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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恶鬼蚀心

    你可能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深夜走在荒无人烟的小巷子里,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四周静谧,连虫鸣都没有。

    忽然你看到不远处的黑暗里,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动,它并不模糊,甚至越发清晰,一个黑影荒诞的在那里,变成了你此刻最害怕的形状!

    然后伴随着怪异的响声,就朝你一步步靠近过来。

    你几乎能闻到自己失禁的恶臭味儿。

    首先你的第一反应是愣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但紧接着,你的求生本能回归,你只会想跑,想不顾一切的跑,屁滚尿流的跑,跑的越远越好!

    就如同此刻的苏予安三人,如同厉鬼扼住喉咙的恐惧让他们不敢动弹,但随即,他们只想跑!

    往哪儿跑?

    苏予安身子发颤,他能感觉到,那恐怖的东西就在楼下,正缓慢的接近自己。

    不能,绝对不能和他靠近,擦身而过都不行!

    怎么办?跳楼吗?不行,这个高度,21层,跳下去会死的。

    不,可以跳!

    跳下去只是有可能会死,留下来必死无疑!

    “我们跳楼吧!”禾霓拉住苏予安,恐慌爬在她的脸上,紧紧攥住了她的五官。

    景惟当即同意,扭头就朝边缘冲去。

    苏予安顺从着被禾霓拉着,也往外跑过去。

    只是突然,他有点恍惚。

    自己是不是,这个决定太仓促了。

    不!不仓促,已经没路了,不能接近那个人,只能逃,只能逃!

    不,为什么这么害怕?甚至都还没见到那个人,为什么这么害怕?

    苏予安脑子发胀,他快速拉住景惟和禾霓,“别冲动,等等!”

    “等什么呀!还等什么呀?再等就来不及了,那人上来我们都会死的!”

    禾霓紧张的大喊!

    苏予安努力厘清思绪道:“为什么会死?你告诉……我,那人什么实力?”禾霓瞪大了好看的大眼睛,微张着嘴,她的牙齿碰了两下,想发出一个音节来,却没发出来。

    “他……他……”景惟惊慌失措,他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身体焦急的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逃到哪里都好,嘴上试图回答苏予安的问题,但是去卡壳。

    苏予安深吸口气,看到他们的反应,他越发的清明起来,“我们,究竟在害怕什么?”

    禾霓马上道:“害怕那个上来的人啊,他会杀了我们的!”

    “哦?他什么实力?他实力很高的话,杀掉我们也不奇怪,但是,为什么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的实力,就如此害怕?”

    “他……那是……”禾霓辩解。

    “威压吗?”苏予安再次深呼吸,“不,那不是威压。”

    威压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它不是一种可以衡量的数值,但却真实存在。

    威压往往出现在比你强一个量级的人身上。

    当对方比你强大太多,多到你们几乎不属于同一个生命体了,威压才会出现。

    没有什么所谓的血脉压制,也没有什么互相释放威压,结果一方胜利的搞笑局面,威压的诞生不是一方的主动作为,是一种心理恐惧。

    就想你看到巨大的闪电劈在你面前的树上,就像你隔着玻璃看到粗壮的毒蛇向你吐信,你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是你会被对方无意中释放的实力所折服,因为你们的差距巨大,巨大到你绝对不可能赢过的程度。

    但释放威压的这一方甚至不知道自己释放了威压,已经吓的对方喘不上气了。

    所以说,这种心理效应,发生的本质是,两方碰面,并展示自己的实力,弱小的那一方心理自然崩溃,产生被压迫感。

    但,此刻,对方甚至没有露面,自己三人也不知道对方什么实力,就怕成了这个样子,这很奇怪。

    “起!”苏予安直接控制水流冲刷景惟与禾霓两人,想让他们清醒一点。

    “呀!你干什么啊!”

    禾霓尖叫!她此刻湿漉漉的,头发瘫在肩上,衣服也都贴紧在了身上。

    “不是,我,我是想让你们清醒清醒!”

    苏予安不好意思的辩解。

    “快给我弄干!”禾霓尖声大喊!

