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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水

    二月初六,魏忡经过一个下午与一个晚上的休整,终于针对辛霁的企图做出了自己的应对计划。

    “隔岸观火,拾柴添薪。”

    这是由辛霁撰写的第三幕戏,魏忡既然已经熟悉了剧本,便不打算照本宣科地演下去。

    “京兆府衙门这次怎么说?”

    魏忡问向刚刚回来的耿忠,耿忠携带杨杰昨日去过京兆府衙门一次,状告御史中丞来浚之子来钊到裕王府邸寻衅滋事,接待的官员听闻双方的名头之后脸当场就绿了,只得和起稀泥,好言好茶再带好礼相赠,指望着能将裕王的贴身仆从给打发掉,没想到耿忠过于耿直,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双方生生僵持到了晚膳时间,最后请来京兆府尹亲自请席陪话,这才罢休。

    耿忠递上两封信函,一封来自京兆府尹章昶,一封来自御史中丞来浚。

    魏忡看过前一封,信的主要内容分为三部分,首先章昶为自己的失职和不察对裕王请罪,接着则开始叙述起京兆府衙门一天一夜以来的苦汗与辛劳,最后信誓旦旦地表示会加强日常的监督管理,决不会容忍出现类似的错误。

    “章大人好文采,不愧是状元郎出身!”魏忡赞过一声之后,又对耿忠吩咐道:“你待会儿从杨息支取一斗珍珠,送去章大人府邸。”

    魏忡记得这位章大人与夫人关系极好,偏偏章夫人又爱美,章大人只好每日耐心替夫人画眉,甚至不小心被同僚参了一本。

    “希望章夫人能喜欢这些美容养颜的珍珠!”

    魏忡祝愿一声,然后开始阅读第二封信,第二封信写得犀利了许多,不像是写给裕王,更像是给自己不肖子的家书训诫。

    魏忡只得到了两个重要信息:第一、来钊被父亲来浚给暴打一顿,然后关入房间,禁足绝食三日,以示警告。

    第二、来浚已经针对辛霁在金谷园纵奴肆意杀人的行为写好了奏折一封,并私信辛家主事辛氾一封,批评了辛家奢侈无度的作风。

    “禁足绝食三日!来大人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可真狠呐!不过来钊也是咎由自取!”

    魏忡瞬间忆起八哥魏忳给自己讲述的来浚生平,这位巴蛇大人本有四个儿子,大儿子来铮早死,不到二十岁便抑郁而终;二儿子来钦是最像他也是最受宠爱的儿子,因为训斥死了一位奴仆,而被父亲逼迫自杀谢罪;三儿子来钧很早便破门出户,投效军中,最后战死疆场,皇帝魏成还亲自下旨进行怀念追封;小儿子便是来钊,现今来家唯一仅剩的男丁、独支独苗。

    “虎毒尚且不食子,但蛇毒就不清楚了!”

    魏忡引用魏忳的原话,作为最后的总结,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给这位御史中丞回复。

    “对了,你去取珍珠的时候顺便问一下我让杨息准备的礼品安排好了吗?”

    魏忡最后叫住欲要离开的耿忠,补充了一句,今天早膳之前,魏忡吩咐杨息挑选一些合适的调身理气之物,他打算等到下午空闲之时,亲自去楼府以楼缒挚友的名义进行慰问。

    刚送走了耿忠,杨杰来报,宣称辛霁夫人越婵亲自来裕王府邸看望自己的好姐妹吕姝。

    “呵!这么快就来了!”

    今日是吕姝出阁的第三日,就有所谓的娘家人上门。

    魏忡吩咐杨杰请越婵在前厅稍坐,自己去亲请何涟为吕姝作陪。

    “裕王真是小气,怎么不请我到后院逛逛,还是担心小女子唐突了后院佳人?”

    “辛夫人哪里话,辛夫人美若天仙,要不是我脸皮太厚,恐怕刚见到辛夫人的容貌,便已被当场羞死。”

    “何姑娘你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比我这种天生缺憾的女子高明太多,王爷眼光独到,福气也是不浅呐!”

    “···”

    越婵与何涟互相夸来夸去,何涟从前在未央宫静妃身边之时,逢年过节经常代替静妃本人前往各宫走动,应付各类人事,当下对她而言都只是小场面。

    越婵来裕王府邸的目的一是为了分化瓦解魏忡妻妾之间的关系,令他后院起火,二是为了拉拢吕姝,作为辛家内应。

    见何涟对她的糖衣炮弹不感兴趣,没有丝毫嫉妒之色,只得将话题引到另一位女子身上。

    “听闻裕王府邸还有一位名叫青缨的女子,虽是风尘馆娃出身,但是颇受裕王宠爱,曾经为了替她更籍,不惜接连向良妃与皇后求娶,最后甚至感动了皇帝···”

    越婵忽然感觉到了一道冰冷的目光向自己袭来,赶忙闭紧了嘴巴,她这番话从第二句开始,便不甚中听,虽然大部分信息真实不假,但用词和语气实在惹人恼火。

    还好越婵及时打住了,小心翼翼地向裕王赔着笑脸道:“是小女子一时好奇,不该置喙殿下家事。”

    “辛夫人不必妄自菲薄,以辛夫人的容貌姿仪,即便与秦楼的魁首相比较,也是不逊色分毫!”

    “你拿我跟那群人尽可夫的贱人比较?”

