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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囧与恨

    夏河县地处雪区高原东北边缘,地势由西北向东南倾斜,海拔在3000米以上,年平均气温才是2℃,年降水量五百多毫米,年日照时间将近3000小时。

    《天下无贼》剧组到达的时候,正值当地隆冬,平均气温在零下19摄氏度左右。

    就这种气候温度,对于电影拍摄,困难很大。

    首先是机器的保暖与保养,防止被冻坏、镜头起雾结冰等;其次就是剧组演职人员的身体,高原反应、取暖、以及镜头里演员带着哈气的表演等等;再次就是剧组的饮食与住宿的问题;最后则是大风大雪等酷烈天气对拍摄计划的影响等。

    老姜尽管忙着找回他的第二春,但对丁巍交给他的任务,完成的还是不打一丝折扣的。

    老姜沿着雪区高原的西北线途径合作、碌曲、甘州等地,最后才到达夏河。

    进入夏河,他一眼就相中了夏河最出名的藏传佛教大寺院拉卜楞寺,远看雄伟神奇,静看恢弘安谧,极为符合故事开始的拍摄所需。

    这个年头,藏传佛寺本身就很神秘低调,游客极少,越显宁谧。

    姜闻绕着拉卜楞寺转了两圈,拍了很多照片,越发满意,然后他就直接找到当地政府,让地方联系拉卜楞寺问询是否允许拍摄。

    拉卜楞寺方面几乎没有犹豫姜闻给出的条件,可观的香油布施、以及联合拉卜楞寺给当地捐献一所藏汉双语小学。

    当然,佛寺内部只供佛教高层人士修行的地方,他们也不对外开放。

    搞定主场景,姜闻跟地方政府商量之后,干脆建议在拉卜楞寺山脚下两三公里的地方先搭两三户院子,既是拍摄需要有可以当做剧组部分人员及机器安置的地方。

    老姜在夏河耽搁了七八天,基本上全部搞定了。

    所以,等丁巍等人到达夏河后,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做的差不多了,除了剧组饮食及住宿、在当地招些群演等零碎小活。

    拉卜楞寺距离夏河县城不到一公里,丁巍干脆在县城包了个招待所,吃住都解决了,并且考虑到饮食习惯的原因,丁巍还把这一年在京城渐渐打出名气的剧组盒饭外包者八斤两口子都带上了。

    剧组到达后休整了一天,观察剧组成员是否有高原反应及机器的适应等问题,丁巍还出面跟地方政府的同志见了见,拉拉关系顺便搞定了群演的招收等问题。

    剧组其他人员还好,俞老师因为恰好遇上每个月的亲戚,导致精神略有不济。

    好在秦海路以及剧组里其他女性分担了一部分丁巍陪护的责任,让丁巍才出出进进跟着两位摄影大拿以及导演关虎监制田庄庄等人在拉卜楞寺附近堪景预设摄影机位角度等问题。

    这地方因为天气的原因,其实一天就只有四到五个小时适合拍摄,其余时间不是大风就是太冷。

    好在有狗大户丁巍顶着,俞老师才能耗了三四天才算好转起来。

    趁着这天俞老师精神好转,剧组抓紧开机。

    丁巍听从导演、监制以及剧组其他演职人员的建议搞了个略有铺张的开机仪式。

    两台摄影机架在拉卜楞寺前殿门口,一台架在寺院里面,剧组所有成员以及群演到位,丁巍、俞老师、保国叔、田庄庄、关虎等人为代表,郑重给寺院供上三牲四果的贡品,捐献香油布施焚香祭祀。

    拉卜楞寺也很给面子,三声响钟经盘齐转,法头、经头、理长、僧众代表齐唱经文,以示恭贺。

    梵音嘹亮清香袅袅,三声炮响,丁巍等人上前拉开盖着红布的摄影机,开机仪式礼成。

    当天下午,试着拍了一条,群演拜佛与寺院僧众打坐念经的镜头,演员也各自就位跪在人群中听经恭拜神佛。

    浩浩荡荡前殿门前跪了一大片,寺院内僧众法相庄严梵音齐唱,很有气势。

    效果还算不错,但却不够成为电影镜头的标准,大概是当地群众第一次感受成为群演参加如此大规模的拍电影仪式,略为有些紧张,偷瞄镜头的,指指点点的、嘻嘻哈哈的都有。

    晚上回到招待所,俞老师有些奇怪,小脸儿被冻得通红,眼神却越发温润明亮,整个人仿佛被洗礼了一番,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安谧祥和的气息。

    “不是,你这是干什么了?”

