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夜袭（下）
姬莫一剑挥开一支飞镖，那飞镖被打偏朝着东方杰撞去，东方杰连忙一侧身躲开。
“什么人？！”
姬莫往粮垛后一剑挥去，剑“叮”的一声撞上金属，接着就是一个黑衣人飞身出来，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到他们前面，另一个人也站出来，把他们围在了那粮垛后的过道。
“哇，还是夜行衣。你们就是塔那人吗？”
姬莫感叹着，出其不意一剑往前面那个黑衣人袭去。
东方杰就架住后面那个人的弯刀，错身和姬莫换了个位置，抬腿踢向那个人的下颚。
那个人见状往后一跃，同时一扬手，一束寒光闪了一下。随着破风声，东方杰矮身避开，猛然想起身后还有个姬莫，忙喊道“躲开”。
还好虽然喊的晚了些，姬莫已经有所察觉的借着前面黑衣人的力一翻，躲开了暗器，还顺道把黑衣人拽着领子按到了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
他饶有兴趣的盯着挣扎不开的黑衣人，把剑往他衣服上一插，钉到土里，然后就要掀他的面罩。
“小心！”
那面罩一扯下来，黑衣人就吐出一根银针，直奔面门而去。姬莫往后一躲，但还是被刮到脸颊。手一松，那黑衣人就一跃而起，反手将匕首往他脖颈处挥。
刹那间，钉住的那片衣角被扯开，黑衣人目光如蛇，刀刀往要害上逼。
姬莫手上没了武器，一路往后闪避，也有些惊讶，险些叫对方得手。
“往边上闪！”
东方杰余光瞥过去。也是很紧张，一剑先刺往对面敌人的咽喉，趁着对方后躲，当下运气提步，往姬莫那边后跃，在空中一转身，挥剑向那个黑衣人，迫使对方回身抵挡。
“你退开。”东方杰架住黑衣人的匕首，虚晃一招，逼那人往后退了一步，再挡开另一人袭来的飞刀。
“没事没事。我来帮你。”
“你武器都丢了在这干嘛！”
本来应付敌人就够提心吊胆了，东方杰眉头拧紧，手腕用力，上下挑开对面的兵器，神情专注。
而后面咻的一声风声，他后面黑衣人的脖子上就缠了鞭子，随着鞭子收紧，他面色难看的拿匕首去砍，但未砍动，就被拽着往边上抛去。
姬莫不知何时拿了条长鞭，极其巧妙的避开前面的东方杰，把那敌人击退。
“刚才缠住了，取下来花了点时间。”姬莫笑笑，道了声谢。“多亏你帮我挡了一会儿。”
东方杰面无表情，反手挥开敌人的刀。
“好了，你们打不过我们的，别打了吧。”
姬莫倒是自信，说着一鞭子抽去，把那爬起来的黑衣人打了回去。
“别废话了。”
东方杰找到破绽，一剑刺中对面人的肩膀，旋即又是一压，把对方逼退好几步，抽出剑一悬踢，把对方打晕。
姬莫见他这般，也缠住黑衣人的手脚，在其腹部上一击，将其放倒。
“还挺简单的嘛，这人武功不怎么样。”
姬莫蹲下来，“喂，你们来干什么的？烧粮场吗？”
东方杰听到“烧粮场”，猛然一震，回身就拉过姬莫，退开好几步远。
“？”
姬莫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东方杰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松开手，“要是他们目的是粮场，可能带着火种甚至炸药。”
姬莫有些惊讶：“啊，那搜一下？反正他们应该没反抗能力了。”
“小心些。”
东方杰说着往晕着的那人提剑走去。
然而还没靠近，那人骤然诈起，向离弦之箭一样冲过来。东方杰转手一剑，划过他的侧颈。那人就被生生停住了，跪倒地上，倒到一边。
纯粹是下意识的举动，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没有后招，血飙溅出来，把他的衣服染了一片鲜红。
“你…”
姬莫愣愣的看过来，没反应过来似的，停在了黑衣人面前，转身看着他。
东方杰也有些茫然的看过去，手微微颤动了一下。
“你怎么…也不用杀他的吧。”
东方杰缓过神来，冷冷道：“本来就是生死相博，我不杀他，就该他杀我了。”
“可…”
恰好一阵风，把血腥气掀了起来。姬莫皱皱鼻子，有些反感的偏了头。
而后就见到东方杰突然一剑飞来，直直的扎到他身后。忙一转身，那个黑衣人被剑刺过胸膛，手向前伸着，脸色扭曲痛苦。
“东方你！”
东方杰懒得废话，走过来，一脚踢翻黑衣人。
