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踏雪（四）
元澄的脚步有些沉重，或许是因为骑了一天的马，又或许是挣扎了许久的心思，元澄不顾君臣礼仪，一直走到了阿箩的床边。
早上骑马时乱了的发，早已被兰辛梳齐，那脸上却依稀可见细密的红丝，是鬃毛摩擦带过的伤，放在薄被外面的手，有红肿和摩擦伤，几处好看的指间翻了一些，里面暗红的血迹，疼得元澄心里发慌，天塌地陷。
阿箩昏昏沉沉的，尽力睁开眸子去看他，可是还是只看了几眼，便又闭上了眼睛。
元澄看着她，此时可以说，并不是她最美的模样，他见过她最美的模样。
筑城的那一身红嫁衣。
城墙上那随风飘起的发丝。
宴会上一身金色的尊贵。
那一曲乱了定北儿郎的塞外曲。
又或者，
星临阁清晨，她贪恋清风的惬意。
执棋时明目张胆的肆意杀戮。
夕阳下她灿笑的容颜·······
是啊，此时，并不是她最美的模样！
可是就是这样的人，元澄却早已画地为牢，逃不出去。
阿箩或许是感知到了他的矛盾，再一次努力地睁开眼睛，声音嘶哑，更不是往日的清悦，“怎么了？”
元澄将药放在她的床头，然后定定地看着她，不再轻易转移，“踏雪，是公主的了。”
阿箩闻言，眉眼俱舒展，“嗯。”
这个答案她很是满意，便也放任自己渐渐睡去。
元澄定定地看着她，彷佛要将她的一切映入脑海，永世不忘，永世不放，“元澄，也是公主的了。”
熟睡的阿箩，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
元澄看着熟睡过去的人，定定地好好地看了好一会，这才起身，出了帐外。
待人走后，阿箩睁开了眼睛，看着那药，沉默着······
一直站着的兰辛，突然道：“一个人的一颗心，公主这样随意摘取，没有代价吗？”
阿箩看过去，兰辛并没有逃离。
阿箩终究转了身，碰到了伤口，疼得哼出了声。
兰辛的心一颤，走过去，拿起了药，“你先看看，可敷吗？”
阿箩缓慢艰难地伸出手臂，拿了药，看闻了一会，点了点头。
兰辛接过，揭开了被子，小心翼翼地卷起她的亵裤，替人上好了药。
那药是上佳之物，阿箩总算好受了些，又要沉沉睡去。
兰辛却道：“对不起。”
阿箩看了她一眼，“为哪一件事？”
“为刚才的话，”兰辛盖好了药瓶，“公主心里想做的事情，很难，这世间道路，很乱，我不该如此责问公主。”
阿箩叹了一口气，“兰辛，我的心，早就死了，还有一丝干净的魂灵，放在了他那里，你早该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兰辛看着她，为她盖了薄被，“他知道吗？”
阿箩看着她，好像这句话，是句笑话。
兰辛便再次低下了头。
“我听说，定北最难驯的野马，性子都很傲，一旦被驯服，第一口吃食，必须是被驯服那人给的？”阿箩幽幽地道。
兰辛点了点头，“是有这传言，不过，哪有真的？马有草，还不吃？”
阿箩看着帐顶，幽幽地道：“我应该还得躺两日，若踏雪吃了别人喂的草，就杀了吧，喂给那群狼。”
兰辛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是坚定的语气，“这是自然。”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杀十一娘吗？”阿箩幽幽地道。
兰辛看着她。
“你明明故意让我看到二人相处，你知我脾气，所以我必然杀戮，要么是十一娘，要么是他，是吗？”阿箩道。
“为何此时才与我说这些？”兰辛问道。
阿箩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想起了之前对踏雪说的话，要么服我，要么一起死！”
一席话了，两人又陷入了静默。
兰辛，我此时，甚是想他，想入他怀里细细哭泣，想再看一回金府的白雪红梅。
你若伤他，就一起死。
第三天清晨，阿箩终于勉强能走路了，只是姿势奇怪。
