，伸脚踹了踹以为是死物的卧蛟。
蛟龙有所感应，回头看去。
玲珑当即吓出冷汗，哆嗦道：“它它它……还没死啊。”
阿懿解释完事情经过，众人嗟吁。
紫衣少女提议道：“既然怪小孩的哥哥最后在这岛上，那我们便去一探究竟。”
鹤发少年正有此意，指点黑蛟，“你，带路。”
事关性命，三趾黑蛟只得照办，缩小身形，变成一条小蛟，盘上阿懿肩头。
众人前往岛内密林，不足十步之距，外乡三人皆神色舒缓，飘飘然道：“此处灵气怎得这般浓郁，如同洞天福地。”
与外界不同，虽刚过立春，但此处却是一副盛春景象，各种奇花异树，生机勃勃。
树冠枝杈间，有窃窃私语之声。几个拇指大小头顶花朵的草木精怪探出头来，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个别胆大的精怪，使出吃奶力气扯下一片绿叶，乘着树叶滑翔而来，口中叽里呱啦，不知说些什么。
正当众人好奇之际，鹤发少年竟然也叽里呱啦，与其交流起来。
双方态度和善，畅所欲言。
紫衣少女见到这些小玩意，喜欢得紧，伸出手心。
阿懿言语几句，小巧身躯便跃然少女掌上。
玲珑欣喜道：“怪小孩，你太神了。”
于阿懿而言，少年从小便有沟通万物心声之能。但对于众人来说，这些日子对其的认知大，实在太过玄妙。
鹤发少年表明来意后，草木精怪含住树叶，当作口琴，一声嘹亮，眼前景观变幻。
只见先从其本身头顶花朵开始光鲜亮丽，而后处处荧光亮起，直教夜色淡去。霓虹交错，火树银花。
令人大饱眼福，流连此景。
精怪小妖纷至沓来，或瞧个新奇，匆忙瞥过。或手捧花蜜，热情招待。一来一往，如过万花丛中。
此情此景，胡茬汉子终是按耐不住，询问道：“小哥，咱们也算出生入死的过命交情，你如今是何境界，所修何途。能否告知我等？”
此言一出，也是说出了在场各位的心声。都做好了一睹为快，了却疑惑的准备。
只是鹤发少年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尉定山试探道：“或者说……其实你也不清楚？”
阿懿点点头，众人大惊失色。
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似阿懿这般，怕是孤例。
肩上蛟龙向其解释道：“大道万千，但始于丹田，可按所修一途划分三类。分别为练气，练体，练神。”
方景道：“我就是练神士，主修上丹田。”
尉定山道：“我为练体士，俗称武夫，主修下丹田。”
玲珑道：“我师承宗门，主修中丹田，所以我是练气士。”
三趾黑蛟继而开口：“人族修士境界多以几重称呼，若是详细，就要用所修一途具体词谓评价。先说炼神，是以上丹修元神之力，开辟识海，故对其境界称作几重海。再谈炼体，是以下丹修肉身之力，武夫进境如登山，于是称作几重山。最后炼气，是以中丹修周天之力，显化神通，其中高低称作几重天。”
鹤发少年听得云遮雾绕，问道：“这三途如何修炼？”
外乡三人分别口颂法门。
黄褂少年道：“心宫发，引气入天中位拨云见日，皆聚上丹田。温养魂魄，聚精会神。”
胡茬汉子道：“心宫发，引气过脊梁大龙，盘根下丹田。强健体魄，锤炼肉身。”
紫衣少女道：“心宫发，引气经十二重楼，俱沉中丹田。滋养经脉，窍穴，洗骨伐髓。”
此三句皆是修炼界人尽皆知的口诀，但并非知道口诀便有了修炼的能力，需要与自身契合才能择途而炼。但这世间不乏资质卓越的天骄同修二丹，甚至三丹之数。
阿懿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我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众人汗颜语塞，只当白费口舌。
告别精怪，已至岛屿中心，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大山。山体掏空，山顶处有一口，其中光彩夺目。
