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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长生祭

    天边夕阳璀璨,红的像绽放的血花,那是黑夜前白昼最后的挣扎。

    无名握紧刀柄,注视着眼前金发的男人。

    “风午没能回来,他违约了。”男人如是说:“我们是将名姓舍弃的野狗,死光了就不会有人记得,我一直以为,他是不愿意我被人遗忘,说实话,我并不在意被人遗忘。”

    “只要能与有价值的对手过招,我可以放弃一切,且发自内心的愉悦。”男人身上的气势变了,原本刚刚战胜强敌后的愉悦,尽数转变为杀意,他开口,字字像刀锋摩擦:“他说要成为我最后的甜品,他违约了,现在,我很生气。”

    他不该说话的,战鬼不会在乎任何人,因为只要有了在意的人,战鬼就会变弱,就会……有所缺陷。

    但他开口了,心似乎裂开一道裂缝,里面是如暴风满溢而出的狂怒。

    这个孩子是他养大的啊,为了换取力量,他早已把不需要的功能舍弃,他也知道,那孩子对他有着特殊的、不被接受的感情。

    但他没有回应。

    “失去亲情的感觉吗?我好像,感受到一丝痛感了。”他能给予的,不过是虚假的“亲情”,但这份虚假,好像只是他为了不让自己有缺陷的自我欺骗罢了。

    这是真实不虚的情感。

    与其他需要服用【药】才能维持无血无泪无觉状况的人不同,他天生便没有痛觉,甚至……他的血,本身就是【无感药】的半成品。

    他这样的人能活到这个年龄,又将杀戮作为常态,在“杀”这个领域……已不必多说。

    事实上,不只是触觉,就连感情,也早在五年前消失殆尽。

    他现在,疯狂着也理智着,疯狂让他无所顾忌,理智让他危险无比。

    刀快的像风一样,无名艰难的格挡着。

    眼角一抖,无名侧过脸去,一道血痕出现,血滴缓缓蜿蜒在脸上。

    明明是无法凭借国力使用异力的状态,男人却斩出了刀芒……不对,那是刀风!

    仅是以臂力挥刀,男人便能将刀风斩出近似刀芒的威能。

    无名感受到脸上的锋锐,无需看,身后几米处的木屋墙壁上,是近乎两米的刀痕,看形态,只是将无名脸上的伤口放大了无数倍。

    眼神愈发警觉,刀鞘与锋芒碰撞的声响也愈发激烈。

    即使是不知名却过分坚硬的刀鞘,在这无数次的交击中,也逐渐伤痕累累、近乎破碎。

    露出了十年不曾出鞘,却愈发锋利的刀刃!

    哐——

    一声脆响,沉浸时光的刀,脱离了束缚。

    好的钢刀本应是雪白的,亮的能照出人面,亮的能照出……对手死前的惊恐。

    可这把刀,它的刀面却是暗沉的红黑色,恍若一层又一层斑斑血迹凝在刀上。

    杀意、悔恨、无力、痛苦……数不尽的情绪在这一刻,席卷周遭一切!

    “果然啊,在这种鬼地方能够不异化。”罗狼提步一踏,便有战意升腾,如炽刀切割黄油一样,将那漫卷的负面情绪割裂在半尺之外,他开口,揭破无名的秘密:“把杀意、把悔恨、把痛苦的记忆全都封在刀里,就妄想逃避一切?被控制了都不自知的家伙,真可悲啊。”

    无名面色骤变,好似一切都清醒过来,最初和孩子的戏言,无端膨胀的好感,不知何来的、对僧人的无条件信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被僧人看到、语气对视的第一眼便已开始。

    伴着海潮般涌来的记忆,情绪又多出一种——狂怒,僧人留下的暗手爆发,狂怒点燃了一切。

    所有情绪全都消失,只剩下最纯粹的杀意。

    战鬼肆意的大笑和浪人的狂吼交织碰撞,迫得四周草木低伏。

    初时浪人刀掀血光,占据优势,罗狼身上不多时便有血痕绽放,可随着伤口增加,罗狼的刀上无形风浪缠绕,一刀快过一刀,无声的风刃自刀上脱离,抵住无名刀上血光。

    反击开始了。

    百招转瞬即过,两人尽是残破不堪,气势却冲天而起,愈加狂暴。

    “无名!”

    远处呼喊传来,是李恪的声音。

    矗立的二人气势一滞,却仍直视对方,目不转睛。

    “你有要去做的事吗?李恪!”无名本该处于无尽的杀意中无法自拔,却靠着意志生生脱离,他怒吼道:“有的话,就去完成它!不要像我一样!不要退缩!即使被欺骗被控制也不要紧!”

    他沉吟片刻,前冲挥刀,再度与罗狼战至一处。

    “去吧!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好!”

    无名眼中清光闪烁,清澈的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他好像一直都知道一切,只是不曾说明罢了。

    李恪看着他的眼睛,感受到一份无法理解的坚决和执着,在其中又包裹着隐秘的决然,似乎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一切都已结束一般。

    李恪看着,从二人的战场奔行而过。

    奔上那血色的高台,向着既定的目标而去。

    白鸾!

    高台中,只在顶楼留有一人,白鸾,其余人……除去罗狼,竟已全军覆没。

    但这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没有数百武人的气血灌溉,又如何开出让人长生的花?

    高台顶楼,穹顶已被拆除,三牲五祭被摆成高塔一般的形状,粗大线香灼烧出浓重的黑烟,直冲天霄。

    白鸾已换上一身官袍,他“在世”时,最高不过是巡按与御史,但在此刻,他是大明处理怪力乱神之属的武官统领,却与钦天监不同。

    司隶校尉早在南北朝已失传,此刻却有一身司隶校尉的官袍在祭台上供奉,被作为缉拿怪力乱神官员的证明使用。

    此刻,白鸾头顶通天冠,身着紫砂袍,一手托玉圭,一手持虎符,已用的是祭天的礼节。

    “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阳伏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地则动矣。地动阴有余,天裂阳不足……”

    白鸾扯开一卷文书,其上金墨书有大段祭文。

    “乾坤复位,天下混元一体,生生不息。潜龙自藏,亢龙知悔,章法浑然而不乱,阴阳交融而有序……”

    “方妖魔生乱,祸殃暗藏,恰吾皇圣明,欲正纲常……望天垂惜,今以凰血为祭,王命为牲,以祈吾皇长命不绝!”

    话音落下,恰云霄中一点星光闪烁,聚在一处,便是朱文筠所在之处。

    文书无风漂浮,霎而自燃,一律青烟邈邈袅袅升上云霄,四方风动,将黑云裹成一卷覆压天地的漩涡,只在正中,是长庚光芒闪烁。

    祭祀,开始了。

    此时,李恪已冲上楼顶,看着白鸾背影,他直冲上前,却被无形风幕倒撞飞出,在楼顶栏杆上拍出几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