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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 长大

    今天是陶轩的三七,当初陶占昂的丧仪早早了事,现在战事平息,侯府的老仆妇掐算了一番,定了今日将父子俩一同下葬。匈奴人都是天葬,汉人虽然仍旧土葬,但葬的也是骨灰。陶霄和陶勇分别抱着父兄的骨灰从都护府出来,身后是全身缟素的北境军。文尔言和褚策煜一身素衣跟在送葬队伍里,褚璋煜虽然百般不愿,也不得不跟着走个过场。

    士兵们或抱着同袍的骨灰,或手执白幡,缓缓走过韶霞关的街道。百姓们自发站在道路两旁,他们都穿着孝服,举着自己缝制的经幡、花圈跟在北境军后,浩浩荡荡向城外的墓地走去。北境军世代忠骨皆葬于此,既有陶家三代军侯,也有中阶的军官,还有无数为戍守北境而献出宝贵生命的士兵。他们有的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个小小的土包。但韶霞关的百姓不会忘记他们,会像铭记靖安侯一样,永远铭记他们。

    肖慕和江重夏站在巷尾,看着送葬队伍渐渐远去。一身深蓝锦袍的褚璋煜在一堆素色里显得尤为突出,脸上的不耐烦让人有上前踩两脚的冲动。“咱们提前回去的话,郡王搞得定吗?”江重夏问。

    肖慕出神的望着前头,好像在睡梦中被人叫醒了一般,怔然说:“没关系,文将军不会让淮王得逞的。而且现在,我还是离得远些为好。”后一句近乎耳语,江重夏懵懂的看着他。肖慕朝她粲然一笑,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蛋说,“我家阿夏真聪明!都会套人话了。”

    江重夏耸了耸鼻子,发出一声撒娇似的哼哼,“虽然我有你,有春寒还有卫安,可总不能事事都靠着你们。如果碰巧你们不在身边,或是不方便说话,我总得接的住才行。家里现在情况不明,我能靠的人就更少了......”

    江重夏越说越沮丧,声音娇娇软软的和三年前初见时一样。可她的样貌已经渐渐褪去了少女的娇憨,出落得秀美俏丽。肖慕还记得初见时那个从青蒿垛里钻出来的小姑娘,臭气熏天像个假小子,敢动昆山的奇门遁甲,敢杀朝廷的一品军侯。有江离准备好的二十四个寨头,有侯子丰传授的足以称霸江湖的占山黑,她有足够的底气活的任性恣意,不必费心算计谁,更不用顾忌什么。可是一夜之间,那些她信任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变得难以琢磨。她要学着去琢磨那些她娘从小告诉她可以托付一切的人,这个过程有多艰难,是肖慕这种从小生活在谨慎敏感里的人难以想象的。北境战事初平,肖慕打算等匈奴完全安静后,再斟酌着跟她商量齐云山的问题。本以为江重夏会逃避不愿意去想那些糟心事,原来她早就条分缕析的想清楚了。

    “你觉得会是谁?”事到如今,肖慕也不必再循序渐进,单刀直入问了出来。

    黛色的眉头拧在一起,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脸上也有了忧愁的模样,“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疯子猴着了道儿,既要是他信任的人还要是个用毒的高手。疯子猴看着不着调,其实肚子里的弯弯绕细得很。四时寨的人的确比外头的人得他信任,但除了你我和周状元,对我娘他都会留一手,所以这个人一定是个用毒的高手。这东西得让他看不见闻不着,悄无声息。邬晨叔叔是第一个,可他那个窝,比猪圈还猪圈,人又没防备,藏根山参,樊凤找得着他自己找不着,我觉得不是他。”

    肖慕说:“这样说来,二十四个寨头就都有可能了。也许是他特别会掩饰?”

    江重夏摇摇头,“老叔过了潼山就没消息了,潼山北边的暗桩都没记档。现在的天气,不至于断联,这说明什么?说明老叔不想让记过档的暗桩知道咱们的通信,所以他心里那个人肯定是熟悉暗桩的。邬晨满脑子都是花椒桂皮,没那些东西.......”

    江重夏抱住脑袋,恼火的哼哼唧唧,“总说他们都精的跟鬼似的,现在要跟鬼斗,怎么斗得过!”肖慕把她搂过来,重夏就势用脑袋咚咚撞他胸口。他说话的声音从胸腔里传出来,像空瓮子里的回声,很好听,“别怕,有我呢。一个寨头而已,咱们还有二十三个!”

    肖慕要去找褚策煜告别,告知他打算先和江重夏南下,跟也来找他的褚策煜碰到一块。文尔言跟两个皇子终于议定,明日援军启程返回上京。葬礼过后,递上去七八天的折子一直没有批复。褚璋煜再急功近利,也不敢擅自调王冕过来接管北境。文尔言和他僵持不下,最后只能各退一步,韶霞关暂时由陶霄管领,从章北大营调两千精兵协助他戍守韶霞关。

    匈奴六部这次算是造反,免不了要受责。元胡端是六部仅存的两个族长之一,元胡部最大又与朝廷有姻亲关系,几个匈奴首领一商量,就把他推了出去,由他代表匈奴各部进京向元启帝认罪和谈。

    江重夏看的出来,肖慕是担心褚策煜回京会受到元启帝责难的,再加上他们久未有老叔的消息,也不知道方竞之安全回家了没有,肖慕肯定想回去看看。江重夏当即就决定和大队一起回京,肖慕心满意足了还不肯表白,被重夏笑了一路矫情。

    北境今年的冬天不冷,风雪来的晚,太阳也舍不得走。江重夏坐在乌骓上打盹儿,摇摇晃晃的跟着大队人马向韶霞关内进发。

    “小个子!小个子!”陶霄追着大队跑,扯着脖子喊。

    声音太大了,兵将们纷纷回头张望。肖慕用手指戳江重夏的脸,把迷迷瞪瞪的瞌睡猫儿叫醒,“有人找你。”

    江重夏眯着眼,歪着脑袋听了听。陶霄大喊大叫的连最前头的文尔言都听的清清楚楚,“没有啊。”

    肖慕对她的装聋作哑无可奈何,转身朝追着队伍找人的陶霄扬了扬手。陶霄腿脚挺快,三两步追上来,一把拽住乌骓的缰绳,“叫你怎么不答应?”

    江重夏抬起半拉眼皮,冷冷道:“我姓江。”

    卫安和韩喜笑起来。陶霄脸有点红,嘟囔道:“我不是刚知道吗......小.....江姑娘,我有话跟你说。”江重夏俯视着他,“说吧。”陶霄克制着想掐死她的冲动,脸都紫了,朗声道:“江姑娘,那日多谢你点醒我!陶家军马革裹尸,死得其所,只要还剩一人,陶家军军魂不灭。江姑娘,你对我陶家的恩德我陶霄永志不忘!以后赴汤蹈火,陶霄一定还姑娘这份恩情!”

    少年仰着头,眼睛里燃着热切的火焰,江重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赴汤蹈火?跟着我造反干不干?”

    陶霄:“.......”

    江重夏用马鞭顶开他,趴在马鞍上说:“傻小子,别热血冲头瞎许愿!小心让人挖坑埋了还帮人填土。”说完她夹马腹跟上大队,陶霄站在原地大声喊:“老爷们一个唾沫一个坑!我陶霄说到做到,不是跟谁都瞎许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