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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首望江

    几人催马往江边行了约莫十里,长江已然不远。苏慕年抬眼望去,见前方有座高山,便向岳飞道:“师兄,咱们往那山上去看,必然看得仔细。不过这山却生得奇特,东西各立一峰。”

    几人随苏慕年眼光老看去,果然生得奇特,但见东面山峰面朝长江,西面那峰却背着长江。岳飞指着东面山峰道:“这座山峰面朝长江,咱们就到这山上去看看。”说罢几人骑马到那山脚下,见山路骑马难行,便下马将马匹安置好后,徒步上山。

    其时已近五月,山花绚烂,树木葱绿,风景当真秀丽无比。几人听得韩世忠战败且生死不明,都心怀忧虑也无心沿途风景,只是专心爬山。

    几人上得山顶,一座佛塔便映入眼来,这塔高耸入云,青砖砌成,塔身七层八面,每面有壶门一座,小窗两扇,雕木飞檐,造型典雅,风格古朴,矗立在山顶,更增其气势。几人再向下望去,见一座红色朱门掩映在树林之中。苏慕年道:“师兄,那里像是一座寺庙,我前去问问,你们在此稍等片刻。”说罢往那朱门走去,走到近前抬眼一看,这朱门修的大气古朴,门楼雕花,门中顶上横着一块硕大旧匾,用隶书写着“弘觉寺”三个金色大字。

    苏慕年走到寺前扣门,却无人来开,见朱门虚掩,便径直推门进去,走进寺庙,只见整个寺庙恢弘大气,干净整洁,看似修建年代甚远,他心中有事,也不去看这周遭景物,只往里走,一心想寻得人来问问此处情形。

    他走过前院,绕过大殿走过到一个回廊上,见一座假山矗立于回廊尽头,清水从假山上缓缓流到池里,几尾红色鲤鱼游戏于荷叶之下,甚是欢畅。苏慕年见此不由心道:此处倒真是一个安静去处!他转过假山,一个小院赫然出现在眼前,院中东首一颗银杏拔地而起,枝繁叶茂,无数嫩叶在微风中摇摆不定;西首一颗高大石榴,枝干夭矫,茂然如围盖。往下一看,一老一少正坐在石榴树下的石桌石椅上低声商量什么,他两人见苏慕年进来,随即噤声。抬眼朝苏慕年看来。

    苏慕年见他二人神色,心道自己唐突,便快步走到那一老一少面前,朝那老人拱手道:“小子路过此处,有事想要请教,不请自入,打扰了清静,恕罪则个。”

    那老者却道:“好说,好说。”苏慕年见这老人约五十岁年纪,身穿黑色长袍,头扎发髻,中等身材,却挺拔坚毅,颌下几屡青须,面容坦然随和,一双眼睛隐隐现出神光。

    苏慕年心道:此人必是一个内家高手。再看那青年,苏慕年不觉眼前一亮,暗道好俊的少年!这少年不到二十,头戴方顶幞头,身穿白色长衫,面色白净隐隐透红,五官精致,双眉细长,一双眸子犹如天上星辰,俏丽中透出大气。

    苏慕年不由心道:这少年俊则俊也,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些阳刚之气,可惜,可惜!他正在想着,却见那少年脸色一变,双眼透出不善。心道失礼,不由再朝那老者拱手道:“恕罪,恕罪,小子见这小相公生得俊俏,不禁多瞧了一眼,失礼,失礼!”

    那少年初时眼中犹有不善,听他如此一说,不由一怔,随即神色如常,跟着又微红一红,将头望向一边。那老者却哈哈笑道:“无妨,无妨。这位先生刚才说有事想问,不知有何事?”

    苏慕年道:“小子路过山下,见风景秀丽如画,便到这山上来瞧瞧。却不知此是何处?”

    那老者听他之言,略略一怔,正欲开口,便听到身后口诵佛号,跟着脚步声传来,苏慕年转头望去,见一高大和尚,年约七旬,手持佛珠,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和尚一脸和气朝这边走来,道:“施主可是问此处山名?”

