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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不宁

    老孟和老罗早就醒了,现在正搁那拌嘴。老罗扯下红头巾甩到老孟脸上,气冲冲的骂。老孟则是一副要哭不哭的苦瓜脸。

    “哎哎哎,你们怎么回事,吵什么啊。”姬莫连忙上去劝架。东方杰拾起掉到地上的红头巾,还给老罗。

    “这孙子,孬种一个!这就想着逃了,还问老子要不要跑。我呸,就你这怂样,还给我讲什么大道理,老子不听!”老罗怒气冲冲的,挥着手要打,扯到了手上的伤,血一下涌出来,把纱布浸湿。

    “我,我好心好意,看你是,是同患难的兄弟,才,问你。你这人,劈头盖脸的就骂。我,我也没说要跑啊。”老孟悲戚戚的,“我都伤这样了,就不能因伤退役啊。你以为谁都想死啊,能活着,能回家和老婆孩子享受天伦,谁会想在这种吃人不眨眼的地方拼命啊。”

    “笑话,人人都你这样,我们还打什么仗,直接降了算!就是你这种人,带坏风气,贪生怕死,跟个娘们一样叽叽哇哇的。老子我浴血奋战的时候,你就躲着是吧!别以为我没看见,小王是因为你,是你当时没拿住剑,让敌人破了防才死的!你活着,现在想跑,那他呢!他凭什么要死!”老罗脸都憋红了,手哆嗦着指着老孟。

    “我,不是我!我不知道。你都不在现场,你看到,你能看到什么!就算是,生死有命!我…”

    “你放屁!老子看到就是看到了!”

    “别吵了!”东方杰喊道:“这里是军医营,你们要吵出去吵。你看看,所有人都看着你们呢。怎么,这么敢说上将军那说啊。”

    “就是。多大的人了,分点场合吧。我们来的晚,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不好说你们谁对谁错。但是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哎,你手放下!别指了,你又动弹不了。”姬莫把老罗的手按下去。“我叫军医给你重新包扎。”

    “不用你小子管闲事!”

    “现在就我们几个活着,内讧个什么劲?你有你的想法,他也有他的。有情况,和什长和将军反映。就算你吵赢了,他就服你?他不服,你还杀了他不成?”东方杰脸色一沉,不愿搭理这两个,但还是说了几句。

    “就是,活着不是高兴事吗?”姬莫退到两张床中间。“你们有话养好伤再说,来得及。”

    “你们懂什么。都是没脑子的,参军,呵,傻子,都是傻子!家里多好不留下,偏要到这里刀尖舔血,呵呵,疯了,你们疯了!”那老孟突然狂笑起来,笑着笑着哭起来,更像是疯疯癫癫。

    “喂你冷静点。”姬莫向他挪过去一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停了下来,神情有些紧张。

    东方杰当即转身喊军医,军医皱着眉过来,按住老孟,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在他头上按着,间或拍拍他的肩膀。老孟缓缓平静下来,缩进被子里。

    这种样子,看来这个人怕是真的无法在军营待下去了。

    老罗也神情暗淡的转过头,叫东方杰他们回去,自己叫人换了药,不想多说,

    “你们要不也换个药再走吧。”军医走过来轻声说:“用了这药,好的快的,别担心啊。”

    “没有担心药效。”姬莫苦着脸道,“换吧换吧,来都来了,还省的再来一趟。”

    “明天还是要来的。”军医道,“你们跟我过来,哎,那两位是你们的战友吧。外伤是暂时没大问题了,可这两位太折腾,这样下去迟早不行。要是能劝劝,二位帮着劝劝吧。这样的我也见过不少,可惜。”说着摇摇头。

    “会的,谢谢,您操心了。”东方杰应道。

    “哪里哪里,不算操心。我是军医啊,关心病人也是应该的。如果大家都能好好的,我们也就都欣慰了。”军医把他们带到空座上,“你们等等,我拿个绷带去。”

    “有劳。”

    军医笑笑,去翻箱倒柜了。

    “你的伤是怎么弄的?”姬莫看了看东方杰,恹恹道。

    “刀划了一下,没什么事。”东方杰自己开始拆绷带。

    “我看你那么厉害,原来那些人也伤的到你啊。”

    “别调侃我了,我还差很远。”东方杰笑笑。

    姬莫张了张嘴不知要说什么,于是没什么话,军医找了回来,浮夸的推荐起他家的金疮药,嘴里喋喋不休。

    军医营后帐。

    “環環,李都尉找你。”

    穿着浅蓝布裙的小姑娘探进头,对里面翻找东西的白裙姑娘道。

    “知道了。你来,把这些东西搬到前面,给樊军医送去。”

    张環環指指她收拾出来的一盆药瓶,然后拍拍手向外走去。那小姑娘欢快的应了一声,进去抱着盆就往外跑。

    “张军医。”李章德穿着一身靛青色短袍,轻笑着,恭恭敬敬的站在营帐前行了一礼。

    “哎呀不用和我行礼。什么事?”张環環没什么好气的问。

    “义父有些话让我转达,可以进去说吗?”