姬莫拉住他：“留着问话吧。”
东方杰甩手挣开他，往前一跨，蹲下来一把掐住黑衣人的下颚，把一个白色胶囊从他口中取了出来。
陆回塘带的人在帐篷前和人厮打着，听动静对面人也不多，应该还能应付。这边又是被挡着，也没什么人注意。东方杰神色暗了暗，看着地上那个抽动着，死命恶狠狠瞪着，微张的口中空空一片的东西，偏了偏头，站起身来。
姬莫正要拉他，措不及防他站起来，被撞了一下，有些迷茫的喊了他一声。
“你是不要他自杀吗？等下带给将军审问？”
姬莫探头看了眼地上那个气息奄奄的敌人，有些不忍的回过头。
“不是。你杀了他吧。”
姬莫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以前没注意，现在看，恰好月光微微渗下来，洒落在这个同龄人还略显稚嫩的脸庞上，把他衬的格外清冷，像是非人间的什么似的。那少年脸上带着血，身上也是一片浓色，眸中偏偏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是静静看过来，好似木偶戏艺人手下的精致傀儡。微散的长发挂下一缕遮在他的脸颊，发梢微微有些湿，不知是沾到了汗水还是血水。他就这么站着，丹凤眼又忽然垂下，手慢慢伸出，微颤的握着炳朴素的长剑，递过来。
姬莫也静静看着他，直到听到那敌人咳血，于是看过去一眼。
这人怕是伤了肺部，如今濒死，倒吸气的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恐怖而疯狂。他跪坐在地上，身边散落着被折损的飞刀，陷在泥泞的土里。姬莫忽的想到了家里逢年过节杀鸡宰猪作食，倒都是一刀毙命，再由在场的人合上双掌念念有词，希望牲畜可以摆脱世间苦难，转世不要再为苦命的盘中餐，能不受这些痛苦。想来，还有点往生咒的意思。可人比牲畜金贵吧，为什么在战场这样的地方，人会比牲畜还要痛苦呢？那个人受了重伤，就算不杀他，他也会慢慢窒息，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这里没有人会为他念段往生咒，没有人会可怜一个夜袭军营的敌人，更不可能祝福他、帮助他，他只能独自清醒的慢慢走向必定死亡，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然后姬莫垂眸，接过了剑。
“你等下给我个解释。”
说着走到敌人面前，放缓了语气。“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来，但你决定与我们为敌，也早就做好觉悟了吧。你也是位勇士，今晚很抱歉，愿你来生不必再过这样动荡的生活。”
那敌人也愣了神，听他轻声说着，看过去，那少年带着浅浅的笑容，安慰他似的，有些抱歉的看过来。
他也早就没有后招了，手中的暗器都用完了，方才被伤到了肺，现在呼吸都是极刑。于是也自嘲般的笑笑，闭上眼睛。
姬莫举起了剑，他的手抖的很厉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接过剑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下决心送这不知名的敌人最后一程，亦不知道这样做之后，他的生活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说是荆云村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但其实连杀鸡这种事家人都不曾让他做过。他有敬畏之心，有怜悯之心，可他为什么会接过剑，真的是不忍，还是为了适应，还是他的骨子里，难道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疯狂与狠绝吗？他的话说完了，看着那个痛苦抽搐、拼命喘息的血人，他咬咬牙，就要把剑劈下……
然而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把夺走了。
他睁开眼——
寒光一闪。还没反应过来，那剑就带着一串血珠，划了漂亮的弧度，随后落到地上。
