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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魂归何处

    魂归何处

    破旧低矮的红砖白墙上生长着经年累月的青苔,因为阳光偷懒而阴沉不定;野猫和蟑螂乱窜,急冲冲的轮胎刮过灰愣的混泥过道,以及破锣的咒骂。

    建筑再多再高,行人再匆匆,也挡不住阳光要调皮;它们总在四处招摇,楼与天空,树与大地,海与沙滩,和你我的感观里。

    有缝隙就有小家伙来嬉戏,可密不透风的地下室也能渗进阳光着实惊奇,坐里面的人仿佛不觉,埋头在键盘上;光进来的瞬间,胡渣乱窜且瘦削的男子面色逐渐发青;手卡着肚子,挤压进胸腔。

    这个家伙叫阮天,是个自由职业者;上下顿都没着落的家伙。

    平生所为大抵如同如今四周的环境。

    单薄的破木板支撑着肥硕的床垫,和糟在一团的薄被套;墙角的书架上堆积着私人物品,生活用具,和一桶带有余热裸汤的泡面;依晰飘着细碎的绿叶儿——这本是阮天的夜宵,和着隔壁发硬的馒头。

    阮天瞧着泡面发愣,这是酸菜味的,一直吃着都是香甜;鬼使神差的捉弄,看到了时下的新闻;一支支粗壮的腿带着脚掌,反复用力的碾压其脑袋,既便榆木脑袋也难招架;如之奈何,书桌边上的破纸箱里还站着一半。

    他身体开始坠落,至于跌向那?并未预料。

    周遭是黑暗的,一切知而未知,隐约明白这是片巨大的河流。

    眼睛暂时用不上,耳边是巨浪的咆哮,身体被一个劲的向远方抓去;阮天未来的及对此处突兀,只能短暂的疑问会不会溺水;他不会游泳。

    饥饿和绞痛依旧存在,还有无数的力量在拉扯,而且时间已经过去很长很长,可惜这个量词在此亳无意义,毕竟阮天不知同何参考,或者这些参考又有何用处。

    坚持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无缘无故。

    阮天决定放弃,他不明白为何会有此念头,偏偏就在脑海挥之不去,在心底深扎了根;他需要放弃,可他又有什么呢?

    首先投票给了那桶泡面,该死的玩意儿,阮天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要把它扔掉,整整半箱一起扔,不,一个一个的践踏,蹂躏再粉碎;没来由的想到了收他们这片垃圾的瘦高个老头,和那每次都满满当当的垃圾车;又高又臭。

    他愧疚,浪费总归不好。

    拉扯的力量少了一股,微乎其微,如同细胞的不断新陈代谢;少了就是少了,偏偏阮天还能明白。

    久旱逢甘露。

    他在这片未知未明的鬼地方需要发泄,骂尽所有委屈和不甘;他要将讨厌的,痛恨的,通通丢掉。

    “饥饿是人体就愚蠢的设定,人为什么需要吃饭,不能学植物自给自足吗?人需要睡眠吗?弱者才会乞求被窝的温暖,强者都是靠肾上脉素发电”。

    “我为什么需要努力去赚那些钱?那不都只是纸吗,为什么所有事物都应该围绕它转?为什么呢?不挣扎吗,不反抗吗?挣扎,反抗什么呢?那纸吗,它只是纸啊”。

    阮天口甘舌燥,吐嘈与选择都是体力活;他精疲力竭,可这不够,远远不够;拉扯的力量像见了血的狼,愈凶愈勇。

    他已经没办法挑选他那些部分要,或者不要;只能竭力盯紧他所在乎的那一点点,不要莫名其妙的被抢掉。

    阮天之前放弃了脚趾,脚掌,然后一只整脚;阑尾,一个肾,半截大肠,然后舌头;现在是两只耳朵。

    一个开始,看不到结束的旅程。

    阮天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选择;凭什么他要放弃,要他选择;不应该都要吗?可惜没人能给阮天答案,也没有提示不放弃,或者不选择又会怎样,一切皆未可知。

    要坚持抗争,顽强的抗争。

    阮天发誓绝对不会再向那魔鬼做任何妥协,任何;这一定是魔鬼的阴谋,可他应该下地狱了吗?