    张環環皱皱眉,掀开帐子叫他进来。

    “说吧。”

    “义父怀疑敌人会在粮草中下毒,请军医带几个人秘密的检查一下,最好也能看看士兵们有没有被下毒的可能。”

    “昨天的事这么严重?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马上找人去。”

    张環環拧着眉头,若有所思。

    “那便劳烦军医了。”李章德恭敬道。

    “行行行,走吧走吧。”张環環挥挥手,匆忙的先一步夺出营帐,迟疑了一下,往边上不值班的军医的帐子钻进去。

    李章德看着她消失,收敛笑容,转身离开。

    塔那军营,黑袍男子坐在木塌上,一个黑衣男子跪在他面前,低着头,

    “将军,他们都……”

    “行了,知道了。”那男子冷冷道:“他们完成使命了吗?”

    那黑衣男子有些哽咽:“没,没有。他们被发现了,有些还没来得及。”

    “已经足够了。”黑袍男子叹道。

    “可是不该来不及的。将军,可能有人…”

    “够了!别说了。你要是惜命,这些闲言碎语就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下去吧,这些不是你该插手的。”

    “是。”黑衣男子把头垂的更低,行了个礼后退下。

    黑袍男子看着他离开,从袖中取出一封迷信,眼神愈发凌冽,末了把信一攥,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去。

    阳光熹微,勉强算个好天气。

    “将军还有闲心发愣,可是有好消息?”

    一个系着蟒蛇皮带,耳朵上挂着一串金石的男人,看见他站在营帐前,笑嘻嘻的走过来。

    “你倒是真的心情愉悦,特地跑我这炫耀了。”

    “哎惶恐惶恐,我这么点小小的功勋,哪里比得上铎克赞将军您啊。只是,物尽其用。”那男人笑的灿烂极了,边说着遍靠近铎克赞。“王上有忧,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不就该排忧解难嘛。馊了的包子馒头,拿去喂狗有什么可惜的。只是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用处没有的馊包子,还能把那狗给唬住了。哈哈哈哈,这叫什么,惊喜?”

    “少废话了,阿布晚庭,你要是做对了,王上自然会赏。在我跟前喋喋不休,蚊子都没你聒噪。”铎克赞不耐烦挥挥手。

    “这不是有好事,就分享给将军大人听听吗?”阿布晚庭迎上去,靠在他耳边:“铎克赞,这次是我赢了。”

    铎克赞拧紧眉头,转身就走。

    阿布晚庭看着他,嘴角还弯着,眼里却渐渐没了笑意。他漫不经心的撩了一下耳挂,伸了个懒腰。

    “王上迟早会知道,我,比你更适合当这个统帅。”

    云卢军营,各司其职的忙忙碌碌。

    “风冥,开过的粮食都在这了。”越淅音搬过一袋粳米,扔到粮堆上。

    “一百八十袋。”林风冥拿着笔记下。“粮草呢。”

    “粮草都是堆成一摞摞的,要想下手,基本都有可能。”越淅音有些苦恼,“不太好察。抽样吗?”

    “也只能先这样了。”林风冥叹了口气。

    “把这些取部分送到军医那里,其他人去拿粮草。”越淅音指挥几个什长,让他们带队去进行查验。

    几个民工在边上探头探脑的,叽叽喳喳小声讨论。而后一个扎头巾的伙夫走出来,靠到他们边上小声问:“将军,这是怎么啦?怎么把好好的粮食都拆了,要运到哪儿去啊。”

    越淅音抓了一把粟米,又松开手把它一点点洒落回粟米堆:“没什么,有人举报这些都是陈年的旧米,以次充好,还掺杂了石子砂砾,我们检查一下。”

    “哎呦。”那伙夫一呼,“哪能啊将军,这些米都是咱们城里自己挑出来的,军爷们打仗辛苦,咱们怎么会用劣质的东西忽悠您们啊!绝对没有这回事!”

    “有没有问题,查一下就知道了。你们该干什么就去吧,不是你们的事,怪不到你们头上。”越淅音笑道。

    “还不退下,没事干了?!”林风冥呵道。那民工哆嗦着道了歉,赶忙带着围观的那些跑了。

    “太凶了吧。看他们多怕你。”越淅音抓了一把粟米往林风冥一砸。

    林风冥挥手挡开:“烦着,别惹我。”

    “烦什么啊,还不是你自己的纰漏?该。”越淅音顿顿,然后莞尔,“要不是我的部下认真负责不像某人,还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情况呢。你可得谢谢我。”

    “还谢你?你欠我的多了好吧。再说是阿塘发现的又不是你,别烦了,快去检查。”林风冥翻个白眼,没好气的回应。

    “这东西也太多了,搬来搬去的累死个人。”

    “还不是你说敌人有可能在粮食里下毒?!你怎么想到的,知道这个后果多严重吗?还喊累,你不就监个工你还干什么了。”

    “我聪明不行?当然有可能就要设法规避。而且你看这太阳多晒啊。”

    越淅音往窝棚里挪了一步,拿手扇着风。

    “矫情。”

    林风冥把账本一合,扔给越淅音,转身就往外走。

    “去看看有没有打斗时被划破的粮食落下。”

    越淅音应了声跟上。

    “那要不再看看水?”

