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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思星 / MIST

    那片荒芜,我踏足其上。云鲸在薄雾中翻滚,沙海在视线中延伸。作为独行者,我已渡步许久时日。

    迷思星,这颗类地行星的名字。它有稀薄的大气,也有液态的水源,但更多的,是平原上一片的死寂,和永远不会消散的迷雾。

    从我的祖父辈开始,我们一族都踏上了作为独行者的道路。所谓独行者,它更像是一种信仰,或者一种朝圣。

    “去啊,往那雾里去啊,去那里就能看到宇宙了,去那里就能知道一切了。去啊,往那雾里去啊……”我们念着、唱着这段祷词,往雾里行走,从不停下脚步。

    我们从不在雾中亮起明灯,仅仅靠着我们的直觉与手中的罗向盘找到理应的方位。迷思星的南北极磁场非常薄弱,罗向盘也只能在特定情况下给出一定程度上的大致方位。但从未发生过独行者迷失的情况,作为独行者,我们的直觉才是真正的利器。

    我们从艾斯特雷亚这座灰城出发,直赴远东。道路上没有绿洲,也不存在。当你尝试着在路上找寻一丝生命的时候,你就要小心了,你很可能已经被迷思星那致幻的雾气给浸染了。戴上过滤呼吸器、耳塞和护镜,否则你很可能会在雾中毙命。这片浓厚的毒雾每时每刻都在入侵你的肉身,耳、鼻、喉、眼……凡是你身上可以入侵的地方你都必须要做好防护。

    朝前望去,地上的黑沙与碎石干净而平整,因为除了我们独行者之外没有任何活物曾在这里游荡。而朝后看去,也与前方并无二致,只是多了一条延伸至远处的长长的脚印。道路上的宁静,与云鲸的低鸣形成了一曲独特的和弦。每一步踩在沙地上时造成的规律声响,与那和弦更是达成了美妙的共鸣。

    是的,那些被我们称之为云鲸的东西,现在正漂浮在迷雾之上。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体型巨大的同时却又能悬浮于空,彼此嬉戏,与同类鸣响。但我们其实很少有见过两头云鲸同时出现的情况,仿佛从来不存在另外一头。老一辈的独行者们都是如此跟我们描述云鲸的:“它庄重而冰冷,浓缩了阔大与渺茫;它是对情感的埋葬,是对时空提出的戏谑疑问,是处于世界背面的须臾而永恒之声。”迷思星的毒雾对云鲸丝毫不起作用,它也从来不把雾气放在眼里。

    我抬起头试图凝望被阴霾密布所笼罩的深空,想回应繁星的呼唤。但那丝毫不见退散的浓雾显然拒绝了我的恳求,所以我也只能继续低头向前独行。地面上的徐徐微风在不经意间拂过我的脚踝,微微吹起我这身长风衣的下摆。

    迷思星的地心引力比地球要小上不少,但又比月球的引力又大那么一些。这使得我走起路来既不会如地球上那般举步维艰,也不会跟月球上那样稍微用力就一跃而起,这样的引力用来当作长距离的徒步跋涉无疑是极佳的选择。我略思,若不是迷思星这永恒的魔雾,这里将会生机盎然,不可谓不是一处地外伊甸。

    罗向盘的指针在左右不停地摇晃,但所指的方向大致统一。环顾四周,昏暗的迷雾大气笼罩在我的周围,温度寒冷,哪怕我们身上已经穿了厚厚的一层防护服并披着大风衣,但依旧难以抵御来自这雾中凝结的大量冰晶。

    脚下的沙土松散,踏下的每一步都能感受到细微沙石的颗粒感。这茫茫无际的沙海组成了此地荒芜的一切,唯有不自量力的人类们在这里寻觅着自己存在的意义——但,到底何为意义?从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告诉我们,或哪怕一丝的暗示;一切,对我们来说都太过茫然。

    “去啊,往那雾里去啊,去那里就能知道一切了……”

    “这一切”所指的会是什么?老一辈们从来都是只教了我们这段祷词,然后便绝口不提此事,我们也不会去多问。

    而渴望着寻求真相的我们,也只好如他们所愿踏上这段旅途。就这样一辈一辈,从未停歇,直至永远。

    就这样走了一步又一步,步伐变得愈加地缓慢。我抬起疲劳的头颅,看见了前方一个由石头构成的天然落脚之地,再看看手上的罗向盘确定自己没有因为迷雾而迷失方向之后,我径直走向了那里。这里周围不少的痕迹告诉我,在此之前就有不少独行者曾在这里歇脚,漫漫长路,看着这些前人留下的种种迹象,更让我坚定了自己的信仰。

    我从长风衣里取出一根气垂棒,插在沙地中,启动开关后它就会从顶部向圆周喷出高压气体,将周围的毒雾驱散开至一米之外。这样得来的空间虽然不大,也不能够放松警惕,但当作落脚休息点还是绰绰有余。

    卸下呼吸口,然后从随身携带的自卫包里拿出一份干粮。这是一根细长的脂类物,其原料就是人体一天所需的所有脂肪以及各类维生素,味道尝起来令人反胃,但作为独行者,我必须咽下去。

    还没等我休息多少时间,气垂棒就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报警声,这催促着我要再次上路了。重新戴上呼吸口,拔出气垂棒并让它重新充气,然后又一次开始漫漫的长途跋涉。

    随着徒步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的步伐渐渐踉跄。许多独行者都曾说过:“如果你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那就是真相离你愈加接近了。”我希望事实真是如此,现在我踏出的每一步都带着疲惫与乏力,我的视线开始逐渐变暗,气息也开始紊乱。

    那庞然但又浮悬于空的云鲸,就如指引我的一方明星;它的寻迹,在启迪我的思绪与道路。我不知道到底还有多远的路途,但它们的低鸣在预示着我的前方即为终点,而那里或即是真相。

    但突然间,我几乎无征兆地倒下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瞬间,我的意识仿佛脱离了我的肉身,而我的灵魂就如漂浮在空中一般。我似乎能看见面朝下摔倒在地上的“我”自己,但被这迷雾笼罩让我看不清那人的具体细节。

    我,是死了?我不知道,答案在肯定与否定之间飘忽不定,但更偏向哪边我没有办法确定。我感到自己无比的轻巧,身体没有一丝重量,犹如在真空之中。思绪在缓缓上升,好似将要触碰到苍穹,此时的我感到无比放松,宛如海中的尤物此起彼伏。

    失焦的双眸让我迷离,耳鸣的声音使我困惑;这里或是天堂?我也无法确定,但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这里仍是那迷雾缭绕的迷思星,我的每一次吐息,都化为了这里的每一丝微风。

    最终,我明白了,我们不过是个孤独的守望者,独自守望这片星空;我们也不过是个孤独的逐星者,独自追逐这片星河。而孤鲸的灵魂在呐喊,它们在坠落。这一切,我想不过是自然的又一次循环。

    至于我,也成为了云鲸;与它们同在,并彼此嬉戏、与同类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