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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题

    彻底醉倒的魏忡被人抬送回王府,把裕王府邸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魏忡安静地躺在自己的卧榻之上,记起来了关于他的八哥、郕王魏忳的很多经历。

    魏忳,字子斐,生母高榛,封号才人。

    高氏出身庶黎,慧识巧心、丰姿美仪,十三岁因故被选入宫中成为一名秀女。

    大晋律例,天子有一后、三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有名有分者共一百二十一人,又另有无名无分者三千,统称秀女佳丽。

    除皇后论外,其余从妃嫔到秀女,位分各有等级,共划分为三阶九品,彼此之间有着明确且清晰的区定,不容僭越。

    皇帝魏成某日游宫,一眼就相中了高氏,对其甚是宠幸,很快便将高氏位分提升到了正六品的宝林。

    但若想再进一步,就必须经过皇后韦氏的首肯,高氏和韦氏的纠葛也由此而起。

    在一次普通的拜谒之后,韦氏亲自下令,破例将高氏连升三级,封为婕妤。此举让后宫一片哗然,高氏因此树敌颇多,不得不更加依赖韦氏。

    魏忳出生之后,继承了其母的全部优点,深受其父魏成喜爱。

    高氏母以子贵,宠幸尤甚,继升于嫔,独掌一苑,羽翼渐丰,正欲展翅高飞之际,却遭受反噬。

    皇后韦氏令人从其床下搜出巫事蛊具,皇帝震怒之下,欲置高氏死地,又念及魏忳无辜,不忍其幼年失怙,故网开一面,将高氏贬为才人,打入冷宫,加以禁足,令其自省。

    高氏三年之后郁郁而终,一入一出,不到十年光景,其年魏忳五岁。

    以上便是魏忡幼时从宫闱之中听闻的一些零星秘传,他稍加以推导,得出详情,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亲身经历。

    “八哥只比我大一岁,我三岁记事前,未知其名,六岁启蒙时,始认其人。那时他总是人前一副谦实卑恳,人后一副忧郁烦闷的样子,正应了他的名字。

    兄弟之中,只有我和七哥愿意和他一块玩耍,其他人都当面避他不及或在背后嘲笑戏弄。

    他虽然表面从未生气过,但我其实曾经偷偷见过他暗自抹泪时的神情,那是一种集悲愤、憎恶、贪婪、恐惧和绝望于一体的复杂脸孔,令当时年幼的我有些不寒而栗。”

    郕王魏忳同样躺在自己的府衙卧榻,口中胡喊乱叫,心里却开始玩味着自己的名号:

    “zhun,tun,dun,三个读音;诚恳,郁闷,无知,三种含义;郕王,酒王,醉王,三重封号。

    我的一生可真是太有趣了!七哥知我,九弟知我,我也知我,我自知命顶螟蛉!”

    魏忳又想起大约十四年前的往事:才人高氏逝世,死后不过薄棺一具,黄土一抔。

    魏忳走投无路之下,被迫踏上母亲的旧途,投入皇后膝下,以求庇护。

    “你要保护好自己,想尽一切办法,努力地活下去!”

    魏忳一直铭记着高氏的这句嘱托,却不能理解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在弥留之际遗留下如此残忍的话语。

    往后的日子暗无天光,即使有日月抱怀,也始终照不透笼罩于他心头的阴霾,直到有两点星光从阴霾中透出。

    “魏怭与魏忡。七哥与九弟。寿王与裕王。或正或戏、一怒一忧、一长一幼。”

    魏忳从迷醉当中惊醒,遇刺一事再次激发起内心深深的恐惧,他决定为自己的未来好好地盘算一次。

    魏忡也抱有同样的觉悟,八哥魏忳在最后给了他一个确定的人物和一个不确定的时间地点,

    “七哥魏怭!”

    魏忡决定听从魏忳的建议,前往寿王府邸拜谒魏怭。

    寿王魏怭生母惠妃余慧,为人八面玲珑、古灵精怪、恩怨分明,更兼果断爽利,在后宫中起伏多年,与众妃嫔过招有来有回,不损其身,可见其智计手段。

    作为余氏唯一亲子,魏怭却没能继承母亲的敦肃的性子,刚出生时就一指戳中魏成鼻孔,把好心来看望的父亲气了个半死,所以给儿子起了一个怭字为名,以示警戒。

    十五岁出宫之时,母亲为儿子私下取字为子肃,希望他能庄重言行,却不想···

    魏怭自小对各类典律极为痴迷,钻研至深,常以狴犴自比,出宫后又多了一项爱好:玩狗!遗憾的是他交遍了世间上的狐朋狗友,却唯独漏掉了一只獬豸。

    “九弟放心,我这府邸里绝对安全保密!”