恐怖而嘈杂的呼吸声戛然而止，敌人倒在地上，东方杰顿了顿，又走向左前方，把甩出去的剑捡了起来，什么也没说，也不转身。
姬莫按住自己颤抖不停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你……到底在想什么。”姬莫的声音有些紧张，“你杀了他们，你还想让我杀人，为什么。”
东方杰沉默了，嘴唇颤了颤，神色有些歉意和纠结。
外面传来陆回塘大喊的声音。
“喂！你们就是杀了我们，也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姬莫攥紧拳头，指甲扎着手掌，有些微微刺痛的感觉。他飞快的摇了摇头，往前推了一把呆呆站在那的东方杰：“去帮忙。”然后先一步跑出去。
他走的太仓促，以至于还在一袋落到地上的粮食上绊了一下。不像是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他毕竟还是第一次面对敌人，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杀人，虽然有情理也有无奈，虽然心情复杂难以言喻，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没有时间与心情去消化这些事，他得尽自己的职责。
东方杰这个人不正常，他知道。
虽然看起来和他是同龄人，也都是新兵，但东方身上有着他没有的那种疯劲。不说话的时候，那人总是安静的可怕，没什么表情，却从来不错过周边任何的讯息。冷静，沉着，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稳重的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虽然也会关照他，也会和他讲话，甚至会在他冲出去的时候跟过来。但是……
姬莫自觉看不透，虽然之前考量到同乡同龄，好歹会对东方杰注意的多点，但若那是个杀人不眨眼、做事又狠绝的人，他即便好奇，也不会认同，更不想再接触了。
听着那边正激烈的打斗着，不时有哀嚎。转出粮食堆，就看见四个士兵围在一起转圈似的挡着几个民工一样的人。
那几个民工出手狠辣，四个士兵叫苦不迭。
姬莫忙一鞭过去卷住一人的腰，把他往边上一扯，硬是将其拽倒。随后将鞭子一收一挥，抽开挡在前边的人，在那人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那人痛骂一声，一刀劈来。
脚下用力一旋躲开，他缠住那人的刀，手上再一使力，刀就被卷到空中朝后飞去。陆回塘转头看见他，便一剑砍到那人肩上，再划过其双腿。这个民工吃痛，跪倒地上，被陆回塘一脚踹倒。
“可以啊，居然活着回来了。”陆回塘气喘吁吁的挡住另一人，“还有个呢？没事吧。”
姬莫应了声，把长鞭缩短，抽到敌人手腕上。
“什长，别聊了，救命啊我不行了！”
一旁的小兵惨兮兮的哭喊，胳膊上被砍了几道大口子，破破烂烂的看着瘆人。
陆回塘回身一剑，挡住了敌人的致命一击，自己也踉跄两步，腿一软差点摔倒。
“不行，打不过啊。”
他喃喃自语，但一点也没松懈。
“不想死的撑住了，我救不了！”
姬莫也忙着和两个民工周旋，这时余光看了看四周，本来干裂的土地不知道何时变得泥泞了些，横七竖八的，周围倒着四五具尸体样的东西，有民工，也有他们的士兵。
心里有点膈应倒是。
他往后一退，扬鞭挥开对手的刀，不经意对上一个民工的目光。
他怔住了。
那个凶狠的恨不得和他们同归于尽的人，眼里闪着的光，泪光似的，满满的是绝望。
是绝望吗？
姬莫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为什么夜袭潜入的敌人，会有那样难过与崩溃的表情，他们嘶吼着无力的怒音，手起刀落的不遗余力的和他们拼命，不知道目的也不知道意义，只是一味的缠住他们不放。
是声东击西、另有算计。
还是情非得已、生死不计？
就这一愣神，他的鞭子被一个民工不怕疼般的抓住了。
就算对方真的绝望了、崩溃了、莫名其妙的进行着意义不明的战斗。但毕竟还是有死有伤的性命相博。所以对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多杀一个是一个。