    越婵心下不爽,脸上还得勉励维持着一团和气,魏忡哈哈大笑,丝毫不认为自己有所冒犯。

    过了许久,越婵平复下心情,再才拾起刚才的话题道:“裕王这是在嘲笑小女子皮肤太黑,这一点我的确比不上秦楼的女子,更比不上我这一位天生丽质的妹妹。”

    言罢,望向一直未曾接话的吕姝。

    吕姝与越婵同样出身百越之地,两相比较之下,论及肤色,越婵更像正宗的百越之人,常年在风浪之中润晒,皮肤呈现古铜之色;而吕姝的皮肤却天生冷白,仔细观察之下,甚至没有一点血青。

    但若论及五官轮廓,情况却正好相反,吕姝是典型的百越之人的圆润脸型,整个人不带有一点攻击性,也不是寻常中原女子银盆鹅蛋的样貌,更接近传说中的飞天神女;越婵的脸型则棱角分明,五官尖锐,跟她整个人的气质合二为一,像是被乌云啃噬出的一弯弦月,魏忡大胆猜测越婵可能有西域外邦的血统。

    “辛夫人是一朵带刺的黑玫瑰,只有辛少这样的护花使者,才敢将你摘下,带回家里扦插侍弄。”

    “裕王殿下可真会夸人!难怪哄得了这么多佳人倾心,我是有夫之妇,可不敢再跟你聊下去,请允许我跟吕姝妹妹私下聊一会儿闺中女话。”

    越婵起身,上前一步,向裕王福了一礼,吕姝也跟着起身,同样福过一礼,魏忡与何涟分别牵拉起吕姝和越婵的右手,将二人带往前院僻静之处。

    “裕王府邸规格好像比不上其他王府。”

    越婵仔细观察过四周,从两侧围墙的长度大致得出结论。

    魏忡与何涟暂时离开,留下吕姝与越婵交谈。

    “好妹妹,这才几日不见,你往日的精气神去哪里了?”

    越婵见人已走远,大胆上前一步,将吕姝搂入怀中,如同从前一样开始推心置腹。

    吕姝略显愁容道:“入乡随俗,我既然入了裕王府,自然不能如往日在小姐家中那么自在,需得时刻紧守规矩。”

    言罢,身躯不自然哆嗦一下,越婵双目之中泛起一阵怜悯之色,叹声道:“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原以为裕王是个能托付之人,没想到这些男子没有一个是能真正依靠的!”

    “小姐,辛少对你也不好吗?”

    吕姝忽然反问一句,越婵略一愣神,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还行吧,我毕竟先行一步,将他身边那些女人都提前赶出了,只是呐,留的住人,未必留的住心!”

    忽然画风一转道:“不过没有关系,熬过这几年就好了,你可得好好努力,趁着年华正轻,容颜娇媚之时,多霸占男人一阵子,早日为他生下子嗣,安心养大,这后半辈子啊,才算是有所指望。”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色衰则爱驰,恩断而义绝!”

    吕姝小心喃喃这四句诗,越婵记起从前二人经常夜半秉烛、红袖添香,不由心中感慨道:“我都是为了你好,咱们出身不同,自然不能同一而论,我本来存有将你许给辛霁做小,一块延享富贵的心思,都怪你自己不中用,对人爱答不理,这才让裕王抢了先,你就自作自受吧!”

    吕姝微微靠在越婵身上,低眉垂眼,越婵见状不由心疼肝颤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二人又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从前的快乐时光。

    日头逐渐向正中倾斜,越婵眼见目的达成的差不多了,于是携着吕姝回到大厅,却意外看见丈夫辛霁。

    “你怎么来了?”

    越婵心里暗骂一声道:“都说了让你不要轻易出面,坏了大事该怎么办?”

    好在辛霁与魏忡虽然相处得有些尴尬,但起码维持着表面的和气。

    “辛夫人你可算来了,子圜可是对你担心到不行,生害怕我将你留在这王府后院。”

    越婵望见魏忡不怀好意的调笑,心头怒起,暗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打老娘的主意,你这副小身板怕是还不够老娘塞牙缝!”

    此时快到膳点,魏忡顺势热情邀请辛氏夫妇在府内用午食,二人坚拒告辞。

    “这把刀磨得怎么样?”

    在出城的宝马香车之上,辛霁问起越婵此行的收获,越婵狡笑一声道:“已经够锋利了,只需调整好刀锋的指向,不怕裕王不出血!”

    “裕王的模样似乎憔悴了不少。”

    “红颜祸水,裕王迟早玩水自溺,他这三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越婵言罢,捶了辛霁胸膛一下,洋洋道:“我可是为你着想,才遣散你身边那群女人的!”

    “反正人都散光了,随你怎么说都行。”辛霁嘀咕了一声,见越婵面色不善,慌忙改口道:“贤妻这是在替愚夫考虑,不过今后就得多辛苦你一个人。”

    “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玩意儿!真是嫁夫不肖,累及一生!”

    越婵只来得及腹诽一声,便已被辛霁扑身压下,二人开始互相欺凌,马车正好行驶出城,走上山路,左摇右晃。

    “娶妻不贤,祸延三代。”

    裕王府邸,吕姝恭敬地向何涟行过一礼,感谢她的宽容大度,何涟勉强应下,魏忡朝何涟一笑,何涟轻哼一声,转身回院,吕姝也跟着她一路同去。

    “辛霁还在完善第二幕戏呢,我得抓紧时间,提前为他布置好第三幕戏的道具!”

    现在正是春困之际,魏忡刚用过午膳,不由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去睡一会儿午觉。