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
是日，崇德县东城锣鼓喧天热闹非常。段家老太爷作七十寿辰，段允顾把段老太爷接到县城里大宴宾客。孩童顽窜席间，伶人贺唱台上。
实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段老太爷一身紫朱袍更显得富贵逼人，酒过三巡又差下人送些酒菜与城外流民分食，众宾客见段老爷子如此体恤民苦顿时叫好纷纷鼓掌造势起来，把整个宴会的气氛推至最高潮....
午时一刻，宾主尽欢之际便听唱倌高声唱道：“县尊大人到！奉礼灵丹两枚”....
席间瞬时静了一静，众宾客颇感怪异，按理说县尊不应该迟到才是。但此时众人也懒得理会其他，迟到驳的是段家脸面，与自己何干？须臾间众人又纷纷起哄，有些平日里相熟的也都放下酒菜与薛如炅见礼....
段延年爷孙三人听说薛如炅到了，顿时感觉被冬雷击中，一股凉意从眉心直下脚底板，爷孙三人俱是目露惊惧面色灰败。只是眼下人家都到了大堂了，再想什么对策已是不及，心里只乞盼薛如炅只是前来祝寿的并无他意。三人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起身迎接薛大人....
“薛父母亲临，老夫惶恐，前几日惊闻薛大人抱恙，本欲往府上探视，奈何听说府上谢绝一切探视，这才作罢。薛大人来便来何须循这些俗礼”段延年毕竟老贼，心里便是再有鬼，此时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也不露怯半分。
“林大人和连公子怎么见了面也不招呼一声？酒宴还没结束这就准备离席吗？”薛如炅似是没听见段延年的话，扫了正准备偷摸离去的林凤南和连灿一眼说道。
“大...大.大人哪里话，卑下只是刚才略感不适，大人...”林凤南面如死灰，磕磕绊绊的与方才侃侃而谈的那位宛如两人。
段延年见薛如炅竟不理睬自己，置自己言语如若未闻，心里也是起了一丝火气。
段延年已从最初的慌乱稳住心神，他心里笃定薛如炅断不可能知晓贩粮一事，起初运的粮食肯定有山东道那边的消息喜回传过来，平价卖出没有把柄与他。前几天趁他昏迷才加快速度把剩余的粮资运送完毕，他更不可能知道才是。且州城和漕运司没有半点不利消息传来。细心想来，段延年心头也是大为轻松...
“薛大人大病初愈，正需进补。且请薛大人入坐，今日得意楼送来些鲜鹿血，听说是大补之物....”
“得段家主挂念，小县不胜感激。今日段家主做寿，小县无以为礼，特差人下大力气寻了两颗延年益寿丸献给段家主。您老还别说，这延年益寿丸和段家主名讳倒是相得益彰啊...”
段延年前番说话被无视，此刻又被薛如炅无理打断，正欲发作，却听闻有延年益寿之灵药献给自己，当下也耐着性子准备瞧瞧这“与自己名讳相得益彰”的灵丹妙药，更是连薛如炅拿自己名讳说事也没觉得有多冒犯，延年益寿嘛，谁不稀罕？
薛如炅挥挥手，身旁一个随从便捧着一个紫檀盒子恭敬的呈献给段延年。人靠衣装马靠鞍，先不管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就这紫檀盒子作包装，也是上得了台面的。再看薛如炅一脸严肃和那随从一脸崇敬之态....定不是凡物！
众宾客也都被这小小盒子吸引住，许多人都目露艳羡之色。段延年更是如有众星捧月之感，彷佛自己已然服用了那盒子里的两颗灵丹妙药，竟隐隐有飘飘欲仙之意...
没办法，实在不是段家主土鳖，而是这时代神鬼之说仙佛之理最是有卖点了。寻常遇到个人们解释不通的事情，马上跳出来个人说跟神仙有关，得，那既然跟神仙有关怎么都说得通了....
“段老爷，赶紧打开让大伙儿瞅瞅这仙家宝贝，让我们也开开眼沾沾仙气儿啊”也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句....
“是啊，段老爷，也叫咱们沾沾仙气儿，沾沾段老爷的财气儿啊”一众宾客闻言纷纷起哄....
