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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与君共朝暮(二)

    卫安追出客栈,瞧见姬豫坐在道边一个小土包上,没精打采的佝偻着,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儿。卫安走过去,端详了下那土包,确定没有他坐的地方,撩起袍子蹲在姬豫面前。

    姬豫向后一仰,赶忙稳住身形,暗道自己内心纷乱,人到跟前才察觉。他自嘲的笑笑,“我乡野小子,有辱斯文,让二哥见笑了。”

    卫安先是哀其不幸,现在看他这熊样又怒其不争了。他盘腿儿坐到地上,一甩宽袖,“去他娘的有辱斯文!窈窕淑女君子好……呃,这句话用在你们身上是不太贴切,但意思是一样的。追求心中所爱,有什么丢人的?你一个提剑杀人的剑客,别学大柳树装死板,憋屈的还不是自己!”

    姬豫晦暗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二哥此话怎讲?”

    卫安高兴了,姬豫是个妙人,果然一点就透。他盘膝坐的四平八稳,谆谆教诲道:“路上那些记号都是你留的吧?我也不问是什么意思,你可知大柳树每次看见那些鬼画符,都是面红耳赤一脸的娇羞,跟曹禄单恋村花时一个德性。”

    姬豫眼睛越发的亮,兴奋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卫安起手作势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冷静,接着说:“你和他这段……本就是那个什么惊世骇俗,旁人的眼光是不重要,但你家那位的态度却是非常重要的。他就是那么个执拗性子,越是逼迫,拧的越紧,需得动心忍性,欲擒故纵方为上策。”

    姬豫早被卫安那声你家那位熨帖的飘飘悠悠,他主动出谋划策哪还有不应的,立刻凑过去讨教:“请先生赐教。”

    卫安满肚子心眼正愁没处使,看着这对痴男怨男,一股定要做成这段姻缘的媒婆之火在胸中熊熊点燃,再也按压不住。他朝姬豫勾勾手指,挂上一抹师爷特有的奸笑,“附耳过来……”

    因为这段小插曲,众人晚饭吃的都有些沉闷。远离上京,方竞之那久不得舒展的文士风流脾性就开始发作起来。看到美景,吃到美食都要赋诗一首。今日投的客栈自酿的酒特别醇厚,方大人又要发作,被察觉氛围不佳的方夫人硬生生按了回去。

    姬豫被卫安拉回来就上楼回了房。柜柳欲盖弥彰的瞄着他的背影,见他径直钻进自己的房间,碗里食不知味的饭菜就再也填不下去了。他站起来向方氏夫妇告了个罪,默默回房去了。

    方夫人一个没看住,自家老头儿立刻发作了:“空恨无逆转,万事皆有缘;不恨窗前月,只怜身外你。”方夫人一记眼刀过去,来不及出言嘲讽,桌上另一个酸腐也发作了:“今宵逢七巧,宜唱鹊桥仙。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卫安一边干饭一边摇头晃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座除了这二位,都不是吟诗作赋的行家。丁全那样的更是啥都听不懂,闻听愤慨道:“说人话!”

    方竞之两眼放光,抬手制止丁全,兴致勃勃问卫安,“红娘还有男的?!”卫安悄咪咪朝他眨眼睛,“这一对儿,女的可不好使!”两人相视坏笑,方夫人坐在一边,羞得以袖颜面。自家老头儿出了朝堂,当真是放飞自我了。

    队伍里有这二人别别扭扭的冷战,其他人便不好太欢乐,吃过饭便早早回房休息。只是都恨不得能长出对兔子耳朵,好不错过一丁点秘辛。这一宿却分外安静,朝廷和江湖正在冷静期,方竞之一家大大方方走在街上,也无人查问。众人想从自己身上找点乐子,竟是没成,心里莫名有些失望。

    一大早,冯平招呼大家整装出发,点人时却发现少了一个。看柜柳锅底似的黑脸,众人就知是少了谁了。冯平用眼神问卫安:“我问不问?”卫安酸文假醋的摇着扇子,眨着笑眼回答:“装不知道。”

    冯平立刻心领神会,安排女眷们上了马车,转身要扶老大人。方竞之挥挥袖子,想看热闹的跃跃欲试写在脸上。方竞之不肯上马车,让曹禄牵来自己那匹老马,爬不动似的只在柜柳马前马后逛游。

    八将跟了老大人二十几年,他向来是端正持重的。没想到一出京城竟跟变了个人似的,说句大不敬的,活脱一个老不修。只有方夫人了解自家老头儿的脾性,他是压抑了数十年终得舒展了。她也不管了,默默坐进马车,掩好车帘,眼不见心不烦。

    柜柳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已然成了大家的重点关注对象,游魂似的坐在马上,方竞之那匹老马时不时的超过他。方大人不想让卫安独占鳌头,酝酿了半天,和柜柳并辔而行时,轻轻嗽了嗽嗓子。柜柳怕是魂早飞的不见了踪影,居然没听见。方竞之等了会,又重重咳了两声,才把他叫回了魂。

    柜柳连尴尬的表情都顾不上做了,只询问的看着方竞之。方竞之被他看的一时语塞,半天才说:“人活一世,自己痛快才要紧,管旁人怎么看!情之一物,只要不是夺人妻室,强人所难,与旁人有何相干?你一个江湖侠客,活的憋憋屈屈,这是还要考功名?”

    柜柳面无表情,方竞之以为他没听进去,正要再说。柜柳突然一勒缰绳,掉头就跑。丁全听着动静要喊,卫安一把按住。眼瞅着柜柳的马一溜烟跑没了影儿,得逞的笑了。

    早上起来姬豫就不见了,大家视若不见,就好像队伍里压根儿没这个人。柜柳心里没着没落的,昨天他话说的重,想到姬豫会走,却没想到他走的这般悄无声息,连封诀别信都没留。想到这儿,柜柳笑自己矫情。他当着众人羞辱他,叫他不要再纠缠,现在又盼着他能留下只言片语,到底想怎么样呢?

    柜柳装作若无其事的随大家离开客栈,若无其事的骑马赶路,若无其事的也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直到方大人叫醒他,柜柳才发现,他如今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儿,不知道身边有谁,连方大人这样毫无功夫的人到了跟前都不知道。

    柜柳努力控制着把注意力放在方竞之身上,没想到他一张嘴就是惊世骇俗。柜柳一边听一边想:“是啊,我又不考功名,家里也没有皇位要继承,为何要束手束脚让自己不痛快?整日介自诩少年游侠,却不如老夫子心胸宽阔,好意思的!”

    柜柳策马狂奔,返回浏阳县城,依着记号一通弯弯绕绕,终于在一家酒楼的二楼找到自斟自饮的姬豫。

    姬豫举着酒杯,一会儿往楼下街道张望,一会儿又瞄楼梯口,一双眼睛不够他忙的。柜柳在楼梯口一冒头,他眼睛瞬间一亮,眼神毫不掩饰的钉在他身上,直白露骨。

    柜柳满肚子的思念让他一眼盯没了,几步上前,低头咬牙切齿道:“你故意的!”姬豫仰着头,亮晶晶的眼睛里映着他气的扭曲的脸孔。“是啊。我放不下你,想让你找到我。你明知我是故意的,做什么还跟着那些记号来呢?”

    柜柳眼睛通红,太阳穴忽忽蹦了两下。一把提起姬豫,拉着他径直下楼上马。姬豫哈哈大笑,柜柳封住他哑穴。姬豫武功比他高,却一点不反抗任他施为。两人一骑,很快消失在浏阳城繁华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