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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人

    一个时辰之后,全场酒酣饭饱,不少人携宝离开坐席。

    魏忡也感到一丝困倦,绿珠正欲开口邀问,魏悌抢先一步道:“九哥,我腹内滞胀,想去方便,天色太黑,咱俩一块,互相照应!”

    魏忡点头称好,正要起身,忽听有人高声惊呼道:“二位王爷稍等片刻,辛霁有话要说!”

    魏忡如临大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魏忳和魏悌也同样如此。

    三人只听见辛霁陪笑道:“子洹与三位殿下神交已久,今日终得亲见,特意备上薄礼一份,还望笑纳!”

    “胡说八道!”三人一致得出统一结论。

    魏忳时常出入京城各处,与勋贵子弟均有来往,和辛霁不知照面过多少回;魏悌至少在柴靳前事之时,对辛霁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记忆;魏忡深居简出,倒是第一次认识辛霁真人,可绝对谈不起什么神交,更别提惊魂历目,魏忡对辛霁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薄礼依次奉至案面,三份三式,每式各有三样东西,三人各自拿起一观。

    魏忡面前呈放的是一枝深褐的木形枯树藤簪、一件浅蓝的蝉纱薄绡裳衣,还有一颗亮白的晶莹剔透珠玉。

    魏悌随意暼了一眼桌上的一扇、一巾和一琴,不由感慨道:“七禽扇、鹤纶巾、焦尾琴。辛少真是大手笔!”

    “千金易得,知交难求,翊王殿下喜欢就好!”

    辛霁言罢,又粉面噙笑,朝向魏忳与魏忡问道:“那不知郕王和裕王两位殿下可还满意?”

    “哈哈哈哈~”

    魏忳豪爽笑过一阵,连连对着辛霁称善道:“胜邪剑、生花笔与随候珠!子洹这样大方慷慨的朋友,我交定了!”

    “看来辛某又多了一位朋友!”

    辛霁得到满意答复,将目光改转投向魏忡,深情恳言道:“裕王殿下,我奉上之物分别为枯木簪、龙绡衣与鲛泪珠!都是经过我精挑细选,希望符合裕王你的口味!”

    场上响起一阵嬉笑之声,尤其是辛霁的几位密友闹得最欢,神色之间隐藏着一丝玩味。

    魏忡心内敞亮:“辛霁这个混蛋!不敢当面骂人,巧借这三样东西的名头讥刺于我!”

    忽然注意到了楼缒的目光,自然循光望去,只见绿珠羞怯地垂下头,魏忡顿时由此想出了对策,昂首直言向辛霁道:“这想必是辛夫人的主意,我替后院的两位女眷儿在此谢过!”

    “不错,希望裕王的两位夫人喜欢!”

    “夫人总归是一片真心,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哈哈哈哈!”

    辛霁放声狂笑,几位密友也继续跟着放肆大笑,越氏只是略微一抿嘴角,申尚尴尬地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楼缒这次倒是不笑了,目光带着一丝冷意,只聚焦在魏忡与绿珠左右。

    “你在想什么?”

    魏忡问向绿珠,绿珠巧笑答道:“没什么!只是这三件无价之宝到手的太轻易了一点!”

    魏忡由这番对答当中第一反应联想到一句名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顿觉绿珠真是知己!忽然又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味儿:“绿珠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番话?他又能轻易到手什么?”

    眼前的女子一晚上服帖顺心、称已如意,魏忡不免有些飘然恍惚,此刻却如梦初醒。

    “辛霁聪明是聪明,但他太过狂妄,反而有可趁之机!他身边的越氏是个厉害女人,不容小觑!申尚倒是挺一正直良介的小伙子,可惜坐错了位置!至于楼缒···”

    楼姓是个罕见姓氏,魏忡在京城从未听说过姓楼的文武官吏,但这很明显是魏忡孤陋寡闻!

    宴席的列次是辛霁特意安排,还有一直以来楼缒的表现,这一切都不得不让人相信楼氏在京城一定举足轻重。

    绿珠···她其实是魏忡信手无意所择,本来不应该有什么问题,但楼缒对她殷切急迫、势在必得的态度,让人很是怀疑。

    “九哥?我实在忍不住了,咱们快走吧!”

    “咱们把八哥也叫上吧!”

    “八哥!?”

    魏忡有点儿不放心把魏忳一个人留在宴席之上,但魏忳好像一直在和怀中的珊瑚嬉笑作弄,毫不在意他人眼光,此刻闻言,瞬时变化了颜色神气,当即起身便要离开。

    “啊!”

    珊瑚刚刚还柔若无骨地依偎在魏忳怀中,一时没有防备,整个人仿佛被抽去灵魂一般,素手一抖,玉杯内残酒倾倒了魏忳一身。

    “大胆奴婢,你怎么敢!”

    辛霁怒拍案几,爵杯之中的满酒洒遍了整张案几。

    “我不是有意的,还请少爷原谅奴婢这一回!”

    珊瑚一边慌忙向辛霁哀声请罪,一边徒然替魏忳用袖擦拭。

    “嗯?”

    辛霁不依不饶,以目示意令人将珊瑚拿下,珊瑚见求恳辛霁无望,只得泪眼期向魏忳,魏忳大袖一甩,阻止恶仆欺上道:“子洹请等一等!”

    辛霁笑脸相迎道:“郕王殿下不必生气,辛府内各式各样的珊瑚一应俱全,这株不称意,换一株便是了!一株不够,两株、三株、四株···子斐兄若是肯赏脸,便是子洹最大的荣幸!可切莫因小而失大!”

