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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变

    二月初一,经过一个晚上的时间,青缨的心情有所平复,只是一直跟在何涟身侧寸步不离。

    每次一见到魏忡,不等开口,直接转身就走,何涟也陪着她一起躲开。

    魏忡二十九日被何涟赶到书房将就了一晚,初一下午越想越觉得没有道理,决定找这两人好好谈上一谈,恰在此时,收到了魏悌的亲笔书信。

    “写得都是些什么勾八!”魏忡读过一遍,顾不得礼节,口出鄙言。

    魏悌在信中先是对之前的事情向魏忡致歉,表示双方仍是最好的兄弟;

    然后顺带提起青缨,希望魏忡能再代为照顾一段时间;接着又谈论了翊王和周遥绮的婚事,开始自贺自言、自恭自喜;

    从这开始魏忡就有点想骂人了,强忍到最后,原来的韧筋柳骨画风一转,化为杂狂乱草,居然预祝起魏忡和青缨二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他是怎么能做到在一封书信里,前言不搭上后语的?”

    魏忡又仔细观察过一遍,发现整封书信笔迹的变化就是从第三部分开始,只有萧良妃能对魏悌施加这么大的影响力。

    从裕王府回到翊王邸,魏悌的异常很快就由专人紧急入宫报告给萧良妃。

    母亲听闻再顾不得许多,派人强行把儿子压入宫中,先是温语劝慰了一番,待魏悌状态好转,又详细将事件的前因后果反复询问过数次。

    此时暮色西沉,萧良妃直接派人在思过宫的静廊居打扫整理好一座空屋,让翊王住过一晚。

    第二天一早,请魏悌到上甘宫用过早膳,临出宫门前,冷不防将翊王臭骂了一顿,撵回了府邸。

    “魏悌和青缨这两个人,都别扭的要死。

    女的独怨自艾,将礼法伦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男的随波逐流,对名声规矩半是厌恶半是依赖。

    一个刚强烈直,一个柔弱温吞,月老当初是怎么用红绳把二者给连系在一起的,绝了!”

    魏忡刚感慨了一番,萧良妃又派人从上甘宫中送来书信一封,打开一看,里面原来是一首诗。

    诗云: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真是人事变化、盛衰无常!萧姨娘一时意气,本来皆是为了她这个疼爱之至的亲生儿子考虑。

    青缨和魏悌两人之间的身份地位和年龄性格都相差过大。

    她出于这些方面的原由,才不愿二者过多纠缠,没想到却落到了如今这个无法收拾的局面!”

    魏忡又仔细想过一遍,心中敞亮道:“萧良妃择抄这首诗给我,除了对青缨表达些许懊悔歉疚之情。

    也是在埋怨我当初未经过她的首恳,一意孤行,非要撮合这对痴人!

    现在她让我自行将此事了结收尾!唉,算罢,我也给她和诗一首,聊表心意!”

    魏忡此时正好在书房案几前坐着,当即取用好文房四宝,在白纸上肆意挥洒起来:

    苎萝山下光生夷,东家有女施效颦。

    浣纱溪水貌沉鱼,姑台馆娃手捧心。

    泛舟五湖囚樊篱,惜子无剑斩柔情。

    十年一觉空叹吁,青灯琉盏终老林。

    “我就这点微末本事,还请萧姨娘多担待着点吧!”

    魏忡将新写好的回书装进原信封,喊来耿忠,请他亲自跑上一趟送到上甘宫萧良妃处。

    耿忠得令后去得飞快,一个时辰便走了个来回,书信被阅览后上面只批示了一个好字。

    此时天已傍晚,魏忡回到自己卧房,路过外居室时发现青缨已经躺下了,床榻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

    魏悌摸了摸胸口怀中的两纸信书,心想还是不打扰青缨正常休息,明日有机会再互相置腹详谈。

    进入内室,何涟正面朝内侧背对朝着自己,魏忡掀开近榻的那侧褥角,躺钻了进去,推了推何涟,他有一肚子的心事非要现在和妻子倾诉不可。

    女子转过身来,将男子紧紧抱入怀中,魏忡看清对面之人,大吃一惊道:“啊!怎么是你?何涟在干什么?”

    “夫人忽感身体不适,我征得同意之后,代夫人前来为王爷侍寝。”

    “何涟我见她中午还好好的,怎么下午就开始身子不适?

    不行,我非得给何涟请位大夫过来好好瞧瞧不可!”

    “夫人她···”

    魏忡趁女子说话分神、手里放松之际,急忙挣脱着光脚落站到地面。

    青缨也不再阻拦魏忡,只是拔取下头上碧玉绿簪,任由一头青丝黑发如瀑泄下。

    这一幕把男人看得发毛,害怕女人想不开又要自寻短见,正要张口出言相劝。

    青缨将簪子往床上随意一丢,抢先一步逼问道:“王爷既不愿将青缨收入房中,还请为我指明一条生路!”

    魏忡慌忙将怀中信封取出递过送予青缨,又将下午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拣重要的部分细讲了一遍。

    “积善寺香火旺盛,一向灵验,曾有一痴僧说我是大雄宝殿的佛前青灯所化,孤独终老对我倒是一个不错的归宿,有劳王爷和夫人前些日子多费心了!

    赶早不如赶巧,我这就自行动身前往积善寺出家!”