那人爆发的力量很大，一把就把姬莫反拽过去。鞭子缠在手上，一时间解不开，姬莫只好顺势往他那里冲，然后一个肘击，击中对方下颚。
可同时另一人的砍刀也到了，他避无可避的挨了一下。
擦伤摔伤什么的，以前那些招猫逗狗的日子里总会遇见，也习惯了。但这被刀砍一下还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一边心里吓了一跳，一边又被惹的气了起来，倒是没觉得多疼，先一脚把偷袭的人踢开了。
那边一声惨叫，然后跟着陆回塘的疾呼。
黑瘦的一个小兵没那么好运，被砍刀砍伤的脖子，当时就倒地抽搐了。
生死一瞬。一晚上的，不，就这一刻钟。血被刀带着四处飞溅，还没什么经验的，连真正的战争也没见过的士兵，就这么一个个的体力不支、再逐个倒在地上，渐渐没有声息。
手心也渐渐出汗，姬莫觉得青筋突突跳着，说不出来的情绪涌上来。虽然还在有招有式，但已经不怎么去思考了。
他毕竟还是个正常人，哪个正常人能心不惊肉不跳的，面对这样的场景。
也许东方杰会吧……
他麻木着，全靠早就烂熟于心的招式功法，乱七八糟的打开一个、缠住一个、挡下一个、避过一个……
援兵这么还没到？
先前放出去的那个士兵，当真平安的报信去了吗？
粮场里原来的那支小队，是不动声息的被害了，还是中了什么招，在哪个地方不能支援？
围着他们四个的还有五个人，纵使也全伤痕累累，气喘吁吁，但始终连撤离的想法也没有。
确实，对他们来说，既然打了起来，就没有退路了。军营之大，不可能带着伤不被发现的逃出去。
当然他们四个也好不到哪去。
功夫再好，乌漆嘛黑的，被缠着打，还得掩护队友。谁能毫发无损啊。
姬莫被身后的小兵一撞，措不及防的绊倒脚，乱了步伐，往敌人一摔。
然后一把剑拦过来，有谁把他拉住了，还顺带着把敌人割了喉。
姬莫离得近，几乎贴着那敌人。他分明见到那人地震的瞳孔，乱颤着摸脖子的手，张开的，没有舌头的口腔。
断断续续的声音含糊的带着血腥气涌过来，姬莫伸手把他推开，见他倒到地上，动了几下，没了动静。
又是“叮”的一声，那方才拦在他前面的剑，撞飞一炳长刀。
姬莫转头，看见东方杰站在他身侧，见他看来，松开拉着他的手，上前一步双手把剑捅到敌人腹部。
“什么人？！”
姬莫往粮垛后一剑挥去，剑“叮”的一声撞上金属，接着就是一个黑衣人飞身出来，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到他们前面，另一个人也站出来，把他们围在了那粮垛后的过道。
“哇，还是夜行衣。你们就是塔那人吗？”
姬莫感叹着，出其不意一剑往前面那个黑衣人袭去。
东方杰就架住后面那个人的弯刀，错身和姬莫换了个位置，抬腿踢向那个人的下颚。
那个人见状往后一跃，同时一扬手，一束寒光闪了一下。随着破风声，东方杰矮身避开，猛然想起身后还有个姬莫，忙喊道“躲开”。
还好虽然喊的晚了些，姬莫已经有所察觉的借着前面黑衣人的力一翻，躲开了暗器，还顺道把黑衣人拽着领子按到了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
他饶有兴趣的盯着挣扎不开的黑衣人，把剑往他衣服上一插，钉到土里，然后就要掀他的面罩。
“小心！”
那面罩一扯下来，黑衣人就吐出一根银针，直奔面门而去。姬莫往后一躲，但还是被刮到脸颊。手一松，那黑衣人就一跃而起，反手将匕首往他脖颈处挥。
刹那间，钉住的那片衣角被扯开，黑衣人目光如蛇，刀刀往要害上逼。
姬莫手上没了武器，一路往后闪避，也有些惊讶，险些叫对方得手。
“往边上闪！”
东方杰余光瞥过去。也是很紧张，一剑先刺往对面敌人的咽喉，趁着对方后躲，当下运气提步，往姬莫那边后跃，在空中一转身，挥剑向那个黑衣人，迫使对方回身抵挡。
“你退开。”东方杰架住黑衣人的匕首，虚晃一招，逼那人往后退了一步，再挡开另一人袭来的飞刀。
“没事没事。我来帮你。”
“你武器都丢了在这干嘛！”
本来应付敌人就够提心吊胆了，东方杰眉头拧紧，手腕用力，上下挑开对面的兵器，神情专注。
而后面咻的一声风声，他后面黑衣人的脖子上就缠了鞭子，随着鞭子收紧，他面色难看的拿匕首去砍，但未砍动，就被拽着往边上抛去。
姬莫不知何时拿了条长鞭，极其巧妙的避开前面的东方杰，把那敌人击退。
“刚才缠住了，取下来花了点时间。”姬莫笑笑，道了声谢。“多亏你帮我挡了一会儿。”