    林风冥头也不回:“做饭喝水都是取的后面河里的活水,想在河里弄花样不容易。”

    “那要是盛水的水缸呢?”

    林风冥站住脚,转身看他:“不让你去塔那下毒可真是委屈你了,什么歪招都想的出来。真该叫将军派你去塔那潜伏,我还真想看看,你能给他们下多少毒?”

    “就事论事,分析可能性罢了。”越淅音摇摇手,不置可否。

    “那边的,你过来。带几个人去后厨检查水缸!”林风冥呼来一个士兵,那士兵跑的满头大汗,听到指令忙点头哈腰的跑走。

    “要是查不出毒来……”

    越淅音忙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林风冥撇撇嘴,一甩手,往另一个窝棚走去。

    从军医营出来,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便索性回小队的驻扎营里。

    才走到营帐前,就看见十来个人守在前面。

    看见他们过来,那些士兵忙招手叫他们进去。看士兵身上银色云纹的肩饰,应该是隶属宋初云的部下,故而猜到,他们的将军应该就在里面。

    东方杰和姬莫掀开帘子走进去,见白面书生正端坐着和一个白袍的青年人聊天。见他们过来,求救似的把目光投给他们,热情非凡的向那青年人介绍他们两个。

    “宋将军啊,我那时没怎么和黑衣人交手,就和什长一起打了几个民夫。他们两个是和黑衣人交过手的,他们知道的更详细。您看看,哎,你们过来坐啊,来这里来这里。这位宋将军打听粮场的事呢,你们快来说说!”

    白面书生憋红了脸的招手,看起来局促的不行。

    “你们和黑衣人交过手?”

    宋初云饶有兴趣的看过来。“听阿塘说,有几个不听指挥的毛头小子,轻易莽撞的就和塔那贼子短兵相接,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原来是你们啊。”

    二人走近,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干的漂亮,不用把阿塘和塔那贼子放在眼里!有机会的话,九月试试挑战一下震宇营的招人,看好你们。”宋初云哈哈大笑,白面书生也尴尬着小声笑了两下。

    “将军前来,是问凌晨粮场的事吧。”东方杰恭敬的行了个礼。“将军有什么问题,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林的手下清理粮场时,发现了五个黑衣人的尸体。”宋初云沉吟了一下,“加上民工,一个十三人。你们和他们交过手,我也不瞒你们。这十三人现在通过随身物品和长相特点,确认是塔那人。穿夜行衣,估计是要进行什么活动。我们在验尸时,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就是这五个人都没有舌头。我们怀疑是这些人知道什么秘密,但无法表达。想问问你们,和他们对上时,他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在场的人全都严肃了起来,东方杰和姬莫坐下,回忆着那些破碎的画面。

    “他们,只是发疯一样不管不顾的攻击人。”姬莫皱着眉头想,“而且武功不算好,像是花架子。我扯过他们的面罩,都是些中年人,本身素质便不算好。”

    “这也是我们觉得奇怪的地方,如果塔那要派人潜伏进来,不应该选这些能力不强的人才是。”宋初云拨弄着剑穗。

    “而且我觉得,他们的眼神,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

    “就像,一心求死。”东方杰补充道。

    宋初云抬起头:“哦?”

    “我们遇上的黑衣人会使用暗器,可近战能力不强。就是暗器,也有种生疏的感觉,像是初学者。但要说这样的初学者,满腹抱负的来敌营潜伏,一往无前的拼命,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我觉得他们并不想和我们对上,但是对上了就毫无办法的想要以死明志。”东方杰沉声说着。

    宋初云蹙着眉头点了点头:“照这么说,不像是专门执行特殊任务的探子。”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东方杰应道,“像是棋盘上迷惑敌人的弃子。”

    “那个,这个弃子有必要吗?”姬莫试图插进话题。

    “用来迷惑我们,转移我们注意力。”宋初云轻声说着,“这个思路也有可能。如果检查不出来那些毒啊火啊的,确实我也倾向这个结论。”

    “可是只是为了迷惑我们,就把自己人送出来送死,这也……而且他要是想我们内部军心动摇,大可以趁现在攻进来啊。”姬莫看向宋初云,微微往前倾了倾。

    “就这么几个人,不至于动摇军心。他们现在和我们打毫无优势,除非迫不得已,没有哪个主帅会在这种僵持情况下主动进攻。好了,情况我大致知道了,你们安心养伤,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不要管了。”宋初云拍拍大腿起身,“我先走啦。”

    “哎可是……”姬莫跟着起来,想说什么,却被东方杰打断:“恭送将军。”

    宋初云离开军帐,白面书生凑过来:“小娃娃,叫你不要管了你就别可是了,我们这些小兵,哪里配参合这些事。给他们烦去吧。”

    东方杰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看他们都这样,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姬莫也只能点点头。确实,各司其职罢了。要是等他们升到高位,是不是也能对战局,对国家,有更多的理解与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