段老爷子刚还沉浸在“仙气”里忘我无他，眼下众人这一顿连拍带捧的，直教段老爷子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熨贴！先前对薛如炅的那“一丁点”不满，此刻也早已烟消云散了。
“好，今日老夫借薛大人的花，叫诸位也跟着沾些仙气儿”说罢抬起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伸向盒子.....
薛如炅则趁众人都被自己那“仙丹”所吸引，稍稍往后退了五六七八步....
盒子很名贵，包装手法很精细，打开盒子里面还有金丝绦缠裹。段延年小心翼翼的解开丝裹，两颗光滑的“药坨坨”便呈现在众人眼前，其形较之鸡子稍小，色泽灰暗....
“咕嘟...咕嘟...”众人死死盯着那两颗“仙丹”，吞口水的声音络绎不绝。
在众人紧张期盼的目光中，段老爷子捡起一颗放置手心仔细端详，复又放在鼻心闻了闻，味道怪怪的。
“诸位，仙家宝贝想来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是无法窥测明白的，待老夫试上一试，观其效用再与诸位分说详细”说罢抬手便要往嘴里送去....
“老爷，且慢”一个段家管事模样的人上前制止道。
这节骨眼上谁敢乱入，这不成心找不痛快吗？众人包括段老太爷纷纷向喝止之人投去愤怒的目光。
“段文，要紧关头不得放肆，仙家之物不容亵渎，否则灵气外泄功效减弱，岂不罪过？还不退下？”段老爷子鼻子都气歪了，说个话被人打断，吃颗仙丹也要来个人搅局？
“老爷，这并非仙丹妙药，而是....”那段文走南闯北帮段家行商三十余载，为人行事最是稳重。此时一言，更是惊掉众人下巴。气氛都烘托到这份儿上了，你说不是仙丹？那它是啥？
段老太爷闻言也是愣在当场，面沉如水。
“段文你既说此不是仙丹，却是何物？”
对于段文，段老太爷是绝对信得过的，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自己如何下的来台。那段文也是苦于自己忠心耿耿，若自己没见过这玩意儿倒也罢了，可眼看老爷要往嘴里塞，再不阻止那可真是要闹出个天大笑话来了。而眼下众人皆笃信这是仙丹灵药，自己告诉他们那其实是两颗驴粪蛋子？唉，只希望老太爷能挺住....
这也真怪不得在场众人，实在是崇德乃止整个山南道他就不产驴这种牲口，没见过驴自然也无法辨认驴粪蛋了。
“快说，它到底是何物，若你信口雌黄，休怪我不念旧情”段老太爷见段文半晌未开口，便厉声催促道。
“老爷，它，这...它其实....其实就是...是两颗驴粪蛋...”
“哗”
这可炸锅了，满场哗然。
县尊大人拿紫檀盒子装驴粪蛋子送给段家老爷作寿礼？这是什么生平仅见千古奇闻阿，任这些宾客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么“精彩”的桥段来啊.....
“吧唧”段延年兀自不信，把那颗“仙丹”掼在桌上..随着一声轻响，那颗仙丹瞬时四分五裂开来，众人凑上前一看，哪里还有刚刚看到的表面光滑？裂开来的“仙丹”内里粗糙不堪，甚至肉眼可见的有几缕类似草状物的东西嵌在里面，一股怪味弥漫开来....
“咿.....”众宾客纷纷掩鼻退开，浑似刚刚那些叫嚷着要沾点仙气的不是他们....
“薛！如！炅！”段延年怒火直窜天灵盖。
自己七十年里何曾受过如此侮辱，纵是往常有不开眼的，如今坟头草都不知道绿了几茬了，一个小小县令竟也敢如此欺我？看着一众宾客眼里戏谑的目光，段延年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今天纵是将薛如炅千刀万剐，怕也弥补不了自己的损失之万一.....
“薛如炅，自你执掌崇德以来，我段家自问与你相处也算恰宜？今日老父七十大寿，你竟欺上门来.....”段允顾顿了顿朝左右一揖及地：“段某不才，还请诸位帮忙做个见证，今日非是我段家寻衅朝廷命官，实乃薛如炅滋事在先恶意欺辱，来人！绑了这刁官送州城查办！”
段允顾大手一挥，几十个段家家丁迅速将薛如炅几人团团围住，就待拿下....