一行人攀岩而上，隐约间有仙乐萦绕耳边，放松筋骨，心神宁静。
没人注意的是本在阿懿肩头的黑蛟，顺势而下，来到黄褂少年身旁，钻入一处储物所用的乾坤袋中。
三趾黑蛟望着眼前那枚虎形内丹，口中生津，吞咽涎水道：“虎贤弟，没想到你我竟在此处重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最终赢家还得是我。”
语毕，那枚内丹如积雪融化，汲入蛟龙口中。待炼化完毕，其龙爪处赫然多出一趾。
下一刻，黄褂少年明显感觉自己身下一沉，低头查看，却见乾坤袋肿胀起来，轰然炸开。
方景来不及心疼，一头庞大蛟龙从中飞出，鳞甲漆黑，生有四趾，威风凛凛。
鹤发少年无奈道：“你这泥鳅，还想掀起什么风浪？”
那黑蛟狂妄道：“白发小儿，我已今非昔比，如今莫说是风浪，我还要搅得天翻地覆！”
已是四趾的蛟龙在空中盘旋，化作华服男子，身后龙虎之形依稀可见。
随后一掌拍来，将众人击落在地。
华服男子取出属于方景的传送法宝，将战场转移至岛外。
众人狼狈起身，阿懿摩拳擦掌正要与其交战，就被几个手掌拍在背后。
外乡三人异口同声道：“阿懿，咱们一起揍它！”
黄褂少年就地布阵，灿金阵法加持众人。
紫衣少女使出秘法，口诵法决：“戌土神通起。”
坤位方向，一道巨石支柱拔地而起，托举鹤发少年与胡茬汉子。
二人高高跃起，一人出拳，一人踢腿。
华服男子一挥手，身后龙虎之形杀来，挡住进攻。
阿懿对上龙形，在空中搏斗。尉定山应付虎形，在地面纠缠。
一时间飞沙走石，交战激烈。
鹤发少年招招克制，将龙形打入尘土，空手擒拿。
尉定山则有些招架不住，但方景，玲珑支援及时，三人齐力控住虎形。
眼看局势大好，华服男子却是不紧不慢，云淡风轻。
龙虎之形忽然消散，融入男子袖中。
霎时，华服男子闪身至外乡三人面前，一拳裹挟风雷之声打出。
所幸，鹤发少年及时赶到，格挡拦下。但此拳力道之大，竟让接下这招的阿懿，半截身子埋入土中。
还未反应过来，华服男子又是扫堂一腿，踢中阿懿，鹤发少年倒飞而去，在地面砸起弹起间，留下一路坑洼。
外乡三人殊死抵抗，皆使出撒手锏。
尉定山站桩立定，气血逆流，体表之上丝丝缕缕有蒸汽浮现，奋力一击。
方景强开眉心天眼，逼出温养在内的本命法宝，一柄光枪洞穿而出。
玲珑念念有词，一手唤风，一手召火。二者结合，风壮火势，一道赤色龙卷攻去。
华服男子甩袖回防，毁去一截袖口，暴露在外的手臂不住颤抖。狰狞道：“好，这么想赴死的话，我便成全你们。”
一番拼杀之后，众人已经力竭，再无反抗之力。
战场之外，鹤发少年盘膝推演，脑海中那幅壁画一招一式逐渐重合，愈发精炼。
当阿懿缓缓起身，少年眸间难得出现一抹认真神色。
华服男子凌厉攻势即将落下，众人命悬一线之刻。
有一拳头狠狠砸在男子脸颊，瞬间带动其身形翻转，落在远处。
鹤发少年此时摆出的古怪拳架，已有细微不同。
华服男子行若霹雳，快步来到阿懿身前，正欲一拳攻来，却慢其一步，鹤发少年趁余速未消，一把按在男子面门。
此番借力作用下，男子头晕脑胀，耳鸣目眩。
鹤发少年看准时机，一拳抡起，击其心窝。
华服男子喉间一腥，一口心血吐出，打回原形。
蛟龙匍匐在地，奄奄一息，像条死狗。
阿懿上前提起龙首，淡然道：“你这是何苦呢？”
黑蛟心有万般不甘，弥留之际，集毕生精力凝结出一道龙虎交融的元神裹挟阿懿，飞向湖心岛。
身为炼神士的方景看出端倪，大叫不好。
那道元神带着鹤发少年来到那处冒有祥瑞的山巅，也就是所谓的羽化之地。
龙虎元神抛下阿懿，独自钻入其中。
随后大地震颤，江湖沸腾。湖心岛上一切灵气转瞬即空，一齐涌入山口。
一枚灵卵缓缓升起。待抽完灵气之后，接着便是夺取整座岛屿的生机。
树木枯萎，花草凋零，一个个鲜活的精怪沦为养分消逝。
先前还繁茂盎然的岛屿，此刻已然形同荒漠，满目疮痍。
黄褂少年声泪俱下道：“既然是仙逝之地，那便有仙人遗蜕，岛中事物因此而来，自然也要因此而去。这畜生就算自己意识被仙人余念抹杀，也要将其残躯唤醒，灭杀阿懿。”