    丁巍很是奇怪,前两天俞老师小脸煞白一副高原反应极重的模样,怎么今天像是换了个人。

    俞老师笑了笑,没有说话,手里把玩着丁巍前两天从拉卜楞寺总经头那儿换来的一个木制的佛子诵经玩偶。

    玩偶是丁巍用一部照相机换来的,据那位一脸和善的总经头尽管经常是袈裟宝象,但对照相机这类东西极为熟稔,也很热衷拍照,水平还不低。瞧见丁巍拿着的那台可储存的拍立得有些欢喜,就拿那个佛子诵经玩偶跟丁巍换,听他说,是上一任黄教活佛开过光的。

    开没开过光丁巍不知道,但玩偶入手微沉,色泽光亮,佛子神态静谧安详,经文蝌蚪大小,但刻写很有韵律,丁巍也没犹豫,左右不过一件小玩意而已。

    拿回来送给俞老师后,俞老师倒颇为欢喜,并且第二天心里的郁结尽去,精神也好转不少。

    想来虽然不是什么神秘的力量,但也算难得的小玩意了。

    丁巍看着俞老师在床上裹着被子细细把玩玩偶,外面寒风呼呼,隐约间似乎夹杂着被风吹来的经盘转动的铃声,自己也安静了下来,望着俞老师出神。

    “你猜我下午跪在殿前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俞老师将玩偶放在床边的茶几上,抱起丁巍给卖的电暖宝拢在怀里,看着丁巍轻轻笑道。

    丁巍刚想说话,见电热水壶水开了,就没有出声,手脚麻利的给俞老师再灌两个热水瓶用来暖脚。

    他大体能猜得到俞老师想说的话。

    两人在一起两年了,不止生活条件提高不少,两人之间的亲密与依恋也与日俱增,颇有些举案齐眉颦笑皆懂的相合融洽。

    俞老师自顾自的接着道:“我在拜下去的那一刻,有些理解王丽了,她厌倦了四处漂泊的江湖生活,不只是因为怀孕,不像让孩子也背负父亲母亲是贼的坏名和压力,更重要的是她爱他,爱着王薄,爱在心里、在骨子里,在血液里,甚至爱到义无反顾生死与共的那种地步……”

    俞老师之前觉得女贼小叶婷有意思的,后来等看了全剧本后,却觉得王丽对她更有吸引力。

    贼婆,四处漂泊无所定居,偷蒙拐骗仙人跳样样精通,看似毫无底线,直到怀了孕。

    为了未出生的孩子,她决定金盆洗手,找个地方定居,做什么都好,就是再不做贼了。

    她在拜佛的时候想的什么?

    是为人母的责任,是为人母的善良,更是为人母为人妻的爱。

    所以,她跟自称是狼的王博大吵,赌气下车,遇到纯朴的傻根,傻根捎了她一程并送给了她一个小礼物,她就不可救药的要帮他维护一个天下无贼的美梦。

    她的坚固的心被柔化了,有被激发的母爱,有被傻根的淳朴打动的善良,虽然她的善被王薄嘲讽不已,但她义无反顾坚持到底。

    尽管后来王薄命丧车顶的凄惨结局,很大程度上就是被她坚持固守的善良所害。

    “我想,那一刻,她也跟我一样,听到了佛经,看到了神像,想到了爱人,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

    俞老师挽一下发梢,语带双关,看着坐在小凳子上给她烧热水的丁巍,柔声道。

    丁巍心里被俞老师的温柔填得满满的,故意假装害臊:“哎呀,说的我都不好意了,太过了太过了,我还做的不够好……”.

    好好的气氛就被这憨货的“娇羞”给打破了,俞老师大恨,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道:“哦,是吗?那怎么做才算好?”