    青缨一股脑地挣爬着起身下地,披发赤足就要往室外狂奔暴走,躺着的何涟听忍不下了,从外室床上跳蹦起,一把强行拉挽住青缨,将她扯拽回内室。

    “我是王妃,我命令你今晚就把她给纳了,你听到没有!”

    “你的王妃是我封的,你没有资格命令我做任何事情。”

    “我有!这在我职权范围之内,你不听我的命令,我就跟她一块前去积善寺出家,这辈子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你!你真···”

    魏忡觉得何涟真是不可理喻,天底下哪有妻子将自己的丈夫随意推让给别人的道理。

    “你什么你,我发话了,你照做就是!反正你也吃不了亏,上不了当!”

    何涟态度坚决,立场稳定,显然有属于她自己的理由。

    傍晚时分,何涟本在内室整理床铺,青缨突然从外室闯了进来,什么话都不肯说,只是一味的原地隅泣不止。

    何涟忙将她抱在怀里又是一阵温言抚慰,待其心情平复下来,才冷冷地开口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想做他的女人对吧?”

    “我不敢有更多非分之想,愿做王爷房中一卑妾足矣!”

    青缨向何涟福了一礼,何涟并未将她拉起,只是平淡地续道:“你是民籍,于情于理都只做得了平妾!

    况且这事我说了不算,你自己去跟他提吧,我可管不着!”

    “夫人是王爷的妻子,后院的女主人,我是夫人身边的使唤丫头,不得夫人首肯,又怎敢做下那狐言媚主之事?还请夫人示下。”青缨的身子躬得更低了。

    “这话还算中听!”

    何涟心里又嘀咕了一阵:“他有其他女人是迟早的事,裴氏女不知会何时入府,我早一点接受这个事实也好,反正我已经抢占过他了!

    眼下他身边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也不少,只要这二人彼此愿意,我也没什么值得抱怨的!”

    青缨铁心一横,银牙一咬,干脆直接拜倒在地上,向何涟行了一个大礼道:

    “我不会分抢王爷对夫人的宠爱,我替王爷诞下的子嗣,也会归让于夫人膝下,视夫人为生母,我只安心做姨娘就好!”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就是我同意了,依王爷的性子也不会同意,你别胡思乱想了,孩子自然得由生母抚养才行!

    我难道是铁石心肠,会令母子骨肉合分,血脉相离?”

    何涟不能再无动于衷,她慌忙将青缨扶起,又扑倒在对方的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咱们两个女人可真傻,为了一个男人在这里争风吃醋有什么用?他的正妃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候咱俩又有什么分别!”

    “还是有一点不同的。”

    青缨在心里默念提醒自己道:“何涟背后有静妃为她做主撑腰,就是裕王正妃也不敢无故让何涟受委屈被欺凌,更何况裕王对其也是···”

    她又叹了一口气,只得另换了种方式劝慰何涟道:“至少裕王比翊王可靠的多!

    我想的够清楚了,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只能怪我自己识人不清,痴心错予!裕王才是真正值得咱俩托付之人。”

    魏忡紧盯住何涟好一会儿,见她依旧不依不饶,对此有些不耐烦道:

    “行了,行了,别哭来气去、要死不活的了!我还不了解你的性子?”

    言罢,又将魏悌和良妃的书信递给何涟观看,心里又叹了一口气,琢磨道:

    “她这是害怕自己在裴女到来之后孤立无援,又可怜青缨走投无路,索性一方二便,做过场顺水人情,提前为自己聚拢位亲密盟友,可这事为什么提前不跟我商议?”

    青缨一直在等待魏忡发落,终于等到了魏忡望向自己这边,她盈盈一拜,准备好接受自己未来的宿命。

    “那首和诗是我用来搪塞萧良妃,以安其心之举,这只是我原本为姑娘规划的第一条路。”

    “那第二条呢?”青缨闻言抬头相问。

    “我这裕王府邸虽然破小漏敝,但也不至于多容不下一位女子,他日若是青缨你自行觅得良配,我会让何涟风风光光地将你嫁出,这是第二条路。”

    “还有第三条吗?”青缨想了一下,继续翘首。

    “当然有,道路远远不止三条,关键在于如何正确选择!”

    魏忡暂时只想到两条,第三条还在思考之中,忽然听到青缨坚定地答道:“那我选三!”

    魏忡闻言恍然,顿时便知再挣扎也是无益之举,何涟与青缨之前商议出来的就是这第三条路!

    魏忡最初是在馆舍和青缨相遇,承蒙救助方才化险为夷,为了还上这一份恩义,也为了成全青缨和魏悌,魏忡才去央求良妃和皇后开恩赐人。

    未曾想阴差阳错,青缨与翊王有缘无分,二人实在是强求不行,事情反而发展到如今的局面。

    “终究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魏忡心中默叹一口气,不再言语,算是默认下了此事。

    何涟见目的已经达成,终于抹干了眼泪,然后征询魏忡的意见道:“我一会儿能在一旁观摩学习一下经验吗?”

    魏忡简直就要被她气到当场喷出胸口淤积的一滩碧血。

    还好何涟在青缨的示意之下,及时地打消了这个念头,摆手告别道:“春宵苦短,你们两个慢慢享受,我去外室了。”

    望着何涟远去的背影,魏忡愤懑默然,恨声骂道:“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以后总有你后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