    在经历一系列思想斗争之后,魏忡决定冒个险,直接前往寿王府邸,在一圈狗声犬吠当中,得到了魏怭如上保证。

    他相信魏怭的能耐,寿王府邸只能是五位兄弟最后的屏障,可他还不完全了解太子的手段,更不知其他兄弟的想法。

    “郕王府已经完全被太子掌控,福王府估计同样如此,裕王府可能稍好,但也只是稍好:

    耿忠六岁入宫,相伴我十余年,他的忠诚毋庸置疑,但容易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杨息是母妃亲自筛选,深受恩义,能力亦得到我的验证和肯定,但他有一双儿女作为软肋,随时可能被太子挟制;

    至于府内其他仆从劳役,时来时走,年限不定,所求不过为了养家糊口,我断不能轻易拉人涉水,殃害无辜;

    还有位于翊王府的幼弟魏悌,他十五岁前一直活在良妃的荫蔽之下,萧良妃对他期望太过,以至于把他养成了好谋无断,懦弱胆小的性格。”

    “五哥心肠宽大,贪吃好睡;八弟巧诈机滑,但只足自保;九弟心思细腻,考虑果全,更兼沉毅勇断;

    还有老七我,我就见不得那些腌臜龌龊事儿,一思及至此,就恨不得当场将这些烂人剜心拔舌,就地正法!”

    魏怭替魏忡补全了一部分信息,然后忽然意识到最后几句话有些不妥,连忙欠身致歉。

    “九弟你别多心,我说的不是你!哎呀,不对,不对,这话怎么说都不对!

    唉,算了,咱们还是先不纠结这个了,我相信九弟你能理解我的真正意图,我···”

    “这就是我敢冒险来此的原因。”

    魏忡及时打断了这个话题,继续和魏怭讨论道:“梁昭仪一直在宫中备受打压,以至于时时忍让,自顾无暇;

    萧良妃对六哥和八哥观感一直不佳,最多只会延蔽你我二人;

    我母妃性格冲淡恬静,且无宠已久,虽有智略,恐怕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我也私心不想将她轻易牵扯进来;

    至于七哥的母妃,就是咱们五人在后宫当中仅有的依仗!”

    “后宫之内,惠妃为主,良妃为辅;朝堂之上,我顾着点六哥;府衙之外,老八和小十就交于九弟。

    寿王府邸作为咱们全体五位兄弟的联络主点,我会负责统筹安排好此事,尽量不引起外人注目怀疑。

    对了,咱们这群人当中,也要有一人领纲牵头,顾不得尊卑长序了,此事只能九弟勉力而为!”

    “以我为主,其余四位兄弟为辅!

    事到如今,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生存而作全力一战,不惜一切代价!”

    魏怭和魏忡洽谈地很是愉快,很快击掌为盟,二人从对方清晰无比的思路当中,可以明显感受到彼此的谋断敏锐。

    “果然是覃静妃之子,太子轻敌了!”

    “真不愧是余惠妃之子!太子小看他了!”

    二人临别分离之际,魏忡忽然想起了辛霁,于是又折返回大厅重新和魏怭商议。

    “还记得上元节那晚的行刺吗?我怀疑是辛霁主使!”

    “辛霁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没有充分的动机,我肯定他背后另有其人!”

    魏忡将辛霁和太子的关系当场略作过一番推断,魏怭则给他提供了新的情报加以证实。

    “暗卫那边也一直在明察暗访,他们已经确定当时袭击咱们的刺客有两位,这二人以天官赐福,童子送财为名,行天女散花,飞叶摘花之事,辛家与此事关系密切。

    只是刺客们已提前遁藏无形,暗卫们还未将其抓获!”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对于打击辛霁,从而对抗太子一事,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可惜那颗随侯珠作为凶器上交了,不然···”

    “随侯珠?”

    “万宝楼!”

    “袭击我的凶器是一支鎏花金钗!”

    二人互相为对方又提供一条新的线索,魏忡决定多留一会儿,他有许多事情要向魏怭请教。

    “这个地方我好像听说过?”

    “不错,正是万宝楼的曾老板鉴定出的随侯珠!”

    万宝楼与珍奇阁以及归元当,这三者是有名的金银珠宝流通之所,前两家分别位于京城东坊西市,各自专营男女所用器物。

    归元当则历来神秘,驻地更是成谜,只有两排对联和一幅横批在民间广为流传。

    联曰:迎南客送北客进门皆客,走东家转西家货比三家。横批:大而无当!

    魏怭迅速令王妃严氏亲自从卧房取出一张地图,魏忡接过之后仔细记忆了一遍,很快将内容拓印入脑海。

    京城方圆百里,整体为一四方城池,从外及内共被分为三层:外郭、瓮城和禁城。

    以一条主街和一条河渠作为分界线,街分东西,河定南北,交叉点上是一座厚大的石拱桥。

    十五那日,五人出游时就曾驻足于此赏景。

    东文西武,东坊西市,南贫北贵,南屋北宅,其中重要或关键的名称在地图上均有标识,除了城外的地标较为粗略模糊,以及禁城皇宫周遭一片空白之外,整张地图堪称完美细致。

    宫内地图魏忡暂时还用不到,即使要用,他找个机会亲自去逛上几圈就能了解个大概出来,至于城外···

    魏忡从未真正去过城外,他在宫内之时,静妃对他看护甚紧,几乎寸步不离视线,即使被迫离开一小会儿,也要提前详细告知地点范围、同行人物以及来往所用的时间。

    一有错漏,静妃便大发雷霆,然后隅泣不止,以至于魏忡养成了自囚守静,多思少为的性子。

    魏忡试着借由零星的碎片慢慢拼凑:“自西向东,环绕半圈,分别是葬灵峰、胭脂湖、涤尘池、摘星楼、积善寺、空桑丘和夕照林。

    另有一条宽阔的干道沿贯城内主街直通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