“段大爷且慢动手”
一道“公鸭嗓”响彻全场，满场皆寂。
实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段老太爷一身紫朱袍更显得富贵逼人，酒过三巡又差下人送些酒菜与城外流民分食，众宾客见段老爷子如此体恤民苦顿时叫好纷纷鼓掌造势起来，把整个宴会的气氛推至最高潮....
午时一刻，宾主尽欢之际便听唱倌高声唱道：“县尊大人到！奉礼灵丹两枚”....
席间瞬时静了一静，众宾客颇感怪异，按理说县尊不应该迟到才是。但此时众人也懒得理会其他，迟到驳的是段家脸面，与自己何干？须臾间众人又纷纷起哄，有些平日里相熟的也都放下酒菜与薛如炅见礼....
段延年爷孙三人听说薛如炅到了，顿时感觉被冬雷击中，一股凉意从眉心直下脚底板，爷孙三人俱是目露惊惧面色灰败。只是眼下人家都到了大堂了，再想什么对策已是不及，心里只乞盼薛如炅只是前来祝寿的并无他意。三人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起身迎接薛大人....
“薛父母亲临，老夫惶恐，前几日惊闻薛大人抱恙，本欲往府上探视，奈何听说府上谢绝一切探视，这才作罢。薛大人来便来何须循这些俗礼”段延年毕竟老贼，心里便是再有鬼，此时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也不露怯半分。
“林大人和连公子怎么见了面也不招呼一声？酒宴还没结束这就准备离席吗？”薛如炅似是没听见段延年的话，扫了正准备偷摸离去的林凤南和连灿一眼说道。
“大...大.大人哪里话，卑下只是刚才略感不适，大人...”林凤南面如死灰，磕磕绊绊的与方才侃侃而谈的那位宛如两人。
段延年见薛如炅竟不理睬自己，置自己言语如若未闻，心里也是起了一丝火气。
段延年已从最初的慌乱稳住心神，他心里笃定薛如炅断不可能知晓贩粮一事，起初运的粮食肯定有山东道那边的消息喜回传过来，平价卖出没有把柄与他。前几天趁他昏迷才加快速度把剩余的粮资运送完毕，他更不可能知道才是。且州城和漕运司没有半点不利消息传来。细心想来，段延年心头也是大为轻松...
“薛大人大病初愈，正需进补。且请薛大人入坐，今日得意楼送来些鲜鹿血，听说是大补之物....”
“得段家主挂念，小县不胜感激。今日段家主做寿，小县无以为礼，特差人下大力气寻了两颗延年益寿丸献给段家主。您老还别说，这延年益寿丸和段家主名讳倒是相得益彰啊...”
段延年前番说话被无视，此刻又被薛如炅无理打断，正欲发作，却听闻有延年益寿之灵药献给自己，当下也耐着性子准备瞧瞧这“与自己名讳相得益彰”的灵丹妙药，更是连薛如炅拿自己名讳说事也没觉得有多冒犯，延年益寿嘛，谁不稀罕？
薛如炅挥挥手，身旁一个随从便捧着一个紫檀盒子恭敬的呈献给段延年。人靠衣装马靠鞍，先不管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就这紫檀盒子作包装，也是上得了台面的。再看薛如炅一脸严肃和那随从一脸崇敬之态....定不是凡物！
众宾客也都被这小小盒子吸引住，许多人都目露艳羡之色。段延年更是如有众星捧月之感，彷佛自己已然服用了那盒子里的两颗灵丹妙药，竟隐隐有飘飘欲仙之意...
没办法，实在不是段家主土鳖，而是这时代神鬼之说仙佛之理最是有卖点了。寻常遇到个人们解释不通的事情，马上跳出来个人说跟神仙有关，得，那既然跟神仙有关怎么都说得通了....
“段老爷，赶紧打开让大伙儿瞅瞅这仙家宝贝，让我们也开开眼沾沾仙气儿啊”也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句....