东方杰面无表情，反手挥开敌人的刀。
“好了，你们打不过我们的，别打了吧。”
姬莫倒是自信，说着一鞭子抽去，把那爬起来的黑衣人打了回去。
“别废话了。”
东方杰找到破绽，一剑刺中对面人的肩膀，旋即又是一压，把对方逼退好几步，抽出剑一悬踢，把对方打晕。
姬莫见他这般，也缠住黑衣人的手脚，在其腹部上一击，将其放倒。
“还挺简单的嘛，这人武功不怎么样。”
姬莫蹲下来，“喂，你们来干什么的？烧粮场吗？”
东方杰听到“烧粮场”，猛然一震，回身就拉过姬莫，退开好几步远。
“？”
姬莫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东方杰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松开手，“要是他们目的是粮场，可能带着火种甚至炸药。”
姬莫有些惊讶：“啊，那搜一下？反正他们应该没反抗能力了。”
“小心些。”
东方杰说着往晕着的那人提剑走去。
然而还没靠近，那人骤然诈起，向离弦之箭一样冲过来。东方杰转手一剑，划过他的侧颈。那人就被生生停住了，跪倒地上，倒到一边。
纯粹是下意识的举动，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没有后招，血飙溅出来，把他的衣服染了一片鲜红。
“你…”
姬莫愣愣的看过来，没反应过来似的，停在了黑衣人面前，转身看着他。
东方杰也有些茫然的看过去，手微微颤动了一下。
“你怎么…也不用杀他的吧。”
东方杰缓过神来，冷冷道：“本来就是生死相博，我不杀他，就该他杀我了。”
“可…”
恰好一阵风，把血腥气掀了起来。姬莫皱皱鼻子，有些反感的偏了头。
而后就见到东方杰突然一剑飞来，直直的扎到他身后。忙一转身，那个黑衣人被剑刺过胸膛，手向前伸着，脸色扭曲痛苦。
“东方你！”
东方杰懒得废话，走过来，一脚踢翻黑衣人。
姬莫拉住他：“留着问话吧。”
东方杰甩手挣开他，往前一跨，蹲下来一把掐住黑衣人的下颚，把一个白色胶囊从他口中取了出来。
陆回塘带的人在帐篷前和人厮打着，听动静对面人也不多，应该还能应付。这边又是被挡着，也没什么人注意。东方杰神色暗了暗，看着地上那个抽动着，死命恶狠狠瞪着，微张的口中空空一片的东西，偏了偏头，站起身来。
姬莫正要拉他，措不及防他站起来，被撞了一下，有些迷茫的喊了他一声。
“你是不要他自杀吗？等下带给将军审问？”
姬莫探头看了眼地上那个气息奄奄的敌人，有些不忍的回过头。
“不是。你杀了他吧。”
姬莫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以前没注意，现在看，恰好月光微微渗下来，洒落在这个同龄人还略显稚嫩的脸庞上，把他衬的格外清冷，像是非人间的什么似的。那少年脸上带着血，身上也是一片浓色，眸中偏偏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是静静看过来，好似木偶戏艺人手下的精致傀儡。微散的长发挂下一缕遮在他的脸颊，发梢微微有些湿，不知是沾到了汗水还是血水。他就这么站着，丹凤眼又忽然垂下，手慢慢伸出，微颤的握着炳朴素的长剑，递过来。
姬莫也静静看着他，直到听到那敌人咳血，于是看过去一眼。
这人怕是伤了肺部，如今濒死，倒吸气的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恐怖而疯狂。他跪坐在地上，身边散落着被折损的飞刀，陷在泥泞的土里。姬莫忽的想到了家里逢年过节杀鸡宰猪作食，倒都是一刀毙命，再由在场的人合上双掌念念有词，希望牲畜可以摆脱世间苦难，转世不要再为苦命的盘中餐，能不受这些痛苦。想来，还有点往生咒的意思。可人比牲畜金贵吧，为什么在战场这样的地方，人会比牲畜还要痛苦呢？那个人受了重伤，就算不杀他，他也会慢慢窒息，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这里没有人会为他念段往生咒，没有人会可怜一个夜袭军营的敌人，更不可能祝福他、帮助他，他只能独自清醒的慢慢走向必定死亡，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然后姬莫垂眸，接过了剑。