    “好好好,马上马上!”苏予安慌忙应允,他双手合在一起,缓慢分开往外拉。

    拉。

    越拉,头上汗越多。

    禾霓等了好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身上还是湿漉漉一片,头发上的水“滴答滴答”的掉在地上。

    她气愤的抬头要斥责苏予安,却见苏予安认真的盯着,她的,前胸?

    “你看哪儿呢!流氓!”禾霓赶紧转过身去,双手护住胸前,但还是觉得不行,今天自己穿的是白色的衣服,湿了水之后变得很透明。

    她呼啦一声从空间装备里拿出来一件暗红色大氅围在身上,这才心下稍安。

    “不是,我,你听我说啊,这些太细小的水我还控制不了呢!”苏予安慌忙解释。

    禾霓不听,只是背过身子赌气。

    苏予安好说歹说,才算是让她转过身来。

    “呼~”苏予安擦擦汗,总算是,解释清楚了。

    不过这个事件有个好处就是,闹的三个人都十分清醒了。

    清醒之后,感觉就又不一样了。

    他们只是感觉到有一个人释放着很强的气息在接近而已。

    此刻,已经踏上楼梯,来到了21层。

    “居然完全免疫了我的‘意’,了不起。”

    一个人影倏地出现在远处的楼梯口,小步向这边过来,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

    逐渐接近,人影走入了月光中便站定,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穿了一身宋制古装书生长袍,手拿一把白羽扇,发拢过耳,顺在脑后。

    真个一俊俏书生。

    这样的打扮虽然不多,但是在古装盛行的当今,走在街上却也不算多么突兀。

    “在下长隆山劈挂掌传人——徐碌,请指教?”

    “觉醒者,苏予安。”

    “清昀观,禾霓。”

    “觉醒者,景惟!”

    景惟的声音尤其硬气。

    他有点懊恼自己刚才惊慌失措的样子,此刻在刻意挽回自己的形象。

    徐碌笑了笑,手腕一动抖开折扇,在胸前微微扇动两下,不紧不慢的说:“这座大楼方才有极强的战斗波动,我心有所感于是过来瞧瞧,不曾强有缘遇到几位,真是幸会。”

    说到此处,徐碌还浅浅的作了一个揖,弄的苏予安三人极其不习惯,是回礼也不是,不回礼也不是。

    禾霓虽然自幼在道门长大,但是其实她所在的清昀观现代化程度很高了,根本没有这种老传统的见礼文化。

    话还没完,徐碌接着道:“前几天我的一个朋友找到我,向我哭诉了一场惨败的恶斗,还向我描述了那恶徒的样貌和名讳,方才我见两位就觉得像,此时通了名才确定了下来。”

    “傅春雪,你们认得吧?”

    苏予安的喉咙滚动,咽了一口吐沫。

    禾霓的手已经悄然摸到了腰间。

    景惟见气氛不对劲,悄悄往苏予安身后靠了靠。

    “说吧,你想怎样?”苏予安直截了当问道。

    对方既然见到了傅春雪,那么对自己这边的实力应该有个较为清晰的了解,然后在自己这边还比当时多出来一个,对他而言实力不明的景惟的情况下,他仍然敢这么有持无恐的站在那儿夸夸其谈。

    那么他的实力,不容小觑。

    更关键的是,他刚出来的时候提到了什么?

    意?

    徐碌笑了笑,仍然是不疾不徐地道:“倒也没什么,在修行世界中,人与人有点小摩擦很正常,只是不知当时和他们在一块儿的同伴,此时身在何地呀?”

    徐碌的眼睛里含着笑意,看着苏予安。

    苏予安也没骗他,“你是说那两个道士么?交给监灵局了。”

    “我明白了,多谢,原来是监灵局的人。”

    徐碌若有所思。

    景惟垫着脚突然大声喊道:“那你快去找监灵局吧,我们还有事儿呢,先走了啊!”

    说完却是没动。

    徐碌摇头道:“不急不急,还得麻烦诸位帮我一个忙。”

    顿了顿,他继续说:“监灵局收了的人,我可不好弄出来,麻烦各位当我的人质,到时候我也好去跟监灵局换人,你们,意下如何啊?”

    苏予安紧紧盯视着他,表情冷静且严峻:“不必兜圈子了,出手吧。”

    徐碌失望的用折扇直拍手心:“哎呀呀,怎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呢,明明能安安静静的用文化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为什么总想着打架呢?”