但还是走到了营帐外面，那里，饿了三天的踏雪，低下头，亲吻了阿箩的手，那手中，是录仲采来的草原上最嫩的草尖。
踏雪以为主人一醒来就想到了自己，从此臣服。
哪知道，帐内人心？
草原的中秋，比往日的中秋都热闹。
篝火四起，烤肉炖肉香浓，奶酒香醇，又有劲歌烈舞，阿箩早已被兰辛打扮成了草原女子的装束，此时背靠在一颗大树做成的靠椅前，兰辛从篝火上取了炖肉给她吃，又去割烤肉。
元澄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她旁边，学着她的样子，一腿弯膝，一腿横躺，甚是潇洒。
“公主为何脸有愁容？”元澄看着她皱着眉头，才过来。
阿箩摇了摇手中的酒杯，“兰辛说我，不宜喝酒。”
元澄看着眼前人的可爱，朗笑，“无妨，回定北，还有许多好酒。”
阿箩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叹了一口气，“几乎都忘了，还有故乡，元澄，我要回去了。”
元澄拿着酒杯的手晃了晃，洒出了几滴烈酒。
“西南境边境动乱，你也听说了吧。”这消息，是三日前，就收到了，但是考虑到公主的身体状况，一行人还是等到了中秋，阿箩身体早已养好，只是也等了这三日，也在犹豫。
“西境王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元澄道。
阿箩喝了一口杯中的水，甚是不快，“家里许多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我与大哥二哥，还有未了之事。”
元澄早已转头看她，自然把她神色中的失望看在了眼里，拿过一旁的酒袋，给她酒杯里倒满了酒，果然就见到了她开心的笑容。
阿箩一口饮了，再要了一杯，元澄自然倒满。
“还是酒解愁肠啊。”阿箩道，第二杯却是细细品味。
“去吧，把西境拿在手里，”元澄道。
阿箩转头看他，不语。
元澄继续道：“是不愿，并非不能吧？”
阿箩又抿了一口酒，“不夺，也在我手中。”
元澄没有再劝，转而说道：“圣上······对定北，放心吗？”
阿箩沉默了片刻，深思过后，道：“圣上，是个很好的人，我很喜欢他，像哥哥，真正的哥哥。”
元澄喝了一杯酒，“我知道。”
“他评价了中原，南境，西境，西北，甚至东北，但是却没有评价你。”阿箩如实道，眼前人，得假作真时真亦假。十分里，九分得真，才能藏一分假，凡事皆真，只为藏这一分假。只是那一分假，却是最难缠的情。
元澄看着她，又是定定地看着，如那日营帐中吐露心思，只是她睡着了，并未听得。
“公主，圣上在一日，我定不会背叛他。”元澄许诺道。
阿箩闻言，看着兰辛端来了烤肉，“我知道了。”
元澄也知道说话的机会不多了，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在公主和东北之间，我选公主。”
阿箩转头看他，他又还未离去，挨得很近，“如果最后的最后，你会杀我吗？”
元澄看进她的眸子，几乎沉沦，到底是兰辛终于来了。
阿箩往旁边退了些，元澄也不舍地离了去。
“若是你，我愿意臣服。”是元澄最后的话语。
兰辛也在阿箩身边坐了下来，阿箩取了烤肉来吃，录仲又送来了些清腻的果蔬。
元澄也被下属们叫了去喝酒。
这中秋，甚是热闹。
阿箩终究别了定北，往西境而去。
广禄半道而别，带着一封信，前往圣都。
圣宫里一偏僻的宫殿里，不合规矩地住着一位翩翩公子，应该是两位。
不时会有宫人来回穿梭在圣上的承乾殿和这座偏僻的宫殿间。
卿逸正无聊地在院中耍剑，就看见又有人来，便停了剑，过去查看，却见是许久不见的广禄。
金小奇听得那声‘广禄’时，早已飞奔出殿中，广禄行礼道：“金公子，好久不见。”
金小奇期待地看着他，“阿箩如何说？怎么派你回来了？她还安好？”
广禄笑答：“公主一切安好，已从定北回西境。”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公子看了就知道了。”