    那一老一少见这和尚出来,登时便站起来向那老和尚微微颔首,那和尚对几人微微一笑,示意几人坐下,对苏慕年道:“施主来时想必看见此山东西各有一峰,因这两峰行如牛角,整个山体又形如牛头,便得名牛首山,又称天阙山。北面那座山便叫韩府山,这牛首山面朝长江,风景秀丽,放眼望去,江边景色尽收眼底,故而这边古迹和人家略多,韩府山却少。”

    苏慕年听得这和尚说话,犹如春风扑面,他年纪虽大,一字一句却听得清清楚楚。当下便站起身来拱手道:“多谢大师!敢问大师法号?”

    那和尚呵呵一笑道:“天地上下皆为浮云,八方万物尽是虚妄,区区名号,不足提也!”

    苏慕年不由一愣,随即心道:这老和尚口气倒也不小。正欲开口辩解,却听那老者道:“这是弘悟禅师,佛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苏慕年没想到这老者会突然开口,转念一想,便知这老者大概是怕自己要和这老和尚辩解,言语不善,冲撞了弘悟大师,故而开口提醒。苏慕年却没有听过这名号,依然站起来拱手行礼。不料这弘悟却对那老者笑道:“小林子,休要拍老和尚马屁,老和尚一事无成,只是坐在这寺里看了几本佛经罢了。”

    说罢又看向苏慕年道:“我观这小兄弟丰神俊朗,凌厉端重,将来才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不过身上血气颇重,想来是行伍出身,不知是向宋还是向金?”苏慕年听他夸自己,不由脸一红,心道你是没见过我在金军中遇到那黑袍老者的情形。又见他询问自己是宋军还是金军,见他已看破自己身份,也不再隐瞒,当下正色道:“回大师,在下苏慕年,乃宋军岳飞将军部下,听闻金兀术从镇江而来,我和岳将军几人前来查看虚实,因不知此处和附近地名,故而前来打搅,却不知扰了众位清静。”

    苏慕年刚刚说完,那俊俏少年便道:“此言当真?”他声音清脆响亮,苏慕年转头朝他说道:“不敢有虚,我们岳将军和张宪,王贵等就在外面,几位出去一看便知真假。”那少年听罢便欲站起出去查看,不料旁边那老者斜看他一眼,那少年只好不甘作罢。几人听他是岳飞部下,又是前来查看金军虚实,不由投来灼灼目光,眼神中均透出敬重之色。

    苏慕年见几人这般看着自己,大感不适,忙道:“岳将军等人还在外面等候,日后再来拜望大师,今日多有叨扰,告辞了!”说罢便转身要走。

    他正转身欲走,却听那弘悟道:“慢来,慢来,既是岳将军部下,晦明,你随这位将军出去,为他们指引一下。”那晦明应声走了前来。

    苏慕年拱手道:“如此,就多谢大师了。”眼睛余光看去,那老者也站了起来,看着苏慕年欲言又止,跟着又看了弘悟一眼,始终没有开口,苏慕年只觉这一老一少好生奇怪,见他不开口,也不便多问,告辞和晦明走出寺外。

    岳飞等人见苏慕年出来,急忙迎了上来道:“师弟,如何?”

    苏慕年简要说了一下,又道:“弘悟大师让晦明小师傅前来引导我等。”岳飞对着晦明道谢后几人便往南边走去,到了山边高处往下一看,果然山下景物尽收眼底,长江便如同一条宽大玉带蜿蜒在山岳旷原之间。

    苏慕年朝江上看去,果有不少小船从下游驶来,山下不远处已有不少金兵营帐,金军队伍在里面来来往往,或在搭营或在挖壕沟。岳飞几人也已看清,见金军人数颇多,江面船只来来往往,心知果如探子所报,金军搬师朝建康来了。

    观看片刻,岳飞指着金军结营处问晦明道:“小师傅,那是何地?”

    晦明回道:“回岳将军,那是静安,离咱们牛首山不远。”岳飞听罢又让晦明带着几人沿着牛首山转了一圈,回到弘觉寺门口岳飞拱手道:“今日多谢小师傅了,来日如有机会,我再来专程拜谢尊师,相烦转告尊师和众师兄弟,我等来此之事切勿告知他人,有劳了。”

    晦明忙道:“岳将军且放宽心,小僧省得。如此,我就不送各位将军了,诸位将军慢走。”说罢行了一礼后回寺里去了。

    岳飞见他离去,道:“这小师傅倒也机灵可爱!众兄弟,如今金军大军集结于此,其势盛大,诸位可有破敌之法?”