“是啊，段老爷，也叫咱们沾沾仙气儿，沾沾段老爷的财气儿啊”一众宾客闻言纷纷起哄....
段老爷子刚还沉浸在“仙气”里忘我无他，眼下众人这一顿连拍带捧的，直教段老爷子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熨贴！先前对薛如炅的那“一丁点”不满，此刻也早已烟消云散了。
“好，今日老夫借薛大人的花，叫诸位也跟着沾些仙气儿”说罢抬起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伸向盒子.....
薛如炅则趁众人都被自己那“仙丹”所吸引，稍稍往后退了五六七八步....
盒子很名贵，包装手法很精细，打开盒子里面还有金丝绦缠裹。段延年小心翼翼的解开丝裹，两颗光滑的“药坨坨”便呈现在众人眼前，其形较之鸡子稍小，色泽灰暗....
“咕嘟...咕嘟...”众人死死盯着那两颗“仙丹”，吞口水的声音络绎不绝。
在众人紧张期盼的目光中，段老爷子捡起一颗放置手心仔细端详，复又放在鼻心闻了闻，味道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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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且慢”一个段家管事模样的人上前制止道。
这节骨眼上谁敢乱入，这不成心找不痛快吗？众人包括段老太爷纷纷向喝止之人投去愤怒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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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这并非仙丹妙药，而是....”那段文走南闯北帮段家行商三十余载，为人行事最是稳重。此时一言，更是惊掉众人下巴。气氛都烘托到这份儿上了，你说不是仙丹？那它是啥？
段老太爷闻言也是愣在当场，面沉如水。
“段文你既说此不是仙丹，却是何物？”
对于段文，段老太爷是绝对信得过的，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自己如何下的来台。那段文也是苦于自己忠心耿耿，若自己没见过这玩意儿倒也罢了，可眼看老爷要往嘴里塞，再不阻止那可真是要闹出个天大笑话来了。而眼下众人皆笃信这是仙丹灵药，自己告诉他们那其实是两颗驴粪蛋子？唉，只希望老太爷能挺住....
这也真怪不得在场众人，实在是崇德乃止整个山南道他就不产驴这种牲口，没见过驴自然也无法辨认驴粪蛋了。
“快说，它到底是何物，若你信口雌黄，休怪我不念旧情”段老太爷见段文半晌未开口，便厉声催促道。
“老爷，它，这...它其实....其实就是...是两颗驴粪蛋...”
“哗”
这可炸锅了，满场哗然。
县尊大人拿紫檀盒子装驴粪蛋子送给段家老爷作寿礼？这是什么生平仅见千古奇闻阿，任这些宾客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么“精彩”的桥段来啊.....
“吧唧”段延年兀自不信，把那颗“仙丹”掼在桌上..随着一声轻响，那颗仙丹瞬时四分五裂开来，众人凑上前一看，哪里还有刚刚看到的表面光滑？裂开来的“仙丹”内里粗糙不堪，甚至肉眼可见的有几缕类似草状物的东西嵌在里面，一股怪味弥漫开来....
“咿.....”众宾客纷纷掩鼻退开，浑似刚刚那些叫嚷着要沾点仙气的不是他们....
“薛！如！炅！”段延年怒火直窜天灵盖。
自己七十年里何曾受过如此侮辱，纵是往常有不开眼的，如今坟头草都不知道绿了几茬了，一个小小县令竟也敢如此欺我？看着一众宾客眼里戏谑的目光，段延年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今天纵是将薛如炅千刀万剐，怕也弥补不了自己的损失之万一.....
“薛如炅，自你执掌崇德以来，我段家自问与你相处也算恰宜？今日老父七十大寿，你竟欺上门来.....”段允顾顿了顿朝左右一揖及地：“段某不才，还请诸位帮忙做个见证，今日非是我段家寻衅朝廷命官，实乃薛如炅滋事在先恶意欺辱，来人！绑了这刁官送州城查办！”
段允顾大手一挥，几十个段家家丁迅速将薛如炅几人团团围住，就待拿下....
“段大爷且慢动手”
一道“公鸭嗓”响彻全场，满场皆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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