    徐碌直摇头:“不好不好,太粗鲁了。”

    “那你要如何?”苏予安耐着性子,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徐碌微笑:“兄台,你看,你们三人呢,不是我的对手,希望你能掂清自己的斤两,咱就是说,打个商量,你们自断手脚,我把你们扛到监灵局门口,直接换人,你看,对大家都好。”

    他笑的十分真诚,眼睛里闪着月光,期待地看着苏予安。

    水流汩汩,起初如麻绳粗细,片刻,便如同水桶般粗,粗壮的水流在空中缓慢划过,汇聚到苏予安身边,形成一个复杂的多环,持续旋转。

    禾霓的手里,出现了数张符箓,她直接给自己三人都贴上了‘霸骨’符箓,以避免战斗出现损伤导致瞬间减员。

    景惟见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悄悄控制了徐碌两边的墙体,只等战斗的瞬间,直接把他拍扁在墙里。

    徐碌面带微笑,静静等着三人都做好了准备,这才收起折扇,叹息道:“哎,世人呐,总是过于模糊自己的定位,放着平安顺遂的路不走,便要投身火海。”

    “我不喜欢打来打去的,有失风骨,所以我会快一点解决战斗,你们可能会疼一点,但是别忘了,那是你们自找的,请不要怪我。”

    徐碌抬眼,眼神变了,他手中折扇抖开,从脸前划过,刹那间,他的整张脸都变作了一个恶鬼!

    周遭瞬间翻腾起黑雾,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枯骨。

    禾霓当即再度极其恐惧,尖叫出声,她放弃了战斗,手中符箓直接丢在了地上,转身就跑。

    景惟更甚,当场就吓得瘫坐在地上,裤子直接尿湿了,他一边倒退着往后爬一边大喊着:“你不要过来啊!不要过来啊!”

    苏予安皱着眉,他也感觉到了熟悉的恐惧感降临,但是因为这次提前有了准备,他只有一刹那的失神便迅速清醒了过来。

    对于这种恐惧感的克服,最主要的,靠的是精神意志。

    禾霓虽然是修炼精神力的,景惟更有着难以想象的精神力储备,但是那不代表他们的意志力就强。

    这完全是两种东西。

    精神力,也叫灵魂,是被道门研究出来,可以攻击,可以防御,可以用作它用的一种东西。

    而意志力,则是完完全全的个人品格问题。

    一部分天生,一部分靠后天训练,和坚韧力啊这种词差不多。

    苏予安作为一个探查队员,他的思维能力很强大,这让他能在多数时候都保持冷静。

    而他作为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一个人默默成长的人来说,他的意志力同样出色。

    再加上他天生就坚韧的意志力,使他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完全抵住了对方这一次的诡异攻击。

    但是,对方的实体攻击到了。

    徐碌依旧顶着一幅厉鬼的模样,他几乎是跳到苏予安的头上,手臂刚猛的劈砸下来,真就如同厉鬼嗜人!

    两股强横的水流螺旋上升!直接冲开了徐碌的手臂,但是苏予安突然感觉胳膊一紧,原来是徐碌的另一只手勾住了自己的胳膊。

    “嘿嘿!”

    狰狞的鬼面在眼前低笑。

    “砰!”

    苏予安只感觉左臂一空,紧接着胸前剧痛!整个人便倒飞出去,砸在地上。

    他爬起来,晃荡了一下左臂,脱臼了。

    而前胸不知是不是断了肋骨,仅是这么的一小个动作,就痛到不行。

    “哗!”水流再次冲刷禾霓与景惟。

    “醒醒啊!”苏予安大喊!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靠自己绝对打不过。

    他心中慌乱,随着他这么想,越来越大的恐惧感开始吞没他,失败的恐惧浮上心头,让他只想放弃所有抵抗,仓皇逃命!

    苏予安赶紧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轰!”

    天花板整个坍塌下来,景惟醒了过来,他不顾一切,疯狂的把周遭所有的物件砸向徐碌的位置。

    紫色光芒闪烁,禾霓使用位移符箓将自己三人都带的远离了现场,跟徐碌拉开距离。

    “武圣,绝对是武圣!”