“你等下给我个解释。”
说着走到敌人面前，放缓了语气。“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来，但你决定与我们为敌，也早就做好觉悟了吧。你也是位勇士，今晚很抱歉，愿你来生不必再过这样动荡的生活。”
那敌人也愣了神，听他轻声说着，看过去，那少年带着浅浅的笑容，安慰他似的，有些抱歉的看过来。
他也早就没有后招了，手中的暗器都用完了，方才被伤到了肺，现在呼吸都是极刑。于是也自嘲般的笑笑，闭上眼睛。
姬莫举起了剑，他的手抖的很厉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接过剑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下决心送这不知名的敌人最后一程，亦不知道这样做之后，他的生活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说是荆云村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但其实连杀鸡这种事家人都不曾让他做过。他有敬畏之心，有怜悯之心，可他为什么会接过剑，真的是不忍，还是为了适应，还是他的骨子里，难道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疯狂与狠绝吗？他的话说完了，看着那个痛苦抽搐、拼命喘息的血人，他咬咬牙，就要把剑劈下……
然而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把夺走了。
他睁开眼——
寒光一闪。还没反应过来，那剑就带着一串血珠，划了漂亮的弧度，随后落到地上。
恐怖而嘈杂的呼吸声戛然而止，敌人倒在地上，东方杰顿了顿，又走向左前方，把甩出去的剑捡了起来，什么也没说，也不转身。
姬莫按住自己颤抖不停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你……到底在想什么。”姬莫的声音有些紧张，“你杀了他们，你还想让我杀人，为什么。”
东方杰沉默了，嘴唇颤了颤，神色有些歉意和纠结。
外面传来陆回塘大喊的声音。
“喂！你们就是杀了我们，也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姬莫攥紧拳头，指甲扎着手掌，有些微微刺痛的感觉。他飞快的摇了摇头，往前推了一把呆呆站在那的东方杰：“去帮忙。”然后先一步跑出去。
他走的太仓促，以至于还在一袋落到地上的粮食上绊了一下。不像是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他毕竟还是第一次面对敌人，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杀人，虽然有情理也有无奈，虽然心情复杂难以言喻，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没有时间与心情去消化这些事，他得尽自己的职责。
东方杰这个人不正常，他知道。
虽然看起来和他是同龄人，也都是新兵，但东方身上有着他没有的那种疯劲。不说话的时候，那人总是安静的可怕，没什么表情，却从来不错过周边任何的讯息。冷静，沉着，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稳重的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虽然也会关照他，也会和他讲话，甚至会在他冲出去的时候跟过来。但是……
姬莫自觉看不透，虽然之前考量到同乡同龄，好歹会对东方杰注意的多点，但若那是个杀人不眨眼、做事又狠绝的人，他即便好奇，也不会认同，更不想再接触了。
听着那边正激烈的打斗着，不时有哀嚎。转出粮食堆，就看见四个士兵围在一起转圈似的挡着几个民工一样的人。
那几个民工出手狠辣，四个士兵叫苦不迭。