    仆从闻言欲继续拖走珊瑚,珊瑚死死紧抱住魏忳大腿,魏忳冷冷打量了珊瑚一眼,一股凉意从珊瑚心底升起,珊瑚瞬间昏晕过去,双手仍抓扯住魏忳衣裳不放。

    仆从稍一用力,珊瑚双手连带着魏忳的裳角被撕裂一块。眼见辛霁又要暴起发作,魏忳直接将珊瑚拦腰搂抱起,狰狞坏笑着问向辛霁道:“这株珊瑚枝杈凌乱,我是应该好生修理一下,择日不如撞日!辛少没有意见吧?”

    “当然!时候不早了,宴席差不多就要结束,今晚最后的一个活动正是鉴宝!”

    言罢,深情望了望下首的越氏,越氏抿笑回复道:“月黑风高,郎君与诸位可要鉴别仔细,切莫打眼入手到了赝品,明日一早再想追悔可来不及!”

    全场大笑,纷纷请愿旁观辛少鉴宝,学习交流一下前辈经验。辛霁将他们逐一骂遍遣走送别过了,然后与佳人并肩携手共赴胧月阁二层闺房。

    场上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几人,魏忡、申尚与楼缒都是其中之一。绿珠怯生生地拉扯了下魏忡衣角,好像很害怕与楼缒待在一块儿。

    “我们走吧!”

    绿珠得到示意,携扶着魏忡跳绕过胧月阁,接连穿庭过院,最后来到一处幽静的竹林正内,面前是一座清冷的僻屋。

    “小舍名为竹里馆,王爷应该知道它的来历吧!”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答对了,王爷快请进!”

    竹屋之内也是一片竹物:两道竹影斜映于一株竹枝两旁;四把竹凳圈绕着一张竹桌四周;一壶竹酒装填入两只竹杯一截;两对竹帐挂遮起一张竹床两侧;一双竹枕摆放在一张竹席一头。

    一洒月华从一面两开着的竹窗向竹屋内射投,正照对着一男一女两位璧人,女子柔声对男子深情款款道:“这枕是相思枕,这帐是销金帐,这酒是合卺酒,这凳是留人凳,这人是···”

    女子手指转过一圈之后回过正点于自己绛宫心口处,停顿了一下,略歇一口气,正要继续说下去。

    男子竖指嘘声,贴心地为女子主动接叙补充道:“这人是可怜人!”

    “对,你我都是可怜人,倒不如今夜彼此互相濡沫!”

    女子向左侧斜跨一步,取送来两只竹杯,递塞给男子一只,女子自拿起一只,便要与男子互相绕臂回喂入唇齿舌喉、胃肠肚腹。

    女子将清酒仰首饮尽,只觉心内一阵清凉,周身却一圈滚烫,眼前更是一片红晕:这人恍若如意郎君,此刻便是尽欢良夜!

    于是将酒杯随手往背后一抛,不管不顾地就要扑入男子怀抱。

    男子略一错身,女子扑了个空。男子正好弯腰将那只空杯拾起,连同自己手中的满杯,一块儿放置于桌面原位。

    女子扑空缓回过神,一待稳立住了身躯,双臂瞬时反过又是一扫。

    男子微一后仰,女子扫了个虚,原地打转,好不容易再次停下,只好使出最后的绝招,张嘴作出咬人状,大声怒吼男子道:“我已喝下了这合卺欢酒,中过了那相思情毒!你为何不在这成双春夜,怜取那眼前佳人!你我快同入这鸳鸯锦被,共赴那黄粱美梦!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男子,可真是一副狠心冷肠,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受尽苦楚,凄惨而死?”

    绿珠的语气逐渐由愤怒转向哀怨,复为娇嗔,最后又化作痴缠。

    魏忡望着她这副可怖模样,心内惧,眼前怜,口中恨,最后三股情绪只化作一句话:”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好像又听懂了!你说我是这佳人,你要当那贼子,要对我做下那快活好事!你还在等什么,快来与我一起造作!”

    “老虎只有那一扑一扫一咬,现在这三招三式已经用尽,气力泄过了一半,二郎现在正要赤手打虎!”

    男子蓄势待发,正想转守为攻。

    女子却仍要故计重施,再扑一次,未曾想,刚一动作,自己便先软倒了。

    男子得势将女子扶稳住了,只见女子脸色发白,周身转冷,口鼻之中渐渐没了生气。

    “怎么回事?这酒不会真有毒吧?”

    男子本欲将女子放任不管,可瞧见女子这二八妙龄、倾城佳容,最后终是软化活泛了恻隐心思,长叹一声道:“这计是连环计,这刀是刮骨刀,这局是舍身局,这棋是求死棋,这人是可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笑就可笑!”

    言罢,拦腰搂抱住女子,走到床沿,掀开褥角,将女子轻送塞了进去。

    抬眼一看,孤月甚是清寒,男子把两扇往中间一拉关,竹屋内瞬间漆黑一片。

    翌日清晨,女子悠悠转醒,只觉心内一阵凉一阵暖,周身一圈烫一圈温,眼前一片红一片绿。她不明所以,只好掀开面上被褥,发现内衫凌乱,顿时放下心肝。倏忽之间,女子大梦初觉,又能照遍腰间亵裙,不见一丝碧青,瞬间提起胃肠。

    男子端坐于竹凳之上,淡淡饮茶,四目相对,女子眼中射出两道凶光,欲要暴起吞食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