    丁巍放下掏耳勺,今天回程的时候这边起风了,这会儿正掏耳朵呢。见俞老师发问,就兴趣盎然嘿嘿笑道:“这个还得您定,但我保证,肯定能做到称心如意。”

    俞老师瞧着丁巍口花花,心里赌气,想了想,问了个很带感的问题:“你会为我而死吗?”

    丁巍听懂她是拿自己比作王丽,想问自己是否像王博一样。

    不过面上却露出很挣扎很委屈的犹豫,拨弄一下掏耳勺,皱着眉道:“啊?这个,这个……”

    俞老师眉头一皱心里一凉。

    只见丁巍咬咬牙无辜的问:“能不能换个别的?耳屎,也太恶心了吧……”

    俞老师反应过来,大囧大恨,甚至还有些反胃恶心,将手里的电暖宝一把甩过来骂道:“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耳屎?

    亏他能想出来这么恶心的!

    丁巍随手一捞将电暖宝抄在手中,哈哈大笑。

    这地方属于藏汉混居区,口音有些怪异,试拍之前,两人都瞧见有虔诚的信徒老婆婆领着孙子孙女儿朝拜,拜完之后老婆婆歪在木板上,让孙女儿给梳洗掏耳朵并换了衣服,然后孙子孙女儿拖着木板逶逶而去。

    再加上刚才丁巍正在掏耳朵,这货就恶趣味的想起了这个“耳屎”的口音梗。

    俞老师真是被恶心到了,本来她想跟这货好好说一说关于王丽这个角色以及她今天突然想到的一些理解以及对未来的期许,现在气氛全无。

    看丁巍在地下呵呵傻笑,俞老师犹自不解气,裹着被子跳下床,拿出武二郎景阳冈打虎的气势,照着丁巍就是一顿捶。

    丁巍轻轻反抗两下,就破罐破摔,强自辩解:“我真的以为……”

    “恶心!”

    俞老师一声脆呵,骑着丁巍就是胖揍。

    两人正玩闹间,只听门外重重咳嗽一声,保国叔高着声调道:“那啥,小俞,你速度点儿,就等你了……”

    因为剧组里的演员除了宝强其他演员基本上都是很成熟的,再加上晚上这地方天寒地冻的根本没有别的娱乐设施,所以这几天晚上基本上都有牌局,俞老师之前因为精神不济已经错过好几场了,今儿很早就跟保国叔等人约定,晚上的牌局算她一个。

    夏河县全县才两万多人,县城里拢共六千多口人,只有两家招待所,一家是政府招待所,一家就是这个。

    条件简陋,招待所很不隔音。

    两人动作一僵,四目相对,丁巍闪电偷袭俞老师薄唇,mua的一下,也高声回应门外的保国叔:“等一会儿。”

    俞老师脸上红晕升起,有被丁巍气的,有打丁巍争得,也有被保国叔高声调侃的。

    等门外的声音消失,俞老师愤懑的使劲儿锤了丁巍两拳,将裹挟的被子扔到丁巍头上,还踩了一脚,才算是放过丁巍。

    “来了,再跟你算账。哼!”

    俞老师洗了把脸,穿好衣服,趾高气昂的就走了。

    丁巍还走后边拿着热水袋追:“热水袋,热水袋……”

    过道里有间房门开了,露出个憨厚的傻笑圆脸,一嘴的河南话:“白(不)要(不)用,大哥,俺白(不)冷,着(这)房子说(烧)的怪得劲儿得……”

    俞老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丁巍大囧,恁个二球出来弄啥雷,俺又么跟恁说!

    “你个小孩儿看啥嘞,回屋去,背台词去……”

    丁巍本着脸瞪一眼宝强,宝强就进房间了,还慢动作一点一点的轻轻关门,直到丁巍过来看见门缝里那双白囔囔的大眼睛,还委屈巴巴的。

    瞧见丁巍冷眼看过来,门砰的一下就合上了。

    俞老师笑的更不能自已了。

    丁巍摇摇头,这孩子这会儿真是傻得厉害。

    当然,长大后他也没多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