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醮影

    八位壮士从二层楼阁背后左侧绕出,合力齐架起重鼎,走到阁前停下,带头者向最上首两人略一望去。

    “郎君,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阿越点拨得好!”

    辛霁得到妻子越氏提醒,才发现光顾着自己兴奋,少向场上宣布了一件大事,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还未分散,直接慨然开口道:

    “诸位,这些都是子洹我近年搜罗养成的宝物美器,每人可任择一件,今夜的乐趣一半就在此处!”

    “宝物美器在哪儿?”

    场上嘉宾闻言瞬间安静下来,庭院的奏者欠身略微分向两侧行礼致意。

    人群顿时又沸腾起来,辛霁见状又补充了一句道:

    “整场宴席,宝物携身随行,诸位酒酣不适之时,可自行去往胧月阁周围的客舍休息酣憩!”

    “谢过辛少美意!”

    “辛少有心了!”

    “以人易物,以物作人。人物不分,成何体统!”

    魏忡、魏悌和申尚三人不约而同地得出了同一结论。

    “辛少即是主人,请先行示范一二,也好让我等墨守成规!”

    场上嘉宾左右互相商议一阵之后,并未一哄而起,决定还是先问过主人,立下规矩,以免伤了在座熟人的脸面。

    “我有佳人在侧,还需要在何处择选?场上三位王爷最为尊贵,不如···”

    “说得有道理,郕王殿下,你最为年长,请先吧!”

    辛霁只专心与越氏互相撩趣,并不望向别处一眼,场上剩余之人的目光皆聚焦于魏忳身上。

    魏忳也不推辞,当即向其中一位招手示意,对方先向魏忳福了一礼,即直直从庭中而来。

    右列第六首之人在软垫之上略一抬提臀股,正要惊慌张口,魏忳睥睨了一眼将人给逼坐回了原位。

    “珊瑚正式见过郕王殿下。”

    “随便坐。”

    魏忳向珊瑚示意,珊瑚当即投入魏忳怀抱,全场目光于是移聚到魏忡身上。

    魏忡信手一遥指,众女在仔细观察过魏忡神色之后,退让出一位姝丽佳人,正是歌者核心八人中的一位。

    对列第四首者吸取先前的教训迅速开口道:

    “裕王殿下,在下楼缒,字子连,愿以珍珠百斛请裕王割爱,还望殿下成全!”

    “楼兄与我皆是客人,主人既已定下规矩,我不便开此先例,还望楼兄见谅。”

    魏忡并不认识楼缒,只是看他年纪比自己稍长,加之不好妄自尊大,故称对方为兄。

    佳人向魏忡以目传意,魏忡不觉一阵心荡,更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唉~”

    楼缒望向辛霁,见辛霁含笑不语,丝毫没有帮声的迹象,无奈之下,只得暂且放弃,任由珠玉来到魏忡面前。

    魏忡打量姑娘疑惑问道:

    “敢问姑娘芳名?”

    姝丽见魏忡的目光之中带有一缕暖意,先是浅浅回以一道颦笑,然后再略一欠身向魏忡恳请道:

    “我是第一次被贵人择中,尚未起名,还请王爷赐名!”

    姝丽一动一静之间,魏忡才惊觉到她耳垂之上的两点青翠翡星暗烁,此刻恍然体悟到了锦上添花的妙义。

    佳人一直在悄然留心察看,于是顺势向魏忡进谏递言试探道:

    “就叫绿珠如何?敢问可否合王爷心意?”

    “绿珠姑娘请坐。”

    魏忡往左边稍微挪动了一下身躯,绿珠端坐在魏忡右侧。

    魏悌接着也点择了一位,有人直接惊呼:

    “翊王殿下万万不可,碧玉已经归我所有了!”

    全场哄堂大笑,这人也不觉其中有什么不妥,反倒认为自己是一番好意。

    魏悌见状有些犹豫,碧玉当机立断,决绝朝魏悌奔扑而来。

    “这···成何体统!区区奴籍,未得上意,怎可擅动!”

    “拦住她,把她拖下去,严加处置!”

    全场议论纷纷,辛霁大喝一声,碧玉周围之人瞬间便将她围拦制伏,正要带下,只听魏悌冷硬强行开口道:

    “放开你们的脏手!本王给过碧玉命令!”

    “这···翊王殿下?”

    “本王的命令还不够清楚?”

    “···”

    “原来是误会一场!小小插曲,活跃气氛,权当解闷,无妨于事!子初,到你了!”

    “仆者犯错,当按契约商定之法结合相关典律进行评判:

    或解约、或索赔、或追责···断无自专任为之理!”

    申尚闻言皱起眉头,仔细回忆着相关知识,觉得辛霁这话说得不太对味,对碧玉的处置举措也不大合适当下的场景。

    大晋户籍可分为六类:宗籍、勋籍、士籍、民籍、仆籍和贱籍。

    宗籍便是皇室宗亲,从起名之后便由宗正寺登记在册,妻妾子女也同归于籍,直至废老薨死;

    勋籍是功臣勋贵之家,由当地府衙造册,发往户部备份;

    士籍和民籍则是普通百姓,区分并不严格,差别之处在于:士者可以主动参加科举出仕。

    民者却只能最多主动为吏,或从事农、工、商三类活动。

    好在由民籍升为士籍并不算困难,只要三代五服之内无重罪记录即可;

    仆籍,又称奴籍,来源相对较为复杂,主要分为真假两种:

    假者是由平民签契定约之后转化而来,一般存在对应年限,主客双方的职责义务也会标注清明具体,受大晋律法保护。

    真者则是罪犯本人及其家属后代,除了不能赎身之外,与假者无异;

    贱籍通常是犯下不赦之罪、失去了保护的真仆奴,此时才可任由主家随意处置。

    碧玉早已坐到魏悌右侧,向魏悌投过感激的目光,申尚一直不说话也不行动,辛霁和楼缒催了几声都没反应。

    “你两个大男人懂什么?子初这是脸皮薄,你们就别在戏弄人家了!