岛屿上空，灵卵破开，从中走出一位长发灵体，面无表情，高看人间。
祂俯瞰大地山川，似乎一切都不堪入眼。
终于，祂看到了一个让祂有所注意，而后癫狂的事物。
脚下与其对视的鹤发少年。
饶是见惯万物变迁的祂，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似从远古而来。语言也是古老的，无人能懂。
但是知晓万物心声的阿懿知道。
眼前这个家伙，想要夺舍自己。
可就连向来无人奈何的阿懿，面对如此情形，都只得束手就擒。
当其现世之时，满湖波澜月光凝滞，包括阿懿在内的天地万物都静止不动。双方实力悬殊宛若天堑。
长发灵体靠近阿懿，捧起少年脸颊，开始侵入他的七窍。
阿懿只觉如坠深渊，失去意识。
当少年神智再度清晰，眼前景象，如观大罗。
平常只可远观的满天星辰，如今近在咫尺，随意亵玩。
到处可见成住坏空，生住异灭。
在破败与新生之中，一道缥缈身影高坐蒲团，“好久不见，小家伙。”
鹤发少年问道：“你认识我么？”
缥缈身影笑道：“没人比老夫更认识你了。”
这般言语如同戏言，可阿懿却深信不疑。因为“面前之人”的确给他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鹤发少年问道：“我为何来此？。”
缥缈身影答道：“因为你需要老夫。”
鹤发少年问道：“我能常来此处么？这里很合我意。”
缥缈身影答道：“你待在这已经够久了，而且老夫需要你。”
阿懿郁闷道：“可我就要死了。”
这下轮到缥缈身影发问：“那你想就这样死了么？”
鹤发少年沉思片刻，摇头道：“来这人间一趟，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清楚，好多景观没有见过……”
缥缈身影又问道：“你不是感受不到情感么？记得吧，大家都说你没有心。”
鹤发少年答道：“虽然没有依据，可我还是觉得应该如何，不该如何。”
缥缈身影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似乎敲定什么，说道：“那就活着吧，作为阿懿好好过完这一生！”
你问我答，两者之间好似多年未见的故友唠着家长里短。
现实里，在长发灵体诧异眼光中，自身侵入阿懿七窍的识神，如海水退潮一般排挤而出。
鹤发少年望着长发灵体，眼神淡漠。明明是平视，可却有居高临下之感。
天地间凝滞的万物运动起来，一如平常。
长发灵体从诧异转为震惊，祂清楚体会到在少年面前，自己就像一介凡人不可抗拒。逐渐又转为恐慌，原因是其脑海之中一切有关修炼的记忆皆被莫名忘却。
现在，自己就是一个凡人！
阿懿抬起手臂，远处紫衣少女腰间悬挂的花钱脱落，好似一道流光来到少年指尖。
从并指处自上而下，字样依次为“祖持”。
随着鹤发少年一指弹出，铜钱碰撞产生的清脆声响后，长发灵体飘零散去，复归尘埃。
岛屿生机再度勃发，青色覆盖大地，于今朝立春起，假以时日，必回往日荣光。
隐闲乡土地庙，坍塌一地的山神像重塑金身，管辖此方水土的山神凝聚成形，向远处稽首朝拜道：“小神，叩谢天恩。”
朝阳升起，阿懿应声倒下，少年那一头出生起便花白的鹤发，褪为青丝。
待阿懿清醒过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如同新生的婴儿，好奇地打量四周。
阿懿忽然开怀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哀声悲鸣，痛哭流涕。
先是大喜，再是大悲。
这世间百态，喜怒哀乐，少年终于能切身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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