姬莫忙一鞭过去卷住一人的腰，把他往边上一扯，硬是将其拽倒。随后将鞭子一收一挥，抽开挡在前边的人，在那人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那人痛骂一声，一刀劈来。
脚下用力一旋躲开，他缠住那人的刀，手上再一使力，刀就被卷到空中朝后飞去。陆回塘转头看见他，便一剑砍到那人肩上，再划过其双腿。这个民工吃痛，跪倒地上，被陆回塘一脚踹倒。
“可以啊，居然活着回来了。”陆回塘气喘吁吁的挡住另一人，“还有个呢？没事吧。”
姬莫应了声，把长鞭缩短，抽到敌人手腕上。
“什长，别聊了，救命啊我不行了！”
一旁的小兵惨兮兮的哭喊，胳膊上被砍了几道大口子，破破烂烂的看着瘆人。
陆回塘回身一剑，挡住了敌人的致命一击，自己也踉跄两步，腿一软差点摔倒。
“不行，打不过啊。”
他喃喃自语，但一点也没松懈。
“不想死的撑住了，我救不了！”
姬莫也忙着和两个民工周旋，这时余光看了看四周，本来干裂的土地不知道何时变得泥泞了些，横七竖八的，周围倒着四五具尸体样的东西，有民工，也有他们的士兵。
心里有点膈应倒是。
他往后一退，扬鞭挥开对手的刀，不经意对上一个民工的目光。
他怔住了。
那个凶狠的恨不得和他们同归于尽的人，眼里闪着的光，泪光似的，满满的是绝望。
是绝望吗？
姬莫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为什么夜袭潜入的敌人，会有那样难过与崩溃的表情，他们嘶吼着无力的怒音，手起刀落的不遗余力的和他们拼命，不知道目的也不知道意义，只是一味的缠住他们不放。
是声东击西、另有算计。
还是情非得已、生死不计？
就这一愣神，他的鞭子被一个民工不怕疼般的抓住了。
就算对方真的绝望了、崩溃了、莫名其妙的进行着意义不明的战斗。但毕竟还是有死有伤的性命相博。所以对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多杀一个是一个。
那人爆发的力量很大，一把就把姬莫反拽过去。鞭子缠在手上，一时间解不开，姬莫只好顺势往他那里冲，然后一个肘击，击中对方下颚。
可同时另一人的砍刀也到了，他避无可避的挨了一下。
擦伤摔伤什么的，以前那些招猫逗狗的日子里总会遇见，也习惯了。但这被刀砍一下还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一边心里吓了一跳，一边又被惹的气了起来，倒是没觉得多疼，先一脚把偷袭的人踢开了。
那边一声惨叫，然后跟着陆回塘的疾呼。
黑瘦的一个小兵没那么好运，被砍刀砍伤的脖子，当时就倒地抽搐了。
生死一瞬。一晚上的，不，就这一刻钟。血被刀带着四处飞溅，还没什么经验的，连真正的战争也没见过的士兵，就这么一个个的体力不支、再逐个倒在地上，渐渐没有声息。
手心也渐渐出汗，姬莫觉得青筋突突跳着，说不出来的情绪涌上来。虽然还在有招有式，但已经不怎么去思考了。
他毕竟还是个正常人，哪个正常人能心不惊肉不跳的，面对这样的场景。
也许东方杰会吧……
他麻木着，全靠早就烂熟于心的招式功法，乱七八糟的打开一个、缠住一个、挡下一个、避过一个……
援兵这么还没到？
先前放出去的那个士兵，当真平安的报信去了吗？
粮场里原来的那支小队，是不动声息的被害了，还是中了什么招，在哪个地方不能支援？
围着他们四个的还有五个人，纵使也全伤痕累累，气喘吁吁，但始终连撤离的想法也没有。
确实，对他们来说，既然打了起来，就没有退路了。军营之大，不可能带着伤不被发现的逃出去。
当然他们四个也好不到哪去。
功夫再好，乌漆嘛黑的，被缠着打，还得掩护队友。谁能毫发无损啊。
姬莫被身后的小兵一撞，措不及防的绊倒脚，乱了步伐，往敌人一摔。
然后一把剑拦过来，有谁把他拉住了，还顺带着把敌人割了喉。
姬莫离得近，几乎贴着那敌人。他分明见到那人地震的瞳孔，乱颤着摸脖子的手，张开的，没有舌头的口腔。
断断续续的声音含糊的带着血腥气涌过来，姬莫伸手把他推开，见他倒到地上，动了几下，没了动静。
又是“叮”的一声，那方才拦在他前面的剑，撞飞一炳长刀。
姬莫转头，看见东方杰站在他身侧，见他看来，松开拉着他的手，上前一步双手把剑捅到敌人腹部。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