    阮天大概不敢明目张胆的说“自己是好人,绝不该下地狱”,因为三十年的生活和教育告诉他,好人与蠢只有一线之隔,而承认好人,无疑是立flag和双层蠢buff;他已经不能再以年龄小来做自己真实中二的挡箭牌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就是个要成熟的大人了,必须不动声色的承受这一切。

    沉默也是抗争?是吧。

    那条奔腾的河流愈加汹涌澎湃,声势浩大,可阮天不管。

    他是生活的失败者没错,卑躬屈膝的缩在阴暗低矮地下室里没错,是这世界的一个边缘人也没错;这一切都没错,可还要他怎么样呢?还要怎么抛弃,不做人吗。

    ……

    河流低落不语,风也慢了,浪也停了,周遭静了下来。

    阮天在漆黑下红着眼眶,清瘦的脸上不见喜悲,隐约在念叨,可含糊不清;大概忘记自己选择放弃了舌头,只留一片难听的呜呀声;他也不能发现,因为他也选择放弃了自己的耳朵。

    洁白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清俊秀丽的青年男子,眉如刀,深陷的眼眶给面部添了些许阴郁,总体还是好看;病服袖子露出的双手白晳,也修长;旁边坐了位俏生生的姑娘,正哀哀凄凄;偏生他这眼珠哟,它没了光。

    人力终有竟时,阮天也不知道他在河流这鬼地方折腾了多久,或者这折腾应该要如何计量;河流一安静下来,他眼皮就开始打了架,实在撑不住,沉沉睡去了。

    午后的医院静悄悄,一个行色匆匆的护士抱着病历夹来到一间病房门前,蹑手蹑脚的准备敲门,悬在半空的手被隐约的抽涰声竭止了。

    选择一个职业,心底会有预期。

    她明白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可知道归知道;至于面对,护士默默地转向旁边的坐椅走去,缓缓坐下开始发愣;今天的天气真好,可拥有它的人又有多少,明明白白的关心过了。

    阮文今天的心情是美丽的,她顺利的拿到了工作,准备开启她的实习生涯,而且薪资是她那个软蛋哥哥一倍的一倍。

    她向爸爸妈妈汇报了“战果”,约了好友置办上班的行头,她可不想给别人留下坏印象。

    阮文同闺蜜涮着火锅,憧景着未来,日常操心起老阮家的大事;暗戳戳的划着手机,把她哥哥的照骗抵到对方的眼晴前,准备捌个黄花闺女压他们老阮家的寨,直到那个大尾巴狼的微信头像炸坏了她所有美丽的幻想。

    阮文设想的好多未来里,只有想得美与想得更美。

    如此突兀。她曾在教室里嬉戏,也曾在那里吼叫,“来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吧”;她就是那只骄傲的海燕。

    阮文睁开自己肿胀的眼晴,她第一次真切的明白人类不是无所不能,只是简单的碳基动物,会生老病死。

    她现在只想哥哥领她回家,吃妈妈做的红烧肉。这次她保证,一定不会再抢,从此以后也不抢;她保证,她发誓,她的眼泪再次溢满了眼框。

    阮天孤独的坐在河流边的一块峭石上,眼前的河流九曲婉转,流淌着银白的光耀,除它之外都黑色的;天空是黑色的,大地是黑色的,连他自己也是黑色的。

    黑也有层次,能分明谁是谁。

    阮天却并不关心这,他麻木的望啊,看啊;他忘记了他是谁,和一切他所珍视的东西。

    他想记起来,他想要知道,周遭却都是一成不变的事物。

    天空,大地,河流,以及他自己。

    “哥,就这样了,您走吧。我会照顾好爸妈,也会照顾好自己;我们都好好的,都会好好的”。

    阮天突然明白他该离去了,他应该去做些什么,可又要做什么呢?他望向了那条静静流淌的河流,静静地坐了上去,时急时缓的向远方驶去。

    “爸,哥今天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他想家了,我们接他回去好不好?”

    阮文捏着自己的手机,努力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装做超然物外的洒脱;沉吸口气,歪斜着身子,连通了爸爸的电话。

    “他不是翅膀硬了吗,想飞?可以啊,让他在外头飞个够,我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地封建,迷信,容不下他。”

    “我就给你妈妈说,你那个工作啊,我不同意。你实习完就赶紧回来,我们这地儿穷是穷了点,比不过外面的繁华,可空气好啊,也养人,心性都不差;别跟你哥哥学,被那花花世界迷了心窍,天天不务正业。”

    “三十来岁的人了,家不成,业不立,他还真做梦能成那劳什子,凡高,达芬奇。”

    头发半白的男子对着电话,犹不解气,怼着桌前的白茶瓷又进了几口茶,而后叹息般的放下。

    “咱们国家,祖上谁还不曾阔过,需要他来光大门楣?”

