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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祭奠

    天完全黑下来,小院里从昨晚就一直燃着长明灯。元启帝阴晴不定,前朝旧臣们免不了在乎新主子的想法,过来祭奠的人不多。当年为官时,公孙良自恃军功,颇有些目中无人,在前晋朝堂上人缘也不怎么样,那些旧臣不来心里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方竞之虽然不说,但这个时候实在不想回去对着大舅哥一家。方夫人想到儿子马上就要离京,归期不定,也想多跟他待在一起,两人从中午到郡王府便一直没有离开。晚饭肖慕没有和众人一起吃,方夫人就有些奇怪,等他拉着个姑娘从房里出来,方夫人几乎要惊掉下巴了。

    方竞之也注意到了,见那女娃娃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一双眼睛有些红肿,乌黑的眼珠亮晶晶的,好像天上的星星落下来。她跟在高大的儿子身后,显得天真稚弱。可眼神顾盼间,眉宇间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皎洁英气,却又似乎不那么简单。

    肖慕穿了件广袖外袍,左手隐在袖子里看不见,江重夏却是一身短打,右手腕上的铐子在灯火下闪闪发亮。方竞之发现她手上的铐子连着银色的锁链,直通到儿子的袖子里。

    “墨初,这位姑娘是?”方竞之问。

    肖慕侧身介绍:“江重夏。我父母。”

    江重夏抱拳道:“重夏见过方大人、方夫人。”她一抬手,锁链哗啦作响。院里人都有些尴尬,肖慕从来都是谦谦君子,除了陶姜,对其他女子退避三舍。现下和小姑娘锁在一起,还关在自己房里,难免就让人的想法忍不住要跑偏。

    方竞之知道儿子做事向来有分寸,他既锁着这姑娘,必有他的理由,当下也不多问。两人全不在意众人满含探究的目光,就那么并排下跪、上香。饶是江重夏眼泪连珠串似的往下掉,这景象还是让人忍不住脑子跑偏。

    江重夏跪到公孙丽身边,往火盆里填了几张纸,“姑姑,送公孙叔叔回家后,你怎么打算?”

    公孙丽见过这小姑娘,只当她是郡王府的丫头被派来照顾公孙良起居的。她心思粗旷,这时又满心悲伤,根本没思虑江重夏为何这样称呼自己,回道:“接回达儿,回昆山。”

    江重夏说:“好,日后姑姑但有烦难就到四时寨来找我。如你能顺利接回小公子,我在昆山等你。”她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公孙丽和旁边站着的肖慕能听到。肖慕盯着她,江重夏背对着他没有看到,那汪平湖里因为她的话泛起细细的涟漪。

    公孙丽这时才觉到江重夏并不是她想的那样,正要发问,院外知客高声道:“宣王殿下到。”肖慕眼疾手快拉起江重夏,退到角落。公孙良的棺椁停在院中,上搭盖棚。庭院不大,吊客几乎是一进门就要停步上香。

    褚建煜大跨步进来,径直走向棺椁,抬手就去掀当中牌位。冯平卫安眼看不对,抢先截到棺椁前,“殿下止步!”褚建煜伸出的手掌一立,拍在冯平胸口上。冯平硬挨了一下,仍旧不让步。

    “混账奴才,敢拦本王!”褚建煜抬脚要踹,褚策煜冲过来,“大哥,死者为大,不可对公孙先生不敬!”

    褚建煜收回脚,“他一个杀人匪首,要什么尊敬?我要开棺验尸,取他须发给父皇验视。你们谁敢拦我,别怪我不客气!”

    “你敢?”公孙丽站起来,“你要辱我兄长,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褚建煜虽然莽撞,但也知道公孙丽此时尚是漕帮的帮主夫人。虽然不招程起湛待见,但若死在这儿,漕帮面子上挂不住,日后便不好拿捏了。

    褚策煜见他停住了,小声提醒:“大哥,此事父皇早有论断,你再闹下去没有好处。逝者已矣,再争拗下去只会让人抓住把柄。”

    褚建煜也知这样做不招元启帝待见,他并不想再去皇帝跟前闹,反正他是不会信的。但公孙良尸身返乡,证据就要湮灭,他想先取了须发留证,日后再给母亲翻案。于是便鼓着一口气冲来,可他性子急躁,不懂得寻机取巧,只会一味豪夺,褚策煜再无根基如今有父皇撑腰,又岂会容他?如果他悄无声息的来求褚策煜,说明意图,说不定他还肯帮他。可这么一闹,就全无可能了。

    褚建煜堵了一口气,进进不去,撤又撤的难看。正犹豫着,知客有喊:“镇国公、靖安侯到。”

    这位宣王殿下只会胡闹,既无心机心性又差,江重夏不放在心上,乖乖站在肖慕身边。这时听见蒋谋到了,脚步一动就要冲出去。肖慕反应极快的攥住她的手,江重夏挣了两下挣不动。突觉身后风动,肖慕握紧她手,低声道:“别看。”江重夏放松下来,却恨恨盯着肖慕的侧脸,恨不得咬他一口。

    两人站在角落里不惹人注意,这一通官司却都被跟着父亲和镇国公进来的陶姜看在眼里。灯火下那二人,男的英俊,女的娇美,虽没说话但眉眼间全是私语。陶姜目眦发红,帕子扭在手心里,柔韧的布料勒的手掌生疼。她和褚策煜定了亲,这回不该来的。但心里总有牵绊,听到父亲要来祭拜,便借口姑姑姑父都在郡王府,她不放心要来看看。她和褚策煜从小一起长大,无需忌讳这些。靖安侯不拘小节,便带着她一起来了。

    蒋谋和陶占昂来了,褚建煜捡了个台阶,借褚策煜招呼二人,转身走了。蒋谋和陶占昂在院外听到动静,不想让褚建煜难堪,两人都像看不进他似的,恭恭敬敬给公孙良上香。方竞之自然上来照应,方夫人看到陶姜,灯火下的脸色变的十分难看。

    郡王府备了解秽酒,二位都是朝廷股肱,褚策煜招待他们去正堂休息。这时门口知客突然啊了一声,旋即克制道:“几位......几位是?”

    白色奠字灯笼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四个人。为首的是个女子,长眉杏眼,眉宇间霸气盈然。明明是极度的美艳,却让人觉得杀气凛然。

    没人回答,女子当先阔步走进院里,知客被她气势所摄,挡都不敢挡。眼下这座院子里,除了江重夏,怕是没人敢信她能这样堂而皇之来到郡王府,在几位朝廷重臣的眼皮子底下给公孙良磕头上香。蒋谋盯着跪在公孙良棺椁前,恭敬上香的江离。二十年未见,她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刚烈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