    郎君,妾身斗胆,敢请替申尚做主一回!”

    “子初与我是兄弟,我比他略大一点,为兄长。

    你是我的妻子,有道是:长嫂如母,你尽管大胆做主!”

    越氏闻言当即替申尚择了一粒丰润的琥珀,琥珀欲要佩系于申尚腰怀,见申尚有不许之意,只得挨边坐下了。

    楼缒得了辛霁眼色,来回挑选择了许久,最后得了一块闪光的玛瑙,显然并不十分满意,还在原地为绿珠前事耿耿于怀。

    其余人也依次选定过了,胧月阁前等候的八位壮士这才将那一只青铜巨鼎安置于庭院中央;

    又有八位硕者抬来百斤霜华雪炭,拾添在鼎下燃火;

    再有数位侍人端上数十白亮银盘,为场上嘉宾面前的丹漆案几摆上山珍林秀、河鲜海味。

    只粗略扫过一遍,光是魏忡兄弟三人面前分别便有:

    牛炙马膘、鹅肝鸭脯;犬肺鹿血、豚蹄鲈脍;熊掌虎肘、豹筋狼心。

    一声钟鸣,鼎声哄沸!

    越氏带头牵捏起象牙玉箸夹沾了一块貂腥,起身在铜鼎之内涮烫过一阵,确认熟透后才取拈回,放入辛霁早已自行调制好的辛香料碗,涌滚染过一遍,喂送入辛霁口齿。

    “啊!”

    辛霁细品了一下,不由捂嘴尖叫。

    “郎君怎么了?是不小心烫伤了吗?”越氏关切察问。

    “卿卿勿怪,怪我!郎君的料放得太重,自己把自己给辣住了!”

    越氏闻言取来一樽空爵,躬身请辛霁酌酒。

    辛霁倒了一杯清洌,越氏为辛霁行了一个醮礼,当场抿享过一口,又还奉给辛霁,辛霁一饮而尽。

    “二位这也算是礼成了?”楼缒趁机调笑辛霁一声。

    “此乃小礼!”辛霁大方爽笑,越氏含羞偎依。

    “哈哈哈哈~是我们在这里碍着辛少的眼了!”

    全场左右快速统一过建议之后,哄堂喧嚣。

    醮者,祭也,一为冠娶,二为宗祀。

    通常由尊者对卑者酌酒,卑者接受敬酒后饮尽,不需回敬。

    或也可先洒祭过天地,然后象征性地留抿一口。

    “诸位先请用食!”辛霁用箸一指庭中巨鼎。

    “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早有温香软玉为旁侧嘉宾恩客奉供上一只金碗,宾客取迎过之后,从面前的玉碟琉盏当中自行取用酱料。

    魏忡也调制好了,绿珠赶忙受接过,随后征询魏忡意见问道:

    “王爷想要用点什么?暂且安坐,一切交由绿珠即可。”

    “我想取用一点鲈脍。”

    绿珠执挽银勺,舀提过一勺,自去鼎中烫染过一遍,一小会儿后坐回,将鲈脍舍入金碗之内沾搅过一回,再等了一会儿,红酥赤手朝魏忡喂食。

    “请王爷享用!”

    “抱歉,是本王欠考虑了。”

    银勺柄短,绿珠涮烫之时,用了花梨木夹捏勺尾,稍有不慎,右手还是被蒸汽灼伤了半圈,当即掌上皮肤略微泛红,手背热泪晶莹剔透。

    魏忡向来不习惯他人服侍,更喜欢自力亲为,此时不免一阵心疼肝颤。

    绿珠噙笑缓缓侧首,柔声抚慰开释魏忡道:“王爷今后有的是机会心疼娇娥。”

    魏忡正要张口多说几句,绿珠用熟鲈脍将眼前之人口齿给堵塞住了。

    “这鲈脍倒别有一番风味!”

    “九哥,我能取用你面前的料理吗?”

    “你跟他客气什么?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不必征询意见,自专便是!”

    魏忳教训了魏悌一句,珊瑚为魏忳移取了魏忡案前的犬肺;

    魏忡向左右再度扫视一眼,最后请绿珠从魏悌几上挪用过鹅肝;

    魏悌捡样学样,令碧玉换回一方鹿血。

    “给!”

    魏忳亲自替魏悌送夹了一块豹筋,魏忡也附带上一只豚蹄,魏悌逐一受过,碧玉主动为魏悌向魏忳和魏忡二人偿补了马膘和牛炙。

    魏忡享用过之后,忽觉有些口渴,还未启唇,绿珠便请魏忡主动沽酒。

    女子微抿浅尝过一点,将残酒递凑到魏忡唇边,被男子一饮而尽。

    不知不觉,一男一女彼此离得更近了,几乎要贴融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