早上骑马时乱了的发，早已被兰辛梳齐，那脸上却依稀可见细密的红丝，是鬃毛摩擦带过的伤，放在薄被外面的手，有红肿和摩擦伤，几处好看的指间翻了一些，里面暗红的血迹，疼得元澄心里发慌，天塌地陷。
阿箩昏昏沉沉的，尽力睁开眸子去看他，可是还是只看了几眼，便又闭上了眼睛。
元澄看着她，此时可以说，并不是她最美的模样，他见过她最美的模样。
筑城的那一身红嫁衣。
城墙上那随风飘起的发丝。
宴会上一身金色的尊贵。
那一曲乱了定北儿郎的塞外曲。
又或者，
星临阁清晨，她贪恋清风的惬意。
执棋时明目张胆的肆意杀戮。
夕阳下她灿笑的容颜·······
是啊，此时，并不是她最美的模样！
可是就是这样的人，元澄却早已画地为牢，逃不出去。
阿箩或许是感知到了他的矛盾，再一次努力地睁开眼睛，声音嘶哑，更不是往日的清悦，“怎么了？”
元澄将药放在她的床头，然后定定地看着她，不再轻易转移，“踏雪，是公主的了。”
阿箩闻言，眉眼俱舒展，“嗯。”
这个答案她很是满意，便也放任自己渐渐睡去。
元澄定定地看着她，彷佛要将她的一切映入脑海，永世不忘，永世不放，“元澄，也是公主的了。”
熟睡的阿箩，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
元澄看着熟睡过去的人，定定地好好地看了好一会，这才起身，出了帐外。
待人走后，阿箩睁开了眼睛，看着那药，沉默着······
一直站着的兰辛，突然道：“一个人的一颗心，公主这样随意摘取，没有代价吗？”
阿箩看过去，兰辛并没有逃离。
阿箩终究转了身，碰到了伤口，疼得哼出了声。
兰辛的心一颤，走过去，拿起了药，“你先看看，可敷吗？”
阿箩缓慢艰难地伸出手臂，拿了药，看闻了一会，点了点头。
兰辛接过，揭开了被子，小心翼翼地卷起她的亵裤，替人上好了药。
那药是上佳之物，阿箩总算好受了些，又要沉沉睡去。
兰辛却道：“对不起。”
阿箩看了她一眼，“为哪一件事？”
“为刚才的话，”兰辛盖好了药瓶，“公主心里想做的事情，很难，这世间道路，很乱，我不该如此责问公主。”
阿箩叹了一口气，“兰辛，我的心，早就死了，还有一丝干净的魂灵，放在了他那里，你早该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兰辛看着她，为她盖了薄被，“他知道吗？”
阿箩看着她，好像这句话，是句笑话。
兰辛便再次低下了头。
“我听说，定北最难驯的野马，性子都很傲，一旦被驯服，第一口吃食，必须是被驯服那人给的？”阿箩幽幽地道。
兰辛点了点头，“是有这传言，不过，哪有真的？马有草，还不吃？”
阿箩看着帐顶，幽幽地道：“我应该还得躺两日，若踏雪吃了别人喂的草，就杀了吧，喂给那群狼。”
兰辛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是坚定的语气，“这是自然。”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杀十一娘吗？”阿箩幽幽地道。
兰辛看着她。
“你明明故意让我看到二人相处，你知我脾气，所以我必然杀戮，要么是十一娘，要么是他，是吗？”阿箩道。
“为何此时才与我说这些？”兰辛问道。
阿箩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想起了之前对踏雪说的话，要么服我，要么一起死！”
一席话了，两人又陷入了静默。
兰辛，我此时，甚是想他，想入他怀里细细哭泣，想再看一回金府的白雪红梅。
你若伤他，就一起死。
第三天清晨，阿箩终于勉强能走路了，只是姿势奇怪。
但还是走到了营帐外面，那里，饿了三天的踏雪，低下头，亲吻了阿箩的手，那手中，是录仲采来的草原上最嫩的草尖。
踏雪以为主人一醒来就想到了自己，从此臣服。
哪知道，帐内人心？
草原的中秋，比往日的中秋都热闹。