    几人一时之间哪有破敌之法?众皆沉默不语。片刻后,苏慕年道:“师兄,诸位,我等去北面看看。”岳飞等不解其意,但素知苏慕年心思活络,也不多问,跟随苏慕年一起来到北山。

    苏慕年道:“诸位,你们道为何金军不直接住进健康城,却在静安这小镇扎营?”不待诸将回答,苏慕年又道:“我觉此事甚是蹊跷,建康城高墙厚,金军若驻扎健康城,进可攻退可守,我等一时决然奈何他不得,他今驻扎静安,无城墙高大可防,又无险要屏障可守,想那金兀术带兵多年,不可能不知此理,他如今将大军住扎在静安,这静安靠近江边,结合他先前去镇江,我猜莫不是他已经在计划北归了?”

    几人心头一凛,皆点头觉得有道理,岳飞道:“师弟此言,甚是有理,却不知他到底是进还是退,不然我军可早点布置,到时候便可攻其不备。”

    苏慕年呵呵一笑道:“师兄,这事简单,我等白天多派踏白军暗中探查其动向,晚上我带人去他营中探探,如此多去几次,能杀敌则杀,不能杀敌便趁其军营未稳,扰得他不得安宁。他若被我激怒,率军前来与我交战,那边证明他暂时不得北归,如若他按兵不动,那他应该计划北归无疑!”

    岳飞听得苏慕年此言,剑眉一展,笑道:“师弟好主意!那就这么办!”说罢指了指牛首山与韩府山山脊处对苏慕年道:“如此,我便明白师弟为何带我们来此了,此地背靠长江,后有山峰作为屏障,甚至隐蔽,我等可在此修建壁垒,不管他金兀术是进是退,我等都要做好交战的准备。我计划星夜建好防护,在此埋伏重兵,随时出兵攻杀金兀术!”

    他脸上带起一丝兴奋随即又对苏慕年和张宪道:“师弟,我和王贵回去派两千兵星夜赶来,你和张宪在此等待,等兵士来了,你们指挥他们趁夜沿山建好壁垒,高度不需太高,此地山坡,就算金兀术日后来攻,迎坡而上也不容易得手,如若今晚修建不好,明晚再继续,切勿白天动工打草惊蛇!”苏慕年和张宪点头称是。

    岳飞和王贵走后,苏慕年和张宪在山上甚觉无聊,苏慕年想去弘觉寺找弘悟大师聊天,又觉有所叨扰,便和张宪往山下走去,走到山下,进一家酒肆吃了饭,又叫掌柜的装些熟牛肉和其他干粮打包带走。两人又到韩府山周围逛了一圈,都惊觉此地景色端的秀丽非常,苏慕年一时兴起,便想着就此景作诗一首,思索片刻,刚有了灵感,想好了第一句,忽然一想,此刻与其在此作诗,还不如去看看韩府山和牛首山两山相连的山脊处,看看如何取材,如何修建更省力且防御力更大。

    苏慕年和张宪一道前去查看山势,这张宪性格豪爽,苏慕年跟他相处两年,多在一起作战,两人关系甚好,来到山脊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何处扎营,从何处取材,如何运输,从何处开始修建,修多高多宽,建到何处结束,待两人商定,天已擦黑。苏慕年登时醒悟,原来岳飞留他在这,竟是为此。

    当夜二更天不到,王贵带两千军队来了,王贵见到苏慕年笑道:“苏老弟,久等了,依你之见这壁垒何时才能修好?”