    禾霓低声呼道,她还沉浸在被恐惧支配的场景里,擦了擦脸上的水,急促的呼吸着。

    “轰!”

    碎石炸开,一道人影闪烁,先是在极远处,然后仿佛瞬移般出现在中间,再一个闪烁。

    消失了。

    三人慌忙左右顾盼。

    突然!

    一张硕大的狰狞鬼脸出现在眼前,血腥的气味直刺脑海!

    “啊!!!”苏予安不顾一切,右掌前推,然后顺时针绕动,一个水龙卷骤然成型,疯狂的卷吸起周遭的一切。

    “不错的小技能,有点意思。”

    徐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予安脑子一麻,便见禾霓和景惟扑通倒地,仓皇的往远处爬行,脸上再度浮现出惊吓过度的恐惧表情!

    这,什么时候?

    苏予安转身,连同一道水流,飞驰向后方。

    水流初时只是从水龙卷中分离出来一道,在空中越来越细,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已是一条铅笔粗细的水箭!甚至伴有破空之声!

    “砰!”徐碌扬手用折扇拍碎了水箭,却不料自己的折扇也被击碎。

    他愣了一下,狞笑道:“好手段!”

    语罢,整个人伏低了身子朝苏予安冲了过来,双手呈爪状放在身侧,真如厉鬼扑食一般!

    “杀!”苏予安脸憋的涨红,他牙缝里挤出了个音节,身后的水龙卷里分离出一道道极细的水箭,以极快的速度蹿射向身前扑来的徐碌。

    徐碌双臂挥舞,打碎身前的水箭,同时他跳将起来,大喊道:“武道极意——噬心鬼!”

    苏予安眼前突然模糊,一股强过之前数倍的绝望感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难以喘上一口气来,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跑!

    跑!

    跑!

    不可力敌!不可力敌!!

    太可怕了,必须要跑,这不是人,这是鬼!这是真正的鬼,快跑啊!

    苏予安脑子里炸成一团,整个人却是瘫软在地,往后挪步。

    “嘿嘿嘿!”徐碌跳落到苏予安面前,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将苏予安掂了起来。

    徐碌把脑袋前伸,看着苏予安充满恐惧的缩着脖子,就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他最喜欢的,就是眼下的环节——刚才还气势汹汹拼死拼活的敌人,现在只能缩着脑袋畏惧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实在是!太爽啦!

    意。本质上来说,是武者的精气神,是武者的所思所想,是武者的结晶。

    武道极意,则是精神力极度追求,极度打磨出来的一个结果。

    追求快刀,追求在黑暗中也能斩出锋芒毕露的一刀,就会打磨出【夜枭】这样的武道极意。

    追求力量,追求百分百击中对方的弱点,却又能释放出绝对的力量的武道极意【全垒打】,也正在杨吉龙的手中锤炼。

    但武道极意并不是只作用于武者自身,意,就是外放的精神,一般情况下,意会附着在武者的武器或自身上面,打击到对手。

    但也有特殊的武者,他们磨练出的意,可以直接构建出类似于【场】的一片区域,直接影响【场】内的生物。

    【噬心鬼】就是一种这样的意!

    徐碌经年累月的磨砺下,诞生出了这种可怕的武道极意。

    在徐碌催动自己的武道极意时,【场】就会在身边成型,【场】内的生物都会被莫大的恐惧压垮神经,他们看到的一切,不是幻术,只是他们对于压垮自己神经的事物的合理想象。

    事实上,徐碌也不知道【场】内的人会看到什么,只有他自己变出的鬼面是真实的,其他的像黑雾啊,满地的骷髅啊,都是【场】内人自己丰富的想象罢了。

    这不是作用于精神,不是作用于灵魂的攻击,而是压垮意志力的攻击!

    在战斗中,【场】会持续存在,持续给对手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稍微一个放松,可能就会陷入到意志力崩溃的漩涡里。

    就像此刻的苏予安,在徐碌刻意强化的【场】内,骤然失去了对意志力的把持。

    他只觉得心底充满了无尽的恐惧,这恐惧绵延不断,越挖越深。

    甚至。

    让他看到了本不该看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