    “犯不着。咱就老老实实的过咱这天平日子。老曾家那闺女那里比他要差了,八辈子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就他那歪瓜裂枣,那三流文凭,还有脸说三道四,我都替他害燥。”

    “爸,我在医院,我们接哥回去好不好,求您了。”

    阮文对爸爸的喋喋不休耳熟能详,心情好时甚至可以当做天津贯口给同学来上两段。

    明明一切都那么熟悉,明明一切都是原来那样。

    阮文哀求爸爸不要再说了,又渴求那铿锵有力的语调能再延长些,如果是永远多好。

    “医院?”

    阮爸缓了缓,又倒了一口茶水。

    “他是腿断了,还是腰折了?有点困难就克服不了,啊。前面跟你妈打电话不还硬气着呢;就不为五斗米折腰,大不了不吃不喝,饿死算逑。”

    “咋了!今天饿死了啊,要我收尸去?你就告诉他,他真想要回来,我这一辈子都瞧不起他。”

    阮爸将茶瓷砸在桌子上,水踉呛的爬上杯壁,跌在阮爸的手背上,烫的老爷子怒火更盛。

    本来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这样了呢?

    阮爸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阮妈以前也是工厂工人,虽落在乡下,日子也不算差了。

    儿子以前也乖巧懂事,他自认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两父子怎就针尖对麦芒,成了个水火不容呢。

    “爸,你知道哥打小肠胃不好,吃不进太油腻的东西,吃多了要吐,可他就是喜欢吃妈做的红烧肉,妈还总要顺着他的意。”

    “你也没办法,劝不住那娘俩,就老怂恿我吃,那时候我可不爱吃。”

    阮文眼前又浮现了她和她哥抢红烧肉的样子,还有她爸悄悄塞她的棒棒糖,和那义正言辞的模样。

    “哥这个是老毛病了,也不注意;癌晚期了也不知道,今早走了。”

    “走前一直不闭眼,医生护士谁都倔不过他。我说送他回家,会照顾好爸爸妈妈,会照顾好自己,他才安了心。”

    “爸,接我们回家吧,我们都挺想家的。”

    阮文说完就把头埋进病床的被子里,她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也不想再做;就安安静静的陪着哥哥,再安安静静的哭着。

    “铃,铃……”

    上课铃急促的催个不停,阮爸关掉电话就往办公室外面赶。

    “阮老师,去哪儿啊?今天放学有空不,咱再杀两把。”

    “哎,好,好。上课去。”

    对面也是白衬衫眼镜男人,比阮爸年轻点,但也轻不了多少;已经同教书二十几年了,总感觉现在的老阮不对劲。

    “啪”,脑袋一拍,老阮今天没课了;跟了出去。

    “我说老阮,你没课啊,上那门子课。哎,你这方向也不对。”

    “对,对,方向不对。”

    阮爸转个圈,又向校门的位置赶。

    “老阮,老阮,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上课去。”

    “教室不这边嘛,那个方向是校门口。”

    阮爸又转了转圈,继续向校门的位置赶去。

    “老阮,到底出什么事了。”

    旁边老师赶紧过去搂住阮爸,大声问道。

    “没事,没事,没出啥事。放开我,我上课去。”

    老师看着阮爸的恍恍惚惚,那里又会放手。

    “老阮,咱们这一代人啥事没经历过啊;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阮爸出神许久,就是再不肯多言语,只念叨要上课;老师也没奈何,只好又放开了阮爸。

    老师同阮爸出了校门,走过镇上的集市,过往的人也是熟识阮爸与老师的,也都一一回应。

    来到了一条溪河,上面有一座石制桥,俩人也走过了。

    前面有一座村庄,红砖白瓷的二层,三层小洋楼拔地而起,依次错落在山间地头。

    村口有颗大榕树,榕树下有一大片空地。

    阮天和阮文小时候都喜欢在树边找乐子,攀上又爬下,白天躲迷藏;傍晚在树下乘着凉,听村里的老人讲故事;村里来放映队,榕树就会被系上白色的布,十里八村的人都赶这儿来看电影。

    看见这树,阮爸就像看见了他的儿,看到了他和阮文小时候打闹的样子。

    以头抢地,嚎啕大哭起来。

    “儿啊,我的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