篝火四起，烤肉炖肉香浓，奶酒香醇，又有劲歌烈舞，阿箩早已被兰辛打扮成了草原女子的装束，此时背靠在一颗大树做成的靠椅前，兰辛从篝火上取了炖肉给她吃，又去割烤肉。
元澄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她旁边，学着她的样子，一腿弯膝，一腿横躺，甚是潇洒。
“公主为何脸有愁容？”元澄看着她皱着眉头，才过来。
阿箩摇了摇手中的酒杯，“兰辛说我，不宜喝酒。”
元澄看着眼前人的可爱，朗笑，“无妨，回定北，还有许多好酒。”
阿箩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叹了一口气，“几乎都忘了，还有故乡，元澄，我要回去了。”
元澄拿着酒杯的手晃了晃，洒出了几滴烈酒。
“西南境边境动乱，你也听说了吧。”这消息，是三日前，就收到了，但是考虑到公主的身体状况，一行人还是等到了中秋，阿箩身体早已养好，只是也等了这三日，也在犹豫。
“西境王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元澄道。
阿箩喝了一口杯中的水，甚是不快，“家里许多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我与大哥二哥，还有未了之事。”
元澄早已转头看她，自然把她神色中的失望看在了眼里，拿过一旁的酒袋，给她酒杯里倒满了酒，果然就见到了她开心的笑容。
阿箩一口饮了，再要了一杯，元澄自然倒满。
“还是酒解愁肠啊。”阿箩道，第二杯却是细细品味。
“去吧，把西境拿在手里，”元澄道。
阿箩转头看他，不语。
元澄继续道：“是不愿，并非不能吧？”
阿箩又抿了一口酒，“不夺，也在我手中。”
元澄没有再劝，转而说道：“圣上······对定北，放心吗？”
阿箩沉默了片刻，深思过后，道：“圣上，是个很好的人，我很喜欢他，像哥哥，真正的哥哥。”
元澄喝了一杯酒，“我知道。”
“他评价了中原，南境，西境，西北，甚至东北，但是却没有评价你。”阿箩如实道，眼前人，得假作真时真亦假。十分里，九分得真，才能藏一分假，凡事皆真，只为藏这一分假。只是那一分假，却是最难缠的情。
元澄看着她，又是定定地看着，如那日营帐中吐露心思，只是她睡着了，并未听得。
“公主，圣上在一日，我定不会背叛他。”元澄许诺道。
阿箩闻言，看着兰辛端来了烤肉，“我知道了。”
元澄也知道说话的机会不多了，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在公主和东北之间，我选公主。”
阿箩转头看他，他又还未离去，挨得很近，“如果最后的最后，你会杀我吗？”
元澄看进她的眸子，几乎沉沦，到底是兰辛终于来了。
阿箩往旁边退了些，元澄也不舍地离了去。
“若是你，我愿意臣服。”是元澄最后的话语。
兰辛也在阿箩身边坐了下来，阿箩取了烤肉来吃，录仲又送来了些清腻的果蔬。
元澄也被下属们叫了去喝酒。
这中秋，甚是热闹。
阿箩终究别了定北，往西境而去。
广禄半道而别，带着一封信，前往圣都。
圣宫里一偏僻的宫殿里，不合规矩地住着一位翩翩公子，应该是两位。
不时会有宫人来回穿梭在圣上的承乾殿和这座偏僻的宫殿间。
卿逸正无聊地在院中耍剑，就看见又有人来，便停了剑，过去查看，却见是许久不见的广禄。
金小奇听得那声‘广禄’时，早已飞奔出殿中，广禄行礼道：“金公子，好久不见。”
金小奇期待地看着他，“阿箩如何说？怎么派你回来了？她还安好？”
广禄笑答：“公主一切安好，已从定北回西境。”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公子看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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