    苏慕年道:“最多三日,你可回去跟师兄说,叫他三日后可引军前来,另外麻烦王哥,回去叫我那十一个兄弟明晚过来,带好兵器和上次缴获的金军甲胄。”

    王贵哈哈笑道:“苏老弟如果怕在此无聊,要不哥哥留下来陪你?不过哥哥五大三粗,又不会诵诗作赋,怕苏老弟嫌弃哥哥不去那张灵灵哟!哈哈”苏慕年也笑道:“贵哥还是回去和师兄一起准备兵马事宜罢,我在此做苦力,可没有时间觉得无聊啊。”两人说笑一会,王贵连夜回军营去了。

    苏慕年立即命八百军士采石,五百军士运输传送,七百人修筑。随即交代各部分军士哪里采石,如何运输,又跟修筑的军士说明如何修筑高度和宽度,从何处起,从何处止。张宪白天同苏慕年一起看过何处采石,便随军士采石去了。牛首山下多有赤褐色石块,苏慕年,张宪两人同军士一起,采石运输,至于修筑他们却不会,故而只是偶尔上去看看,自己却运做起苦力来。

    待三更后,晦明小师傅和另外几个师兄弟提着几个大桶来给军士送茶水,晦明更是一手提一桶,在这陡峭的山路上健步如飞。苏慕年连连谢过,晦明又跟着苏慕年说了一会儿话,说弘悟大师叫苏慕年得空了去寺里坐坐,苏慕年不住道好,晦明见苏慕年忙于做事,待茶水喝完,便和几个师兄弟提着桶回去了。

    苏慕年忙里忙外,直到天微微亮才叫军士回到树林帐篷里,吃了东西入帐篷里休息。苏慕年见一夜的成果不由心声欢喜,整个壁垒已颇具规模,只有三四百里没有修好了,心道今晚便可以早早完工了。

    苏慕年等人在帐篷里休息一天,晚上苏慕年那十一个兄弟皆已到来,一更后便带领军士再度修筑。当夜月明星稀,明月撒下一层白光铺在大地上,军士干活比昨夜也快了许多,二更未完便已将整个壁垒全部筑好。待一众军士回营后,苏慕年对张宪道:“宪哥,我想去对面牛首山看看咱们这壁垒有无缺陷,那边山高,想来看得真切,这里也离不得人,有劳你再此坐镇了。”张宪也觉苏慕年说得有理,便让苏慕年前去,自己回营了。

    苏慕年踏着月光,信步走上山来。从山上望下,那壁垒蜿蜒起伏,高低错落,壁垒时而被树林所掩,时而从树林里延伸出来,便如一条长蛇沿山盘旋。苏慕年看罢甚觉满意。夜风轻轻吹动着周围草叶,这些比人还高的青草时而发出沙沙声响,苏慕年举头望那明月,端的如一个缺了小小一角的玉盘悬挂在虚空之中,皎皎月光如同流水一般从天上泻下来,给大地山川铺上一层柔和的白色。

    苏慕年心道:今天还不到十五,怎的月亮如此明亮?又觉得今夜如此祥和,如何会发生战争,令百姓不得安宁,这么美好的夜晚都在惊惧惶恐中度过!

    又一阵风吹来,吹开了苏慕年的长衫,苏慕年随手把衣服拉了拉,着手处却碰到了系在腰上的龙雀玄影剑。登时心中一动,抽出剑来,剑身在月光下如同一面镜子,清冷的月光照在剑刃上更显锋利无匹。苏慕年拿在手里心道,论枪棒拳脚,我倒也有些心得,这剑法着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可惜这把好剑,这剑跟着我,也是辱没了它。随即按着以前学习的招式舞了起来。

    他舞了片刻忽然觉得有人在看着他,忽地回头,只是青草沙沙作响,却哪里有人?他回过投来正欲再舞,又惊觉背后有人在看他,他迅疾转身,喝道“谁?”入眼处却仍是空无一物。他征战沙场多年,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他可以清楚的确定,只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人。不禁心想这牛首山上莫非有鬼?哼,管你是人是鬼,今日我便要会会你。随即他面对悬崖练起剑来,待发现有人窥视后当即持剑转身,喝道:“还不出来?我看见你了,再不出来休怪我不客气了!”其实他哪里看到人,他只是想如此诈他一诈,如诈不出来,便背朝悬崖再练,看他如何窥视,万一再有窥视,他便立即一剑挥出,背后就是悬崖,且看那人往哪里躲。

    却不料他一句刚刚喝出,草丛里便传来哈哈笑声,跟着便听到:“哈哈,苏将军果然是久经沙场之人,警觉非常,老和尚倒是藏不住啦,哈哈。”跟着便见弘悟从草丛里一闪,随即站在苏慕年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